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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巴黎圣母院.-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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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东西一绊,打了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原来是五月树花束。 
司法宫的书记们为了庆祝这隆重的节日,清早把它拿来放在 
吏部尚书的家门口。这新的遭遇,格兰古瓦二话没说,忍住 
了,随后爬起来,走到塞纳河边去。民事法庭小塔楼和刑事 
法庭的大塔楼全被抛在身后,沿着御花园的大墙往前走,踩 
着那没铺路石、烂泥齐踝深的河滩,来到老城的西端,眺望 
了牛渡小洲一会儿。这个小洲今天已不见了,就在那座铜马 
和新桥下面。当时,他觉得小洲像一堆乌黑的东西出现在微 
白色狭窄水面的那一边,借着一盏小灯的光线,隐约可见到 
一间蜂房似的草屋,想必那是给牛摆渡的艄公宿夜之处。 
“走运的摆渡艄公呀!”格兰古瓦思忖着。“你不企盼荣华, 
不必写庆婚诗!什么王室结婚啦,什么勃艮第女大公啦,统 
统与你无干!你除了知道四月的草场上雏菊盛开,供你的母 
牛作饲料外,不知道世上还有其他什么雏菊 ① 
!而我身为诗 
人,却受到喝倒彩,冻得直打哆嗦,负债十二个索尔,而且 
鞋底磨得透明,可以给你做灯罩玻璃。谢谢!摆牛渡的船夫! 
你那小茅屋擦亮了我眼睛,教我把巴黎丢诸脑后!” 
霍然间,从极乐小屋那边传来圣约翰教堂巨大双响炮仗 
的响声,把他从近乎诗情画意的消魂荡魄中惊醒过来。原来 
是摆渡的艄公也在这节日里乐一乐,放了一个烟花炮仗。 
这炮仗把格兰古瓦炸得毛骨悚然。 
“该死的节日!”他叫了起来。“你到处对我紧追不舍吗? 
啊!我的上帝呀!你一直追到这船夫的小屋里!” 
话一说完,瞧了一眼脚下的塞纳河,突然产生一个可怕 
的念头: 
“噢!要是河水不这么冰凉,我宁愿投河自尽,一死了之!” 
于是他横下一条心来。既然无法摆脱狂人教皇,无法摆 
脱约翰·富尔博的旌旗、五月树的花束、炮仗和爆竹,那倒 
不如放大胆子投入节日的狂欢中去,到河滩广场去! 
“到河滩广场去,起码有焰火的余焰可以暖一暖身子;为 
全市公众提供的冷餐,想必已架起摆满国王甜点心的三大食 
品柜,至少可以去检点面包残屑,聊当晚餐。” 

 


二 河滩广场 
昔日的河滩广场,如今已依稀难辨了。今日所见到的只 
是广场北角那座雅致的小钟楼;就是这小钟楼,几经胡乱粉 
刷,已被糟蹋得面目全非,其雕刻的生动棱线变得臃肿粗糙, 
兴许很快就像巴黎所有古老建筑的正面,迅速被那涨潮般的 
新房屋所吞噬那样,也将被淹没得无影无踪了。 
这座被夹在路易十五时代两幢破房子中间的小钟楼,任 
何人经过河滩广场,都会像我们一样,不会不向它投过去同 
情和怜悯的目光;谁都可以很容易想象出它当初所属全部建 
筑物的原貌,并可以从中再现十五世纪这峨特式古老广场的 
全景。 
那时的广场就像今天的一样,呈不规则的梯形,一边是 
塞纳河岸,另三边是一连串狭窄而阴暗的高大屋宇。白天,可 
以观赏广场周围多种多样风格的建筑物,全是用石块或木头 
雕刻而成,中世纪各种住宅建筑风格的式样应有尽有,从十 
五世纪可上溯到十一世纪,从开始取代尖拱窗户的格子窗户, 
直到尖拱窗户取代罗曼式圆拱窗户,样样齐备;这种罗曼式 
圆拱窗户,在广场凭临塞纳河的一角,紧靠鞣革作坊的那一 
边,罗朗塔楼那座古老房屋的二楼,在尖拱窗户的下边,仍 
保留着这种风格。夜里,这一大堆建筑物,只见屋顶锯齿状 
的黑影,好似一条由许多锐角组成的链条环绕着广场。因为 
往昔都市与现今都市最根本的差异之一,就在于今天的都市 
都是房屋的门面朝向广场和街道,而以往却是房屋的山墙。两 
个世纪来,房屋的坐向恰好掉转了个方向。 
广场东边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建筑物,笨重而混杂,由三 
个宅所重叠组成。这座庞然大物有三个名称,可以说明其沿 
革、用途和建筑风格;储君院,因为查理五世为王储时曾在 
此居住;商业厅,因为它曾经作为市政厅;柱子阁( domus   
adpiloria ),由于整座四层楼由一系列粗大的柱子支撑着。像 
巴黎这样一个美好都市所需的一切,这里应有俱有:有一座 
小教堂,可供祈祷上帝;一大间辩护堂,可供接见、或者必 
要时顶撞国王派来的人;而且在阁楼上有一间装满枪炮的兵 
器库。这是因为巴黎的市民都晓得,在任何情况下,光凭祈 
祷和上诉是不足以保障巴黎市民权的,所以在市政厅的阁楼 
上才一直储存着生了锈的某种精良的弩炮。 
打从那时起,河滩便是这种凄凉的景象,时至今日,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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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然如此,一方面是由于它令人产生一种厌恶的想法,另一方 
面也是因为多米尼克·博卡多建造的阴森森的市政厅代替了 
柱子阁。应当说明一下,铺着石板的广场正中央,长年累月 
并肩竖立着一座绞刑台和一座耻辱柱—— 当时人们称做“正 
义台”和“梯子”,也起了不小的坏作用,叫人惨不忍睹,迫 
使人们把视线从这可怖的广场移开。在这里曾有多少生龙活 
虎般的健儿断送了生命!也是在这里,五十年后发生了所谓 
圣瓦利埃热病 ① 
那种断头台恐怖症:这是所有病症中最叫人 
毛骨悚然,因为它不是来自上帝,而是来自人。 
顺便说一句,三百年前死刑在这里肆虐,到处仍是铁 
碾 ② 
,石条绞刑台,深陷在石路面上常年搁置在那里的形形色 
色刑具,这一切堵塞了河滩、菜市场、储君广场、特拉瓦十 
字教堂、猪市场、阴森可怖的鹰山、捕头哨卡、猫广场、圣 
德尼门、尚波、博代门、圣雅各门、尚且不算那些府尹、主 
教、教士会教士、住持、修道院院长在这里伏法的数也数不 
清的“梯子”;尚且也不算塞纳河中的溺刑场;所有这一切如 
今已不复存在,每想到此,多少感到宽慰。今天,死神的片 
片盔甲已坠落,其排场阔绰的酷刑、异想天开的刑罚、每五 
年在大堡重换一张皮革床 ③ 
的严刑拷打,统统已相继被废除 
3 
7 
 
① 
② 
③ 也是一种酷刑,把犯人绑在皮革制的床架上,进行残酷的鞭笞。 
指碾刑。这是中世纪一种酷刑,先把犯人砍去四肢,再用铁碾把犯人身 
子碾成肉泥。 
圣瓦利埃为查理八世的将领。查理八世为了取得对那不勒斯的继承权, 
对意大利发动了一场战争,结果惨败而归,导致大批法国人死亡。这种“热病”就 
是指这场灾难。 


了;死神这封建社会的老霸王,几乎被逐出我们的法律,被 
逐出我们的都市,一部又一部法典加以追究,一个广场又一 
个广场加以驱赶,如今在我们广大的巴黎,只剩下河滩广场 
上一个可耻的角落还有一座可怜巴巴的断头台,鬼鬼祟祟,慌 
恐不安,丢人现眼,仿佛老是提心吊胆,生怕干坏事被人当 
场逮住—— 因为它每次干完勾当就马上溜之大吉,所有这一 
切叫人怎能不感到欣慰呢! 

 

三 “以吻换揍” 


( BesosParaGolpes ) 
皮埃尔·格兰古瓦来到河滩广场,全身都冻麻木了。为 
了免得碰上兑换所桥上嘈杂的人群,免得再瞅见约翰·富尔 
博所画的旌旗,他故意取道磨坊桥;可是主教所有那些水磨 
轮子都在旋转,他走过时,还是溅了一身水,连粗布褂儿都 
湿透了。而且他觉得,由于剧本演出惨遭失败,益发怕冷了。 
于是,急忙向广场中央燃烧得正旺的焰火走近去。然而,焰 
火四周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 
“该死的巴黎佬!”他自言自语,因为格兰古瓦身为真正 
的戏剧诗人,独白是他的拿手好戏。“他们竟把火给我挡住了! 
可我迫切需要站在哪个壁炉角落里烤一烤火。我脚上的鞋子 
喝足了水,那些该死水磨哭哭泣泣,浇了我一身!巴黎主教 
开磨坊真是鬼迷心窍!我倒真想知道一个主教要磨坊有什么 
用!难道他期待从主教变成磨坊老板吗?如果他为此只欠我 
的诅咒的话,我马上就给他,给他的大教堂和磨坊!请瞧一 
瞧这班游手好闲的家伙,他们是不是挪动一下位置!我倒要 
请教一下,他们在那儿干什么!他们在烤火取暖,妙哉!在 
望着千百捆柴禾熊熊燃烧,多么壮观呀!” 
走前仔细一看,才发现群众围成的圆圈比取暖所需的范 
围要大得多,而且观众并不单纯是受千百捆柴禾燃烧的美景 
所吸引才蜂拥而来的。 
原来是在人群与焰火之间一个宽阔的空地上,有个少女 
在跳舞。 
这位少女究竟是人,还是仙女,或是天使,格兰古瓦尽 
管是怀疑派的哲人,是讽刺派的诗人,一上来也拿不准,因 
为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使他心醉神迷了。 
她身材不高,可苗条的身段挺拔,显得修长,所以他仿 
佛觉得她个儿很高。她肤色棕褐,但可以猜想到,白天里看 
上去,大概像安达卢西亚姑娘和罗马姑娘那样有着美丽的金 
色光泽。她那纤秀的小脚,也是安达卢西亚人的样子,穿在 
优雅的鞋子里整个显得贴紧而又自如。她在一张随便垫在她 
脚下的旧波斯地毯上翩翩舞着,旋转着,涡旋着;每次一旋 
转,她那张容光焕发的脸蛋儿从您面前闪过,那双乌亮的大 
眼睛就向您投过来闪电般的目光。 
她周围的人个个目光定定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果然不 
假,她就这样飞舞着,两只滚圆净洁的手臂高举过头上,把 
一只巴斯克手鼓敲得嗡嗡作响;只见她的头部纤细,柔弱,转 
动起来如胡蜂似那样敏捷;身著金色胸衣,平整无褶,袍子 
色彩斑烂,蓬松鼓胀;双肩裸露,裙子不时掀开,露出一对 
优美的细腿;秀发乌黑,目光似焰;总之,这真是一个巧夺 
天工的尤物。 
“真的,这是一个精灵 ① 
,一个山林仙女,一个女神,梅 
纳路斯山的一个酒神女祭司 ② 
。”格兰古瓦心里想着。 
恰好这时,“精灵”的一根发辫散开了,插在发辫上的一 
支黄铜簪子滚落地上。 
“哎!不对!这是个吉卜赛女郎。”格兰古瓦脱口而出,说 
道。 
任何幻觉一下子消失了。 
她重新跳起舞来。从地上拿起两把剑,把剑端顶在额头 
上,随即把剑朝一个方向转动,而她的身子则朝逆方向转动。 
一点不假,她确确实实是个吉卜赛女郎。话说回来,尽管格 
兰古瓦幻觉已经消失了,但这整个如画的景观依然不失其迷 
人的魅力。焰火照耀着她,那红艳艳的强烈光芒,灿烂辉煌, 
在围观群众的脸盘上闪烁,在吉卜赛女郎褐色的脑门上闪烁, 
并且向广场深处投射过去微白的反光,只见柱子阁裂纹密布、 
黝黑的古老门面上和绞刑架两边的石臂上人影摇曳不定。 
在千万张被火光照得通红的脸孔中间,有一张似乎比其 
他所有的脸孔更加专神贯注地凝望着这位舞女。这是一张男 
子的面孔,严峻,冷静,阴郁。这个男子穿着什么衣服,因 
为被他周围的群众挡住看不出来,年龄至多不超过三十五岁; 
但已经秃顶了,只有两鬓还有几撮稀疏和已经灰白的头发;额 
门宽阔又高轩,开始刻划着一道道皱纹;然而,那双深凹的 
眼睛里却迸发出非凡的青春火花,炽热的活力,深沉的欲情。 
他把这一切情感不停地倾注在吉卜赛女郎身上;当他看到这 
个年方二八、如痴似狂的少女飞舞着,旋转着,把众人看得 
消魂荡魄时,他那种想入非非的神情看起来益发显得阴沉了。 
他的嘴唇不时掠过一丝微笑,同时发出一声叹息,只是微笑 
比叹息还痛苦十分。 
少女跳得气喘吁吁,终于停了下来,民众满怀爱意,热 
烈鼓掌。 
“佳丽!”吉卜赛女郎喊了一声。 
这当儿,格兰古瓦看见跑过来一只漂亮的小山羊,雪白, 
敏捷,机灵,油光闪亮,角染成金色,脚也染成金色,脖子 
上还戴着一只金色的项圈。格兰古瓦原先并没有发现这只小 
山羊,因为它一直趴在地毯的一个角落里,望着主人跳舞。 
“佳丽,轮到你了。”跳舞的女郎说道。她坐了下来,风 
度翩翩,把手鼓伸到山羊面前,问道: 
“佳丽,现在是几月份?” 
山羊抬起一只前脚,在手鼓上敲了一下。果真是一月份。 
群众遂报以掌声。 
“佳丽,今天是几号?”少女把手鼓转到另一面,又问道。 
佳丽抬起金色的小脚,在手鼓上敲了六下。 
“佳丽,”埃及女郎 ① 
一直用手鼓作耍,又翻了一面再问 
道。“现在几点钟啦?” 
佳丽敲了七下。就在这时候,柱子阁的时钟正好敲了七 
点。 
“这里面准有巫术!”人群中有个阴沉的声音说道。这是 
那个老盯着吉卜赛女郎的秃头男子的声音。 
她一听,不禁打了个寒噤,遂扭过头去;可是掌声再起, 
压过了那人阴郁的惊叹声。 
这阵掌声完全把那人的声音从她思想上抹去了,她于是 
继续向山羊发问: 
“佳丽,圣烛节 ② 
游行时,城防手铳队队长吉夏尔·大勒 
米大人是个什么模样儿?” 
佳丽一听,遂站起后腿行走,一边咩咩叫了起来。走路 
的姿势既乖巧又一本正经,围观的群众看见小山羊把手铳队 
队长那副充满私欲的虔诚模样儿模仿得滑稽可笑,无不放声 
哈哈大笑。 
“佳丽,”少女看到表演越来越成功,随即放大胆子又说。 
“王上宗教法庭检察官雅克·夏尔莫吕大人是怎么布道来 
的?” 
小山羊即刻站起后腿开庭,又咩咩叫了起来,一边晃动 
着两只前足,模样儿极其古怪,可以说,除了它不会模仿他 
一口蹩脚法语和蹩脚拉丁语以外,举止、声调、姿态,却模 
仿得维妙维肖,活生生就是雅克·夏尔莫吕本人。 
群众一看,更起劲鼓掌了。 
“亵渎神明!大逆不道!”那个秃头男子又说道。 
吉卜赛女郎再次回过头来。 
“唔!又是这个坏家伙!”她说道。一说完,把下唇伸得 
老长,轻轻撅了撅嘴,看上去像是习惯性的嗔态,随即转过 
身去,托着手鼓开始向观众请赏。 
白花花的大银币、小银币、盾币、刻有老鹰的小铜币 ① 
, 
落雨似的纷纷洒下。忽然,她走过格兰古瓦面前。格兰古瓦 
糊里糊涂把手伸进口袋里,她连忙收住脚步。“见鬼!”诗人 
一摸口袋,发现实情,原来空空如也。可是俏丽的少女站在 
那里不动,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看,伸着手鼓,等着。格兰古 
瓦汗流如注。 
他口袋里若有一座秘鲁金山,一定也会掏出来赏给这舞 
女的。可是格兰古瓦并没有秘鲁金山,况且那时美洲还没有 
发现哩。 
幸好一件意外的事情解了他的围。 
“你还不滚开,埃及蚱蜢?”从广场最阴暗角落里传来一 
个尖锐的声音喊着。 
少女一惊,急忙转身。这回不是那个秃子的声音,而是 
一个女人的声音,伪善而又凶狠。 
再说,这喊叫声吓坏了吉卜赛女郎,却叫一群在那里乱 
窜的孩子大为开心。 
“是罗朗钟楼的隐修女。”孩子们乱哄哄大笑,叫嚷起来。 
“是麻衣女 ① 
大发雷霆!难道她还没有吃晚饭?我们拿点残羹 
剩饭去给她吃吧。” 
大家急忙一齐向柱子阁拥去。 
这当儿,格兰古瓦趁吉卜赛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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