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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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莲。士诚问仲玉道:“你看他好不好?有什么评论,你只管说出来,宝玉决不怪你的。”仲玉用目细瞧,端详了一回,方开言道:“据我看,秀林的品貌断不在寻常之下,可称得后起之秀。但艳丽欠妩媚,要比起宝玉来,不过十之三四耳。”士诚笑道:“老弟的相法果精,品评得狠是。宝玉,你该将他登报扬名呢!” 宝玉道:“ 张大少格相法对是蛮对,不过说俚像奴一样末,已经勿局格哉,还说远勿及奴,哪哼好称得后起之秀介?” 仲玉道:“ 我是乱道,请你不要介怀才是。” 士诚道:“宝玉在那里谦逊,何尝介怀于你?老弟,你也太老实了。” 说到其间,又回头向宝玉道:“你不要谦塌了房子,连累我们一同压在里头呢!” 说罢,哈哈大笑。宝玉道:“奴是勿会谦虚格。 说张大少忒老实,奴要说忒勿老实哉!”士诚道:“这几句话,还说不是帮他吗?气杀气杀!” 宝玉笑道:“气坏仔身体,唔笃少奶奶晓得仔,要来怪奴格。” 仲玉听了,也笑了一笑。
士诚又想要回答,被仲玉拉了一位,咬着耳朵说道:“我们的几色贺礼,趁秀林也在此,你拿出来交与宝玉罢。” 士诚点首称是,即在怀中取出两只锦匣,送至宝玉手中,说道:“这是我们的两份贺礼,一匣是张大少的,一匣是我的,都是不堪的首饰,请你收下,不要见笑就是了。” 宝玉接过,将匣子打开来一看,每匣两件,一匣是真金钮子表、赤金印戒一对;一匣是外国金玉练、嵌宝金戒一对。宝玉假作推辞道:“阿呀呀,奴收干囡鱼是一件小事体,顺便请大少笃吃一杯酒,表表奴格敬意,哪哼好受两位大少格厚礼介?格是断断勿敢领赏格。” 说着,双手将原物纳还。士诚、仲玉均不接受,一齐说道:“ 你不收下,就是见外,瞧不起我们,我们明天也不便来吃你的酒了。” 宝玉只得称谢,命秀林过来叩头领赏。宝玉将东西收藏好了,仍与张、胡二人讲话。仲玉问起去年赴粤情形,宝玉略表一二,更与仲玉分外的亲热,格外的殷勤,放出那笼络情人的本领,勾搭恩客的伎俩。凭你张仲玉聪明诚实,已被他圈入迷魂阵中去了。但仲玉胆子甚小,见已是上灯时候,意欲同士诚回去;怎禁宝玉挽留,定要请他们吃了小夜饭方才放行。仲玉只得坐着,与宝玉细谈衷曲。宝玉伶牙俐齿,自然两下投机。直等到九下多钟,用过夜膳,仲玉方拉着士诚同归。宝玉因他是初次会面,不便下榻留髡,以遂己意,只得让他们回去,叮嘱明日早来罢了。仲玉今晚即住在士诚家里,当夜并无书说。
一宵已过,又到来朝。一俟午餐毕后,士诚与仲玉都换着簇新的衣服,雇了一辆轿式马车,一同坐着,仍到宝玉家来。见今日与昨天不同,甚是热闹,天井里面坐着一班福庆乐堂名,其实就是打山头滩簧一样,在那里调丝弄竹。客堂之中也放着许多摆设,收拾得金碧辉煌。士诚、仲玉均不细看,一径上楼。下面一声“客来”,早惊动阿金等出来招接。士诚听得宝玉房内有客,便问阿金是何许样人。阿金道:“大少也认得格 ,就是冯大少搭陈大少呀。” 士诚道:“ 原来是他们,我们进去也不要紧的。”就拉着仲玉进房。刚正宝玉与秀林迎将出来,见是士诚与心上人,连忙叫应请进。其时冯惕勤、陈华东也起身招呼,彼此相见坐下。惟仲玉是初次会面,免不得有尊姓大名的套话。四人谈了一回,颇为合式。因宝玉今天甚忙,不便拉住他闲讲,所以商议聚了一桌麻雀。宝玉虽也过来应酬,无如众客陆续渐到,一个一个的敷衍起来,那里有片刻空闲。
直到傍晚时候,客已来齐,约有三十余位,将前楼后楼的房间全行坐满。有的聚着碰和,有的坐着叉麻雀,有的立着看打牌,有的横着吃烟。不要说宝玉、秀林忙极,即阿金、阿珠等一众娘姨、大姐,以及秀林的假母、楼下的相帮,也都忙得接应不暇。少停牌声已歇,又有吃酒、叫局一番忙碌。直忙到十二点钟,堂名也去了,酒席也散了,众客也渐渐的走了。只剩士诚、仲玉等数人未去,宝玉又陪待了一回。仲玉见时已不早,也要回去。宝玉欲留不得,惟有嘱他明日再来,以补今日的待慢。仲玉唯唯,仍与士诚上车同归,不表。
自此之后,仲玉堂川来往,连摆了几台酒,碰了几次和。宝玉公然留宿,共效于飞,把仲玉一个童男子破了身体。其中秽亵情形,笔难尽述,不如删去,以存阴德。
单表仲玉沉迷两月,虽被宝玉缠住,大有乐而忘返之势,但仲玉是未经大敌的人,屡遭摧折,身子渐渐难支,更兼连接老母家信,催他回去。仲玉始尚犹豫,不意老母发怒,特差老仆张福前来找访。仲玉不得不归,只好与宝玉作别。宝玉无术挽留,惟依依相送,叮咛后会之期。彼此掩泪而别。
不言仲玉回转无锡,仍说宝玉自与心上人相离,仿佛割去心头之肉,伤感不置。幸阿金、阿珠在旁劝解,日间拉他去坐马车、游园;到了晚上,又代觅几个上好的替身陪伴宝玉,以免独宿凄凉。
过了一月,宝玉想念仲玉的心也渐渐的淡了,故日日高车驷马,驾言出游。那天在路上见了几个咸水妹,忽然触动了淫心,暗想:“我与他同是妇人,一样做那皮肉生涯,他独陪伴西人,遍尝外国的风味,不知究竟属怎样?我何弗与他们结交,问问细情,向他们讨教一二呢?” 一时间胡思乱想,竟甘心与极淫、极贱、极卑鄙、极龌龊的广东咸水妹引为知己,订作相交,欲做那件无耻之事,岂非与狗彘一般?正是:
不洁已蒙西子貌,慕 忽羡外交家。
要知宝玉结交咸水妹,与西人伴宿,都在下回披露。
九尾狐
第二十二回 慕欧风额覆前刘海 尝异味身陪外国人
按胡宝玉这段情节,极其秽亵,本不欲污我笔墨,然在下负醒世之任,不得不粗枝大叶,略说一番。不然,藏头露尾,略迹原情,非惟不见宝玉之奇淫与宝玉之极贱,并无以劝世而警嫖,即“九尾狐” 三字名称,亦属无谓。故在下不辞扬恶之谤,借作劝善之举,所愿普天下章台狎客、北里艳姬,均有鉴于胡宝玉之至淫至贱,无义无情,打破风月关头,早醒繁华之梦,跳出烟花队里,始无老大之嗟。虽似风流杜牧,尚留薄幸于青楼;漫夸丰韵徐娘,终恐沉沦于孽海。在下之初心若此,看官之意下如何?谁毁谁誉?悉凭公论;知我罪我,自有定评。
闲话少叙,仍归正传。且说胡宝玉坐马车回来,一路之上,见有几个咸水妹走过,头上梳着前刘海,刷得光滑异常,又浓又厚,足有三四寸长;身上穿一件元色夹袄,元色大脚管裤子;脚上拖着一双外国皮鞋,打扮得奇形怪状。除去那班赶骚的洋人外,我们中国人再没有去白相他的。那知宝玉见了他们,并不以为难看,反以为打扮新奇,得与西人交涉,开那西番并头莲花,心中狠自羡慕。但他们精通洋话,熟悉洋务,方能与西人伴宿;我则件件不知,如何是好?不若与他们结交,学习些皮毛,再行想法便了。
当日回去,与阿金、阿珠等闲谈,讲起咸水妹的形景。阿金不甚深悉,惟阿珠到过广东,又在广东堂子里做过,会说广东的土白,所以上海的咸水妹他却认识几个,深晓得内中的底细。今闻宝玉说起,便接嘴道:“有两个咸水妹我倒认得格。我问歇俚笃,陪仔外国人困觉(读告) 阿有点怕介?俚说刚( 读姜) 起头是有点怕格,而且外国人格身浪羊骚气得呒淘成笃。后来轧熟仔,倒也不过实梗味道,也闻惯哉。性度也摸着哉。有时做着外快生意,倒比做间搭格么二野鸡好得多笃!” 宝玉道:“ 格种人想必外国话是才会说格 ?”阿珠道:“格是自然,俚笃也是从小学格。勿然末,外国人来白相才要带仔翻译通事,阿要讨厌煞嗄?” 宝玉又问道:“俚笃格打扮啥落才是格副样式格介?”阿珠道:“外国人欢喜格种样式,勿欢喜倪格打扮格,倒说俚笃干净勒清忒相, 想阿要气数佬!” 宝玉道:“就叫麻油拌青菜,各人心爱 。奴别样勿中意俚笃,就剩俚笃梳(读师)格前刘海,奴倒蛮中意格。”阿珠道:“ 中意末,只要拿前头格长头发梳点下来,有剪刀一剪,小木梳一梳,刨花水刷一刷光,就卷仔起来,搭俚笃一样哉 。”阿金插嘴道:“ 倒实头在行( 读杭) 格,啥勿去做仔咸水妹嗄?”阿珠道:“ 别样呒啥,倒是陪外国人一淘困,我 怕煞佬!”宝玉道:“奴以为怕是呒啥怕。外国也是人,中国也是人。不过,勿懂俚笃格闲话,倒真真难格。”
阿珠听宝玉口气,分明羡慕咸水妹,想尝外国的异味,便凑趣道:“我阿要几时(读是)叫两个咸水妹来,讲讲当中格经络,格末叫好白相得来!”阿金止住道:“ 末弄勿出啥好事体格,领格种臭货到间搭,阿要勿色勿头。拨别人晓得仔, 说惹别人笑,带累仔大先生格名气末哪哼嗄?”阿珠道:“我是说说白相相呀,就算是真格,也要大先生交代仔我,难末我好叫俚笃来,勿见得我擅专格 。”宝玉道:“阿金格闲话是勿差,不过倪搭俚笃比起来,自然倪比俚高点。但是细细教一想,大家做格套生意,推板得也有限。就算到奴格搭,有啥格勿色头介?” 阿金听了,也知宝玉之意,默然不语,一任宝玉胡为,从此不再谏阻了。
过了几天,宝玉一心要结交咸水妹,暗暗差阿珠前去邀请。那班咸水妹听说是宝玉相招,必有好处,果然奉命而至。宝玉见来了两个,恐被客人撞见,请他们在后房坐下。宝玉陪着讲话,问问他们的生意情形,他们便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并无半句隐瞒。要晓得做咸水妹的,那知什么廉耻?即将陪伴洋人的活春宫,一幅一幅的描摹尽致,听得宝玉津津有味,乐不可言。问起洋人的说话是怎样说法的,咸水妹道:“容易容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要学习英语,只消一两个月工夫,包你就学会了。”宝玉道:“奴是笨煞格 ,只怕呒不实梗容易。骗奴介。奴听见别人说,学堂里格学生子笃读起外国书来,起码总要一两年。 说奴一两个月就能够学会,叫奴哪哼相信呢?” 咸水妹道:“ 读书与说话是两样的,况且我们所说的话,无非是‘ 也司’、‘ 哪’ 这几十句口头语,并没有什么文法,自然就容易了。即像我们,起初也不懂外国话,单把这几句去敷衍他;后来轧得长久了,又被我们偷了许多。现在不是我们夸口,只怕学堂里出来的,还没有我们说得熟溜呢。” 宝玉道:“ 既然实梗,唔笃阿肯教教奴介?”咸水妹道:“ 怎么不肯?只是我们住在虹口,要到这里来,实在远得狠,就是坐了东洋车,也要费五六十个钱呢。” 这几句话,明明要讨谢仪,宝玉怎么不知?便在身边摸出十块钱的汇丰钞票,递给咸水妹道:“ 一点点小意思,勿算啥格,只算请唔笃吃点点心格。外国话末,总要费心教格哉。” 两个咸水妹嘴里虽说勿受,双手已将钞票接去。宝玉又道:“唔笃如果勿受,奴下来也勿敢请唔笃哉。” 咸水妹方称谢道:“大先生既是这样说,定要赏赐我们,我们也不好不受。若说教外国话,这是极容易的事。我们姊妹两个人,轮流到这里就是了。但此刻天将傍晚,只怕有生意上门,我们要回去了。” 宝玉也不相留,命阿珠相送下楼去讫,不提。
仍说宝玉从此一心一意要效学他们的行为,虽外国话尚未习练,而形式先已改换。明晨起身后,单唤阿珠伏侍,仿咸水妹的型模,把前面的头发剪作前刘海,覆在额上,足有三四寸长,既浓且厚,好像狗屎!一般卷在上面。后面梳的头拖到背上,其实难看得狠。那知宝玉将前后镜一照,翻是十分得意,以为不如此,不足以显我的时髦。梳头既毕,换了一身衣服,即命阿珠下楼,差相帮去唤一部最新式的皮篷马车。等到一两点钟,便带着阿金、阿珠上车。好得现在家里自有秀林照看,即使有客人到来,秀林也会招接,所以坦然而行,一径向愚园而去。
扬鞭疾驰,马不停蹄,不消半个时辰,早到园门跟首,三人下车入内,拣一个热闹的所在,泡了两碗茶坐下。其时时光尚早,游客犹稀,虽有几个对他观看,不过暗暗议论而已。及至三点钟后,那班垂鞭公子、走马王孙,与那花丛中姊妹,陆续到得不少,见宝玉凭栏品茗,大有旁若无人之概,而且今日打扮得异常特别,头上的前刘海耸起了三四寸,盖在额上,齐着眉毛,惹得一班浮头少年个个高声喝彩。即同行姊妹们也在那里窃窃私议:有的说好看,有的说恶形;有的说我也要效学他,有的说学了他,只怕被人耍笑。种种言语,不一而足。然这个风气已被宝玉开了,自后姊妹行中情愿效学的,早已改换;即嫌不好看的,也未免从俗。过了一年半载,不但堂子里面全是前刘海,就是大家小户,不论奶奶、小姐,以及仆妇、丫环,没有一个不打前刘海。甚至那班没骨节的滑头少年,也学那妇人的打扮,把前刘海刷得光光,以肆其吊膀子的伎俩。起初不过上海一隅,渐渐蔓延开来,弄得北京、天津与那苏杭一带处处皆然。虽官长出示严禁,剪去男子的前刘海,然至今妇女依旧如此。这都是胡宝玉作俑出来的。可见胡宝玉这个人,虽然是个妓女,独能转移风气,使世上不胫而走,举国若狂,确是妓女中空前绝后之辈。所以前刘海一事,在下将他细说一番。
话休烦絮。仍说宝玉与阿金、阿珠吃了一回茶,又在园中各处兜了一个圈子,引得狂蜂浪蝶,到处跟随。宝玉到东,他们也到东;宝玉往西,他们也往西。有的口中打着反切,品评宝玉的装束;有的说着英话,赞叹宝玉的时髦。称好者多,批坏者少。一时交头接耳,拍手扬声,挤来拥去的观看。宝玉毫不为怪,愈要卖弄风骚,频频回顾,含笑迎人。翻是阿金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把宝玉袖子拉了一拉,低声说道:“倪阿要出园罢,太阳已经落山哉。”宝玉方点点头,三人携手出园。随后那班年轻恶少亦然跟了出来,见宝玉一上了车,或坐亨斯美,自拉缰绳追赶;或乘脚踏车,连顿双足相随,霎时碌乱纷纷,都在宝玉车前车后接接连连,如蝉联鱼贯,衔尾而行,且前且却,不后不先,从泥城桥那边直到英大马路。
两旁看的人愈聚愈多,大半认识宝玉,又添了一片喝彩之声。内中有一个乡下人,初到上海,从未见过这样局面,他就自言自语的说道:“今天这样热闹,莫非外国的皇后娘娘到这里顽吗?” 旁有一人接嘴道:“ 你不要满嘴胡说,那里有什么皇后娘娘?这就是上海最有名的妓女胡宝玉呢!”乡人咋舌道:“原来上海的妓女身份比官府还大。他坐了马车出来,前后左右还有这许多护卫哩!” 众人听了,见是乡下人,不能与他解说,皆拍手大笑而散。其时宝玉坐在车中,十分惬意,以为今朝风头出足,比旧年看跑马时候,换坐郭绥之的扎彩花车更为有兴。少停,皓魄升东,电灯照路,后面跟随宝玉的马车、脚踏车,渐渐的散去了。宝玉的车儿还从四马路一带兜了几个趟子,方始归家,别无书说。
倏忽又过了两天,那个咸水妹果然来教宝玉的外国话。宝玉用心学习,不消一月工夫,已将“也司”、“ 哑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