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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九尾狐-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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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虽呒买外,格两样药味,我记得清清爽爽勒里。” 宝玉道:“ 倒背(读倍)拨奴听听看,奴有几味药也有二毫半懂格。” 阿金本无方子,那有药味?不过借此打动宝玉,使他把心事实言。今问我是那几样药,幸而我晓得药名,不防逞嘴胡说,将月山的姓多说几个,谅他聪明伶俐,必然辨得出滋味。遂答道:“ 大先生 听好仔:第一味是犀黄;第二味是大黄;第三味是天竺黄;第四味是人中黄;第五味是黄耆;第六味是黄目菊;第七、第八、第九味是黄连、黄芩、黄柏,加入黄明胶糊丸,用黄齑水一碗,法丸如梧桐子大,或当作煎方亦可。格张方子,样样才是清凉药,写心经、肾经格火格, 想阿好呢勿好?” 宝玉听阿金背完,全是“黄”的药名,分明话里有因,先已参透我的心事,便笑道:“ 说格药,样样才是‘ 黄’ 格,啥落生地黄搭仔熟地黄倒勿用介?” 阿金也笑道:“格服定心丸, 如果吃得对末,自然再加熟地黄补进去,勿然要嫌俚滋腻格 。至于生地黄是勿补格, 前头末用得着。故歇 下元虚哉,除脱仔熟地黄,有啥格补药吃介?倘使 胆小末,只要用一个乌梅、三钱原金斛,怕俚作啥嗄?”
  宝玉听他说用熟地黄,是指我旧日相熟的黄月山,除他没有别人了。若胆小则用个乌梅,“梅”与“媒”声音相同;原金斛者,是原差我阿金之意。足见阿金善于词令,编造出许多药名,甚为切当,前来试探我的心事。真是一服绝妙的定心丸。且他又毛遂自荐,我亦何必瞒他,自寻烦恼?况本因此事难以启齿,故末相托;今既他凑趣上来,不说更待何时?遂在被中坐起,凑到阿金耳边,低低相告道:“奴实勿相瞒,自从吃仔永贞格吓头,奴心里一径懊躁煞,倒也 想着俚。故歇永贞死仔,虽则末蛮快活,勿知哪哼提醒仔奴格心事,想到仔月山身浪。不过 哪哼会猜着格介?”阿金道:“ 阿曾做歇梦佬?”宝玉道:“今朝天亮快,梦是做歇格。奴梦头里格事体,勿见得会晓得勒海 。” 阿金道:“ 我告诉仔 罢,心里向格事体,是自家梦里说出来格,勿然我既勿是仙人,亦勿是 肚皮里格蛔虫,哪哼能够一猜就着介?” 宝玉道:“ 倒有一样勿好:奴前头已经搭月山割断,故歇再去请俚,只怕俚勿肯来末那处嗄?格落奴勒里难过呀。”阿金道:“勿碍勿碍。我猜上去,俚 一定来格。好得前头搭俚割断格辰光, 送俚二百洋钿,客客气气,并 搭俚面红赤颈。我是原经手,才晓得勒里。故歇仍旧我去请俚,说两句好看闲话,包 一请就来。现在 放勒心浪,想坏仔身体,倒推扳勿起格。” 宝玉道:“格件事体,如果弄得成功,奴终重重谢 末哉。” 阿金道:“ 谢我倒勿要紧,不过月山要 格洋钿, 勿能勿应酬点格 !” 宝玉道:“ 格是自然,奴譬如拨永贞白诈仔去,还受几化冤枉气来。况且铜钿、银子,奴本来勿算格,随便 哪哼办末是哉。”阿金点头答应。
  二人正当说着,见阿珠走进,便不再说此事,并非要瞒过他,为因等事成之后,方与他细细说知,免得早露风声。此时宝玉把心事略略放开,觉腹中也有些饿了,即命阿珠取稀饭过来,与阿金各吃了两碗,不必细表。
  且说阿金过了一天,身子已是强健,即去寻访月山。但恐睽隔多年,不在原处居住,故先往丹桂问了案目。果然场已搬了,惟相离原处不远,幸得一寻就着。却巧傍晚之时,月山尚未出去,一见阿金到此,早已猜透了八九分:定是宝玉差他来请我的。虽回想前事,深怪他弃旧恋新,薄情寡义;然当时割绝,尚送我二百块钱,不算得十分决裂。若此刻果是请我,我何妨乘机骗些银子?谅他在要我之际,断不吝惜以坏好事。纵现下我已与李巧玲结识,不便再与宝玉往来,但巧玲处近有贵客李长寿盘踞,挥霍甚豪,我亦避嫌不去。不如趁这个当儿,暂时向宝玉处走动,有何不可?即被巧玲知晓,我也好伸说内中的意思,决无妨碍。月山想定主见,听阿金叫了一声“黄老板,” 便假作不知来意,问道:“ 阿金姐,我与你多年不见了,你如今可仍在宝玉那里吗?” 阿金答道:“ 是呀,我仍旧登勒格搭呀。黄老板 一向好格?倪先生也勒浪牵记 呀。” 月山道:“ 你休说这好看的话儿,他从前不要我去,怎么忽然记着我呢?” 阿金道:“以前格事体, 说俚作啥介?故歇末只管故歇,别人(读白银) 家真真勒浪牵记 ,倒惹 说格套闲话,阿要气数!” 月山道:“我且问你,你今天到我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情?快些讲明白了,我此刻还要出去呢。”阿金道:“老老实实对 说,倪先生请 过去,格落叫我来格。” 月山摇头作难道:“ 我不去,我不去。一来因你家先生没有常性,久必生我,使我丢脸;二来我没有兴致,心绪不宁,日夜为这个银钱,那里有片刻闲情到你家来顽呢?你代我回覆一声,叫他别寻主顾罢。” 阿金知他作难,便把嘴批了两批,说道:“喔唷喔唷!实梗推三阻四哉。倪先生不过心惑点,待 终算呒啥 。 要铜钿银子,呒不勿应酬 格。 故歇如果单为格浪,搭先生终好商量格,放勒心浪作啥? 难道倪先生格脾气还 摸着格来?就是 恨倪先生,亦应该看我面浪,到倪格搭来 ,说啥格别寻主顾介!”月山本待他说这几句话,所以欣然允诺道:“ 你既然这样说,我就看你面上,去就是了。但今夜没有工夫,须明晚十一下钟,做戏散场后,方好到你家来,断不爽约的。” 阿金听他答应,即忙起身作别,走了几步,犹回头笑说道:“ 放仔生末当心点!” 说罢,自去回覆宝玉,毋庸烦叙。
  且不言月山今日出外之事,单说宝玉寒热已退,又闻阿金回覆,说明晚月山一准赴约,心中欢喜无限,奖励了阿金一番。到了明晨,身子已照旧如常,离床梳洗。所谓心病须将心药医,现已吃过了定心丸,自然病去身安,专等晚间叙旧。
  果真月山并不爽约,至晚上十一句钟,来与宝玉重续鸾胶,把往事一笔勾销,只讲那现在的恩情。此时宝玉得遂心愿,正如: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说不尽枕上山盟,衾中海誓,画不尽并头缱绻,交颈绸缪。虽是昔日故交,不啻新婚燕尔。斯情斯景,过来人谅能默喻,何须在下描写,漏泄春光?况宝玉与月山有染,此段已是第二次了。若再缕缕细述,未免重赘,故略表几句就算交代。实因此事真确,并非在下捏造而成,且引起下文一段情节,不得不复行表白,否则寻常与伶人交好,在下早已删去不载了。
  话休烦琐。仍说月山自与宝玉交涉后,不及一月,已向宝玉借洋两次。宝玉一一依从。因此月山常来常往,虽系假情假义,面子上却较前更密,无非为着银子罢了。即阿金也得许多赏赐,阿珠亦略沾分润,彼此都和着宝玉的调,以致宝玉的用款更大了。且宝玉性爱奢华,又喜游荡,近来天天出外,坐车向各处闲行。
  那日午后,又同阿金往味莼园啜茗,打扮得更是新奇特别,举止风骚,令人销魂夺目。才入园中,便有一个年轻后生随来随去,亦步亦趋;及见宝玉坐定吃茶,他亦立着不走,呆呆向宝玉注视,板着脸面,瞪着眼睛,反绑着手,伸长着颈,张开着嘴,不住的馋涎欲滴,别有一副慕色的极形。宝玉睹此丑态,好像眼里看得饱的,分明是个极生,不禁微笑了一笑。那知这后生弄错了,只道美人有意于我,当作秋香三笑留情,急忙去打听这美人究是谁家姬妾?何处娇娥?逢人便问,幸得旁人告诉了他,说不是人家的妇女,是海上顶红的名妓胡宝玉。他打听明白,仍回到宝玉吃茶处,凝神注目,如醉如痴。其实宝玉见他相貌不扬,呆若木鸡,何尝留意于他?故吃茶到五六下钟,自带阿金回去。刚正出园上车,偶然回转头来,那后生依旧跟随,在车旁垂手站立,仿佛官场站班,下属见上司一般。宝玉认道他是痴子,又飘眼笑了一笑,如《 西厢》 所云“ 临去秋波那一转”之句,早把那后生的魂灵儿勾了去也。期时宝玉马车去远,转瞬间影踪已杳。
  不谈宝玉归家怎样。单表那个后生,是钱铺里的一个小伙计,姓史号发贤,宁波人。年纪不过二十有零,情窦虽开,却从未阅历花丛,见过有姿色的名妓。不意今日闲游味莼园,突然遇见了胡宝玉,毋怪他十分羡慕,馋涎欲滴,只管跟随着饱看。待到宝玉出园上车,两番目逆而笑,以为宝玉留情,甚是得意。及至宝玉车已去远,犹翘首痴立了好一回,幸被路人将他一撞,方才魂魄归舍。见天色已晚,遂即雇了一部人力车,回转店中。从此刻刻想着宝玉,又恨自己一无银钱交结,二无朋友引领,纵彼含笑目我,我怎好到得他家?且不便与人商量,惹人耻笑,独自闷在心头,天天茶饭懒吃,夜夜魂梦难安,说不出那相思之苦。

  正是:迷魂毕竟多魔力,卖笑居然有侠肠。

  欲知史发贤可曾到宝玉家中,且待下回再述。



九尾狐
第三十一回 施慷慨璧还下脚银 恣淫欲浪费缠头锦



  话说史发贤仅做钱店里的小伙计,忽在味莼园见了胡宝玉,惊为天姿国色,心中便迷乱起来,意欲到宝玉家会面,以慰相思。怎奈既乏钱钞,又少交游,不得其门而入。闷过了数天,依然一筹莫展,饮食渐减,行动乖常,竟得了相思症候,不言不语,倦卧床衾。店中的经手先生只道他感冒生病,嘱他去就医服药。惟同事一班伙计们见他病情有异,既无寒热,又不昏迷,甚是疑惑,谅必有说不出的心事,以致思烦虑乱,短少精神,失了平日的常度。虽大众婉言问他,他终因关碍生意,不肯细细吐实,但说些须小恙,不过年灾月晦而已,再越数天,自然好了。说着,闷昏昏只叹了几口气。众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又问不出他的细情,也就由他罢了。
  所幸内中有一个同事,姓胡,号叫道诚,是胡士诚的堂房兄弟,为人极其聪明能干,善于鉴貌辨色,与发贤最为莫逆,分外投机。今睹此情形,已猜透了几分,晓得他暧昧心事,未便在人前披露,不如待到晚上,大众睡了,方向他细询根由的好。故日间惟宽慰了几句,嘱他耐性静养。候至宵深人静,众伙安眠,始行来至床前,低声细问发贤:“究竟有何缘故,弄得这般模样?数天之前,你好好儿出去的,怎么当晚回店,就见你愁眉不展,语言恍惚,神思昏颓,生起这样的怪病来?据我看,你一定有什么心事在里头,你如肯细细的告诉我,我与你是知己朋友,准替你分忧划策,可好?”发贤翻身向外,答道:“我这心事,说来也是没用,反要被人耻笑的,倒不如不说了罢。” 道诚道:“你又来了。你对我说,没有第二人知晓,难道我来耻笑你吗?” 发贤听了,方才将前天遇见胡宝玉之事,自己怎样的想他,从头至尾细诉了一遍,并嘱道诚切勿讲给人听,以免经手先生知道。道诚得悉根由,暗暗好笑,我们仅做一个小伙计,要想嫖那个最著名的胡宝玉,真是阴沟里的癞蛤蟆,想吃云端里飞过的天鹅肉了。虽据他说两笑留情,然你拿什么东西去结交他?除非他肯倒贴银子,方能成就美事。但既没有伶人般的手段,潘安般的相貌,他怎能看得上眼?漫说同床共枕,只怕连侑觞叫局,都不愿来陪你呢!无如发贤现在痴心妄想,执迷不悟,空耽着这个相思病,若把此话去劝醒他,决然不信。我且顺他的言语,医好了他的心病,然后提醒他一时的痴念。主见已定,遂笑嘻嘻的安慰道:“你也太痴了,这些须容易的事,你何不早告诉我呢?犯不着用什么心思,伤了自己的身子。如今我已知晓,只等你贵恙全愈,步履强健,我就想法同你去见宝玉,好吗?” 发贤道:“ 你不要看得容易,你既不认识宝玉,我又缺少银钱,连衣服也没有上好的,怎能到得他家?蒙兄宽慰着我,只是我的心病难医呢。”
  道诚道:“我虽没与宝玉会过,然我有一个堂房哥哥,名叫胡士诚,与宝玉极其熟识,只消我去托他,包肯带你进去。至于你身上的衣服,也不难租赁几件穿穿,有谁说破你的底细呢?即在他家摆酒叫局,当时仅费四块下脚洋,其余均须节上核算,断不会当场丢脸的,你尽管放心就是了。不过你的身子一日不好,我一日不去托我哥哥的。” 发贤听他说到这里,忽然从床上跃起身来,向着道诚连作两揖,仰恳道:“我只为着这件事,何尝有什么病?如今听了你的话,我就强健了。明天即相烦托你家哥哥,带我到那边去,我实在感激你不尽的。”道诚道:“你休要这等心急,我家哥哥听说是前天由杭回申,我还没有见过,即使明日就去候他,究不知他有事无事,会面不会面,怎能说得定带你去呢?再者你身上的新衣服也须预备。我劝你耐性一点才好。” 发贤道:“ 我穿的新衣,明晨就同你去租赁,何必隔日预备呢?” 道诚道:“ 你既要托我到哥哥家里,又要同我去租新衣,并且日间店里的公事亦不能不略办一二,叫我如何分身得开?怎么你炒虾等不及红,连几天都等不及,岂非一厢情愿吗?” 发贤不听,又复缠扰不休,道诚没法,只得答应后晚准与宝玉相会,发贤方无他语,仍回床上去安睡了。道诚亦无别说,回房一觉,又到来朝。
  今日发贤心绪稍宁,也勉力振刷精神,起身梳洗,与昨天垂头丧气、长吁短叹的时候大不相同。道诚见他果然无恙,午膳之后,又经发贤暗暗催促,只好向经手前推说有事,告假半天,往哥哥家里一行,直至日暮方归。等得发贤心焦异常,忽立忽行,忽坐忽睡,犹如热石上蚂蚁一般。好容易候到上灯之时,始见道诚回店。尚未在店堂中坐定,却被发贤用手一扯,同至楼上卧房中。
  发贤急急问道:“此事办得怎样了?可曾见过你家哥哥吗?” 道诚从容答道:“见过了,见过了。我把来意向哥哥细述,哥哥起初不肯应承,深恐牵坏了你,致使后来抱怨,亏得我又再三仰恳,将你的病情剖告,要他救你的性命,他方才转了口气,说:‘我本拟明晚要去,你可与他一同到此,我即带他引见宝玉便了。’ 得了这个旨意,我也替你喜欢得了不得。但明天去租新衣,也须费用几块洋钱,你如今端整没有?” 发贤一,十分快活,连连称谢不已,又添了几分精神,说道:“ 我虽略有私蓄,却只有十几块钱,如果不够,兄能代我想法吗?” 道诚道:“够了够了,租赁衣服只须四五块钱,打茶围是不费钱的;即使摆酒叫局,要扮那大老官的气象,也不过当时用四块钱,名为下脚洋;若碰一场和,倒要现费每人三元;其余却归三节付帐,不妨后日再行想法呢。至于你要在他家住宿,想买些金珠首饰,以及绸缎衣服,拿去结交他,讨好他,买服他,漫说几十几百块钱,就是整千整万的银子,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只落得荡产倾家,典衣倒箧,仅买着一个‘户头’的雅号,‘瘟生’ 的美名,真真太不值得了。所以我说你有了十余块钱,就够现在的开销。但须省俭些,不要被他看穿,说我们是小滑头,方才有场面呢。” 这一套话儿,实是暗暗劝戒,提醒嫖妓的无味。那知发贤得此好消息,怎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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