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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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玉道:“格末 拿耳朵凑过来,奴来告诉仔 罢。” 阿金听了,即将左耳凑将过去,宝玉就切切错错说了几句,无非说:“奴故歇心里要想到北京去,找寻十三旦,带道勒京城里做生意, 想阿能够格?” 阿金听着话,皱着眉头,只是转念不答。阿珠坐在旁侧,不知他们讲什么话,又见阿金这付神情,熬不住问道:“唔笃格私房闲话,阿可以告诉声我介,啥落板要实梗鬼鬼祟祟格嗄?” 阿金方开言道:“问得格,听倪讲下去,自然明白哉,勿懂末,我停歇解释拨 听罢。”阿珠始点头不语。
宝玉道:“奴搭 商量格, 究竟以为哪哼嗄?啥一句才勿回答介?”阿金道:“ 我格大先生吓,我劝去格好,如果去仔,碰勿着俚末哪哼?就算俚一寻就着,俚倒忘记脱仔倪哉,勿搭 要好,阿要弄得勿尴勿尬介?况且现在间搭生意来得格兴旺, 甩脱仔勒到格搭去末,阿可惜嗄?虽则倪到仔京里也要做点生意,勿见得坐吃格,不过现钟勿撞,倒去巴望赊帐,只怕终有点勿稳格 。” 宝玉不等他说完,便插嘴道:“ 奴到格搭去做生意,原是带脚罢哉,亦勿想啥发大财佬,奴格心里,轧实单为仔俚呀,俚搭奴格情义,实梗深法,别人才比勿上格,格格辰光才勒 眼睛骨里 。后来俚进京去,约奴一年后再见,勿是俚来,定是奴去,奴皆为呒不空工夫,格落耽搁下来格。故歇奴去寻俚,一定搭奴要好,勿会忘恩负义,弄得奴尴尴尬尬格,所以奴放心托胆,敢闯到京里去走一埭。”
阿金道:“唔笃前头格情义,看是看见格,不过大先生 终有点一相情愿勒海,阿晓得眼下格时世,靠勿住格人实在多,嘴里说得蛮蛮好,心里其实约约乎,况且格套戏子,愈加靠勿住,格落我勒里劝 ,去仔勒懊悔,懊悔是来不及格 。大先生,格格稳瓶阿要 捏哉。” 宝玉不悦道:“管稳瓶打碎勿打碎,奴终决勿懊悔格,去仔好,是奴格命,去仔勿好,亦是奴格命,有啥要紧嗄?至于眼门前生意,可得可失,才勿勒奴心浪,下埭回转来,怕道呒不佬,要 可惜煞哉?” 阿金道:“大先生问仔我,格落我说格,我勒里想,间搭上海场化,顶顶闹猛,各处格人才有格,难信道除脱仔俚,一个才呒不好格,板要到京里去看俚,俚真真变仔活宝贝哉。”宝玉道:“ 勿实梗讲格,‘ 麻油拌青菜,各人心爱’,奴随便哪哼,一定要寻着仔俚,难末奴心死得来。”
阿金听了,晓得劝之无益,我何必再做戆人,徒然惹他动怒呢?即便改了口气道:“大先生要去末,倪阿敢拦当嗄?但是现在二月里,天还勿哪哼暖热,我看三月里动身末最好。大先生 想阿对呢勿对佬?” 宝玉点头称是。阿珠不甚明白,正想动问赴京之故,忽来了几位客人,当时暂将此事不言。晚上阿金方细细告诉阿珠,阿珠亦不以为是,然知宝玉去志已坚,也不便再劝了。这几十天,别无紧要书说。
忽忽已至三月初旬,宝玉取历本观看,拣定十四开日动身。屈指尚有十天,然此刻众客面前犹未吐露,惟那日唤秀林进房,说明赴京一节,并嘱我去之后,论不定一年两载归来,汝不妨自开门户,独做生涯。好在艳史列名,声誉渐播,断不如从前寂寞的了。所有我的节客帐,待到端午,汝当遣人取讨,存在汝处,俟我回申交还可也。此外我之动用木器等物,一并寄留在此,倘汝欲搬场,须写信关照我一声,至要至要。秀林忽闻宝玉一篇说话,知他行志已决,动身在即,也甚依依不舍,惟说干娘到京后,早写信来,开明住址,以免此间悬望。宝玉点点头,又将闲话讲了一回。秀林因房中来了客人,方才退出。
话休烦琐。又过了几天,宝玉预先同阿金、阿珠收拾箱笼各物,一共有十余件之多,因此次出门至少一二年,不得不多带东西,以备应用。收拾停当,复命阿金、阿珠取了自己名片,向各客处辞行,各客得此信息,
或将帐目算结,或与宝玉饯行,直忙到十四那一天。船票早已购定,午后将行李装了一部大塌车,命带去的相帮押了下船,好得那两个相帮一个即是他的哥哥,尽可放心托他在船看守。自己却到晚膳后,方与阿金、阿珠一同坐着马车,来至金利源码头下船。临行之际,重又嘱咐了秀林几句,无非是老套的话儿,恕不一一细表。
单说宝玉等下船后,坐着一间大房舱,甚是宽畅。两个相帮让他们乘了客舱,更觉十分舒齐。当晚无话。次日,轮舟出了吴淞口三夹水,径望大洋中驶去,波涛汹涌,不减赴粤时形景,幸而宝玉出门已惯,尚不至呕吐狼藉,惟在舟中闷睡而已。颠簸了数天,那日将抵津门,阿金偶然步出房舱,向各处闲看一回,瞥见那边一间小房舱门儿开着,里坐着两个女人,在那里讲话,都打着苏州的口音,细细一瞧,却略略有些认识,原来一个是新出道的校书林黛玉,一个是他用的娘姨模样,大约往天津去做生意的。阿金不便上前叫应他们,问他们的底细,仍旧退回自己房舱,告诉宝玉。宝玉听了,略把头点了一点,并不放在心上。
少停船到紫竹林,抵埠停泊。宝玉的箱笼物件,以及零星东西均已聚在一处,却巧各栈房接客的人上船招揽主顾,手中都拿着栈票,宝玉见是佛照楼大客栈,就命相帮唤住。那个接客的得了生意,笑容可掬,便说:“奶奶的行李,点一点数,都交与我,发往栈里去。包管一件都不少的,请奶奶放心就是了。”宝玉却因有贵重物件,终究不甚放心,吩咐相帮跟着照料,自己即与阿金、阿珠上岸。阿珠曾经到过此地不止一次,所以甚为熟悉,便在码头上雇了一部马车,三人坐着,一径向佛照楼而来。宝玉看那沿路风景不让春申,也是繁华的所在,尽可托足,但此番专意进京寻访情郎,至多在此耽搁三四天。心中正当思想,马车已至佛照楼栈门跟首停下,三人下车进栈,自有茶房等招接,引领入内,看定了一间官房。刚正坐下,吃得一杯茶的时候,行李已经发来,均由相帮等查检,无须细叙。
因宝玉在天津并无要事可记,这两天,无非坐坐马车,游览洋场各处的景致,出出风头罢了。惟阿珠独至侯家窝,顺便探望几个亲戚。他的亲戚有好几家开堂子的,一闻胡宝玉到此,人人羡慕,意欲托阿珠转致,留宝玉在此做生意,被阿珠一口回绝,方才断了这个念头。阿珠至晚回栈,告诉了宝玉。宝玉听了,惟有付之一笑,而心中急欲入京,便差阿珠唤茶房进来,问了赴京火车的价目与开车的时候,茶房一一对答。宝玉又说明日午前准定动身,所有许多行李仍托你们押赴车站,安置妥贴,我当重重的赏你酒钱就是了。茶房连声唯唯而退。是晚用过夜膳,大家早睡。不到天明,均已起身。及至宝玉等梳好了头,又将零星应用各物收拾收拾,不觉已是日上窗纱,茶房早走进来伺候。宝玉先将房金算清,然后交代茶房与带来的两个相帮,把行李发至车站等候,自己与阿金、阿珠又饱餐了一顿点心,舒齐舒齐,略停片刻,方坐着马车赶来。比及车站,茶房等也不过才到。宝玉是初次坐火车,不甚在行,就叫茶房购了三张头等票、两张二等票,又写了十几张行李票,始开销了茶房酒钱,同阿金、阿珠上车,坐的是头等,两个相帮是二等。
头等车中,坐客寥寥,甚是舒畅。宝玉靠窗观看,十分快乐。忽闻汽笛怒鸣,大约将要开行了,又见上来了一位阔客,年纪约有四十开外,方面大耳,一部漆黑的须髯,清朗见肉,身上衣服丽都,谅必是官界中人,带着两个跟班在旁伏侍。坐定之后,宝玉又正对他定睛细视,渐觉有些面善,好像从前在那里会过的,却又想不出是何许样人。及至听他吩咐下人,操着广东的口音,忽然心中会悟,只怕就是他了。但容颜比前肥白,须髯也觉得浓厚些,不要是面目相同,其实并非是他,我休要错认了。况我自粤返申的时节,未与他们辞行,私自溜归,谅他们必然议我无情,此番见面叙话,颇有些不好意思。所幸事隔多年,他又非伍大人可比,我尚不难饰词对答,但不知果是他否,因此踌躇满志,颇费疑猜。且见他目不转睛,也呆呆的向着我看,仿佛不敢贸然叫应我的样子,待我问问阿金、阿珠,他们的眼光比我更好呢。所以宝玉回转头来,正要问阿金、阿珠,阿珠先低声说道:“ 大先生, 阿看见后来上来格人,认得呢勿认得?”宝玉道:“奴记性勿好,有点面熟陌生哉, 想必认得格?”阿珠道:“就是倪勒广东,俚搭伍大人一淘格区老爷呀! 啥忘记脱哉介?” 宝玉道:“嗄,实头是俚, 提醒仔奴,奴记得俚格名字,叫啥格德雷,搭奴勿哪哼要好格,格落隔仔几年,勿放勒心浪哉,加二故歇面孔壮仔点,所以奴疑心勿定,认勿煞哉,亦认差仔介!” 阿珠道:“决勿会认差格,倪老亦勿老来,勿见得眼睛已经花格哉,况且倪勿比大先生,专靠格双眼睛认得人 。”宝玉道:“ 拨俚听见仔,难为情格。 既然认得准, 搭阿金一淘过去招呼一声,先搭俚实梗实梗说,听俚哪哼回答仔,难末唔笃请奴过去叫应俚, 想阿好?” 阿珠凑着耳朵答道:“ 以前亦 搭俚十分亲热歇,故歇去叫应俚作啥介?只做 看见末,拉倒哉 !” 宝玉道:“ 啥能格想勿出念头佬?阿晓得倪初到京里,究属地脉生疏,要末 认得两个人,倪是一个方勿认得,故歇碰着是俚,总算认得仔个把,就托俚照应照应,也是好格,作兴有一时尴尬,倪好俚发财,不过拿俚防防荒。奴格闲话,阿差呢勿差?” 阿珠连连点头,说:“大先生格见识,倪落里想得到、及得来嗄?” 正说之间,又闻汽笛鸣了三声,火车就此开行,起先觉得缓缓的,继而渐渐的快了又快,轮机鼓动,正不啻逐电追风。凤翔馆主有诗赞之曰:
大错休疑铸九州,利权从此可全收。
愿今天下歌同轨,掣电奔雷快壮游。
开车之后,宝玉见阿珠贪看野景,伸手将他衣袖一拉,催促道:“独讲看 ,毫燥点拉阿金过去说罢。” 阿珠听了,方与阿金附耳说了几句。其实阿金早已听得清楚,即时立起身来,同阿珠走至德雷那边。不过相离二丈多路,难道德雷没瞧见宝玉吗?然方才宝玉看德雷,德雷也目不转睛的看宝玉,又难道隔了几年,有些不认识宝玉吗?但此刻只有宝玉一人,或者不甚留意,想不到在这里火车上相会;今宝玉仍与阿珠聚在一处,彼时俱见过面,说过话,且非一次两次,那有一个都不认识之理?然则这样说起来,何以不先叫唤宝玉等三人呢?其中有几个缘故,一来恨他从前私回上海;二来要装做官的身份;三来脾气极大,不比伍大人随俗,定要宝玉等先去招呼他,方显自己的官体。故虽阿金、阿珠走近身旁,他还眼睛向着窗外,一手捋着胡须,装作未见的样儿。阿金、阿珠睹此神情,心中着实不愿意,怎奈吃了这碗堂子饭,又奉了主人差委,只得低声下气,到他面前叫应了一声“区老爷”。正是:
莺燕纵知飞絮贱,蝶蜂犹为落花忙。
欲知与德雷所说何语,以及宝玉到京后情形,下回再行细述。
九尾狐
第四十五回 寓京城寻访十三旦 张艳帜巧遇伍大人
却说区德雷这个人,纯是一派官场习气,因自己善于钻谋献媚,也喜欢别人献媚于他。从前在广东的时节,与伍大人相叙一处,所以见了宝玉,并不装腔做势,扮演作官的体统,如今独自在此,落得向妓女跟前摆摆架子,要宝玉等先来叫应,趋奉我是个大老官,刻见阿金、阿珠走至临近,明知是宝玉差来的,却故意眼睛看了别处,手捋须髯,等候他们的招呼。阿金、阿珠睹此神情,心中委实有了气,无如奉着主人之命,只得忍耐上前,同叫了一声“区老爷”。
德雷方才回转头来,犹假作不认识,对他们上下打量了一回,开言道:“你们两个是那里来的?”阿珠嘴快,先答道:“阿呀,区老爷, 真真贵人多忘事,阿是倪才勿认得格哉?倪就是胡宝玉先生身边格人,我叫阿珠,俚末叫阿金,倪说仔出来,谅必区老爷终想得着格勒?” 德雷道:“吓,原来是你们。怎么到这里来?真是奇了,我想你家先生在上海何等快乐,还要出什么门,寻什么苦吃呢?” 阿珠听他话中有骨,只做不知,但说道:“倪先生皆为有点事体,格落到京里去一埭,也叫呒设法 。勿壳张今朝勒火车浪会碰着区老爷 格,区老爷 一向好?倪先生常常牵记煞 呀,故歇看见仔 ,心里快活得呒哪哼,马上要过来叫应 ,亦恐怕老爷为仔前头事体见气, 明白内当中格情节,所以先叫倪过来,招陪一声,轧实倪晓得老爷格脾气,真真量大福大,决勿搭倪先生计较格,不过是倪先生规矩罢哉。”
德雷不等阿金说完,抢声问道:“你说内中情节呢,我果然不明白,你且讲与我听,以后我见了伍大人,也好代你们申说呢。” 阿珠听了,只得趁着自己口舌灵便,心思敏捷,顿时捏成几句假话,说:“彼时伍大人搭老爷去仔,勿到五六日天,倪先生得着上海一个电报,是先生格阿姆病重,急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格落等勿及老爷笃转格哉,连忙回到上海格呀。”这几句话,因德雷在广东,不知宝玉的底细,所以不妨捏造的。得德雷甚是相信,且听阿金等娇声软语,心中早已迷了一半,然口中却说道:“天下那有这样巧事?我终有些儿不信呢!” 阿金、阿珠一同答道:“区老爷 勿相信倪格闲话,倪去拉先生过来, 自家当面问问俚看。”说着,趁势回到宝玉这边。因此刻与德雷所说的假话,有意声音高些,料宝玉必然听得,无须附耳叮嘱的了,故两人只对宝玉做了一个手势,便搀了宝玉的手,来至德雷面前。宝玉先启口叫应,即在对面坐下,接连招陪了几句,与阿金所说的大略相同。
此时德雷早把官样收去,又听宝玉细语温柔,殷勤献媚,便不将前事重提,单单问道:“你可晓得伍大人也在京中吗?” 宝玉顺势答道:“奴为仔俚勒京里,格落放胆大来格 ,不过俚格住处末勿晓得,区老爷 终晓得格 ?”德雷道:“ 他现在升了京堂,虽然不住在衙署,我们到了京,一问就知道的。”宝玉点点头,也问道:“ 故歇区老爷进京,阿有啥贵干介?”德雷道:“不瞒你说,我从前捐的是候选知府,不想得什么缺,此刻我又加捐了候补道,进京引见,却想谋干一个美缺,花费几万银子,托伍大人从中介绍的。不意在此遇见了你,真是巧得很,但不知你到了京,是住客栈呢?还是租寓?你可曾定见吗?” 宝玉道:“眼下奴还 定,大约先住客栈,登格几日,难末舒舒齐齐,再寻一个寓。横势奴勿就回上海勒呀。”德雷道:“你搬定了所在,必须关照一声我,我好来看你呢。” 宝玉道:“格是自然,多谢 区老爷肯照应倪,真真巴也勿能,倪阿有啥勿拨信勒 老爷格?区老爷, 格公馆打勒啥场化介?勿然倪勿晓得,哪哼差人来关照呢?”德雷未及回答,阿珠忽插嘴道:“ 大先生 叫差哉,俚故歇加捐仔啥格候补道,要叫俚大人格哉,哪哼还是叫老爷勒介?” 宝玉微微笑道:“ 划一划一,蛮对蛮对,奴讲闲话讲昏勒里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