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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当代-2004年第6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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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校长也请魏英替他的儿子结了一件绒线大衣。这件大衣,花色繁复,结得十分讲究,魏英用了一个礼拜,才把它结好。穿在校长儿子的身上,等于是一个流动的艺术品展览。谁见了,都会首先表扬校长儿子漂亮,接着夸奖这件绒线大衣结得好。说校长儿子漂亮,那是出于礼貌;而夸赞绒线大衣,才是发自内心。 
  魏英的手艺,不仅惠及华觉民的同事,她还为华觉民班上的一名学生,一个可怜的孤儿,结了一条线裤。这条米白色的线裤,取材于魏英的工作手套。魏英在粮管所工作,每年都要发好多劳保手套。魏英把这些手套积攒下来,把它们拆了,编结成其他东西。她拆掉二十九只手套,才结出了这条线裤。华觉民把线裤交到孤儿手上的时候,学生们起哄说,华老师要认姚林根做干儿子!姚林根,就是那个孤儿。姚林根于是把双手放到身后,不接这条线裤。华觉民怎么说,他都不接。后来,学校领导听说了这件事,就把姚林根叫去教育。校长和教导主任,都对他进行了语重心长的谈话。并且,把带头起哄的学生也叫去,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最后,校长召开全校师生大会,在会上,安排华觉民拿了这条线裤,走上主席台,隆重交给姚林根。这次,姚林根没有把手放到身后,他流着眼泪,收下了这条线裤。举行线裤交接仪式的时候,会堂里响起了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 
  华觉民的父母,身上也穿起了魏英结的绒线衫、绒线裤。华觉民的麻子母亲,本来买了几斤绒线,是送给魏英的。儿子有了女朋友,而且是这么能干的一个女朋友,华觉民的父母激动得不得了,已经在他们工作的厂子和生活的街道进行了广泛的宣传。有了这么好的毛脚儿媳,华妈妈决定忍痛花大钱,她买了几斤最好的绒线,都是纯羊毛的,送给魏英。但是,魏英却把这些绒线都结成了服装,又给了华觉民的父母。这怎不叫华父华母既喜又惭,以致热泪盈眶?他们对华觉民明确表示,他们看得中这个儿媳妇!他们说,觉民呀,你要是以后不待这个老婆好,我们是饶不了你的! 
  一个老实人的风流韵事,常常会闹出很大的动静。原因在于:一是他不懂得掩饰;二是,为了表示他并不是太老实,他总是故意张扬——老实人都不希望人家认为他老实。华觉民与魏英恋爱,成了北垛中学的公开事件,比一堂公开课的公开度,不知要高上几十倍。学校的教师们,闲得无聊的时候,就会彼此相约,说:“走,到粮管所去!”他们三三两两,去粮管所,并非购买粮食,而是去看魏英。去看看眼大无光的魏英,成了他们的一种时尚消遣。甚至广大学生,也都知道了粮管所的女营业员魏英,正与他们的老师华觉民谈对象。他们放学之后,不再直接返家,而是成群结队,前往粮管所,去看魏英。他们在粮管所里你推我搡,争先恐后,甚至还对着魏英指指戳戳。 
  魏英凡在华觉民房间过夜,第二天郁磊和皇甫卫星必定会向华觉民打听细节。而华觉民总是矢口否认。郁磊皇甫卫星二位就对他说,你不要赖了,你说谎,你那竹床不说谎,它吱嘎吱嘎震天响,一共响了二十几分钟,你们可别把竹床搞散了!华觉民把这一情况通报给魏英,魏英难为情极了,她表示,她再也不到华觉民这儿来过夜了。她说,他们会以为我是什么人呀!魏英果然一个礼拜没在华觉民房间里过夜。但是,一个礼拜之后,她向华觉民提供了资金,让他去购买一张棕床。华觉民请郁磊皇甫卫星二位帮忙,用学校的小板车,去供销社把棕床运了回来。会吱嘎吱嘎大叫的竹床,即将被棕床撤换下来。郁磊在华觉民的褥子底下,发现了一只避孕套,还是没拆封的。郁磊把它拆开,吹足了气,与皇甫卫星在空中像打排球那样拍来拍去。他们拍累了,玩腻了,就跳到华觉民的棕床上,在棕床上跳跃。“这下好了,觉民,你们搞得再厉害,也不会有一点儿声音了!”他们说。 
  华觉民撤换下来的那张竹床,后来派上了特殊的用场。那是一个寒冷的冬至,江南下了一场少见的大雪,大地一片耀眼的洁白。冬至下午,学校早早地放了假,按当地的风俗,说是“冬至大如年”,意思是,冬至这个节日,应该过得像过年一样隆重。校长对三位住校的年轻教师说,今天,赵师傅也要回家过节了,食堂晚上就不开伙了。校长希望三位能够体谅赵金贵,说他一年到头为大家做饭,工作很辛苦,上了年纪的人,规矩重,冬至夜是一定要回家过节的。校长、教导主任,也都将携眷去岳父母家度此佳节。校长知道三位年轻教师对学校的大黄狗垂涎已久,临行前就批准他们杀了狗欢度冬至。校长这样做,一来是对青年教师的关怀,二则,他对这条狗,也早就心存铲除之念了。原因是,这狗幼时还算温顺,但长大之后,凶猛异常。它经常在校园里无端地吼叫,严重扰乱了教学秩序。许多师生都反映,上课的时候,突然响起的狗吠声,把他们吓得不轻。这条狗夜里也不闲着,汪汪一叫,扰人清梦。校长夫人有严重的神经衰弱,一旦吵醒,便再难入睡。因此校长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趁着冬至佳节,让三位住校的年轻教师杀了吃了,一来除害,二来也是做个顺水人情,可谓一举两得。 
  为杀狗,三位年轻教师把蒋志冲请来做顾问,制定了严密的捕杀方案。蒋志冲确实见多识广,他特别提醒,杀狗一定要一举成功,如果绳索勒颈被它挣脱的话,它就会疯狂咬人,后果不堪设想。那天,在蒋志冲的正确指导下,皇甫卫星、华觉民、郁磊紧密配合分工作业,一举成功地将那条狗置于死地,且保留了全尸。 
  因为狗死得很完整,郁磊提出要把狗皮留着,献给校长。这是一张很大的狗皮,郁磊认为,杀此狗是校长所特许,理当有所回报,若将狗皮铺在校长家的太师椅上,应该是既舒适又威风。但是,郁磊的提议,还是遭到了皇甫卫星华觉民二位的反对。不仅反对,他们还嘲笑郁磊是一个马屁精。蒋顾问也不同意把狗皮献掉,他认为应将狗皮卖给供销社采购商店,以换取茴香、八角、黄酒、红酱油、砂糖、葱、姜等佐料烹狗。 
  烹狗就在教师宿舍前的空地上进行。用砖块垒起一个简易的灶台,上面架起从校长家借来的一口铁锅。需要燃料的时候,皇甫卫星突然想到了华觉民屋里的那张竹床。竹床搬了出来,一伙人跳上去一阵乱踩,把竹床踩散了架。皇甫卫星的脚上,不幸扎了两根竹刺,隐隐疼了一个礼拜。 
  竹床化作碎片,在火中烧得哧哧冒油。而狗肉的香气,则在整个校园里弥漫。狗肉不易烹烂,在肉类中,猪肉羊肉易烂,而狗肉牛肉不易烂。烧掉了大半张竹床,锅也烧干了几次,狗肉还是没有烂。主厨的是皇甫卫星,因为他自称过去在家经常做菜,有一定的烹饪经验。负责检验狗肉烂了没有,当然也是他的任务。他提一双竹筷,跑进雪地里,掀开锅盖,夹起一块,放到嘴边略吹一吹,就填进嘴里嚼了起来。“烂了没有?烂了没有?”这边屋子里郁磊和华觉民,对着门外的皇甫卫星问。皇甫卫星不回答,只顾嚼。直把那块狗肉吞下肚去,才回来报告说还是没烂。他这样一共尝了五块,都还未烂。郁磊说:“这样下去,怕还未烧烂,就被你吃光了!”皇甫卫星递过筷子,让郁磊也去尝一块,他说,你要是吃了,就相信我的话了。郁磊接过筷子,像皇甫卫星刚才一样,冲到锅台边,掀盖,夹出一块大嚼起来。“烂了吗?烂了吗?”这边问。郁磊也是不回答,只顾大嚼,直到把狗肉吃了,才跑回来,说果真未烂。 
  给锅里添了水,又煮。蒋志冲说,一定是火太旺了,才烧不烂。烹狗宜小火,慢火烹肥狗,才会酥烂。于是皇甫卫星过去,把灶膛内的竹片抽出,留下一些余烬慢慢地煨。果然,锅里不再如刚才那么沸腾了,白色的蒸汽明显小了弱了,狗肉的香,也不如刚才浓烈了,淡了,也好像是远了。 
  屋子外头是文火烹狗肉,屋子里三个艺术家和蒋志冲,在吉他声里唱了起来。四个人一齐唱了起来,唱的是《友谊地久天长》,郁磊和华觉民的声音显得比较突出,前者高亢嘹亮,后者粗重却有点儿跑调。虽然不太和谐,但在这雪天,在这寒冷的冬至节,在天光渐渐黯淡下去的寂寥的校园——石坊古庵,四个青年男子的歌声,却是别有情致。 
  等到狗肉出锅,七红和魏英,带着供销社的朱滢滢,也过来了。狗肉被装在皇甫卫星的脸盆里,装了满满一大盆。装盆前,郁磊华觉民二位亲自监督,自始至终,看着皇甫卫星用肥皂洗他的脸盆。脸盆一共洗了三遍,涂了三次肥皂,直洗到用手摸它,它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从教室搬来的四张课桌,在宿舍的走廊里,拼出了一个比八仙桌还大的长方形大餐桌。脸盆放在中央,边上再无其他菜肴。卖掉狗皮,打了一热水瓶黄酒,烹狗用去一点,黄酒在热水瓶里,基本上还是满的。三个房间里的饭盆都集中起来了,凑足了七只,四男三女,每人面前都有了一只。所有的杯子,茶杯和刷牙杯,也都动员起来,洗涮完毕,摆上桌来,权当酒杯。筷子只有三双,给三位姑娘用。皇甫卫星取来烧剩的竹片,削制了四双,长短粗细不一,而且不够光滑,但大家还是欣然拿来用了,只要能夹起狗肉就行,不多讲究了。 
  七红看桌上放着三位年轻教师的饭盆,她说,我差点儿要往里头下面了!是啊是啊,这三只搪瓷饭盆,对七红来说是多么熟悉!它们几乎天天都会出现在她的眼前,只要七红上班,她就天天能看到它们从外头的墙洞里塞进来,然后,她就给每一只里下三两面。现在,其中的一只摆放在七红面前,让她搁筷放肉,进行冬至夜欢乐的狗肉宴。在皇甫卫星的提议下,大家端起醇香的黄酒,为冬至干杯。不管会喝的,还是不会喝的,都端起了酒杯,七只造型、大小、质地都不相同的杯子,凑到了一起,撞击出不同的声音——玻璃的、搪瓷的、陶的,丁零咣当! 
  起先是三位姑娘紧靠在一起坐,她们吃吃喝喝,然后就是相互靠近了咬耳朵,说悄悄话。后来蒋志冲就把她们分开,让她们镶嵌在四位男士之间。蒋志冲认为,不把她们插花似地分布在男人们中间,那是极大的浪费。这样,七位男女,围成一圈,按顺时针方向排列如下:七红——华觉民——魏英——蒋志冲——郁磊——朱滢滢——皇甫卫星,皇甫卫星是尾,七红是头,他们两位,又首尾相接。 
  天完全暗下来了。走廊里没有灯,郁磊就把他房间里的电灯拉了出来,用一根竹竿,一头支着电灯,一头撑在窗台上。电灯晃晃荡荡的,把一群人的黑影,摇得乱舞。七红是个能喝的,她喝了一大杯黄酒,脸都不红。但是话明显多了,她跟蒋志冲打情骂俏,甚至粗话都说出来了,让在座的三位年轻教师颇感惊讶。三位年轻教师中,看来只有郁磊是有实力与七红一拼酒量的。那一晚,郁磊和七红两个喝得最多,后来郁磊终于吐了,对着雪地,把吃进去的酒和狗肉,都吐了出来。蒋志冲在一边连连称羡,说吃狗肉吃到吐的,是大福,身体里的毛病、伤气,都吐掉了。确实,其他人想吐,也吐不出来。皇甫卫星从小胃不好,肺也弱,很想趁此多吃,吃到吐,把一身的老毛病都吐个干净。但事与愿违,非但没能吐,反倒因吃多了狗肉,胃疼了好几天。 
  皇甫卫星对新来的朋友朱滢滢,是很有点意思的。朱滢滢坐在皇甫卫星的右侧,皇甫卫星的右边半个身体,因此一直都是软软的,麻酥酥的。他的脸,也禁不住经常侧向右边,去看朱滢滢的侧影。他看到了朱滢滢小巧的鼻子,和那长而向上翻卷的睫毛。他能感觉到,朱滢滢知道他在看她。但是她并不侧过脸回望他。她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只管低着头,小口地抿酒,很文雅地夹狗肉吃。只是偶然抬起头来,看看对面的魏英和蒋志冲。要是七红不醉,她也许就会发现皇甫卫星一直在打量朱滢滢。皇甫卫星非常希望七红能够发现这一点,那样,她就会主动提出来当介绍人,为他和朱滢滢做媒。但她张牙舞爪,话又多,嗓门又响,根本无暇顾及她右边坐在阴影里的皇甫卫星和朱滢滢。她实在有些过分了,与蒋志冲打情骂俏不说,她居然娇滴滴地向左侧的华觉民身上靠去。看得出来,魏英不高兴了,她板着脸,一句话都不说。蒋志冲是个聪明人,知道魏英生了气,就提醒七红,离华觉民远一点。七红非但不听,反而更来劲了,她挽住了华觉民的手臂,说:“华老师,你要我远一点么?我偏要跟你近一点,我还要跟你结婚!”大家一片哗然,都说七红醉了醉了!魏英实在气得不行了,就站起来走人。她小跑着进入雪地,向校门口而去。大家要华觉民去追,华觉民竟然连屁股都不动一动,只是坐在那里傻笑。于是蒋志冲就去追,他才追出去几步,就在雪地里摔了一跤。他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消失在夜的深处。 
  在魏英和蒋志冲走掉之前,朱滢滢曾突然转过脸来,对皇甫卫星嫣然一笑。彼时皇甫卫星正在看她,见她一笑,魂都丢了。朱滢滢对皇甫卫星说:“你班上的卢小丽,是我的表妹。”皇甫卫星喜出望外,觉得有了这层关系,他就有了希望。他不遗余力地夸奖卢小丽,说她上课认真听讲,尊敬老师团结同学,不迟到不早退,努力学习十一届三中全会文件,云云。他还特别赞扬了卢小丽同学的作文。朱滢滢幽幽地一笑,说:“皇甫老师看得起卢小丽,我晓得的,你在她周记上写那么长的批语,就像写情书呢!嘻嘻!”皇甫卫星被她说得难为情了,赶紧解释说,他对学生的作文,向来抓得紧,其实不止卢小丽一个,好多同学的作文本和周记本上,他都要写很长的批语,这样做,对提高学生的写作水平,阅读水平,乃至思想水平,都是有很大裨益的。当然,因为卢小丽是特别优秀的学生,所以,批阅她的作文和周记格外细致,是在情理之中的。 
  皇甫卫星只顾了跟朱滢滢交谈,几乎把在场的其他人忘记。魏英拂袖而去的时候,他都不知道,也许只是以为她去上厕所。后来蒋志冲去追,在雪地里摔了个大跟斗,他才如梦方醒。等了半天,蒋志冲都没有把魏英追回来,天知道他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七个人只剩下了五个,而脸盆里的狗肉,也差不多吃光了,只剩下一些冷冰冰的汤。热水瓶也空了,郁磊把热水瓶倒过来,里面只滴下几滴黄酒。由于喝了酒,有的人感到热,比如七红和郁磊,还有皇甫卫星;而有的人则感到冷,比如华觉民,还有朱滢滢。冬至夜已经越发黑重,连雪地都黑下去了。吊在走廊里的灯泡,光线似乎也比刚才暗了许多,在无边的浓重的黑暗中,它似乎越来越缺乏元气,没了精神。朱滢滢缩了缩身子,把手套戴上了。华觉民也喊冷,说现在最大的享受,就是钻进被窝里去。他不仅感到冷,也困了,他真的是想睡了。很奇怪的,魏英气跑了,他应该去追,但他不去追。蒋志冲去追魏英,追了这么久,还不回来,他应该着急,但他不着急。华觉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奇怪的,好像魏英跑了,与他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而蒋志冲去追她,却到现在都没追回来,与他也没关系似的。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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