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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狼祸-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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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害苦了我……不说了……我知道,你没私心,是条汉子。可说清楚,我打狐子,不是为民除害。我没那么高的风格,我仅仅是想活命。几个媳妇,都是靠狐皮换的。村里,还有些人,也是。”
  鹞子又扫了孟八爷一眼。
  张五朝牧人们扬扬脑袋,问孟八爷:“你说,这事儿,我管呢?还是不管?”孟八爷道:“按规矩办吧。这些,都算我踩的踪踪儿,你别插手了。若看中这几张狼皮,我赔你。成不?”
  “不行!”牧人们嚷道,“再耽搁,牲口都光光了。”
  张五对红脸们说:“人家八兄,可有日天的本事呢。这事儿,我不管了。鹞子,你也别管。这是规矩。人家踩了的踪踪子,我们不抢。”他又对牧人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打起来,容易。可我们不能守一辈子。那东西,打一个,来十个,人家千里路上来吊孝呢。闹下去,这地方连人也站不住了。知道不?现在,新疆呀,内蒙呀,都闹狼灾了。”
  “我们的牲口,叫吃光不成?”红脸怒冲冲问。
  “放心,我会生个法儿。”孟八爷道。
  “若有法子,你早生了。”谝子也气呼呼道。他倏地起身,走了。牧人们也骂骂咧咧地走了。孟八爷很是羞赧。

《狼祸》第六章6
  瞅个机会,张五示意孟八爷出去。外面很冷。凌晨了,下山风吹来,干冷干冷的。牧人们仍在骂骂咧咧,内容很是刺耳。尤其那炭毛子,不干不净地说了些胡话,叫黑羔子狠狠臭了一句,才哑了。
  张五笑了,“听,人家咋说?也难怪。都指望在沙窝里挖个金元宝呢,却叫狼咬成个屁烧灰了。”  孟八爷很奇怪张五的态度。他以为他会恨自己。有时,自责的情绪也会袭向他,仿佛他做了卖友之事。但他这“卖”,不是为了“求荣”,他是无私的,心因之坦然了些。他坚信,张五会恨他的。这次遇面,张五倒没啥大变化,依然跟以前一样,反叫他过意不去了。
  “我可是恨死你了,”张五道,“知道不?局子里也有我们的人。要是没个通风的,这会儿,我正蹲监呢。唉,可惜了那小伙儿……现在不恨了。你知道为啥吗?”不等孟八爷回答,他又说:“因为,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孟八爷吃了一惊,“咋?”
  “吃饭时,老噎,我估摸是食道癌。胃也不好,有时,吃上就吐,可能活不了多少日子。在死前,还得给小儿子娶个媳妇,把债还清,腿一伸,哈哈,就脱孽了。”张五夸张地笑几声,听来,却似猫头鹰在叫。“快死的人了,犯不着再恨啥人。何况,你也有你的道理。”他又说。
  孟八爷心头噎噎的,很是难受,想说啥,可又不知该说些啥。
  “这辈子,没交上几个朋友。你,是最好的一个哩。那几个徒弟,想找你算账,叫我喝住了。到阴间,我还想交你这个朋友呢。你可要快些来,我可是寂寞得紧。”说着,张五干笑几声。
  孟八爷仰天长叹,又静了许久,才说:“那狼吐下的肉,专治噎食病,你试试。”
  “吃过几两,也没顶用。”“要常吃,多找些,当饭那样吃。老先人传的法儿,总有他的道理。”
  “算了。”张五叹息道,“治好,也没用。听说,打五六个狐子,就是大案。我至少够判个十年八年了,那牢,还是不坐的好,早死早脱孽。下辈子,变成狐子,叫人家打,再还人家百十辈子的命债……幸好,我没教儿子打枪。那几个爹爹,想学,我没教,我说你们安分些活吧。要是学了,这会儿,也正叫追得飞上跳下呢。”
  孟八爷想说:正邪全在于心,与本事没关系,心正了,本事就正了。可没说,因为这道理,张五也懂。
  “我的,全教那鹞子了,”张五道,“还有几个……想想,真有些后悔。那鹞子,人实诚,可心狠,老嚷嚷着要报仇。有我在,他不敢做啥的,背了我,说不准。他兄弟可真瘫了,也是个好小伙子,也算我害了他……你可要小心些。”
  “活了几十岁,”孟八爷道,“也没个啥怕的了。伤生害命一辈子了,挨刀子和挨枪子也是造化。”  第 七 章

《狼祸》第七章1
  次日早晨,孟八爷便出了猪肚井。
  对狼,他已想好了治的法儿:用药“闹”。因为用枪,不保险,一股火喷出去,死活就难说了。用夹脑,早叫狼识破了,谁也抹不去铁腥味,也无法叫狼的鼻子瞎掉。想来想去,用药,成功的可能性大些。很久以前,他用过那药,无味,一“闹”一个准。那时,下一次药,几个小丸儿,能“闹”好几只狐子。后来,嫌那法儿太损,又不过瘾,才改用枪的。对付狼,这法儿想来管用,只是手头无药。
  听张五说,内蒙的道尔吉从外地弄了药来,瞎炒,糟蹋了一坨,还剩几坨。孟八爷就想去,或是要,或是买,弄一坨来,炒制好,放在狼必经的路上,狼一咬,啪,就闭气了,叫人立马捆了,往它鼻中喷水,解了药性,活捉了,送往凉州公园,叫人们观赏去。即没犯那个保护条例,又为牧人们除了害。  牧人们听了,都不好说啥。因为有孟八爷在,张五死活不接这个茬儿。这是规矩。那踪儿,孟八爷先踩了,去抢,不义气。
  安顿一番后,孟八爷备足了水,备足了干粮,带个桦条,借了红脸的骆驼,出了猪肚井,往内蒙古方向走去。行不多久,一星黑点撵了来,是老山狗。本想带它去,又觉得猪肚井更需要它,就唬一声,撵它回去。老山狗驻足了,凝在沙丘上,目送着走向茫茫沙海的主人。
  骆驼口吐白沫,打着响鼻,几星唾沫,溅在孟八爷脸上。他也懒得去擦,只管捉了那驼毛缰绳,一路行去。行了一阵,兴致大增,脖子一梗,唱起来了——
  尕老汉哩吗哟——哟——
  七十七哩吗哟——哟——
  再加上四岁咦尔呀尔哟——
  八十一哩吗哟——哟——
  唱到兴处,骆驼也直梗梗叫一声,仿佛说:“好呀,再来一个。”孟八爷呵呵笑了。
  他拍拍骆驼脖子,也不去骑它。若不太累的话,他轻易不骑骆驼。这驼不是坐骑,而是伴儿,行沙路,太寂寞了,有个伴儿好。这是个公驼,身坯儿好,正是青春好年华呢。孟八爷也想起自己的青春好年华了,一扬脖,又唱起来——
  墙头上蹲着个鹦哥儿,
  鹦哥儿没有个尾巴。
  你给我先做个烟包儿,
  我给你买一块手帕。
  通往内蒙古的沙山很高,直刺天空,只一道岭,就够翻半天了。沙上多蠕蠕细浪,很是精致,仿佛一只巧夺天工的手工笔细描了的。小的纹,大的漩,再大的浪,一晕晕荡去,线条很是飘逸。时不时地,有动物行过的踪迹。这细蠕蠕的爪印儿,是一种叫“瞎蹦子”的老鼠的。这家伙,小眼睛,短爪子,尾巴只有寸把长,可最是嘴馋。以前,常把孟八爷撒下的“闹”狐子的药偷偷搬进洞去。有时,它也忍不住馋,就去咬药丸儿,才咬针尖大个眼儿,便伏在药丸上,死了。这蹄印,是青羊的。那是黄羊的。那是石羊的。青羊个儿大,差不多有驴大呢。黄羊个儿小,和石羊差不了多少,都跑得比风快。这石羊,多在石岗上跑。偶尔,也会到沙窝里来。那可是个跳高冠军呀,悬酥酥的一个崖,人家一蹦,就上去了。
  这梅花状的爪印,便是狐子和狼的了。狐子的小,和猫爪印差不离,看去,是一溜直线,很少拐弯的。那大些的,像狗爪印的,便是狼的了。狼是自由的动物,它没有狐子那么多的讲究,直哩,横哩,斜哩,想咋走,就咋走。
  那沙山,直插天空,高到云里了,怪不得叫“沙漠的珠穆朗玛峰”呢。那山脊,刀削似利,一刃高过一刃,就把天割成一个个块儿了。天空是惊人的蓝,水洗了似的清新,把脏腑都洗透明了,也把那本是灰色的沙衬黄了。站在沙山上,眯了眼,任思绪游去,神没了,形没了,只觉磅礴的大气融了自己,那天呀地呀,就都到心里了。
  沙山虽高,牵了驼,沿了阴洼,碎步儿走去,也不嫌多累。孟八爷走惯了。寻常人进沙窝,先得“塌膘”,经过了苦,熬过了累,瘦了几圈,脂肪少了,精肉多了,叫“塌膘”。塌了膘的人,才能走远路。孟八爷老进沙窝。那膘,在二十来岁就“塌”了,在沙山上行,和平地没啥两样了。
  沙洼里有各种植物,黄蒿,毛条,桦秧子,梭梭柴,拐枣柴……叫秋霜一掠,都跟沙一色了。
  翻过几道沙山,太阳已悬到西山顶上。孟八爷选个露宿的所在,把骆驼拴到一墩柴上,叫它自个儿吃去。因为要远行,孟八爷没带皮袄,穿的也不厚。走路时,仍嫌热,汗水溻湿了衣服。可一停下,风一吹,就寒森森似凉水浸了。趁着天色尚亮,孟八爷捡了足够的柴,一入夜,捡柴就不太便利了。为了防寒,防野兽,篝火是少不了的。等黑夜涨潮似漫过来时,孟八爷就点燃了篝火。
  就着火光,他吃点馍,喝点水。在火旁刨了个沙槽,往槽里拨些火籽儿,由它慢慢儿煨去。篝火呼呼燃着,烧去了大漠的死寂。无风,有月亮。月亮上有个晕圈。那是“风圈儿”,明天肯定有风。这些年,老刮风。不刮风的日子,倒稀罕了。若是风沙大,就会影响行程,好在水多,他专门挑了个大塑料桶,食物也够吃,倒没啥可怕的。若有枪,当然更好,打个兔子,烧了,吃来,定然有另一种风味呢。
  孟八爷抽阵烟,叫烟进入每一个毛孔,熏出惬意来。他斜了身,倚了沙,眯了眼,坦了心,任那篝火烤去,把舒坦烤进每一个细胞。这是沙漠旅人最惬意的时刻。行了一天沙路,流了半身臭汗,身乏了,心疲了,就啥也不想,由那火烤吧。世上还有比这更舒坦的享受吗?孟八爷很少想啥。自他发现想啥都没用的时候,就不想了。脑中总是空着。空了就空了。他只是干好手头的事。别的,随缘吧。不该争的,不去争;不该愁的,懒得愁;车到了,路就开了。万事万物,自有它的道儿,人算不如天算,那就不算了。但手头的事,必须做好。该他做的,就尽力子做去。吃啥饭,干啥事,得尽心尽力。成了,哈哈一声。不成了,也哈哈一声,都往脑后一抛,再叫心空了去。所以,翻了几道山,孟八爷觉得并没翻。那脚儿,由了它走去,上坡也罢,下洼也罢,只是脚在行动,心却不留痕迹地在虚空里扫。
  火小了。孟八爷睁了眼,丢几根柴,牵来骆驼,拉到柴堆旁,喊声“跷”,骆驼便跪在沙上。孟八爷用缰绳把它蜷了的膝盖扎住,以防它趁人睡时溜到远处,再用脚把那堆干柴拱到骆驼头前,由它吃那些毛枝儿。他往旁边挪挪,挪出骆驼翻身时压不着自己的距离,再拨些火籽儿入槽,叫它往热里煨沙,然后眯了眼,把心也投进火里,叫它随火焰熊熊去;待睡意袭来时,就用桦条搅搅槽中烫沙,和衣滚入槽中,没等沙中的热蠕动上来,他已打起了呼噜。

《狼祸》第七章2
  半夜里,孟八爷醒了。深秋大漠的夜晚是冰窖,火籽煨出的那点儿热早没了。彻骨的寒凉穿透了衣服,一下下唤他,就醒了。
  一睁眼,便看到了月亮和那个巨大的晕圈。明日的风沙,想来挺大的。星星却很弱小,似亮欲熄。身旁的空气凝住了,这说明,露宿的地方背风。旅人身上有汗,汗眼洞开,若是当风露宿,会生大病。先前,村里常有叫“神风”掠了的人,猫个腰,拐个腿,手似鸡爪,口歪嘴斜,重的就瘫了,据说多是身热时不注意避风所致。所以,远行人露宿,先要择地。孟八爷选的,就是一个极好的地方。近旁,有个巨大的柴棵。柴棵下,有窝。这儿母兔待过,生过小兔。这地方,贼风进不来。许多时候,动物比人更有生存智慧。
  风虽侵不了身,寒却袭来了。孟八爷就爬起身。骆驼已侧身躺了。初卧时,它是跪的。等跪得过久,它便会斜躺了,放松一下。若是人没经验,挨得过近,睡梦中就会叫骆驼压住,很是危险。孟八爷觉得腰有些硬,就使劲捶几下……老了。他想,先前,在冰地上睡一夜,一起身,腰身仍如才睡时活泛。现在,老了。他边捶边晃晃腰身,捡几根毛柴,用打火机点了,再次燃起篝火。暖意又扑向身子。骆驼给惊醒了,又恢复了跪状。孟八爷添些柴,叫火尽量烧旺些,侧身在火边睡了。靠火的脊背暖烘烘的,胸腹却叫夜气浸得透凉,只能忽而烤烤胸腹,忽而暖暖脊背,胡乱迷糊一阵,却再也睡不实落了。
  迷糊中,听得骆驼突突地打起了响鼻,睁眼一看,不远处有两个绿绿的灯泡。那样儿,一看就是狼。篝火只剩下火籽了,有几根没干透的柴在冒烟。孟八爷又丢了几根毛枝儿,吹几口,一股烟后,火苗儿腾起了。那两盏绿灯远了些。
  心里很静,并不因狼而晃荡。和狼打几十年交道了,太熟悉这土地爷的狗了。即使没火,即使手中无枪,即使在空旷无人处,即使狼扑来,他也不怕。对付狼,他有太多的法儿。比如,用桦条打它的腰,待它扑来,瞅中了,只一下,保管它瘫了半个身子;比如,用沙扬,抓了沙,扬去,填它的眼睛,任它多利的牙多凶的爪,瞎了眼,也难动老子一根毫毛;再比如,等它扑时,把桦条插进它大张的嘴,把它的心肝肺肠都搅个稀烂……法儿可多了。任谁,都可以跟它斗几个回合。要诀只有一点,别慌。许多遭遇了狼的,自己先吓破了胆。胆一破,自个儿就把喉咙伸狼口里了。当然,以上的法儿对付不了群狼。但一般情况下,狼多了不抬羊,更不攻击人。除非,你自不量力,去招惹它们。
  一声幽咽的狼嚎传来。那嚎声,仿佛积淀了千年的冤愤。也许,真是冤呢。千年了,都把狼当成敌人,都想斩尽杀绝,却不知它是土地爷的狗。没狗的保护,土地爷也过得凄惶呢。
  孟八爷往火中填把柴,侧身卧在火旁。他听得出,那狼真是在嚎。嚎声里,并无进攻的意味,却有点村里寡妇哭丧的味儿了,咿咿呜呜的。女人哭丧时就这样,悠长了声,嚎几声,抹把泪,诉说两句,边嚎边诉。那嚎,是为诉伴奏的。这狼也用那幽咽的长嚎伴奏低唤的倾诉,仿佛它面对的,不是人类,而是离别了太久的母亲。真邪门了。骆驼却如临大敌,时不时突突几声。它这是在威胁狼呢,仿佛说,你来,我可要啐你呢,叫你出瘙,烂了你身子。
  孟八爷时不时添几把柴,就在那狼嚎和骆驼的突突声里看到了东方的亮色。

《狼祸》第七章3
  远远的,一声威胁的枪响。几峰骆驼踢一路飞沙,追上来了。是鹞子们。
  夜里没刮大风,孟八爷的踪明显地留在沙山间。鹞子们沿了踪,打着骆驼,径直追来。
  鹞子骑在骆驼上,端了枪,一语不发。怕孟八爷有武器,他举枪恭候。另外四人,却下了骆驼,慢慢围来。孟八爷冷冷地望着。时至中午了,沙洼里没有一丝儿风。他的心奇怪地静,活了几十岁了,值得叫他怕的,也不多了,但他却不想束手就擒。他扔下缰绳,举起桦条。这桦条直溜,滑顺,使起来倒也称手,稍一抡,就一沙洼呜呜了。四人齐齐后退,吃惊地互相望望。
  鹞子冷冷一笑,突地,打一枪,子弹呼啸着,从孟八爷头上蹿过。
  大胡子笑道:“你这两手,吓老鸹还成。”他前走一步。孟八爷抖抖桦条,喝道:“你再前走,老子拔灭你的灯。”“拔灯”是行话,就是弄瞎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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