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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狼祸-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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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迷糊了心,由风嚎去。此刻,灵官在哪儿?会不会被淋坏?这念头,突地又冒上心了。没治。那冤家,成水中的皮球了,硬按下去,稍不留意又会冒出来。冒出来就冒出来吧。那就想你,想你这个冤家的脸,想跟你在一起的时光,可脑中的你却捉迷藏了。你的脸呢?你的可爱呢?你的鲜活呢?躲哪去了?咋费尽了心力搜索,脑中却一片空白?倒是那脑中的轰轰,由隐而显了。冤家,别躲呀。莫非,连这点儿奢侈,也不愿给我?那就滚远点吧。叫我的心死去。死呀,这狗心。屋里突地亮了。一声炸雷,屋里的掩尘纸被震得哗哗作响。莹儿的心却木着。莹儿想,由你炸吧。索性,你炸了这身子,炸了这心,炸了这世界。她见过一种闪电,骨碌碌滚,一股硫磺味,碰着啥,就炸啥。那就由你炸吧。炸吧,把身子炸个粉碎,把心也炸成粉末,把这个叫莹儿的炸没了,融入虚空,融入黑暗。或者,哪儿也不融了,索性消失得无影无踪。
  隔壁的猜拳声大作,妈也有了说笑,仿佛啥也没发生过似的。由你们笑去吧。我等这天雷来炸吧。你炸呀,炸呀!咋又悄声没气了?
  那泼水声随狼嚎似的风声越加猛了。天也罢,地也罢,想来,已没了界限,都叫水淹了。水真好,把啥都能淹了……那眼泪,也能淹了心,咸咸的,闷闷的,噎噎的。
  妈几声很脆的笑传来,把风雨泼息了。莹儿皱皱眉头,想到爹那张沙枣树皮似的脸,心里噎得慌。爹这一辈子,图个啥?上了一辈子当,却没悔个心。老了,仍乐此不疲。也好,把美梦做老。有梦做就好。不像妈,老怨天尤人,老是个气葫芦。因为她已没了梦。没了梦,活得就苦。自己也像爹,明知道盼的一切,是命运给你的“当”,可她还是愿意上当。有梦,总比无梦好。可就连这可怜的梦,现实也总是搅,叫她做不囫囵。梦给搅得支离破碎,心也就破碎了。
  那黑,重重地压了来。莹儿叹口气。黑色的雨死命地泼,把心也淹了。以前,那黑色的心里,还有几个亮点。此刻,那亮点也不见了,许是叫心染黑了。口很渴。有点儿水喝,当然好。可莹儿绝食呢。那水,自然也该绝了。莹儿不想骗自己,要是连自己也骗,真没个活头了。要绝食,就真心实意地绝,把水也绝了。大不了一死。死,真没啥可怕的。一想日后的活,反倒不寒而栗。
  冤家,你一拍屁股,走了个干净,却把一个巨大的空虚留给了我。好个孤凄。我知道你闷,你憋,可你躲开的闷憋,又占据了我的心灵,只是它更强大。在一个弱女子的心里,它们是为所欲为了。连那首“花儿”,也懒得唱了。记得不?就是那首:“扛木的扁担闪折了,清水呀落了地了;把我的身子染黑了,你走了阔敞的路了。”那“阔敞”,原是“干散”。你说“干散”好,可我还是改成了“阔敞”。这是我的祝愿。相信你的路,会越走越“阔敞”的,而我,已没了路。那落地的清水儿,染黑了我的身子,也染黑了我的心。听,这泼水声,就是那落地的清水呀。冤家,把天都染黑了呢。你这瞎眼的天,虽用那闪电划呀划的,但终究还是叫黑染透了。冤家呀,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冤家,来世的冤家。
  那闪电,越来越稀了,渐渐不再肆虐。风却不弱,依在  。夜奇怪地重了,把猜拳声压了,把说笑声压了,把莹儿的眼皮也压了。
  莹儿堕入浓浓的黑里。

莹儿的轮回28
  觉得黑愈加重了,开始扭动着撕扯自己。莹儿醒了。身上有只手,在乱抓。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那喘息,带着咝咝。这是老气管炎患者独有的喘息。是徐麻子。
  “妈呀——”莹儿厉厉地叫。
  “叫啥?”徐麻子压低了声:“他们睡了。给,这是钱,买个头巾。”莹儿觉得手里多了卷纸。她一阵恶心,扔在地上。“滚开!”她骂。这麻子竟如此放肆。莹儿气软了。她想翻起身,狠狠甩出一记耳光,却是有心无力。“滚开,老畜牲!”这是她懂事以来第一次骂人。“忍忍,忍忍。只一会儿。就一会儿。”徐麻子喘吁吁道:“不信你个棉花,见了火不着。”他索性扑到莹儿身上,撕她的衣服。
  “爹——”莹儿厉厉地叫,带了哭音。她听到隔壁有动静了,先是男声,后是女声,却终于寂了。
  “哥——”她哭喊。喊声把风雨都盖了,却刺不破隔壁的寂。
  “他们,知道。怕啥?拔了胡萝卜窝窝儿在哩。又不是黄花闺女。明日个,给你买个裤子,成不?好料子。我说话算数。骗你,我得大背疮。”他把莹儿的两只手背了,压在她身下,开始解扣子。
  “呸!”莹儿哭了。一只手已按上乳峰了,自己的手却被压在身下。她连挣一下的力气也没了。另一只手开始解她的裤带。
  莹儿突地爆发出哭声。那声音,不像人声,连那手也给惊住了。她把所有的力气都运到喉咙上。此刻,这是她惟一可行的挣扎方式了。
  “乖乖,别哭。”徐麻子慌了,用手去捂莹儿的口。莹儿趁机抽出了手,抓了一把。徐麻子显是痛了,又背了她的手。莹儿觉得酒气又近了,有东西开始扎脸。她辨出是胡茬,一股恶臭喷了过来。
  “妈!”莹儿叫。这声音,把夜都撕破了,咋叫不醒妈呢?莫非,他们真默许了?真不敢得罪这麻子?真怕坏了家里的好事?莹儿绝望了,连一丝儿挣扎的心也没了。还是死吧。死吧。她无助地哭了。
  那胡茬却循声搜来了。莹儿一阵反胃。忽然,一丝亮光进了莹儿绝望的大脑。她狠狠咬去,一声兽似的惨叫。
  莹儿冷静了。所有的呼救无济于事后,她反倒冷静了。“滚开!”莹儿含糊地命令。对方也含糊地应。
  她松了口。一道闪电亮了。她看到那张扭曲的脸,听到一阵很响的呻吟和抽气声。“滚!”她斥道。
  含糊的呻吟远去了。莹儿一阵恶心,呕了几下,却呕出了眼泪。她索性哭了。她哭着穿了鞋,出了门,走到院里,在滂沱的雨中大哭。
  恶心浸入每一个毛孔了。心里塞满粘物。这下,身子真黑了。雨,泼水似地往身上落。泼吧。洗吧。把那脏洗去。莹儿张开口,边哭,边接雨水。身子很快湿透了,衣服贴身上了。她真想脱光衣服,叫雨从里到外清洗一遍。心里却在不停地呻吟:“冤家,我脏了,比茅厕还脏了。再不叫你碰了。”她爆出一阵吓人的大哭。
  雨是彻天彻地了。闪电没了,雷声没了,倒是雨知心贴肺地泼着,洗刷着一切。

莹儿的轮回29(1)
  莹儿进了书房,拉亮了灯。徐麻子无耻地打着呼噜。爹醒着。妈也醒着。白福是无心无肝的鼾声如雷。莹儿木着脸,谁也不望,说:“我可到陈家去了。”爹叹口气。妈迟疑了一下,坚决地说:“不行!”
  莹儿耸耸肩,冷笑道:“我想去,可不是像你说的,老的嫩的都想啃。”她用下巴扬扬徐麻子,“人家,才想呢。”妈一下子软了。
  莹儿出了庄门。四下里仍黑,雨小了,风却凛冽得紧,一直泼进心里。莹儿打个哆嗦。鼻头痒痒了,怕是要伤风了。这倒不怕,心头卸下了一副重担哩。想不到会这么快出了娘家门,原打算以死相胁呢。只是那恶心,已印到灵魂深处了,稍一触及,便想呕。
  那雨中隐现的小路上充满了泥泞。这也不怕。摔几跤也没啥。人生来就是摔跤的,除非瘫子和死人。莹儿不怕摔跤,倒是怕那恶心会永久印在心里。真是恶心!她已用水涮了百十次嘴,但恶心依旧。配不上你了,冤家。她哽咽一声,泪突地涌入眼眶了。
  一股风吹来,裹着雨,泼在脸上。莹儿脚下一滑,摔倒了,泥泞粘了半边身子。倒是不冷,身子仿佛木了。心却没木,那恶心,醒醒地蠕动个不停。不知道啥时候了?半夜?还是凌晨?这并不重要。按凉州人眼里,夜是鬼的世界。鬼就鬼吧。怕鬼的,是以前的莹儿。现在,没啥怕头了。那鬼,会吃人吗?会撕衣服吗?会做那些人常做的坏事吗?不会。那有啥好怕的?最怕的,是人,是那些人模人样却不长人心的人。莹儿甚至有些怕爹妈了。夜里那戏,他们扮演了啥角色?不知道。还是不知道好。知道了,就失去爹妈了。权当你们真睡了,睡成了死猪,总成吧?
  莹儿又哭出声来。
  闪电许久没出现了。也好。那光明,虽亮,能一下子照亮路,照亮世界,照亮心。可一熄,却牵来更黑的夜……索性就黑成一块吧。成凝固的一块,混沌了天,混沌了地,混沌了心。这闪电,多像念书呀。利利的一道光,一下就照亮人生了。她看到了前途、未来、幸福……可叫现实一压,就倏地熄了,把啥都罩黑了。还不如索性就黑了的好。不奢求幸福,就没有痛苦;不渴望光明,就不嫌弃黑暗;不构建未来,就不埋怨现在。真像那寓言了。那混沌,本无七窍,原也活得逍遥。叫多事的智者凿了,反倒痛苦死了。真的,不念书多好。糊涂了生,糊涂死。
  冤家,你也是闪电呀。在生命里亮亮地一闪,闪出炫目的美,却又倏地熄了。亮过后的暗,是那样的可怕。早知如此,你还是不出现的好。那时,我已认命了,我会认命做憨头媳妇,认命做寡妇,认命“前行”,认命叫现实撕扯去。也许,后来就木了,觉不出苦了。冤家,你可害苦我了。
  莹儿哽咽了一下,泪又模糊了双眼。模糊就模糊了吧,反正也用它不着。夜把啥都隐了,那路,却在心里延伸着,闭了眼,也不会偏离。
  上了大路,泥泞少了。沙地有沙地的好处,那雨早渗了,踩上去,不再有泥泞。路旁有棵沙枣树,黑黝黝似鬼影。这儿常闹鬼。这树上,吊死过几个女子,就闹鬼了。常能听到幽幽的鬼哭。莹儿不怕。不就是个女鬼吗?你成了鬼,也是个女的,有啥好怕的?可心却怯了,就到路中间走。听妈说,路当中,有道煞。这煞,鬼怕神惊,是老天爷专为夜行人设的。那就走中间吧。中间好。爹常说:“马太快,牛太慢,骑个毛驴儿走中间。”当然,爹说的中间,是指活人,不冒头,不落后,稳当。
  沿了路,一直走去。天似乎亮了些,路旁的树渐渐稀了。这些年,伐得厉害,把那翠绿,变成房子呀,家具呀。变就变吧,莹儿管不了许多。树稀了,阴森味也少了。沙丘呀,沙洼呀,柴棵呀,都模糊了,模糊成朦胧的夜了。也好,把啥都隐了,把女鬼也隐了。说不准,她们正笑自己呢,笑自己活得 惶……这有啥好笑的?当初,你们也和我差不多。现在,你们好了伤疤忘了疼,望别人的笑声,不道德。这一说,她们就害羞了。莹儿笑了。去吧,知错就好。你们自由了,脱孽了,是你们的造化,取笑别人,就不该了。我是昨日的你,你是明日的我,你有个啥炫耀的。
  雨小了。由暴雨而中雨,由中雨而小雨了。东方的亮色,渐渐浓了。那亮,如洇在宣纸上的墨水一样,由小渐大,由淡至浓,一下下舔那夜幕,夜就慢慢地化了。由你化去吧。不化也好,凝成一块也好,在莹儿看来,一样。只是在昼里,自己这落汤鸡样,会勾来许多眼里的问号。想想,也怪难堪的。当初的“花儿仙子”,现在成夜行的孤鬼了。孤鬼就孤鬼吧。到哪山,打哪柴。只要不怕掉牙,由你们笑去。
  却倏地想起爹来。小时候,她一哭,爹就手忙脚乱,恨不得摘下星星,从不曾委屈了她。现在,爹变了。夜里,隔壁的那男声,明明是爹呀,却叫妈喝息了。爹呀,好可怜的爹。你咋能眼睁睁叫女儿受辱?那徐麻子,不过是个媒人,就能叫他活人眼里下蛆。这世上,比他牛气的,多啦,你唯唯诺诺,还有活路吗?爹,苦命的爹。我知道你心里苦,对不?好饭没盐水一样,好汉没钱鬼一样。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你也是牙咬断了,往肚里吞,对不?爹,我知道,穷把你的脊梁骨抽了。莹儿又哭出声了。

莹儿的轮回29(2)
  那么,妈呢?你可是个要强的女人呀。胳膊上跑得马,拳头上立得人。咋也变了?妈,以前,你穷是穷,还有些底气。你常说:“穷是老娘的活该穷。”那口气,天都吞了的。现在,你“底”也丢了,脸也“典”了,“气”也散了,啥也没了。那么强大的你,咋一下子就软了?
  莹儿抹把泪。她很后悔那句伤妈的话。心一下下抽了。真不长心。她想,妈已经够苦了,叫那恶心的徐麻子……可自己,竟拿锥子捅她的心。真不是人。莹儿用力咬嘴唇,怕已咬烂了,就狠狠呸了一口。她这是呸自己。真想跑回去,跪在妈面前,一下下磕头,磕出血来,请她原谅。她差点要转过身去了,可还是忍了。明知道,这一出来,也许会改变命运的。为了那个冤家……冤家呀,只有伤母亲了。
  莹儿像母狼一样,长长地嚎几声,噗地跪倒,朝娘家方向,一气磕了许多个头。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跪积水中了。没啥。这泥呀,水呀,不过污了衣裤。一水洗百净,终究碍不了啥事。但自己那话,却叫妈当不成妈了。妈呀,原谅我。莹儿边哭,边跌撞着走。这段路,不很平,多坑洼,走得稍快些,便成跌绊了。不要紧。摔倒了,爬起来;摔青了,会复原;摔烂了,会痊愈;摔死了,更好。那心里的痛,却难消了。恨爹娘时,一股气蒙了心智。醒来,却觉出爹妈的苦来。若重活一次人,莹儿就会闯天下去,创业,挣钱,叫爹妈微笑着享受去。可现在,晚了。莹儿只能眼睁睁望着爹妈,像瓶中的毒蜘蛛一样,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仇人似的折腾。全是那穷害的。
  莹儿这才理解了灵官的出走。他做的,不正是她盼的吗?

莹儿的轮回30
  但一切都变了。
  在婆婆眼里,她已不是憨头媳妇,而是正要“前行”的白家姑娘。
  院落也变了,一副败落相了。先前的感觉中,丽日总是照着院落,一院子寒暄,一院子说笑,一院子祥和,一院子富足,一院子火爆爆的味儿。这一切,都不见了。仿佛,灵官一去,就把院落的魂抽走了。剩下的,是一个又老又丑的臭皮囊。只有那时不时绽起的娃儿哭声,才带来些许生机。
  小屋也冷清了,充溢着阴森的寒意。莹儿虽填了热炕,却驱不了寒意。那寒意,渗骨头里了。
  那个清晨,一进门,她就发现,婆婆已翻过她的箱子。几截布料不见了。这是当初憨头送婚时送的,舍不得穿,压箱子底,却叫婆婆搜走了。也许,是怕她卷到娘家。婆婆的解释是:想给娃娃做主袄,冬天快到了。
  一切都拿去吧。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但莹儿却心寒了。她已不是过去的莹儿。这家,也不是过去的家了。这一点,她明显地感觉到了。
  猛子不再望她。那一夜的拒绝,是冷水,把他的贼心浇熄了。他不知道莹儿已转了性子。若是夜里他再次摸来,她会不会拒绝?不知道。但莹儿知道,许多时候,生米做成熟饭,比啥都管用。
  但一切,没有发生。时已过,境已迁,氛围已消失。她的身份,更明显地变了。婆婆甚至把她当成了白家的“替身”。把白家欠的许多账,都暗暗地算在她身上了。那不冷不热的客气,比啥都叫她难受。
  莹儿连那个叫婆家出些钱的想法也说不出口了。莹儿知道,她一说,婆婆就会当成是白家的诡计。等她骗到钱后,人也跑了,叫陈家人财两空。就这样。一切,都实在的可怕。
  而兰兰,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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