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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狼祸-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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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猛子看出,那两张小狼皮实在太小,打它简直是糟蹋行情,但鹞子却很兴奋,一改往日阴沉,炫耀起来:
  “这母狼,可狡猾啦。一见我们过来,就来个一溜风。你快,能快过枪?一枪,就打‘草包’了,肠肚子虽没出来,血却是尿尿一样……”
  老头接口道:“人家是往开里引你呢。”他取出个鼻烟葫芦,往手心里倒些黄色粉末,用右拇指挑了,放鼻孔上,一吸,响响地打个喷嚏。
  “我当然知道。”鹞子道,“明明那狼窝就在芨芨栋那儿。可我,先结果了它再说。”
  女人被这传奇吸引了,大瞪着眼,时不时惊愕几声。猛子很是反感,鹞子却受用不尽。
  “它没扑过来咬你?”女人问。
  鹞子哈哈两声,“我还盼它扑过来呢。”他拍拍半自动步枪,“这是快枪,又不是那号装沙子的烧火棍,能连发的。”女人望一眼猛子,吃吃笑了。
  猛子皱皱眉头。他很反感鹞子的语气,更讨厌他那“烧火棍”的比喻,脱口说:“用快枪,猪也能打下狼,用烧火棍打一只,才算猎人呢。”
  鹞子哈哈笑道:“烧火棍?哄哄女人行,怕是连狼毛也吹不下呀。”老汉道:“话往好里说,我拿的也是烧火棍。”“谁又说你呢?”鹞子道,“我是说举了烧火棍骗女人的那种货。”女人又笑了。
  猛子觉得一股血冲向头顶。他跳下炕沿,“你屁往好里放!”
  “咋?”鹞子瞟了他一眼,“想单挑?”“呸!”猛子唾道,“怕你?怕你老子是兔子养的。”
  “算了,算了。”老头劝道。豁子过去,按按猛子肩膀,猛子就势坐炕沿上。说实话,他心里有点怵这鹞子。打起来,心里没底不说,那股阴阴的味道,也是他以前没遇过的。但他口里却不认输,“人家孟八爷,拿个烧火棍,能枪打飞鸟呢。你算啥?”“当然,当然。”老头笑道。
  “那沙枪。”鹞子撇撇嘴,“一喷,一大片铁砂,别说打一只鸟,百只也没啥。这枪,独子儿,稍偏一下,就错到天上了。”“算了,说啥?人家孟八,那是没说的。”老汉道。
  女人却瞟一眼鹞子,“后来呢?”
  鹞子望一眼猛子,打个哈哈。“后来,就追,追了四五十里,打死了它。”他抖抖那张大狼皮,“回来,又顺便收拾了它们。”他又抖抖那两张小狼皮。皮上还有血迹,没干。这皮,不久前还穿在狼身上,现在,叫人脱下来了。
  女人夸张地叫几声。豁子却道:“小狼不该打,还没成皮子呢,糟蹋了。”
  “我说了他一路呢。”老头道,“不打才出世的,是老先人的规矩。”
  “啥规矩?还不是人定的。”鹞子笑道,“上回,有人专要张小狼皮,要做个皮大衣领子,价也不低,就顺便拾了个跌果。”
  猛子见女人用崇拜的眼神望鹞子,心里别扭极了,就提枪出来。他很想到那个埋小狼的地方,挖出狼尸,扔到鹞子面前,叫他看自己“烧火棍”吹下的狼,却又厌恶女人的神态,就上了沙坡,长吁一口气。
  天空水洗似的干净。沙岭上的潮气在阳光下哗哗哗闪着,一晕一晕,向家的方向荡去。离家几天了,猛子很想家,尤其想那“山芋米拌面”。连吃了几天肉,肚里总不滋润,要是能灌上一肚子“山芋米拌面”,当然是最惬意的事。
  鹞子的得意,很令他讨厌。女人的眼神,更是别扭。真不想到豁子家去了,便在沙坡上坐了,望那后晌的落日。
  天空很是灿烂,日头爷简直爽极了。但猛子却懒得欣赏。猛子对天空的感觉是两个词:“晴”或是“阴”。对太阳,是“热”还是“不热”。对风,是“大”或“小”。瞅一阵太阳下的沙洼,便觉无聊了,想去芨芨湖玩。
  一想芨芨湖,就想到黑羔子。一想黑羔子,就想到孟八爷安顿的事了。孟八爷安顿过:若他们来了,叫黑羔子报信,叫他自个儿盯着。昨天,怕那些家伙不来,或是来又溜了。今天,他们又来了。看那乏驴劲儿,说不准得休息两天。叫黑羔子骑了骆驼,出沙漠,报个信,催快些,就能逮住他们。
  到了芨芨湖,不见往日热闹,牧人们东一个,西一个,散了,熬太阳下山呢。红脸抡个抛溜子,时不时,飞出块石头,打到走得太远的老牛角上。
  黑羔子却一下下踢石子,那石子,一个个飞出,飞向羊群。因没准头,羊也不管,由了他踢去。猛子走近,听得他自言自语:“天生的挨刀货不成?老子迟早要宰了你们。”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猛子,却面无表情。
  猛子将孟八爷安顿的事儿告诉了他。黑羔子初无热情,表情麻木,一听鹞子打了狼和狐子,就同意了。猛子催他快去,说:“放心,羊我给你看。”黑羔子却说:“我有啥不放心的?还巴不得叫狼吃了呢。”
  “不会,不会。”猛子笑道,“狼一闻火药味儿,早溜远了。”
  黑羔子去问红脸借骆驼。红脸问做啥?黑羔子大声说:“回家取药,病犯了。”
  “啥病?”
  “人不知。”黑羔子气呼呼道。
  这“人不知”是牧人常用的一句骂人话,还有后半句,叫黑羔子压舌头下了,说全了,就是:“人不知,狗来问。”
  “不借!还牛了你?”红脸大声说。
  黑羔子却径自走过去,牵了一峰骆驼,取开绕在脖里的缰绳。一纵身,楔入驼峰,用缰绳头,抽几下骆驼屁股,骆驼便颠颠着跑了。红脸没挡,只说:“哟,这王八蛋,倒成他的驼了。”
  “人家急呀。”炒面拐棍慢悠悠地说,“人家月经来咧,急着回家取纸呢。”
  牧人们大笑。

《狼祸》第三章6
  太阳悬山子的时候,猛子们赶了羊回圈。
  圈了羊,天已黑了。红脸喊猛子去自己圈里,他放的是骆驼和牛,他跟炒面拐棍常合群放牧,好有个照应。猛子看不惯鹞子的嚣张样子,不想去豁子屋里。三人点了灯,切点被豺狗弄死后又叫羊吃剩的牛肉,拌了顿牛肉拌面汤。
  借了灯光,猛子发现,这所谓的崖原是一段古城墙。怪不得沙海里突然会冒出“崖”来,问:“这咋和庄墙一样?也是放生灵的打的?”
  “啥?”红脸笑了,“这是长城呀,就是秦始皇打的,孟姜女哭的那个。先前,这儿可多啦。后来,叫沙埋的埋了,坼的坼了。这儿,先前可不是沙漠,是湖,是朝廷的马场。你不听那地方,前营,后营,邓马营……老人们说,沙压了七十二座唐营呢。那马场,是专为朝廷养马的。三国时吕布骑的赤兔马就是凉州产的。凉州大马,横行天下呢。”
  猛子吃惊了。看不出,这侉侉势势放牲口的,还知道这么多事,就说:“你中哩。看不出,你学问大着哪。”
  “啥学问?”红脸笑了,“磨道里听了个驴叫声,听黑羔子说的。这些,他的那些破书上有。以前,他有好多书,后来,叫羊偷吃了。嘿,他的头发都可惜没了。谁能想到,羊会偷书呢?”
  忽听到女人声:“咋不吃饭去呀?想叫老娘端来不成?”话音未落,女人已进窑洞了。
  “吃了吃了。”猛子道。想到她望鹞子的眼神,他皱皱眉头。
  “真吃咧。”红脸道。炒面拐棍却闪出门外。他和女人摔过跤,叫女人当马骑过。
  “来吧,她吃不了你。”红脸笑道。
  女人吃吃笑了,“你们不是常说:‘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驴,任我打来任我骑’吗?你们能骑女人,为啥我不能骑你们呢?”
  “谁说不能?”红脸挤眉弄眼地笑了,“你一骑,叫倒浇羊油,书上叫‘倒淋蜡烛’。”
  猛子听不懂红脸的话,却见女人笑了,知道那话不是好话,就装作听懂了,也笑了。
  红脸却问猛子:“你叫浇过没?”
  猛子自然不甘心叫人轻看,大大咧咧地说:“常浇,常浇。”
  女人破口大笑。炒面拐棍的笑声也从洞外传来。红脸却忍了笑,问:“叫谁浇?是贼女人?还是你嫂子?”
  女人笑得直不起腰来。猛子这才觉出自己说错话儿了,就索性一猛性子说下去,“多啦,多啦。”  这下,红脸也笑了。三人都笑得喘不过气来。猛子不知他们笑啥,便也笑了,气势却比他们弱。女人忍了笑,对猛子说:“今黑里,你和他们窝一夜吧。”“知道知道。”猛子皱皱眉头。
  女人说:“那被子,不够。”猛子出了洞,脑中却哗哗着那夜的镜头,只是他自己换成鹞子了,心绪大恶。他取了皮袄,狠狠塞给女人,一语不发,又去了红脸洞里。“瞧,瞧,小心把腰闪折。”女人笑。  回到灯地里,猛子还阴着脸。红脸笑问:“咋?摸了一把,叫人家臭了一顿?”猛子冷笑道:“那种乱人尿巴子,谁稀罕?”炒面拐棍却说:“可别乱嚼舌头,人家浪是嘴浪,可没见人家做过啥。”红脸说:“就是。没听谁得过手。”猛子心道:“谁说没有,我就得手了呢。”心却因二人的辩护轻松了些,问:“真的”?红脸笑道:“暗的,不知道。明的,真没有。不过,这婆娘,可能看上鹞子了,老望他。”
  “真的?”猛子心一抽,想,今夜,叫他得手了。
  “不过。”红脸却说,“鹞子看不上她。上回,鹞子来,夜里我去撒尿,见女人在屋外的黑地里缠了他,给他说啥。鹞子说,你把老子看啥人了?张五爷把豁子当朋友,他也就是老子的朋友。女人还说了些啥,没听清。鹞子喝一声,滚开!女人就哭着跑了。”
  猛子急急地问:“张五爷?那老头叫张五爷?”
  “不知道。”红脸说,“没听鹞子叫过他,只听鹞子那么说过,张五爷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猛子想起,孟八爷说过,凉州最有名的两个猎人,是东山的张五和沙窝的孟八。他怀疑那老头就是张五。这老头虽带着笑,一点儿也不眼飞毛 ,但身上却很怪地有种慑人的威严,叫人轻视不得。  既知道了鹞子是个不贪女色的汉子,猛子便觉得自己待鹞子的态度不够大气,心里有了歉意。但他还是不能接受他那嚣张劲儿。尤其是,他把沙枪叫“烧火棍”,猛子一想,气就不打一处来。
  忽然,猛子想到了他打死后埋下的小狼。下午,听鹞子说,小狼皮能做皮大衣领子,他还想剥了它呢。此刻,却有一种冲动:把小狼也给了鹞子,叫他剥皮去。不为别的,只为敬他是条汉子。想到这里,猛子浑身燥热,告辞出去,在阴洼里摸索半天,找到埋狼的地方,手插入沙,揪了毛皮,捞出,嗅嗅,还好,一则时令已到深秋,二则埋在阴洼,倒无臭味。他捞了小狼,到豁子门口,踢开门,见老头和豁子正在灯下聊天,鹞子则倚在被上,闭目养神。一见鹞子从骨子里渗出的傲味,猛子又有些气他了。他把狼尸扔在地上,说:“烧火棍打的,送给你们。”
  “来,来。坐。”老汉招呼道。
  猛子不敢对老头无礼,只说:“我也没用,送给你们。”就出来了。
  “逞能咧。”身后,传来女人的笑。

《狼祸》第三章7
  出门后,猛子径直进了圈。他闩好门,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英雄的事,血沸腾着,把睡意赶得一干二净。他把那夜的故事一幕幕重播了品味。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到女人的叫门声。
  开了门,女人进来,一进门,她就悄声说:“规矩些,人家跟着哩。”果然,听到豁子在不远处咳嗽。猛子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女人提醒,他早就拥了女人,说出驴话了。哼,这豁子。
  女人把一个东西扔进圈里,说:“这狼,天生是吃羊的。今日个还个债,叫羊也尝尝狼肉味。羊吃牛肉哩,狼肉也会吃的。埋了,糟蹋了。”说着,塞给猛子一张硬纸,“那老头给的,一百块老爷票哩。他说那皮子虽小,可值这个价,他不能占你的便宜……你挣钱,却叫老娘给你剥皮。”猛子不要,说:“我说了,是送他的。”女人就收回了手,嬉笑道:“你不要,我要。见钱不抓是傻瓜。”又悄悄伸了嘴来,对了猛子耳朵,说:“也该着你孝敬一下老娘了。”顺势在他脸蛋上亲一下,风一样笑着去了。
  踢踏声和豁子的咳嗽声远了,猛子还立在那儿。那老头,在他心里倏地高大了。怪,他竟然无法把老头和罪犯联系在一起。一想到黑羔子会叫了人来抓他,心里就有了一丝歉疚。
  一阵潮湿的咀嚼声传来。猛子知道羊在吃狼肉,想,这世道,莫非真变了?羊吃肉咧。又想,牧人和牲畜渐渐多了,沙漠里本来就稀罕的草更稀罕咧。羊啃一天,怕也就是个半饱儿,加上渴,难怪会饮那牛血。一饮血,性子就变了,一变,就敢吃肉了。但一想到它们正大嚼狼肉,心上总是别扭,想,这婆娘,亏她想出这法儿。也对,埋了,就糟蹋了,叫羊吃了,多少添些膘份。狼吃羊,怕是有千万辈了,也该着羊吃一回狼了。那话叫啥来着?对,一报还一报。
  但那潮湿的咀嚼声,听来总是别扭,猛子就进了洞,躺在铺上,觉得身上有许多肉乎乎的小东西在跑,伸手入衣,摸索一阵,也没摸出啥来。
  “咩——咩——”羊们意犹未尽地叫。方才的美食,想来把腹内的馋虫逗醒了,它们还想索要呢。
  猛子晃晃脑袋,笑了,心想,没啦,那狼肉,可是稀罕物,老子还没尝过呢。现在,只有老子的×了,吃不吃?却又想起他撒尿时羊怪怪的贪婪的眼神来,不由打个寒噤。此刻,若真将那养儿引孙的物件递出,定然也成羊的美食了。往下一想,猛子就哆嗦了:它们能吃牛,能吃狼,便能吃人,它们会不会趁我熟睡吃了我?想想,心就怯阴阴了。明知羊吃个大活人不那么容易,但又觉得不是没这可能。那么大的牛,不一会儿,就成骨架了,人定然也会。这下,黑暗里就有了许多羊眼睛,在贪婪地望他。渐渐地,羊眼变成狼眼,闪着绿幽幽的光。他不由得打个哆嗦,却又感到好笑。一个大活人,也怕叫羊吃掉?笑话。嘿嘿。猛子被这想法惹笑了,又想,若是把婴儿放羊圈里,可就难说了。自己毕竟不是婴儿,但怪怪地,那疙里疙瘩,总消不了。羊眼,时不时就成狼眼了,在四下的黑里环视。
  猛子出了洞,那潮湿的声响没了。羊却围向他,仿佛说:再给些,再给些。猛子厌恶了,起一腿,在最前面的羊身上猛踏一脚,那软软的活物便萎倒了。其它羊,才知趣地散了。夜很黑。豁子屋里的灯也熄了。天上不见星星,定然是有云了。风却时不时袭来,吹来很腥的味道。猛子摸索着,用皮条系好栅栏门,推拉几下,倒也结实,便回洞了。
  躺在铺上,那羊眼又成狼眼了,密密麻麻,在夜中阴阴地瞅他。猛子摸来沙枪,那眼睛才消失,睡意开始袭来。但又觉得这样轻易地睡去,有些对不起黑羔子,还应该在睡前做一件事。想呀想呀,又想到狼了。今夜,狼会不会骚扰呢?说不准。狼最怕火药味。听说,上风里站了猎人,下风里狼一闻火药味,就溜之大吉了。对,弄点火药味。
  猛子摸索出火炮儿,压在已装好火药的枪上,枪口朝天,一扣扳机,“嗵——”一股火直蹿夜空,听得羊群一阵骚乱。
  远处的门响了一下。“咋?有狼吗?”这是豁子的声音。
  “没有。我惊动一下狼。”猛子说。
  “犯神经病哩。才迷糊,叫你吓一跳。”豁子嘟哝道。门又响了一下。
  随了枪声,浓浓的火药味便罩住羊圈了。猛子这才放心地睡去,但他没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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