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啊,绳子-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会死却是个未知数,最坏的结局是她没有死,却落个终身残废。而那个乐于帮助她
的人却没有得到好的报应。
这样想以后她为刚才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怕,好在这样的事没有发生。
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还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他在说这几天城里发生的新闻,
他说那些轰轰烈烈的场面都是做出来的,是做给上面的领导看的。他还抱怨现在的
出租车太多了,他转上一天起早摸黑,也挣不到多少钱。她有时答理他,有时没有
答理他。她的心很乱,望出去的街道也是乱糟糟的,于是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你好像有心事,他把脸转过来问道。
她把手从脸上挪开,然后使劲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身体不太好,她欺骗
他道。
不,你肯定有心事,你骗不了我。那人也固执地说。
他这样说以后,她就不吭声了。她觉得没有必要对一个陌生人说心里话,还是
沉默吧。反正她不想说,他也不可能用东西撬开她的嘴巴。于是两个人出现了一段
短暂的沉默。
车子没有开多久,就到了她家附近。他把车子停了下来,然后把车票撕下来给
她,她又问了绳子的价格。五元,他说的时候把那截绳子递给了她。她把车钱和绳
子钱一起付了,付完了以后她还向他道了声谢。你这个绳子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他又问道。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现在就还给你。说完她就把绳子
递到了他的面前,他向后退了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你神情有些不对劲,他
说。
那是疾病所致。说完她就把绳子收了回来,然后打开车门一只脚跨了出去。
当她开始一瘸一瘸地走时,他突然窜到她的面前。你这样不行,我来帮助你吧,
你住哪里,我扶你过去吧。他说话的口气很快。但他的殷勤没有换来她的响应,她
朝他瞪了一眼。
我不需要帮助,我也讨厌别人帮助,说完她就径自朝那幢老楼走去。那幢已经
不再属于自己的楼。
他站在路边上,看着她艰难地一步步向前挪动着身体。她走得很慢,因为她无
法快起来。她每走一步,都得付出代价。那个人还在后面,她能感受到那双目光。
这时,她突然感到自己的残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对待一个对她友好的人。
这样的人会不会对她产生非份之想呢?她不知道。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不是这样的
人,他应该是一个诚实的人。但她对自己的推测又感到不满,你凭什么说别人诚实
呢?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是诚实的呢?当她即将走完人生的旅途回头四望时,她对
这个世界到底是绝望还是希望呢?她说不清楚,她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茫然无绪。
当她终于走到自己那幢老楼时,她回头望了望。她以为那个人还会在那里,其
实没有,那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堆垃圾还堆在附近。
第十一章
绳子已经挂好了。
那根白色的塑料绳就挂在吊扇上。绳子很粗,完全可以承载她的重量。其实她
已经很轻了,这些日子以后,她明显消瘦了。现在的体重可能不到一百斤,她拉了
拉那根绳子时这样想。
关于死的时候要不要写几句话,她想了很久。她甚至已经拿出纸和笔来了,但
刚想了每一个字,她就写不下去。她还能给谁写呢?苏六是她看不起的,儿子又是
那样的不通人情。现在想来,她觉得她的每一步都是错误的,结婚生子,与王光明
鬼混,赌钱等等,每一步都是把她往泥潭里推。
她从橱柜里找出一瓶葡萄酒来,然后把酒往嘴里倒。酒从她的嘴角里流了出来,
洒在她的衣服和地上。她不能把一瓶酒喝完,她喝完了大半瓶。酒喝下去以后,她
感到一股热流直往脑门冲。她有些迷糊了。
她把纸和笔扔了,然后开始往绳子下面凳子上爬。或许是酒的缘故,她爬了几
次都没有爬上这只凳子。她觉得头沉得像是挂了什么东西。不久,一股东西从她的
胃里冲了出来,然后她扶住凳子开始呕吐。那些吐出来的东西就溅在她的脚边。她
不能考虑那么多了,她只想往上爬。
爬了一会儿,她终于爬了上去。她迷茫的眼睛朝墙上的钟看了一眼。三点缺六
分。在爬上去的过程中,她的右脚不能用力,一用力就疼痛难熬。她感到自己就在
爬山,爬一座从来没有爬过的高山。屋子外面阳光高照,还有汽车声音不时从窗缝
里钻进来,但她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她听到了另外的声音,那是一种召唤,召唤
她踏上一条不归路。
白色的绳子在眼前晃动着,她用手抓住了绳子,然后慢慢地用力。她觉得自己
在升腾起来了,不久,她就站到了凳子上。现在她又一次鸟瞰屋子的全貌。这个屋
子她很少回来,长期的关窗导致了屋子的封闭。现在她站在高处,仿佛看到父母就
在身边看着她。
她的眼前闪过了许多人,有父母、儿子、苏六,还有王光明等人,他们在远处
对着她哈哈地笑。她决定不理睬他们,他们和她有着很深的隔膜。
绳套一点点地套进了她的脖子,她已经感到了绳子卡在脖子上带来的那种粗糙
感。现在她知道,只要往下一跳,她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这个令她多
愁善感的现实。往事就在眼前飞舞,一切就像梦境一般,她感到好笑。自己的一生
是什么,她说不清楚,但她觉得就像一蓬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
踪了。
她准备起跳。
然而就在她刚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敲门声。那声音很急促,像要
把那门给敲碎似的。婊子,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那好像是赵大朋的声音。那条
猪,竟然闯到她的家门口来了,她心里恶狠狠地骂。他肯定是来要那笔帐的。
赵大朋的到来,更坚定了她要离开这世界的决心。门敲得更紧了,她感到他不
是在敲,而是在踢。门板发出响亮的回声,她感到一阵阵的灰尘正从门板那里跌落
下来。臭女人,你想赖帐是不是,没门,你躲到天边也能找得到你!那个人就在门
外咆哮着。
她眼睛一闭,然后就从凳子上跳了下去。眼前一抹黑,她感到自己进入了另外
一个黑洞洞的世界。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赵大朋已经把门踹开的声音。一大块门板跌落到了地上,
他就像一个警察那样冲进屋子……别了,一切。别了,赵大朋。她的脑袋已一片空
虚。
她感到自己正向一个不知名的方向飘。
一道刀光朝着绳子方向砍了过去。赵大朋从厨房里找来的那把锈迹斑斑的菜刀,
把她从空中拯救了下来。于是她又重重地摔倒在了地板上,又重新回到了人间。
浑身的难受使她无法站立起来,她像一条蚯蚓那样在地上打着滚。赵大朋站在
边上,有些不知所措,他肯定非常后悔遇到了这样的尴尬事。
屋子里气氛很肃然。她感到从未有过的难受。她的双手紧紧地拉住自己的脖子,
那根绳子已经把她的灵魂逮走了一大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觉得自己还
活着,像一条臭虫那样苟延残喘地活着。
她看到赵大朋手里点了根烟,然后在屋子里来回地走。就在这个时候,杨卵子
也猫着腰走进屋子来。杨卵子进来时还唱着歌,看到地上的她,他停止了唱,脸上
还流露出紧张和不满。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他问。
谁也没有答理他。这让他很难受。杨卵子就背着手在屋子里踱了一圈。
告诉你,她的房子是我的,你不要动歪脑筋。杨卵子突然这样对赵大朋说。
赵大朋还是没有理睬他,继续抽自己的烟。
杨卵子小心地走到她的面前,他伸出脚来踢了踢她的身体。你没事吧,他问。
她没有反应,她也懒得睁开眼睛。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的兴趣。杨卵子突然
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条来。然后在她的身边蹲了下来。
你在这张纸条上签个字吧,证明你这套房子的产权归我了。杨卵子用很温柔的
声音对她说。
她还是没有答理他。她也听不清楚,是谁在她的耳边像蚊子一样的叫个不停。
滚开。赵大朋突然发话了,他的声音很响,几乎是从喉咙里爆炸出来的。杨卵
子朝赵大朋看了一眼。我怕你个,她也欠我的钱,我当然有权利这样去讨债,杨
卵子的喉咙也响了起来。
没门,这房子是我的。赵大朋也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身后两个人殴打起来的声音。这个声音逼迫她把眼睛睁开。
但她的眼睛太吃力了,她无法把沉重的眼皮抬起来。边上的声音越来越响了,两人
好像用上了工具。她听到凳子倒地的声音、花瓶跌落的声音,还有两个人咬牙切齿
的仇恨声……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杨卵子那张粗糙的脸,这张脸由于过度
的愤怒而有些变形。
杨卵子把赵大朋骑在了身下。赵大朋手里握着一把刀,那是她家厨房里的刀。
她认识她家里的工具。她看到那把锈刀在空中划来划去。她想制止他们的争夺,但
她没有力气,她连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她看到杨卵子把赵大朋手里的刀夺了下来,
然后那把刀就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随着那道弧线,她看到那把刀朝着赵大朋的
胸口扎了进去。
她惊恐地闭了眼睛。这一切不是真的,她这样告诉自己。
就这样她一直闭着眼睛,她不想让自己的眼睛睁开。她无法面对这些东西,不
管这些东西是真还是假。这时,她才感到自己的脖子上还挂着什么,顺着她的手,
她渐渐地明白了这是件什么东西。它是留在她脖子上的一截绳子。
第十二章
她拉着儿子的手走在海边。儿子的手小巧又柔和。
这是儿子第一次见到大海,甭提有多高兴。儿子拉着她的手要往海滩外面走。
浪打过来了,打湿了她的裙子。但她很高兴,还在哈哈地笑。
儿子挣脱了她的手后在海滩上跑,他的背影生动地摇晃着。
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就站在那里眺望远方广阔的海洋,她看到前面不
远处有好些人在海水里嬉戏着。工厂轰鸣的机器声听不到了,这让她感到从未有过
的轻松。此时,她也想跳进这大海里,让海水冲刷自己的身体。她还想放开喉咙大
声地喊叫,让自己的声音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儿子从远处跑了过来,他的手里抓着一只小螃蟹。那只小螃蟹正在不停地扭动
着。
小丰,你长大了,想干什么?她问他道。
儿子把手举起来,看了看天空。我要当海员,乘着轮船跑遍全世界。
她笑了。用手摸了摸儿子的脸蛋。
你当了海员,别忘了你妈,你也要让你妈跑遍全世界,她开玩笑地对儿子说。
没问题,我肯定带你到全世界最美丽的地方去。儿子挺起胸脯说。
于是她就带着儿子继续找螃蟹。海水很快就抹去他们的脚印。那年儿子八岁,
距离现在正好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