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农民夫妇的流浪生活:盲流-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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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两个穿着雨衣,戴着手套、蒙着头的城管上前制服了大柱。但是因为年纪小,够不上处理的,洗干净了,在派出所教育教育就放回来了。
回到郊区的院子里,大柱睡了一整天,不和旁人说一句话,连陈老板打招呼,大柱也没理。一天里,孙国民夫妇没有出去拣废品,守着大柱。到了夜里,大柱搂着弟弟二柱睡觉,唠叨了一夜,没人听清楚大柱跟弟弟说了些什么。
早上,大柱早早地起来,生起炉子,主动给大家做饭。
吃完早饭,二柱和栩栩跑出去,和陈老板的两个女儿在院子里的废品堆里玩起来。孙国民知道大柱有话对自己说。就没着急出去。坐在那个拣来的小饭桌前等着大柱说话。
大柱说:“我要出去做生意去了。”
孙国民说:“哦,我知道了。”
大柱说:“求你件事情,带好我弟弟二柱。”
孙国民说:“好的。可是你出去我也不放心呀。”
大柱忽然象个发怒的猴子,跳起来,说:“跟你在一起就放心了吗?你能做什么,你除了拣破烂要饭,还能做什么,亏我还叫你爸爸。”
苏桂芬靠在门上,大柱每一句话,都让她惊的一抖。
孙国民低下了头。
大柱说:“你带好我弟弟,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孙国民惶恐地看着大柱。
大柱转身出门,出了门,又回来,走到孙国民跟前,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说:“你照顾好我弟弟,我赚了钱以后,来接他。”
孙国民使劲地点头。
大柱转身出门,看了一眼在废品堆里玩的弟弟。转身又回来,走到孙国民的跟前,跪在孙国民和苏桂芬的跟前,说:“爸啊,妈啊,我要是没回来接我弟弟,你们别让他学坏啊,他要是学坏你们就揍他。我不怪你们。”
孙国民和苏桂芬不知道这个早熟的流浪少年到底要说什么,但多少也感觉出来大柱这一走可能就很难再见面了。
大柱离开了城郊的这个收废品的院子。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而孙国民也没有在那个院子里待多久,因为大柱走了之后没多久,孙国民夫妇先遇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接着这个平静的院子又出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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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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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夜市上,有一群年轻人喝多了,要把啤酒瓶子还有易拉罐全都赠送给孙国民,夜市的摊点老板不乐意,但又不想得罪这群喝多了的年轻人。孙国民和苏桂芬兴奋地在一边等,平时一般到一两点钟或者十二点时就该回去了,栩栩和二柱两个人在废品收购站的简易平房里也不放心,而且第二天还得拣废品。所以不能太晚。
但那天的几十个酒瓶子和易拉罐确实是一笔意外之财,这一等就等到了凌晨,那伙年轻人才散。
当孙国民夫妇兴高采烈地扛着一大袋子啤酒瓶子和踩瘪了的易拉罐往回走的时候,途经一个公共汽车站,站边的花圃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到跟前一看,是一个弃婴,哭声已经很微弱了。苏桂芬把孩子抱起来,在怀里晃悠几下,看了看孙国民,这对盲流夫妇在武汉凌晨的街头对视了老长时间。
苏桂芬打破了沉默,说:“这孩子要是再没人管,恐怕就挨不到天亮了。”
孙国民和苏桂芬又沉默了片刻,孙国民咬咬牙,打破了沉默,说:“当年想拣个孩子多难啊,遇到了就是命,那就当个小猫小狗地养吧。从哪里匀一口就够他的了。”
孙国民扛着一大麻袋酒瓶子和踩扁了的易拉罐,苏桂芬抱着新拣的生下来只有几天的弃婴回到了废品收购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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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拣来的孩子是个女婴,让栩栩、二柱还有陈老板家的两个女儿新鲜了好一阵子,但新鲜感很快就淡漠了,因为二柱和栩栩要给新来的小妹妹换洗尿片,要做很多事情。苏桂芬在拣来的破布里给孩子做了不少衣服。
废品收购站就这点好,什么都有,只要你不介意,生活用品,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个旧缝纫机,孙国民鼓捣鼓捣就给修好了。虽然不太灵,但也能给孩子们修修补补的了。
废品收购站的陈老板的生意很忙,他的生意涉及塑料、金属、玻璃、泡沫诸多行业,孙国民夫妇除了拣废品卖给他以外,还帮着他清理和分类那些废旧物资。就等于拿劳动抵房祖了,两厢情愿。
陈老板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已经颇有点规模,正打算将废品收购站扩大。他和孙国民处的挺好,认为他是个好人,是个老实人。唯一看不惯孙国民的就是他太抠门了,从来不买一点点吃的喝的。也从来不给孩子买。虽然都是农村出来的,知道节约过日子,但象孙国民抠门抠到这个程度的,确实少见。
有时候陈老板的两个女儿吃跟冰棍或者别的什么零食,栩栩也要吃,孙国民告诉栩栩那是药,不能吃,说陈老板的女儿有病,所以要吃药。二柱就说,那不是药。孙国民就将栩栩一把拉开,连哄带骗地说,是药是药,二柱瞎说呢。让栩栩咽着口水忘掉这事。
后来陈老板每次给女儿买点吃的东西,就给栩栩和二柱也捎上。
孙国民想谢绝,但又没有理由,只好这样了。陈老板有时候空闲了,看见孙国民骗孩子时,就会奚落孙国民几句,说:“老孙啊,你攒那么多钱想干什么啊,留着养小的啊。”
孙国民脸顿时红的象鸡冠,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傻笑和挠头。
后来废品收购站里收购了一把拣来的唢呐,上面的小哨都在,用透明胶布沾着小塑料袋,里面装着好几个不同规格的小哨,美中不足的就是前面的铜喇叭处撞了个瘪,但不影响吹奏,孙国民是吹唢呐的高手,过去在村里每逢谁家的红白喜事都少不了他的吹奏。孩子们也没有事情,孙国民得了空闲就吹几嗓子,栩栩也喜欢吹唢呐,跟着也能吹出来,陈老板的两个孩子还有二柱没事也跟着呜哩哇啦地在院子里猛吹。孩子们一吹一闹一抢唢呐,陈老板夫妇和孙国民夫妇就在一边乐。
让满是废品的院子里充满了不少的欢跃和快乐。
废品收购站出大事的那天晚上,新拣来的孩子病了,发烧,哭声也不对劲,孙国民夫妇用尽了土法都不行,等孩子哭声越来越微弱,才意识到必须得上医院,孙国民揣好攒下来的几百块钱,安顿好二柱和栩栩,告诉栩栩和二柱不许出去,不许乱跑。
俩人找陈老板借来收购站的三轮车,苏桂芬抱着孩子坐在后面,孙国民在前面使劲地蹬。蹬到医院,挂号,检查。
快到十二点时,废品收购站那边出了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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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名流窜犯流窜至武汉,在郊区看中了废品收购站的陈老板,经过了两天的踩点,决定对陈老板的废品收购站下手。一是觉得这里地点偏僻,周围没有什么人,尤其是晚上,再有废品收购站会备有一些现金,因为每天要收购别人送来的废品物资。
三个人从围墙上爬过去。直奔陈老板住的卧室里,凑巧的是,陈老板的两个女儿那天在孙国民夫妇的屋里和栩栩和二柱玩,孙国民夫妇带着弃婴去了医院,一张大木板床就空了出来,四个孩子在床上玩着玩着就忘了时间。
那边陈老板夫妇看一个电视连续剧正看的起劲,等到发现屋里进来人的时候,刀子已经顶到自己的脖子上了。
三个人先是用刀逼着陈老板夫妇把现金交出来,陈老板死活不说,直到刀被扎了腿,陈老板夫妇开始反抗。
前后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一切就都平静下来,那边屋子里,栩栩和二柱以及陈老板的两个女儿都听见了外边的动静,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听着外边的动静越来越小。
陈老板的两个女儿撇撇嘴要哭,栩栩捂住她们俩的嘴。二柱要下地。栩栩又拉住了二柱。二柱说:“我要出去看看。”
栩栩说:“爸妈临走的时候让我们别出去。”
二柱说:“那是你爸妈又不是我爸妈。”
栩栩说:“爸妈养你就是你爸妈。”
劫杀了陈老板夫妇的三个流窜饭在屋子里搜出了总计四万多元现金,陈老板的钱多年来从不存银行。这些钱和他院子里的那些废品是他全部的家当
三个人得手之后提着刀从屋里出来,站在孙国民夫妇的屋钱,停顿片刻。一个说:“算了,这家也没有钱,是拣破烂的。”
一个说:“不能留活口。”
三个人犹豫着,其中一个透过门缝看见了栩栩的眼睛,栩栩也真切地看到了他,栩栩立刻闭上了眼睛。匪徒立刻拎起了刀。
远处传来孙国民夫妇吱吱嘎嘎骑三轮车过来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显得动静很大,三个人慌忙转身从墙头爬出去。
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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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板的亲属来处理善后事宜,由于陈老板夫妇长期与双方家庭有积怨,家里人也不愿意过问他们两口子的事情,来了以后先询问他们留下的遗产。反正人也已经死了,还是济活人要紧,但经过仔细搜查,没有发现任何现金、有价证券、存折和首饰等物品,经过有关部门的现场勘察和分析,以及对陈老板周围的社会关系进行走访。初步判断这是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属于流窜作案。
陈老板多年的积蓄被洗劫一空。只剩下院子里的那些废旧物品。
院子里的废旧物品被陈老板的亲属们低价变卖,院子一部分是租的,另一部分是陈老板自己盖的,租的那部分还没到期,孙国民暂时还能住一段时间。
陈老板的亲属们在院子里挤着住了些日子,等废旧物资都变卖了之后。纷纷打道回府,独独留下了陈老板的两个女儿。谁也没提。都走了。
孙国民为此咨询了很多人,办案的人忙着寻找线索,追捕凶手,这事不归他们管。但指点孙国民应该找他们的亲属,可是他们的亲属都走了,也没留地址。后来又有人指点去找民政部门。
孙国民去了一趟,但人家太忙,孙国民看出来了,这个事情很麻烦,陈老板夫妇是二婚,与前妻也育有子女,生这两个孩子的时候没有按照规定办理相关的准生手续,都没有户口,是黑户。
那几天,愁死了孙国民,整天忙于陈老板的两个女儿的事情,忙的没有时间拣废品了,再这一个形同乞丐的人也跑不出什么名堂出来,但是孩子们要吃饭呀,自己积攒下来的几百块钱,给那个刚拣来的弃婴看病,花的也所剩无几了。
就在有关人员反复地询问孙国民夫妇还有栩栩、二柱、陈老板的两个女儿发案那天都见到什么了的时候,又传来一个消息,这片地要开发了,规划建设成一片高尚住宅区。没多久,在孙国民还没有给陈老板的两个女儿找到归宿的时候。推土机也开来了,拆迁工作全面展开,由于这一代属于城乡结合部,居住了大量真的假的以乞讨诈骗为生的三无人员,形成了严重的治安问题,在拆迁的过程中,同时对无户口、无正当职业、无生活来源的三无人员的遣返工作也全面展开。
陈老板的这个院子首当其冲。
在这次遣返潮中,孙国民夫妇和他的五个孩子被遣返。在路上,孙国民想了很多,孙佃铺肯定是不能回去了,想了很久,孙国民想到了一个离家乡最近又方便谋生的地方。
上海。
孙国民告诉苏桂芬,上海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又一个窗口,是东方中国的金融中心。那里活跃着非常多的安徽人,以前安徽人去广东的多,现在大多去上海了,那里近,而且机会逐渐地比广东要多,因为有了一个新的概念,叫长三角。就是长江三角洲的意思。
这些,都是孙国民从废品收购站里的那些旧报纸杂志上看来的。苏桂芬最喜欢听孙国民说这些东西,虽然自己也听不大懂,但一听见孙国民说这些词,心里就有了底,就有了方向。一听孙国民说这些咬文嚼字的话就暂时忘记了五个孩子的晚饭还有自己的晚饭。人活着不就是要有个方向吗,要是连方向和目标都没有了。那就真的没法过了。
孙国民告诉苏桂芬,去上海收废品,上海比武汉要发达,是直辖市,而且听孙建兵还说邻村有人在北京拆房子还发了财,上海那么大,说不定就有机会。机会一定要比武汉多,你想,陈老板这几年在武汉都能攒下一份废品收购的家业来,咱们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呢。
想起了陈老板,孙国民夫妇就情不自禁地看看他们的两个女儿,因为孩子还小,不太理解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连着哭喊了好长时间爸爸妈妈,但白天和二柱和栩栩一玩起来就忘了。
孙国民夫妇带着五个孩子,背着被子和褥子,临走的时候,孙国民没忘了带上那把磕了个瘪的唢呐。
那把唢呐能让孙国民想起来陈老板夫妇看着孩子们吹唢呐时的快乐的笑容,也能让自己记起多年来流浪生活中最快乐的那段日子。
在去上海的路上,孙国民一直在想,那样好的一对夫妻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不过,孙国民知道,人不能总是想着那些难过的事情,人应该多想那些快乐的事情,一路上,看着五个孩子,看着拉煤的火车呼啸着向前,两边的田间山水和电线秆子呼啦啦地向后退却,孙国民和苏桂芬开始掐算这些年总共去过的地方。
孙国民忽然想起来一个词,旅游。
对,旅游。就是这个词。孙国民告诉苏桂芬如果这些年象城里人那样外出旅游的话要花上非常非常多的钱,苏桂芬问,多少钱?
孙国民一时卡了壳,不知道这个帐应该怎么个算法。孙国民算了一会儿说,算上火车票,汽车票,旅店钱,吃饭钱,你晓得外边的饭很贵的。
算了半天,孙国民还是没有算出该花多少钱,但是孙国民得出了一个结论,让苏桂芬瞠目结舌,孙国民说,要是我爹还活着,我叔叔还还活着,种地,大家一起种地,一起编柳条箱子,连我吹唢呐赚的钱,都加起来,不够旅游的。
苏桂芬听了,半天合不上嘴,看着孙国民,觉得自己的男人太了不起了。
这些年没有花钱,却走了别人要花很多钱才能走到的地方,并且,还有了五个孩子。火车每进入一个城市的时候,从火车上都能看到那些城市里的游乐场,孙国民指着游乐场里耸立着的高大的摩天轮,对苏桂芬和孩子们说:“没错,就上旅游,如果我们在农村的话,孩子们就永远看不到那个东西。”
苏桂芬和孩子们崇敬地看着孙国民,也无限憧憬地看着高耸的摩天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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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以往一样,孙国民到了上海,从上海火车站顺着铁路线步行至上海郊区,开始寻找栖身的地方。上海四处都在建设,这里非常多的安徽农民从事各种各样的劳动,据说,安徽是向上海输出劳动力最多的省份。
只是,没有介绍人,找个工作确实有些难度。通常,农民外出一般都是亲戚朋友、同村的先在城里站住脚,然后再将其他人介绍出来。有很多职业介绍所,要收介绍费的,有的能给找到工作,而有的则不见得就能找到工作。
象孙国民这样因为“超生”而长期在外流浪不能回家的,由于表达能力差,所以交流能力也差,基本上已经很难找到一个象样的工作了。
拣废品是一个最不需要与人多交流的工作,唯一的缺点就是拣废品的也非常多,竞争越来越激烈,很多垃圾堆都长期有固定的主人。
拣废品也是可以成为一个行业的,这个行业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