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戚顾)荷叶杯-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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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的神智刚恢复清醒，还记不起来昏迷之中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约约的，好像梦到了当时自己与顾惜朝并肩破阵的时候，而他也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可是一时之间思绪纷乱，理不出个由头，听到白莲公子说的这么刻薄，心中极为茫然：“他……他救我……？这是哪里？”
江上雪冷笑道：“你的确该感谢祖上坟头冒了青烟，若非顾惜朝，我当时也不会为你驱散寒毒，更对雷卷那些自命不凡的人没有好感……”
他虽然知道戚少商那时神志不清，现在刚醒来肯定记忆有些模糊，但是毕竟顾惜朝冒着多大的风险将他一路护送到这里，再看到此人居然二话不说的提剑便刺，当下就没有什么好脸色看。
顾惜朝却看到苍净道人他们的神色越来越不解，心中明白如果这些正道人士知道了戚少商居然要蒙自己搭救肯定会有所非议，当下立即用眼神制止了白莲继续往下说，他心里泛起了些微的苦涩，自己被追杀了这么久，总是被人骂为江湖败类，第一次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对着满江湖冷笑，虽然白莲公子是任性妄为之人，护着谁全凭自己喜好，但听在顾惜朝的耳里，却难免有些感慨。
顾惜朝知道戚少商这种人性子耿直，恐怕如果今天他与自己混为一路的消息传到江湖上去，以他的个性不气疯了才怪。当了那么久的大侠，突然被全江湖鄙视，他肯定是承受不起的。相比之下，反正自己已经落下了骂名，再拖戚少商下水也没有什么好处。
一念及此，他趁着白莲与戚少商琴剑对峙的时候，冷不防亮出了袖中小斧，架在了戚少商的喉前。
戚少商也是重伤初愈，功力还未及恢复六七分，又知道到白莲是绝顶高手，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江上雪身上，没想到顾惜朝居然会突然发难，一愣之下，小斧上的寒气几乎要裂肤逼入，顾惜朝站在他背后的台阶上，微微俯身笑道：“收了你的逆水寒。”
戚少商原本可以凭借手中利刃拼个你死我活，但此时有要务在身，必须回京传达消息，不能随便死在这里，只好乖乖收了剑，心想以顾惜朝的狠毒，加上白莲公子这样的高手，可怜那些全真派的人白白被我连累了……
却听顾惜朝冲着那群人扬眉喝道：“有白莲在此，戚少商的命也在我手，不想都死在这里的话，就赶紧滚！”
他这话一出，苍净真人他们也算是明白了——原来戚少商被顾惜朝不知用什么手段胁迫了——随后，顾惜朝的喊话倒是人人听得明白，也赶紧拱手告辞。戚少商的命已经在人家掌握之中，而对方还有一个江上雪虎视眈眈，难得人家发慈悲放人，再不走的真是傻子。
苍净真人与弟子走的干干净净，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的戚少商，受伤时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也渐渐连续起来。
这时看到这些人雷声大雨点小，只是拔了拔兵刃没人动手后，其他人才从躲闪的地方重新出来，那小二更是捂着胸口后怕：没想到那两个俊美公子是这么凶狠的人物，才两个人就吓跑了那十几个道士……
“江公子，多谢你出手相助……”
斧子还架在戚少商脖子上，他这时作揖感谢就有些诡异。
听到他这句话的江上雪，知道戚少商应该是回忆起来受伤后的事情，便笑了一笑：“看来是没事了，本来江某还打算上楼拜会，如今我要走了，其他的你问顾公子。”
好个白莲公子，当真是说走便走，一路下了楼梯便再没有回头，直到那雪衣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戚顾二人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就这么走了，将最尴尬的两人留在了楼梯中央，上去也不是，下去也不是，顾惜朝心中大骂白莲跑得快，留下自己与戚少商不是连个打圆场的人都没有么？殊不知白莲如果在场，估计以他的性情，气氛会更冷的吧……
他不知道戚少商想起了多少，只知道以他的武功，自己如果放开斧子绝对不是对手，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方寸已乱，不知道自己还能‘胁迫’到什么时候。
终于，一炷香之后，戚少商整理完毕散碎的记忆，看着顾惜朝左右为难的神情，有点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次的笑容，虽然依旧干净，好看，还是两个酒窝，却看得人非常恼火。
戚少商指了指他的小斧，轻声道：“顾公子，可否先把这个拿掉？”
顾惜朝一愣，虽然看样子知道他想起了是自己护送他来的这里，可是——
顾公子？
这个称呼还真是……
——新鲜啊……
12：浮世凉闲（上）
满客栈的人都看到顾惜朝手里不知拿着什么光彩夺目的利器，抵在戚少商的喉头，心下均为他感叹：看这青衣公子好眉好眼，居然这么凶残，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些人倒不知道在江湖上，一般越是长得柔弱的人，武功便越是厉害，就像独染风花雪月那六人，哪个不是俊美人物，外表实在决定不了修为。
只是被这些人都看到了自己动手‘胁迫’他人，而苍净老道虽然走人，也难保他不说出去，那么这里就很不安全了，想明白这些的顾惜朝，虽然松开了对戚少商的威胁，却二话不说的结账走人，赶着马车直接到了洪泽湖畔，然后买舟离岸，这个时候，估计就算江上雪回来找他们，也想不到这两人会有闲情泛舟湖面。
“你的伤看来是好了？”
顾惜朝因为戚少商那一声‘顾公子’，到现在说话还是挑着眉毛没什么好气。
一般这种口气的言外之意就是：既然好了，那就再见吧。
戚少商想了想，认真的道：“多谢顾公子仗义援手（当然说到这‘仗义’二字的时候，不仅戚少商有点说不出口，就连顾惜朝都是一口茶水差点呛到），此次关于国家社稷，戚某肩上干系太重，若非顾公子，恐怕戚某早已被青岚一脉追上……”
“好长，简单点，你也知道是我救你了，那么打算怎么谢我？”
顾惜朝打了个呵欠，戚少商却愣了。
是啊，他现在伤都没好全，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和青岚公子拼生死，他有什么可以感谢人家的呢？要是卷哥救了自己，他们是兄弟，肯定不会直接要谢礼，其他正道人士为了道义出手，也不会在乎什么谢礼，唯有这姓顾的，居然会担着血海也似的干系帮着自己逃亡，而他本来和自己是有仇的。
戚少商当然没有笨到认为顾惜朝突然成了大侠，为了什么国家道义之类的而救助自己。顾惜朝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救戚少商，那么别人就更加难以揣测了。
又想了想，还是那认真的口气：“顾公子此举实在是深明大义，蒙你出手相救，如若此番回京戚某还有命在，日后定然知会全江湖，将顾公子的义举说明，届时顾公子必定可以安心行走江湖。”
“废话，你回京要是撞上柳独夏，肯定没命在，说了跟没说一样，何况，就算缺了你的知会，顾某人就会死吗？不见得呢。”顾惜朝冷笑着道：“什么义举，你要真的这么跟江湖人解释，恐怕他们也不会信。”
戚少商被他一连串抢白搞得瞠目结舌，顾惜朝的口才本来就好，说的他根本无言以对。
看到戚少商沉默了下去，顾惜朝叹了口气：“你不必谢我，本来我就打算若是青岚追上来，看苗头不对就把你扔给人家的，是你命好，这时自己醒来，可就跟我没关系了。”
戚少商指着他‘你，你’了半晌，却还是说不出话来。他本来还想埋怨两声顾公子居然如此贪生怕死，可是后来想到自己和他本来就有仇，人家肯护送一路已经够不可思议了，凭什么要顾惜朝为自己去跟青岚拼命？何况以顾惜朝的武功，对上染风花雪月都够呛，让他跟青岚打，就算他脑袋再好使十倍都没用。
想到这里，戚少商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指责他，只好又沉默了下来，只是心里却有些不是味道。
顾惜朝却不放过他，瞥着他道：“我怎样？”
戚少商叹了口气：“不怎样，你很好。”
顾惜朝却笑道：“是么？好在哪里？”
戚少商发现跟他说话就是自己找罪受，只好转过头，看向舟子外的风景。
虽说这里湖面广阔，轻风吹拂着，水面微波，的确赏心悦目，但他心忧如焚，根本没有心情看景。
顾惜朝却是突然笑了出来。
他正在吃着带上舟的果子，冷不防就扔了一颗砸向戚少商的脑袋，戚少商只觉脑后风动，本能的一让，发现只不过是颗干果，随着他的避让，果子落入湖面，发出一声轻响，然后波纹荡漾开来。
“怎么的，握着逆水寒那么紧，以为我暗算你？”顾惜朝说着又扔了一颗过去，戚少商这次直接抓到了手里，摇头道：“当时戚某方醒，尚有些神志恍惚，举步便见顾公子在前，是以……”
顾惜朝冷笑着打断他道：“你那一剑心存踌躇，出剑前还喊了一声，姓顾的承蒙你手下留情，此事不必再提。”他心里明白戚少商彼时刚从昏迷中醒来，出门便看到自己这个见面眼红的仇人，还没来得及想起这一路上的情形，本能下便拔了剑，若非戚少商并没有想要杀人，那一剑刺的犹豫之极，否则以他的剑法功力又是猝然发难，就算白莲公子在旁，也相救不及。
戚少商被他连番打断，瞠然半晌，还是将方才的话说了下去：“如今戚某想的明白，我昏迷之时，你想要下手早就下手了，顾公子，你说得对，此番回京凶多吉少，戚某定在此之前，先将顾公子的义举传遍江湖，不论戚某此行生死，与你的恩怨都一笔勾销。”
“大侠好了不起么，我偏不用你昭告江湖，那些人要是敢来，武功不如我的，就杀了，武功比我强的，我就躲着，太厉害的人物，想必也不屑亲自要我的命，你当我真怕这些追杀么。”
顾惜朝冷哼一声。他也当真嘴硬，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自己这些年来被追杀的多惨，以至于根本不敢离开青莲小筑一步。但是看着戚少商的神情，他又不想让他瞧不起，不自觉的就堵上了气——好像我姓顾的这条命在你一句话，你也真是高看了自己。
戚少商再一次被他堵的无话可说，虽然也被他不讲理的顶撞激起了三分火气，但想起此人不论如何今次的确有大恩于己，再动手就绝对是忘恩负义，只得好言好语的道：“顾公子，无论他们杀了你，还是你杀了他们，都只是徒增人命而已……”
顾惜朝听他那声顾公子叫得如此顺口，直接将盛放干果的盘子扔了过来，戚少商这次再也无法轻松接住，只得微微闪身，任由那盘子连带干果全部砸到湖面，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戚少商，你还记得在玄翔大劫阵前，说了什么么？！”
顾惜朝站起身来，使得本来平稳的小舟一阵摇晃。
“当然记得，是顾公子出手破阵，卷哥他们方能……”
“前一句。”
“当时事急从权，我请顾公子将名册交到诸葛先生手上……”
“罢了。”
顾惜朝复又坐下，托起了腮帮子看着湖面。
那时的他，原来神智并不清楚，虽然现在能回忆起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但态度完全两样，现在这声顾公子冰冷之极，尽管感激自己出手救人，却仍是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
而当时的他，应该是恍惚中看到了面前的玄翔大劫阵，而以为是梦到了当年自己还在山寨里时，与他并肩破阵的情形，所以那时的对话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恐怕现在他只记得一部分的对话和自己救护他一路的事情，其他的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发生，所以他的记忆很模糊。
这样其实也好，顾惜朝自顾自的冷嘲：戚少商只要是在清醒的时候，强压着那声‘惜朝’而改称‘顾公子’，也就是说明他根本就不愿意受我的恩情，所以才想尽办法要报答自己而恩怨两清，那么以后他的死活，自己最好袖手。
想到这里，最初的那一点负气也渐渐平息下去，顾惜朝忽然又笑了出来。
戚少商不知自己哪里惹了他，接二连三的扔东西砸过来，而那种手法又不像是生气，又看他最后扔了盘子后托起下巴注视着江水发呆，也有些愣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很久以前，自己与他就在江南的清风里相遇，然后分开。
那时的顾惜朝，应该就是这种表情。
好像很难选择的，思索着却又下着某种决心的表情。
可是他知道自从顾惜朝上连云寨以来，除了一起带子弟出去抗辽外，自己与他基本上没有在外闲逛过，都是聚在连云寨里喝酒谈天，可是不知为什么，刚才那一刹那，就有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他们经常的遇到，然后注定的错过。
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发现顾惜朝已经收起了那一刹那的沉思表情，又笑了起来。
笑容是一种最好的面具，可以掩盖所有的情绪，顾惜朝就经常笑着的。
他笑的时候，就连江南水乡的风景都为之惨淡起来。
而这过于静好的笑，让所有人都注意不到那下面的神情。
无论在什么地方，顾惜朝这种人都是风景。
他一笑之后，明显心情转好的去问戚少商：“你知道我为什么笑？”
“为什么？”戚少商莫名其妙。
顾惜朝指着他，然后又弯回手指指着自己道：“我在想我们都很惨，当年我追杀了你千里，后来你被圣上赦免之后，你和你那些兄弟也追的我东躲西藏，结果现在我们两个居然一起被人追的逃亡，所以很好笑。”
戚少商听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的确很好笑，一开始是他们并肩奋战，将辽人追的鬼哭狼嚎，后来顾惜朝追杀自己，再后来自己追杀顾惜朝，然后风水轮流转，现在他们居然都在逃。
顾惜朝接着道：“所以，我不打算逃了，你伤也差不多好了，上岸之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只不过你的好运气恐怕这次用尽了，没有第二个江上雪，也没有第二个顾惜朝。”
戚少商却道：“按理说，青岚他们应当是在京城附近伏击，所以从这里回去最快也要三五日，万一你再遇上苍净那些人便不好了，这次且换我送你一道。”
“不必了，名动江湖的戚大侠居然和我这武林败类混在一起，恐怕你就算长着八张嘴，也是说不清了。”顾惜朝自嘲的说着，“何况苍净那些人比起青岚来根本不够看，跟着你才是要倒霉。”
他话说的如此之绝，戚少商也不好意思再提这件事，两人都在看着湖面，但谁也没有留意风景。
想起上岸之后就要分开，不知为什么，两人竟都有些难以名状的懊恼。
这个时候，因为尴尬而注视着江面的两人，却都同时发现，有一艘很怪异的小船从后方飞速赶来，站在船头上的两人，却是都认得的。
12：浮世凉闲（中）
白衣的是一剑天下洛千风，他一手按剑，一手背负在身后，迎风而立，身形潇洒，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就好像天下人都欠了他不少钱。
黑衣的是一夜年华唐染，她坐在船头，大概是因为水湿衣裙不方便动手，特意将裙子改短，一双皓如白雪的脚踝伸在水中，不时踢起浪花。她笑得甜甜的，与洛千风刚好相反，就好像她欠了所有人不少钱。
看到这两个人追来，顾惜朝当真是郁闷已极。明明刚要决定与戚少商分道扬镳，偏偏此刻让那两人发现，恐怕现在自己无论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相信了——没有什么特别交情的话，谁没事做会相约着跑到湖面上泛舟。
那两人追的快，戚少商也将手按在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