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戚顾)荷叶杯-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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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屈指弹剑之后，全身飙为一道青芒，竟比洛千风还早一步冲入了围攻揽月品花轩的人群之中，前半句‘分的清是非曲直’还在顾惜朝的耳边响起，后半句‘要命的就退下’已经炸起在敌群之中，速度之快，光芒之盛，使得敌我双方都忍不住大喝其彩。
　　戚少商的剑光与洛千风大大不同。
　　洛千风成名还在他之前，手中古剑天下古朴华贵，气势大开大合，有一种席卷天下的气度。
　　这种杀气与霸气是戚少商不及的。
　　但是戚少商剑法上的境界却不低于他。
　　若洛千风的剑是万里惊涛千堆雪，戚少商就是天外寒罡醉明月。
　　洛千风是对自己手中剑的自信与傲慢，戚少商傲中却带了一丝孤。
　　孤寂。
　　天外是变幻莫测，寒罡是逆风冷澈，醉是神月为骨。以前在小雷门处处受雷卷照应，到处都是朋友兄弟，那时的他败给了洛千风的掌中天下，而如今他看遍冷暖历尽艰辛，其中的苦涩与伤痛又岂是洛千风能体会到的？这个时候，两人的剑法与内力虽然很难分出高下，但剑意却是戚少商高了一筹。
　　他的剑再不比以前单单是以真力激发的寒，而是意境上的孤寂。
　　逆水行舟，意兴阑珊。
　　青锋萧瑟，崖岸高寒。
　　顾惜朝也是重逢以来第一次看到戚少商全力出手，却一种不堪回首的感觉涌上心头。
　　犹记旗亭一夜，他舞剑，他弹琴，有酒有诗，倾盖如故。
　　那时的他，豪情万丈，剑也是狂放不羁。
　　剑风是冷的，意却灼人。
　　那时他手中的逆水寒，仿佛破浪飞舟，激流而上，御风千里，不见苍茫。
　　就算天险阻在眼前，他的剑也可以披荆斩棘，破开一江寒霜。
　　如今他……
　　他真的将逆水寒用成了逆水寒，他不再是凌驾于逆水之上的行客，而是化成了这一江寒水。
　　他的剑仍然潇洒，仍然高傲，只是冷了。
　　冷的静好，冷的孤高。
　　好似深冬盛雪里，掠过梅树上带了微微香气的凉风。
　　他剑上的修为高了，心里又如何呢？
　　兄弟惨死，知音反目，他倦了，也累了，少时的豪情随着江水逝去，如今只剩下了一肩的责任和手中的这把剑。
　　他的剑又怎能不孤寂，怎能不冷？

　　13：冷月千斛（下）

　　剑光炸在人群之中，好似一轮冰月渐渐升起，然后突然爆裂。
　　一地月光。
　　这好似冷月千斛的剑光意境高绝，不仅震慑了全场，还引得远观的那人一阵黯然。
　　虽然他们再见后都刻意避过那段时光，以为只要自己认为彼此没有变，就是没有变，但其实心里都明白，那段并肩作战，琴剑相知的时光，已经回不来了。
　　时光，人心，放不下的和抓不住的，一切都变了。
　　戚少商本是重伤初愈，又耗费真力为洛千风疗毒，没想到一出手便是如此风采，洛千风哪能让他一人冲杀，也拔出古剑天下想要掠过去，以他横扫千军的剑气拼死杀到内圈与雷拒月汇合，而顾惜朝却青影一晃，揪住了他的领子。
　　洛千风愕然回头，顾惜朝也来不及卖关子，抢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洛千风脑袋并不木，当下意会，又想起刚巧有个很妙的东西在自己身上带着，忙一把掏出来交给顾惜朝。
　　这时场中只见青光与白光交替闪起，那铁桶般的阵势愣是叫戚少商一人一剑杀乱了阵脚，西北角立时出现缺口。
　　顾惜朝接过洛千风交给自己的东西，微微一笑。
　　而洛千风也瞅准了机会，趁西北角被戚少商杀得人仰马翻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劈手夺了把剑，悄悄扔给了顾惜朝。
　　谁也没有想到这时会有人来援，戚少商这一番冲杀使围攻阵型大乱，他手中的剑芒简直灿烂得吓人，一些武功低微的早被剑气逼退，连动手都提不起勇气。混乱中，大家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地位，纷纷破口大骂：
　　“哎哟，疼死我了，你小子往哪儿砍？”
　　“对不住，刚才那道剑光一闪，我的兵器就不受控制……”
　　“逆水寒！那不是戚少商戚楼主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莫非戚楼主对这武功秘籍也有兴趣？”
　　“怎么会呢？不是说青岚公子与戚少商正在京城生死相拼吗？戚少商要是来了这里，柳独夏怎么会不来？哎呀不好了，莫非青岚公子来了？”
　　“快撤！我看到古剑天下了！是洛千风！洛千风来了！”
　　而随后杀来的洛千风剑法也是绝高，在他身后的顾惜朝反而没有受到什么有力的阻挡。
　　顾惜朝眼光又毒，花样也多，虽然平时不常用剑，这时出手却不同于那两个大剑客仁慈，反倒专挑能够一剑撂倒的对手，真是又狠又毒，反正他的仇家遍布江湖，就算被人认出来，也还真不在乎多惹几个，被他挑了手筋脚筋废了武功的人竟比伤在戚洛手下的加起来还多。
　　这个时候，顾惜朝在洛千风的保驾护航之下，轻松扬声冷笑：“戚少商，上次让你逃得一命，居然毫不珍惜，反倒跑到本座的地盘上送死！”
　　戚少商不知他在搞什么鬼，也无暇回头，专心向内冲杀，这样子反而更像要远远与洛千风拉开距离。
　　而四周围攻顾惜朝的众人面面相觑，不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传言满天飞：
　　“听说洛千风之后，一个青衫公子杀过去了，出手狠毒残忍，剑下非死即伤，既然洛千风为他开路，莫非青岚公子已经来了？”
　　这些话传到顾惜朝的耳里暗暗好笑：谁规定外号叫‘青岚’公子的就一定要穿青衣了，这些浑人真是不可理喻。而他身边几个见多识广的江湖人早就骇然退开，甚至连动手的勇气都欠奉。
　　洛千风为人虽然清肃，但身为邪魔外道，花样自也不少。知道这是顾惜朝立威的最佳时机，悄悄在他剑上一按，一种古怪之极的内力自剑鞘传到了顾惜朝的手臂上。电光火石间，洛千风又本是在顾惜朝身边护航，这一手就算有人看到，也只道是不经意的擦碰。
　　而戚少商剑上青芒渐渐黯淡下去，他白衣染血，剑光游走，竟是比初入阵时更为灵动，出剑再也看不清痕迹，这个时候，反而谁也不敢肯定这人拿的是不是逆水寒，他是不是戚少商了。
　　洛千风先前给顾惜朝的，正是他现在脸上戴着的半边面具，青岚公子的信物之一，江湖送了个雅号‘半面莲妆’。
　　面具整个是青玉雕刻，边缘处巧妙的雕成莲纹，却与寻常面具不同，只遮住大半边脸庞，露出一半的面容也因为玉色而显得更加苍白，而如此美好贵重的玉饰戴在脸上，却显得鬼气森然，连带着眼神也似冷了几分。
　　顾惜朝虚挥一剑，整个剑身凄凄然亮了起来，幽碧深邃，好似浸入了寒池反射的微光，鬼气森森，极是慑人。
　　洛千风眼力当然不错，杀人越货抢的是把上品宝剑，又被洛千风暗中以内力将颗夜明珠揉碎成粉，如今刻意用内力一引，看上去更好似上古神兵，剑气激荡，流转无方，荧光缭绕之下，反而看不清宝剑本身的模样。
　　顾惜朝剑气虚划一圈，洛千风配合的暗中搞鬼，合两人倾力之功，圈子周围的人都感到一鼓强大的吸力，兵刃竟然再也握不住，纷纷自行落地，一时间，在这小圈子范围里，竟只有他一把幽碧剑发出光芒，四周一片暗色！
　　众人谁能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剑气，只轻描淡写的划了个圈子，便使周围人都拿捏不住兵器，这种功力若非亲眼所见，简直神乎其神，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几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青岚公子到了！
　　也怪不得这些人想错，本来揽月品花轩有绝世秘籍的消息刚传开几日，赶来想占便宜的武林人士都是附近一些小门派的高手，眼光见识都有限，靠着人多硬拼以车轮战逼得雷拒月大伤元气，要是那些实力强劲的大派来了，以轩里不过百人、又没有什么防御措施的围墙来抵御，不须半日便会告破。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武功绝高的人会是顾惜朝，更想不到顾惜朝会与戚少商联手，再加上攻打这里，最怕的便是柳独夏的报复，做贼心虚之下，是以看到顾惜朝青衣飘飞的公子装扮，第一个念头就是青岚公子到了。
　　而这些人里就算有什么高手，也是自重身份在后面压阵，冲上前来围攻他们的都是一般子弟，武功比起顾惜朝都天差地远，就算再来几十个这样功力的也不是洛千风的对手，又怎么抵挡得住他们合二为一的内力，又怎么看得出他们在暗中捣鬼。后面那些各派的领袖人物却被阻着看不清楚，他们贵为一派之首，行事大多求稳，看到数十自家子弟被人以剑气轻易击落兵刃，虽不知是洛千风帮着那青衣人撑场面，却也知道有高手来了，这内力是做不得假的。
　　洛千风既为这青衣人开路，而半面莲妆也赫然出现，人的名树的影，大家做贼心虚之下，见到疑似青岚公子的高手出现，哪有人敢轻举妄动。
　　这时场面被顾惜朝惊天一剑搞的静默肃杀，洛千风抱拳弯腰，恭恭敬敬的道：“公子，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洛千风身为北域第一名剑，平时架子当然也不小，看到他竟然向这青衣公子请示，众人再无怀疑，心知是青岚公子驾到，哪里还敢动手，有些外围人士已悄生退意，胆子稍小的，连逃跑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顾惜朝知道这时不能激怒这些人，又要保住他‘绝顶高手’的底气，否则蝼蚁多了也能咬死象，这群乌合之众拼起命来也颇为不妙，因此强自镇定，淡淡笑道：“本座与戚楼主有要事在此相商，尔等聚集此处意欲何为？”
　　傻子都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顾惜朝偏就装着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的样子，也是给这些人一个台阶，希望他们能够胡乱解释一下缓和气氛。
　　戚少商与青岚公子结仇一事传遍江湖，具体原因却谁也不知道，眼见戚少商执逆水寒剑被‘青岚公子’逼到这里，竟是一招也不敢还手，而雷拒月又的确是青岚公子的手下，柳独夏将人逼到自家地盘上也说的过去。是以再无怀疑，一个领头的当即将兵刃收了起来，穿过人群走前几步，向‘青岚公子’行了晚辈之礼：“晚辈流沙城幻海平。前辈明鉴！我等误信奸人挑唆……”
　　幻海平身为一派之主，年纪又在三旬开外，竟然称呼青岚公子为‘前辈’而毫不脸红，可见柳独夏辈分之高的确骇人听闻。
　　而他身边那个瘦高个虽然也收了兵刃，却一脸阴沉的打量着顾惜朝等人，看他的身份打扮，多半就是另一个主事人，让洛千风最反感的剑尊向易鸿，他显然是在盘算形式，知道与青岚公子结下死仇，就算说几句好听的也无可挽回。
　　顾惜朝知道这时不能坠了一代高手的威风，板起脸来冷笑道：“误信奸人挑唆，哼，之前打的不亦乐乎，怎么见到本座就醒悟过来了？”
　　幻海平满头大汗，身子几乎要弯到地面上去，结结巴巴的道：“前、前辈海涵……我等决不敢冒犯前辈……实是、实是一时糊涂……”
　　他身边一个同门看不过去，冷笑道：“幻师兄！青岚公子再狠，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么？用的着这样……”
　　顾惜朝知道有人必会不服，心存拼命夺得秘籍的侥幸，当下偏头对洛千风柔声道：“一剑，有人不想活了，没听到吗？”
　　洛千风恭敬道：“是，属下听到了。”
　　也不见他怎样拔剑，那人颈前突然甭出血线，瞪着眼慢慢倒了下去。
　　顾惜朝与洛千风为压制场面毫不犹豫的取人性命，不远处的戚少商却面露不忍之色，虽知这是吓住众人的唯一办法，却总觉这汉子罪不致死，转念又想，雷拒月这三日来为抵抗围攻，也不知死伤了多少弟子，谁能说那汉子手下便没有染过血呢？江湖恩怨向来如此，杀人者被杀也是一种并不公平的公道，只有默默叹了口气。
　　顾惜朝冷笑一声，长剑再次泛起碧芒，冷不防就抵在了戚少商的喉头，“戚大侠，你为这人不忍是吗？看不惯本座的残忍好杀是吗？一指狂焰的手下也死伤无数，又有谁为他们一叹吗？”
　　戚少商被他用兵器指着也不是第一次了，反正他就是指着玩而已，每次都不会真的刺下来，压根就连挡的意思都没有，此举看在其他人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谁不知道戚少商剑法高绝，又贵为金风细雨楼之主，武功出神入化，稳坐京师龙头，没想到在‘青岚公子’剑下竟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便引颈待戮，他们方才亲眼看到戚少商一路杀来的凌厉剑法，自问连人家十分之一也比不上，心想洛千风杀的好！若再让那汉子胡言乱语，惹怒了‘青岚公子’亲自出手，大家谁还能有命在？
　　戚少商也觉得事已至此，能化干戈为玉帛是上上之策，便老老实实的拱手道：“柳公子，既然方才那位仁兄已经说了是一场误会，双方均有死伤，何必逼人太甚呢？在场的好汉数百上千，动起手来杀孽太重，你就算杀的干净，又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
　　戚少商这番话纯属出自内心，听到顾惜朝耳里却是大乐——这包子说的真妙，‘本座’还正愁没有一个台阶可下，现在可好，现成的台阶已经搭起来了。
　　洛千风行事虽然过于刻板，脑子却不笨，立即顺水推舟道：“戚楼主所言极是，公子与戚楼主之事为重，至于这些人……”
　　“哼，”顾惜朝知道这些人只是一时被青岚公子的名头镇住，反应过来难免还会拼命——就算这个时候他说放人，这些人又肯乖乖的走吗？他们杀了揽月品花轩上百子弟，早就与青岚公子一脉结下血仇，就算他这个假冒的说放人，多半也没有人会信。戚少商想要趁这些人被吓住的时候让他们散去，这种想法与其说是温厚，倒不如说是天真。
　　侠义道与魔道上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即使洛千风这样行事光明的魔头，此刻也是因为处于不利局面才肯顺着戚少商的话头说下去。眼见自己悉心调教出来的剑阁子弟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洛千风恨不得将他们全都一剑杀了，更是暗下决心如有日后必报此仇，哪肯化干戈为玉帛。
　　顾惜朝不给这些人反应时间，长剑依旧抵在戚少商喉头，却冷冷的看了一周：“还不给本座让路！”
　　畏惧他的名头，围着的人下意识的往两边退开，顾惜朝‘押着’戚少商举步便走，他仓促之间定下此计本就没指望能够化解恩怨，只为能顺利穿过包围网与轩里的雷拒月等人汇合再做打算，否则这些人成百上千的围攻上来，根本无法脱身。
　　领头的幻海平和向易鸿对看一眼，还在沉吟犹豫，也没敢下令连这青岚公子一并截杀，心里一边大骂是谁走漏消息惹来青岚公子，一边盘算着青岚公子既然以戚少商的事为重，如果自己就此退去以后会不会招来报复，眼见顾惜朝一行三人快要走到庄子门口，后几排中却不知谁先扯着嗓子叫了起来：“大伙莫被这个‘青岚公子’骗了！他是顾惜朝！”

　　14：何慰我怀

　　额……实在懒得分‘上中下’了，索性一两万一章，大家将就着看吧（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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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惜朝本已将局势稳定下来，这时万没料到自己戴着半面莲妆又不常在江湖上走动的情况下，竟还会被人认出来，知道大势已去，不禁仰天负手，闭目而叹。
　　他知道凭着戚少商与洛千风这两把剑，在场千人就算能够截杀他们三人，也势必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戚少商与洛千风正是不欲多伤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