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戚顾)荷叶杯-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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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秋风秋雨愁煞人，我偏要弹他个惊涛拍岸千堆雪！
戚少商倚在门边，但见顾惜朝携琴盘膝后只是手指缓缓滑弦轻抚，却并不勾指出音，四周一片寂静，唯风声呼啸而至。心道这书生气质一直略偏阴柔，何故抱琴在手便萧杀之意大盛？刚想开口询问，却见顾惜朝猛然抬眼，笑的与方才静好全不相同，反而有点冷，有点独，十分骄矜。
接着，挥袖当风，也不见如何用指，似要尽抒胸中意气，那琴竟发出秦筝般铿锵之声。
顾惜朝弹的曲子与他容姿气质大相径庭！
他眉目风情，气质飘逸，却失之阴郁不算潇洒人物。单看他风姿容貌，任谁都以为他所起之调必偏旖旎，谁知却一路清商，寒意凛冽。
那一刻，戚少商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醉了。
否则他为何眼中那书生的如柳青裳，竟渐渐换做亮银甲胄冰魄玄光！
好一曲将军令。
好似成竹在胸调兵遣将，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如此意境，怎能无酒！
戚少商顺手给自己满一碗炮打灯，一口饮尽。
“如此整装催发之令，若无剑岂非太过无趣！”
‘铮’的一声，逆水寒已出鞘！
小雷门并无擅剑高手，就连雷卷，都是精于指法的。
戚少商却是特例。
他凭天生才能使剑，凭天生豪情知剑，凭天生气概御剑！
他的剑法，都是一段故事，一股意气，即兴而创肆意挥洒。就算那剑法不能败人，意境也足以折人。
有琴，有酒，岂能无剑无诗！
他是解人！
所以他身如飞鸿，当堂起舞。
剑舞。
遣将之声急急催发，他的剑也渐渐舞成了一团雪花。
琴声直如惊涛骇浪，展开江山如画。
剑舞便似易水西风，试问天下豪杰。
满座衣冠胜雪，谁共我，醉明月！
“好剑法！”
顾惜朝指法不停，且越来越清越激扬，他自抒怀，眼中余光却瞥见戚少商豪饮拔剑，身法剑风竟与自己曲意如此相合，忍不住盛赞一声：“青山老，青衫老，剩了半天明月，谁共今宵！戚兄剑意潇洒，当浮一大白！”
戚少商本就是纵剑豪爽的剑客，如今听顾惜朝琴声气势夺人，更是壮怀激荡。翻身一剑仿佛挑落灯花，另一只空臂已将空碗再度斟满，取碗喝酒而剑法丝毫不滞，竟似剑舞中原本就应有这套路一般，再次一口饮尽斟满，将酒碗平平掷于剑身之上，无论剑花如何婉转，竟半滴不露。
“荣华不过杯中物，堪醉知己更何人！”
他挥剑如风，剑上酒碗却稳稳向顾惜朝脱飞。
顾惜朝却心中一乱，琴弦甭开，声便嘎然而止，只随手接住了那酒，想了想，亦如戚少商那样全部倒入喉头。
知己。
知己。
之前一厢情愿的说自己是朋友，之后却完全当成陌生人，如今又莫名其妙的变成了知己。
有此夜景致，恐怕以后再也不得弹琴了罢！
他的剑，他的酒，他一转身的风姿，
便是江湖。
这一夜江湖！
方才弹到尽兴，竟丝毫没有念及其他种种。
权势也好，功名也罢，之前如此渴望的荣华却不敌他掷来这一杯烧心已极的劣酒。
荣华不过杯中物。
为了立于云端之上，他费劲心机思量，如今却还是忍不住的，驻足观望那被抛于身后的景致。
——仗剑管尽不平事，温酒斩尽仇人首。
快意的江湖，纷乱的江湖，以血换血的江湖。
如果不是戚少商这乘兴剑舞与自己琴音太过合拍，他决不相信自己与这人竟真有那么点知音的味道。
“谁与你是知音？”
一抹微醉的酒意染上双颊，顾惜朝挑着眉眼淡淡的道。
“你一向这样见一个人，就认一个知音么？”
戚少商酒量远比他好，但急酒拔剑，炮打灯劲道又冲，难免一阵恍惚。
仿佛这句话自己是听过的。
依稀有那么个人，青衫飘动眉目如春，却总是一个背影不肯转头。
“不，我戚少商虽有不少兄弟朋友，知己却只你一人而已！”
他说着收剑还鞘，身子微拧已轻飘飘到了跟前，俯身弯腰盯着顾惜朝略讶异的脸。
额头几乎就要碰到一起，迎面便传来他身上浓烈的酒味。
沙尘的味道，劣酒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就是很典型的，江湖人的，味道。
他明明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江湖味。
他做梦都是金戈铁马拜将封侯，他对江湖毫无眷恋，甚至已经到了刻意回避的地步。
可是这江湖却出了个戚少商。
顾惜朝一时忘了闪避。
从而想起第一次背道前，从他手掌中传过来的暖意。
戚少商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走神，已成定局般的开了口。
“跟我去连云寨。我是大寨主，你就是大当家。”
5：将进酒（上）
5：将进酒
（本章各寨主之名与武功乃温瑞安先生原著，非电视剧版，因此看到阮明正是男的大家别震惊，特此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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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进了连云寨，而且这么简单的，就进入了这连云寨的权力中心。
戚少商领着顾惜朝进寨之后，便召集了所有寨主扔了一句话。
“这位是顾惜朝顾公子，从今往后，就是你们的大当家。”
当时寨子里的军师‘赛诸葛’阮明正正在指间转飞刀，听到大寨主撂了这么一句话，险些没把手指割破。
‘红袍绿发’勾青峰与‘阵前风’穆鸠平干脆就怪叫一声。
这两人是最冲动最血性也最不能忍的汉子。
勾青峰跳起来道：“凭什么！”
穆鸠平虽然也血性也冲动，但他最敬仰戚少商，不愿直接开骂，但这时不说话会死，他仍不满的道：“大寨主，这决定未免太草率。”
阮明正什么也不用说了，因为他不好意思说的，已经有人替他说了。
至于那本来就冷漠傲慢的二寨主‘虎啸鹰飞灵蛇剑’劳穴光只点点头、七寨主‘金蛇枪’孟有威就更不用说话了。
戚少商当然不是最近才坐在大寨主的位子上的。
半年前在小雷门与洛千风一战之后，戚少商便向雷卷请辞随即上了这连云寨。
当然雷卷是不愿放人的。戚少商本就是雷卷培养出来的高手，而戚少商自己也承认，若没有卷哥，就没有今天的戚少商。
但是他还是执意要走。
雷卷这人深沉敛静，属于冷眼遗世静听风雨的孤傲人物。何况他那‘霹雳堂第一号难缠人物’的名声已足够响亮，雷卷不主动找谁的麻烦已经谢天谢地了，谁会没事跑来小雷门找不自在？
而戚少商不同。雷卷好茶，戚少商好酒。雷卷颇有老头子作风，而戚少商却血性豪迈，他不愿闷在小雷门里孤静一生。他喜欢管闲事，他想要闯荡江湖。
于是戚少商决然向雷卷辞行，江湖传言，小雷门自此恨透了戚少商。
而连云寨离小雷门并不太远。（电视里在关外，实则书里却在虎尾溪一带，而且与小雷门很近）
当时，其他这八位寨主，武功个个了得，有计无穷、力无尽、文无双、武无敌的连云寨八个寨主各自不服，几乎要闹翻了天去，可是那时却来了一个名叫戚少商的人，单身独闯“连云寨”，据说自绑右手，以左手逐一挫败“连云寨”八个寨主，八个寨主输得心服口服，故奉他为总寨主。
传说这戚少商随手在“连云寨”练武厅上抓了件兵器便打起来，斗八人便换了八件武器，从流金铛到虎牙铲，甚至三尖两刃刀。牛角刀都莫不一一用得挥洒自如，仿佛是自家的兵器，已练得极为趁手一般。
最后，他便是以手中逆水寒，大败当时的大寨主劳穴光的灵蛇剑。
此人的武功，十分复杂，各人也看不出他的师承，他的武功，他的来历，所以外号称之为“九现神龙”。
戚少商一旦任为“连云寨”寨主之后，“连云寨”连连得利，正正邪邪间，也做了几件大事，轰动了武林，名声直追“南寨”，颇有后来居上之势。在数月前，甚至为了绝灭王楚相玉而与神捕铁手打了一架，那一战连大名鼎鼎的铁手都承认若非侥幸，恐怕他也比不过戚少商。
就是这样的戚少商，才是大家心中的好汉英雄，才忠心信服崇拜，虽然戚少商布衣温和并没有架子，可他们就是敬如天人。
然而就是他们这样尊崇的戚大寨主，突然有一天带了这来历不明的青衫年轻人来，开口就让自己拜他为大当家，这让人怎能服气！
何况戚大寨主压根就不算了解这顾惜朝！
他只是听人弹了弹琴，稍微试了试武功就将人招入寨中，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大寨主当然不是傻子，之前也有不少人想要混进来，或要打探机密或想踩着连云寨成名，都被他一眼看破轰了下山，如今这姓顾的使了什么妖法，竟使大寨主昏了头！
顾惜朝被当面指摘，却不见一丝怒色，仍是敛了那迷惘的眉，微闭着风情的眼，笑的一派风流。
说实话顾惜朝也没想到戚少商会一开口就封他做了大当家，职权与大寨主并无二致。
戚少商明明装着不认识自己，想是不愿与他有什么牵扯了，可是这番举动又让人好生不解。
顾惜朝一时忘了丞相的命令，满心迷惑的只是这姓戚的前后矛盾的做法。
所以其他寨主的冷言冷语，他倒未放在心上。
说话的人却是戚少商。
戚少商深解这帮兄弟的脾气，所以他只对阮明正道：“我意已决。顾公子才华横溢，若能屈尊入寨，便是连云寨之福。我听他琴意，志向高远，有指点江山的气概，若是领兵必成不世名将，我还怕他看不上我们这小小山寨。如今顾公子肯跟我来已是喜出望外，之前的话我当没听到，若是还有异议，就是落我戚少商的脸子，不如就此将这大寨主的位子也还给劳兄，大家江湖再见！”
顾惜朝第一次听人将自己的志向与才华如此明白清晰的说了出来，倒是一怔。先前戚少商说与自己知音，他还未觉得如何，但这番话一出，顾惜朝的双颊当场泛上一阵潮红的激动。
只是颊更红，脸色却更见苍白。
——我听他琴意，志向高远，有指点江山的气概。如是领兵必能成不世名将！
为什么他是这连云寨的寨主，为什么他不是傅宗书，不是诸葛正我！
为什么他不在京城！
莫非注定我的解人，只在江湖？
顾惜朝正暗自感叹，阮明正已微笑回话：“戚大哥不要着急，兄弟们并非不信这顾公子，只是突然有人当了大当家，而大家又没见过他的身手本事，难免有些不服而已。当初大家伙也是服了戚大哥，这才忠心拥护。既然戚大哥决定要立顾公子为大当家，也要为顾公子以后考虑。”
戚少商本决意请顾惜朝与自己并掌连云寨，听到兄弟出言不逊自然有些脸上无光，如今阮明正话说的柔和，他也不愿与兄弟起了冲突，便平心静气的道：“哦？三弟这话可有深意？”
阮明正在这寒冷天气仍执了把羽毛扇，不时摇晃，再加上雪衣长髯，神色冷峻，颇有几分孔明再世的道骨仙风。他见戚少商平静下来，淡淡瞥了眼一直神色漠然的劳穴光，“劳二哥的武功比我们高出太多，如若顾公子能赢了他，我阮明正再无二话！”
戚少商点点头，复又望向方才出声的勾青峰与穆鸠平：“你二人又如何？”
穆鸠平素服劳穴光的武功，又不愿再拂戚少商的面子，立马道：“若顾公子赢了劳二哥，我也服他！”
勾青峰却道：“戚大哥是一人打我们八个才坐的大寨主，若顾公子当大当家，理应也如此才对。如今管五哥与游老九在外抗敌，马老八为保绝灭王惹了铁手而亡，现在帐中就剩下劳二哥、阮三哥、穆四哥与孟老七，顾公子若不能——”
勾青峰的意思，竟是要顾惜朝以一对五，赢了才服他坐这大当家！
戚少商只是在与顾惜朝一同上山的路上，随意试了试他的武功，知道他以一敌一决无问题，但如今要对付五个兄弟，也不禁深为担忧。
阮明正本意是给大哥一个台阶下，若顾惜朝赢的了劳穴光，那武艺已算一流，奉他做大当家倒也不亏。如今一向莽撞的勾青峰直述胸臆，竟误打误撞的有了拒绝借口，阮明正当然心中暗喜。
戚少商没有开口，顾惜朝心知这干人土匪做惯了，性情极是彪悍。若不能打败他们便无法服众。就算他们不愿让戚少商走人而假意改口叫一声‘大当家的’，恐怕自己也难以调遣这些江湖豪杰。
是时，劳穴光黑衣敛袖抱剑冷漠，阮明正看着顾惜朝摇扇微笑，穆鸠平有些愧疚退到墙边，勾青峰摩拳擦掌准备开打，孟有威也擦试枪头跃跃欲试，而戚少商进退踌躇正自沉吟，顾惜朝就轻笑一声走到了帐子中央。
帐帘虚卷，一阵冷风吹来，发与衣衫上下飘动，顾惜朝负手昂头，那双一直微眯的眼终于睁开，锐利眼神扫视全座。
他的眼，本就锐利的简直犀利。
只是配上那两道迷惘的眉，才一直给人风情流转的假象。
如今那双眼睁开，目光如电，犀利得简直……
好似杀气。
他看了一圈，将各寨主姿态身形记下，心中已盘算停当。
于是他点了头。
“既然这是规矩，那顾某就放肆了。”
5：将进酒（中）
负手仰头的顾惜朝，本来看上去就有些傲慢的。
虽然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将棱角收敛，但那郁气与风骨，终究还是难以掩尽。
阮明正大出所料，一面开口道：“顾公子两手空空，可需兵器？”一面心念电转，万分怀疑：莫非这姓顾的当真是真人不露相，乃一绝顶高手？
自从被戚少商一人一剑打败之后，他们还真没见到过什么高手。
在这连云山水附近，除了雷卷与戚少商，还真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服气的高手！
顾惜朝道：“我两手空空，却并非没有兵器。”
这句话让戚少商莫名想起之前旗亭一夜，顾惜朝摘下自己那尾琴，说的话。
——我不懂琴。却并非不擅。
继而，他不知为何，觉得这人的腰畔，应该有一把宝剑。
他并没有想起与顾惜朝的那次初遇，只是莫名认定，这样的人物，应该配上一把宝剑才算完整。
于是他解下逆水寒，递给了顾惜朝。“顾公子如不嫌弃，就用戚某的剑。”
顾惜朝当然知道逆水寒是一把名剑中的名剑。
戚少商是剑术大家，如今江湖地位又尊，也的确如此名剑才配挂在他的腰间。
顾惜朝却道：“我不擅剑。”
于是戚少商就将他的话稍做篡改的还给了他：“恐怕并非不擅，而是不懂。”
顾惜朝忍不住的挑着眉毛笑了起来，接着一把接过戚少商手中名剑。“你说对了。”
他腰挂名剑却并不用剑，以至于没有人认为他擅使剑。
直到他当剑之前，名字也并不在江湖上的剑客之列。
顾惜朝不用剑，是因为自己不懂剑。
不懂剑的人，当然就不是剑客。
可是顾惜朝又与那些普通不懂剑的人士有些不同。
他不懂琴，却弹出了清越之音。
所以并非不擅。
他的不懂，只是不能懂，不愿懂，拒绝去懂！
顾惜朝一向认为，剑是清直之物。若心地不正则无法驾驭。
一个剑客或许不是好人，或许不够真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