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铜钮扣 作者:[苏] 列夫·奥瓦洛夫-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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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这位同志的领导。后来他又对我解释说他受命同我取得联系,但是因为引起了我的怀疑,所以他决定把我带到一支游击队的司令部——这一点事前已经预料到了——我很了解柴普利斯,他能把我的任何疑虑打消……
当我听罢这一切之后,自然就不再敢提我愿意到作战的队伍里去了。交给我的这桩任务既重要又危险,我不能拒不接受。
当谈话快要结束的时候,热列兹诺夫问我,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对他有没有什么要求和希望。
“有,”我说,“莫斯科有一个姑娘……大概,她已经认为我死了。能不能让她知道……”
“不,不能。”热列兹诺夫斩钉截铁地反驳说,“看来,您还没有想到您应当怎样隐蔽起来。关于您还活着这件事,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才能知道……”
于是他又告诉了我怎样才能找到今后作为我直接首长的那个人。
“现在该回去了。”热列兹诺夫结束了这次谈话,“您离开城里的时间越少越好。”
我们走了出来,外面漆黑一团。黑夜统治着大地。只是在近处才看得见黑暗中那光秃秃的树干,树顶却不知消失到哪里击了。四外万籁俱静。只有远处传来了某种分辨不清的籁籁声。
“我们回去走另外一条路。”热列兹诺夫悄悄地警告我说,“这样安全些,而且……”
他的话没有说完,他站住了,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如果我们不是站在一起.我就会把它当成是一种鸟儿半睡半醒地唤另一只鸟儿。
有一个人立即走到了我们的身旁。这个人仿佛藏在树后,正在等着我们呼唤。
热列兹诺夫低声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于是,走近来的那个人也没有说什么,就轻轻地迈开脚步悄悄地往前走了。
我们紧跟在这个人的身后,这时我才发现,黑暗中充满了正常的积极活动,时而传来了某些断断续续的话语,时而又可以听到低低的 语,人影在移动,还有些鸟儿在叫,实际上这根本不是什么鸟儿;我甚至还听到了莫尔斯电码吱吱的响声——不过这也可能只是我这样觉得罢了:因为黑夜间在这座充满了秘密的大松林里,实际的情形和想象的幻觉是不能不交织在一起的。
“我们还能看到柴普利斯同志吗?”我问。
我非常渴望再同柴普利斯在一起步呆一会儿;他在这里对我来说比谁都亲。
但是这个愿望却注定不能实现了!
“不成了,”热列兹诺夫回答说,“柴普利斯同志现在已经离开这里好远了,这是特意请他来为您打消疑虑的。”
我逐渐在黑暗中习惯了。
不,这根本不是象我开头想象的那种无人迹,少话语的黑夜。
我们在浓密的松林里走着。到处都是高高的松树,只有个别的地方夹杂着枝叶四出的枞树,长得很低的是那毛蓬蓬的杜松树丛。枯树枝在脚下喀吱喀吱作响。在树梢的空隙处偶尔可以看到闪烁着的星光……
但是,时而从那黑黝黝的枞树后面闪出了一些人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的向导对他们说了几句什么,于是他们又消失在黑暗中了。
可真使人感到奇怪:我们的向导在黑暗中可真善于辨识方向;我们,或者说起码是我,要跟上他都很吃力。
树木终于稀少了,于是我们又到了林边。在我们的面前模糊地展现出一片广阔的草原,不过也许还有田野。远处发黑的地方不知是树林还是建筑物。
突然,我听到了一种十分熟悉、匀称的粼粼声……
几乎就在这同时的一瞬间,草原上突然燃起了篝火——一处,两处,三处。
“这是什么?”我觉得很奇怪。
“联络,”热列兹诺夫解释说,“这是同大地的联络。”
不错,在我们面前的草原上落下一架飞机……
这是一架最普通、最简单的“乌—2”式教练机,就是人们称之为“小鸭子”的那种最招人爱、最使人不能忘怀的飞机,不管我们的航空事业发展到什么地步,任何一个苏联飞行员到什么时候也不会把它忘掉!
这一切仿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是,我虽是一个具有相当经验的苏联军官,我还是不能不感到吃谅……
战线已经向东移了相当远,发动机的响动无法减小,探照灯的触角不断地在空中晃动,高射炮到处皆是……可是驾驶员却一直尽管往前飞行!
我轻轻地碰了一下热列兹诺夫:“他怎么能飞过来呢?”
热列兹诺夫把驾驶员的策略讲给我听了。
驾驶员驾驶着飞机紧贴着田野,紧贴着树梢,有时差不多就是沿着地面飞行;德国人自然要在相当高的地方寻找它,他们想不到这架看不见的飞机几乎就在他们的头上一掠而过,离地面只不过几十米……
唯有苏联的飞行员能作这样的飞行!
不能不佩服这个人大胆无畏的精神。而且,这样的人也远不是少见的呢!……
斗争一刻不停,甚至在后方,在德寇的大后方也在同希特勒匪徒进行着斗争,千千万万勇敢的人都抱着自我牺牲的精神参加了这个斗争。而如今,我也在这个斗争中站到我自己的岗位上了。
“不过我们两个人最好离这里远一些。”热列兹诺夫慎重地说,“我们快些走吧!”
他喊住了我们的向导。
“再往前我们两个人要自己走了。”他说,“请向柴普利斯同志问候!”
我们的向导很顺从地留在后面了。
我们不久就上了大道,我们顺着路边走。大约走了一公里以后,我看见了一辆汽车。我又感到很奇怪,这是我的汽车——布莱克的汽车。虽然天还黑,但我立刻就认出它来了。
热列兹诺夫在司机的位置上坐下了。
“快些,快!”他紧催我。
我坐到了他的身旁,我们就出发了。
我们在一个村子里几棵黑黝黝的大榆树下停住了,等天亮以后,就又出发。在快进城的时候,一队党卫军巡逻兵碰到了我们。我把我的证件拿给他们看了,并且说热列兹诺夫是我的汽车司机。我们并没有引起这些家伙的怀疑,他们立即放行,于是我们就在早上十点钟左右若无其事地回到了里加。
第八章 去找“浮士德”
我同热列兹诺夫在回里加的路上一起度过的几个钟头,使我们异常亲近起来,甚至要胜过平时相处一整年。
我们彼此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都讲了讲自己的成就和烦恼,这时才知道,由于我过分的审慎,却给他造成了一次最大的烦恼。
在快到城里的时候我想起来了,热列兹诺夫在第一次找我去的时候,曾经提议要我雇他作汽车司机。
于是我就问他是否可以装作我的汽车司机住在里加,并且说,如果两个人能在一起,那可就太好了。
热列兹诺夫回答说不能在车上解决这个问题,并且说,能够决定这个问题的只有领导我同时也领导他的那个人。
我到家以后,马尔塔并没有问我到哪里去了,大概,这不只是因为布莱克过去常出去,她已经习惯了,也是因为她生性沉着,拉脱维亚人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她只是问了我是否要安排早饭,我没有拒绝她的服侍,看样子她很满意。
过了两个钟头左右,扬柯夫斯卡亚来了。
我听到她进门时,在前厅就问马尔塔,打听我是否回来了,于是比往常更快地走进了书房。我仿佛觉得,她见到我以后轻松地吐了一口气。
“到底回来了!”她调皮地说,“您可知道,我仿佛已经开始和您处熟了。”
我默默地对她点了点头。
“唔,怎么样?”她坐在沙发椅上,问我:“您对付得怎么样?”
我没有懂她的意思:“对付什么?”
扬柯夫斯卡亚大笑起来:“对付德国人!”
我用探询的眼光瞧了瞧她。
“不,真的,您到哪儿去了?……”她又大笑起来,“我真不知道叫您什么好,安德烈、阿弗古斯特或者是戴维斯……大概最好是阿弗古斯持……阿弗古斯特,您到哪儿去了?”
她没能掩饰住她的好奇心;很明显,她在等着我详细地讲一讲这次旅行。
“我去过的地方现在我又不在了。”我回答说,仿佛是在逗弄她,但实际上我正在考虑怎样回答她,“我同爱丁格尔先生到海滨去了,他想叫我帮助他解决一个问题……”
“啊哈,别扯谎了!”扬柯夫斯卡亚愤愤地喊道,“我给爱丁格尔挂过电话,他根本没有离开过里加!”
原来她对我的每一个行动都要检查,并且认为没有必要瞒着我!
她问了爱了格尔一些什么?他又回答了她一些什么?弄清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不错,他没有能陪我去。”我说,“他留在里加了。”
“可是您到哪儿击了呢?”扬柯夫斯卡亚急忙问道。
“我到苏联游击队去了。”我冷笑着回答说,“其实我的一切您都十分清楚啊!”
“我没有工夫开玩笑,阿弗古斯特,”扬柯夫斯卡亚打断了我的话,如果爱了格尔不晓得您在什么地方,他就会马上找您的。”
“您向他打听我了吗?”我反问了一句。
“当然罗,”扬柯夫斯卡亚挑衅般地回答说,“如果您要真的突然打算跑到游击队去呢?”
这个女人讲过不止一次,说她希望我诸事顺遂,可是,果然不出所料,假如我要打算捣乱她这一套把戏,那她是不会原谅我的。
“您对长官究竟说了些什么?”
“他对您说什么了?”杨柯夫斯卡亚却以问代答地问我。
“我正想弄清楚您是否对我讲实话。”我挑战般地说,“我等您说。”
“您大概是真的逐渐熟练于布莱克这个角色了。”扬柯夫斯卡亚赞赏地说,“我并没有捏造什么,只是把您自己讲的那番话对他说了一遍。我说您不在,但我十分需要您,又说——这是您讲的——爱丁格尔知道您的去处。”
这是告密。还好,我求爱丁格尔答应我拿他做了借口,否则她就会把我彻底搞垮了。
她同意我作布莱克的替身,但却不让我再变成马卡罗夫……的确,这纯粹是告密,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能同她转弯抹角。
“这可是告密!”我喊道,“爱丁格尔是怎样回答您的?”
如今最首要的问题是弄清楚爱丁格尔怎样回答了她?
“他笑了,并且说,这与其说是他的秘密,倒不如说是您的秘密。”扬柯美斯卡姬回答沈“总之,他向我示意,说这不干女人的事。”
我轻松地嘘了一口气。德国人是真想收买我I布莱克是个老练的家伙……德国人清楚地知道,布莱克不是那么容易受骗的,他不会看不见是否在表面上对他进行监视,于是,他们就取消了对他的监视。在我们外出的时候,不仅是我,就连热列兹诺夫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是比我更有经验的。也可能是这样:爱丁格尔甚至以为扬柯夫斯卡亚挂电话是受了我的委托,因此他想在我的眼睛里充一个说话算话的人。
“这可是告密!”我又重复了一遍,“苏菲亚·维堪奇耶夫娜,您表现得很不老实。请想,我如果对您说了假话,您这样做很可能断送我。爱丁格尔会立即下令追踪……”
“而且这一次就没有人再能搭救您,因为您已经没有退身的余地了。”扬柯夫斯卡亚厚着脸皮表示同意了,“我认为您不应该轻视我,因为您太缺乏经验,而且要骗过德国人也是不容易的。我最担心的就正是这一点,所以我才问您对付得怎样……”她走到我身旁,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您应当放聪明些,争吵对我们是没有好处的。”她和解地说,“爱丁格尔要您干什么?”
天晓得她同谁有交往,并且会使怎样的手段。不应当同她争吵,并且我也不能担保她不能从爱丁格尔左右的人探听到我同爱丁格尔谈话的内容,因此我不准备完全隐讳真情。
“他要我交出布莱克同伦敦联系用的电台。”我坦白地说,装作仿佛是扬柯夫斯卡亚迫使我出于无奈才承认了的样子。
“电台?!”扬柯夫斯卡亚大声喊道,“您这可是虚张声势!”
“怎么会是虚张声势?”我问道,“难道布莱克没有电台吗?”
扬柯夫斯卡亚耸了耸肩。
“我个人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电台。当然,也许有,德国人也可能通过某种办法把它查出来了。但是您……同德国人耍这种手段,这可是一条危险的路。您根本不晓得电台,同他们搞这种骗局是搞不长的,您这是拿脑袋冒险。”
我嘲笑般地瞧了瞧扬柯夫斯卡亚。
“唔,假如我发现了电台呢?”
“您?!”这一回她可真吃惊了,“怎么样发现的?”
“我在这个书房里发现了一份座标图,它帮助我……”
我把这话说得就象谈到一件最平常的事情一样——英国间谍组织的头子们进行联络用的秘密发报机。
扬柯夫斯卡亚睁大了眼睛:“您这话当真吗?”
“千真万确。”
“您在这间书房里找到了电台下落的线索?”
“正是。”
“究竟是怎样找到的?”
“这就是我的秘密了。”
“您也知道了呼号和密码?”
“大概差不多吧。”
“而且,您把这份礼物送给了爱丁格尔?”
“可以说是的。”
“唔,您可知道……”她的两只眼睛里甚至闪现了赞赏的神情:“您很有前途!”
她有一会儿工夫甚至丧失了平常那种沉着的神情,变成了一个赞赏有本事的男人的普通女人。
“我没有看错您,我感到很高兴。”她坐到沙发椅上点起了烟,“您好象能够使我倾心!”
但是,我是谨防同这个女人亲近的。谁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使她打死了布莱克呢?
“我很难相信这一点。’我忧郁地说,一面往窗前走去,“您除了您自己以外未必能爱上任何人。”
扬柯夫斯卡亚没有回答我,只是神经质地捏灭了烟,默不作声地坐了好久,然后站起身来,也没有同我告别,就悄悄地走了。
到了星期五。
已经对我说过:星期二或者是星期五,从五点到七点,在广场上多姆教堂对过的书铺……
这座远在十三世纪建造的教堂是里加最漂亮的建筑遗迹之一。它经历了历次的轰炸和战争的折磨,一直保存到了今天,还点缀着古老的多姆广场。
这里的一切我都喜欢:那古老的教堂,以及同它砒连的小巷和胡同,我也喜欢那哥持式的房屋和用鹅卵石铺修的马路……
这里的一切都是古色古香,一切都使人感到光阴似箭……
我沿着石灰街走去,这条街的两旁有无数的大小商店,街上有很多熙熙攮攮的行人……
到多姆广场了,教堂的对面就是一个旧书店。这个旧书店有一扇很大的玻璃窗,里面摆着好多书。门很矮,上半部镶着玻璃……
我拉开了门,系在门上的铃铛响起来了。想必是主人不常在铺里,而是常到铺子里面那个房间去。
但是,这一次主人却坐在柜台旁。他没有刮脸,是一个显得很忧郁的拉脱维亚人。白色的汗毛覆盖着他那发青的、硬化了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