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集等待-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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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没告诉你?我打理的童装公司主意不错。”
哦,原来已经做了老板娘。
“你仍然与玉娟在一起?”
志学点点头。
“你总得有点表示。”
“起码要待毕了业找到工作再说。”
“可是她已经等了你那么多年。”
等?
志学蓦然抬起头来,他可没想到玉娟在等他。,
“不,我想你误会了,玉娟在做事,她不会刻意等我。”
妙姬举起双手笑,“好好好,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这次,轮到她取笑猪哥。
拿到博士文凭,志学受聘到科技大学任职。
临走问玉娟:“一起回去吧,异乡生活不如家乡。”
玉娟婉拒,“我觉得这里适合我。”
志学无奈,也许她需要进一步承诺,可是志学一时又没准备好。
“那么,再见。”
“志学,青山白水,后会有期。”
回家后,他与妙姬见面的机会自然又多了起来。
志学一颗心又比较活动。
妙姬运气好,居然可以把青年时的不羁收敛得无影无踪,她现在是三月童装店的主人,雇用着三个伙计。
当然,后边幕后主持是陈先生夫人。
志学去参观那华丽的店堂,小大衣售价四位数字,最便宜的内衣也得百多元。
志学咋舌,真不信生意会那么好。
妙姬精神有了寄托,性格温驯得多,每天下班赶着回去照顾孩子,生活十分正常。
志学的母亲说:“现在可是机会了。”
志学诧异,“妈妈,你不嫌她?”
母亲说:“嘿!她自养活她母子,我们嫌什么?”
志学庆幸有如此开通的母亲。
这是成年后志学与妙姬最接近的一段日子。
下了班他到她家去一坐便是一整晚:同孩子玩、开车送妙姬去买菜、谈天、到沙滩散步。
可是越见得多,感情越是升华。
终于,他们也谈到婚嫁。
“你总这要嫁人的吧。”
“有一日,说不定。”
“这一次必然会小心选择。”
妙姬本抱着孩子在喂蛋糕吃,听见这话忽然笑了,她抬起头来,轻轻说:“猪哥,你好不天真,这根本不是小不小心的问题,也不是选择的问题。”
志学颔首说:“我知道,你是想说,一切都由上天注定。”
“是呀,”妙姬说:“由一只无形的大手,把我们推到何处便是何处,并非我到了今日尚不想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而是实在无奈。”
“可是你的结局不错呀,安定生活,又有可爱孩子。”
“结局?”妙姬放下孩子伸个懒腰,“这么快说到结局?还有四份三路没走呢。”
妙姬一直热爱生命,否则不会注入那么多感情。
“志学,你肯定是我生命中的一朵玫瑰花。”
志学看着妙姬,“我永远爱你。”
孩子的父亲定期探访,妙姬不愿在家见他,便叫他到店铺来接孩子。
一次刚巧碰到志学。
志学一直以为不能与妻子相处的男人必然是猥琐无能丑陋的。
可是吴作鑫英俊高大打扮整齐且十分诚恳。
他握着志学的手,“是李兄吧,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志学大吃一惊。
这样的人才,打着灯笼没处找,接过名片一看,还是名执业大律师。
志学困惑地问:“一对璧人,是什么令你俩分手?”
吴作鑫也不觉唐突,深深叹口气。
志学问,“可以复合吗?”
吴作鑫搔搔头皮,“大抵无此可能。”
“是第三者作祟?”
“何来第三者?我忙得连与妻儿相聚时间也无,就此激怒妙姬。”
“应该以家庭为重。”
“不,李兄,一个没有事业的男人等于什么也无。”
“是这个功利社会坑人。”
“李兄,”吴作鑫苦笑,“男人不好做。”
“是呀,”志学有共鸣,“非要出人头地不可,硬是要为父母妻小争足颜面。”
“妙姬为人相当难相处。”
“我觉得你有足够能力迎合她的需要。”
“她十分挑剔,是个完美主义者,时时为小事大发雷霆,叫我下不了台。”
有这样的事?
“性格温柔体贴的女子是极之难得的。”
志学忽然想起玉娟,内心缓缓牵动。
“若果有那样的人才,切莫错过。”
这时妙姬走过来,“你们两人倒是谈得津津有味,说些什么?”
“男人之苦。”
妙姬嗤之以鼻,“男人有什么苦?从前还需养家活儿,如今女性均经济独立,男人工夫减半,还愁什么?”
志学笑,“单是忍受这层气焰就更加辛苦。”
妙姬把孩子领回怀中。
说也奇怪,小孩同吴作鑫长得一个印子,可是妙姬视他如珠如宝,可是不能与他父亲相处。
吴作鑫说:“李兄,有空一齐喝啤酒。”他告辞了。
那天回家,志学忙着找丁玉娟。
拨到住宅,电话先是无人接听,然后有陌生人答:“丁小姐搬走了。”
志学大吃一惊,“什么时候搬的?”
“有两个多星期了,先生,你不是她的熟朋友吧。”
志学急出一身冷汗。
他以为她会一直在那里默默等他回心转意。
隔几个小时,他打到大学去找她。
同事答:“丁放长假。”
“有没有联络电话?”
“阁下是谁?”
“是她的亲戚。”
“她人在湖区,仿佛住在云德米尔。”
志学不知怎地,一刹时非要找到玉娟不可,忙不迭在电话部内找到云德米尔所有酒店号码,一一查询,可是花了整个上午,不得要领。
这时才知道他对玉娟一无所知。
她家在何处,有些什么亲人,朋友在哪方,志学都不清楚。
那么些年,他忽视她。
志学深深内疚。
他想都没想过玉娟会不再等待。
他再次拨电致大学。
“请问丁玉娟几时回来?”
“她下个学期才会出现。”
“那是几时?”
“九月十八日。”
还有整整一个月。
“我留下姓名与电话号码,请她与我联络。”
只能做这么多。
忠学颓然。
他去找妙姬,同她倾诉。
“有时一个人连他的心都看不清楚。”
妙姬正在化妆,用一只宽大排笔把粉往脸上扫,那粉真神奇,马上使妙姬脸庞晶莹玲珑。
然后她细细描眉。
“谁?”一边闲闲问:“谁不了解他自己的心?”
志学问:“你有约会吗?”
“时间还没到,你可以说下去。”
“我失去了玉娟的影踪。”
妙姬要隔一会儿才想起来,“呵是,玉娟姐,你们尚有联络?”
玉娟就是那样:永远是背景人物,不容易叫人记起来。
志学有点惭愧,“她其实是个可爱的女子。”
“她会出现的。”
妙姬涂上口红,那深紫红的胭脂使她看上去明艳逼人。
然后她转到屏风后去换衣服。
半晌出来,只见她穿着一件翡翠绿塔夫绸大蓬裙,头发上夹一只水钻别针,拼出英文DANGCE一字,端的肤光如雪,眉目如画。
志学看得呆了,“你真美。”
“谢谢你,猪哥。”
有人按铃。
妙姬说:“来接我了。”
她没叫他等,一早已经准备好。
看,如果她爱你,不会叫你等,还有,如果你爱她,你也不会叫她等。
妙姬提着裙子去开门,裙裾悉率作响,门一开,一位高大漂亮的男士走进来。
他一看妙姬,震荡地说:“多么漂亮!”
妙姬笑,“来,我介绍我大哥给你认识。”
寒暄过后,他们三人分道扬镳。
志学回到家中,一直发呆。
再等下去也不再有意思。
——课室门一打开,小猪囡跳出来,“哥哥,哥哥”,那已是多年多年前的事了。
不过,志学一直没找到玉娟,也许,在他醒悟的一刻,玉娟也同时醒悟。
她并没有跟他联络。
世界那么大,缘份那么飘渺,也许,余生也见不了面。
不过,李志学自那个时间开始,自我释放,他现在约会异性,不会等得超过二十分钟。
告诉我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等待》
世事往往那样突然。
而且,总是不如意的事多。
风员接到男友文友的电话之际,人在纽约,正陪老板洽谈生意。
摄氏三五度的初冬,还得穿丝袜高跟鞋,天天跑世界贸易中心,不是不辛苦的。
上司爱迟到,她每天稳住对方已需费一笔劲,幸好人家倒是了解她的苦衷,十分欣赏她。
原定五日回去,结果拖多了一个星期,风员苦中作乐,有空跑去看舞台剧,逛美术馆,以及选购时装。
她接到王文友的电话是在半夜,已经睡了,又被吵醒,自然不悦,旅舍窗外传来呜呜警车声,这是纽约特色。
“文友,什么事。”
“可否即刻回来?”
风员觉得纳罕,“我们后天就可以走,最多差四十多个小时。”
“我希望你明早订飞机票回来。”
“文友,到底什么事?我受人二分四,身不由己,你是怎么了?”
文友忽然转变语气,“对不起,风员,我唐突了,你有你的生活,对不起。”
他挂了电话。
风员要到后来才知道,文友这个电话是从医院打出来,那是他进手术室的前一刻,他希望风员回来见他。
可是他没在电话说清楚。
生意没谈成功,可是对方的经理同风员说:“陈小姐,几时再到纽约来,请同我联络,敝公司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风员觉得这已是收获。
到家,文友已经出院,风员听到消息,张大双眼,无法置信,文友告诉她,在手术室,医生发觉癌症已经扩散,只得重新缝合。
风员记得她说:“我才去了十天八天。”
是,一切就在这几天之内发生,一点先兆也无。
两个月后,王文友在医院辞世。
人人觉得风员把事情处理得极好,出钱出力,一直陪着男友及他的家人,她告了长假来帮王家奔走,事事尊重他们意见,办完事后,风员瘦了一圈,可是精神尚可。
王伯母饮泣道:“是我家没福气……”
王伯伯送了一只金表给风员做纪念,“越快忘记文友越好。”
一片苦心。
风员开头也以为复工后日忙夜忙,一定容易忘记。
她实在高估了自己。
不久,她发觉睡到清晨三点会自动醒来,而且泪如泉涌,不能控制。
日间,情绪开始沮丧,事事不起劲。
头发腻了总不想洗,洗了又不高兴吹干,换季的时间到了也没去添置新装。
成日她都板着一张脸。
好友雪丽劝:“或者你应当放假。”
“我才放过三个星期假。”
“不,好好走开一段日子。”
风员叹气,“我并无太多节蓄。”
“不怕,一张来往飞机票我总筹得出来,到我姐姐家去住一阵子。”
“你姐姐不是住火奴鲁鲁吗?”
“正是,她有个五岁的小女孩,最近又立刻要生养,想找个保母,不如你去客串。”
“我行吗?”
“保母是纯体力劳动,你的脑袋可乘机休息,你说如何?考虑考虑。”
“我需要自救。”
“那么,动身去吧。”
晚上,风员还是哭了。
其实她与王文友并未论及婚嫁,两个人的关系如继续下去,恐怕也是没有结果的成数较高,但是此刻文友已不在这个世界上,感觉完全起了变化,风员伤感不已。
暂时离开这个城市也许是明智之举。
风员决定到陌生人的家去逃避片刻。
雪丽的姐夫林威至飞机场接她。
“拜托了,我要到旧金山出差,劳驾你照顾妻小。”
雪丽的姐姐美玲已腹大便便。
那五岁小女孩明显地闹情绪。
家中有一名家务助理,懒洋洋,一天只做八小时,没有她不行,有她在到底好些。
风员一看环境,就知道身负重任,一屋子女生,她绝对有用武之地。
雪丽在电话中说:“本来我要来,可是老板不放人。”
林家在威基基海滩边的华丽公寓,一出门,过条马路便是那著名的沙滩。
小女孩叫明明,相貌可爱,但不易相处。
她说:雪题妈妈,生了弟弟,就不再疼我。”
“呵,”风员点头,“你已知道是个弟弟。”
“医生告诉我是两个弟弟。”
“那多好,”风员露出笑容,“是孪生子。”
“不,是孖生。”
风员耐心地劝说:“妈妈对你爱心无限,即使十个弟弟,仍然视你为至宝。”
“是吗,”明明双眼亮晶晶,“那她为何不再照顾我?”
“因为她即将生养,甚觉疲倦,体力不足,故找我来帮忙。”
“你是谁?”
“我是你保母。”
每日接送上学放学,替她洗头洗澡,下午送她去学琴学中文。
睡前说故事,晚上醒了,去安抚她。
不到一个星期,已经建立了良好关系,小孩因为得到关注,故此情绪渐渐平复。
风员很快发觉明明聪敏过人,智力比同等年龄孩子高许多,风员可以与她谈比较深入的问题。
风员不会带孩子,她对幼儿,完全像对大人一样。
她给孩子许多选择,并且尊重他们意愿,除出基本功课之外,其余任由孩子散漫发展。
林太太说:“风员,这你应说说明明,她很听你。”
风员一看,总说:“多吃饼干不要紧。”
“可是一下吃不下饭。”
“少吃饭不相干。”
林太太笑,“太纵容了。”
风员说:“做人,快乐时光少之又少,也不过只得童年这一段时间可以为所欲为,那也真得有爸妈痛惜才是。”
明明会得听这番言语,故此与阿姨更加接近。
一日接她放学,明明希望到海滩散步,风员便陪她前往冰室稍坐,跟着海浴。
正吃菠萝刨冰的时候。明明忽然说:“我真想念我俩在一起的时间。”
风员不以为意,嗯地一声。
明明又轻轻说:“难得你我都喜欢老式冰室。”
风员怔住,“你说什么?”
只听得明明又说:“大学堂附近冰室,都有你我足印。”
风员这一惊非同小可,她错愕间泪流满面,“你说什么,明明,你说什么,是文友借你口与我说话吗?”
她握住明明小小手臂摇晃,明明却说:“阿姨,可以去沙滩了吗?”
风员呆了一会儿,抹干眼泪,点头说:“好,我们走吧。”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沙滩上,风员一直小心留意明明说话,可是明明再也没有说什么,三十分钟后,她们回家去。
林太太正在收拾衣物。。
她对风员说:“医生嘱我到医院报到。”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