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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倾尽天下-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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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丝如被,披散在床铺上,闪烁着奕奕的光辉。“啊却拉噶。”麟渊如是说,忽然泪流满面。
  
  “珏,最后一杯酒的话我还没有说完。”随着波动,麟渊艰难的说道。笑容里忽然闪过满足。
  
  “……”
  
  “灵犀蛊最忌槐花。越陈越毒。”梦中,麟渊这么笑着说,好像一只嘶嘶的吐着信子,缠绕在耶律鸿鹰无神的尸首旁。
  
  “不!!”
  
  惊醒。我忙看向一旁的麟渊。哪里还有麟渊的影子,只有无声无息已然冰冷的耶律鸿鹰。他淡色的眸子仍然注视着我,深情的好像一汪湖水,斗室里寂静的让人害怕。我颤抖着摸向他的颈子……
  
  梦中他说,灵犀最忌槐花,越陈越毒。清明中他说,三殿下既然如此有心,赐槐花陈酿十坛。。。。。。赐。。。。。槐花十坛。。。。。。。灵犀最忌。。。。。。。槐花。。。。。。。
  
  “不!!!!”
  
  彼方恰时,奏起了麟渊迎亲大典的礼钟。悠远而绵长。掩住了宫中这撕心裂肺的悲鸣。
  




60

  渊和元年岁末,天干物燥,西宫失火,一夜间南疆质子和三皇子麟珏不知所踪。渊和帝下令彻查此事,经年未了。遂,封先皇三子麟珏为镇远侯。
  
  当知道大火的时候,麟渊忽的轻笑了起来,苍白的脸色在烛光中变得更加苍白。他细瘦的手指勾起一本奏折颤颤巍巍的翻开了一页,细细的看了起来。就好像刚刚来报的,不过是一句平常的话。
  
  窗外,人们步伐凌乱的来来回回,不远处麟渊最在乎的地方一片火光冲天。室内,却寂静的让人莫名的害怕。忽的,烛火猛地一颤,爆出一声响,吓得在场的禀报并未退下的医者不禁一个哆嗦。
  
  “啪……”皇帝书房的角落里内传来一阵奇异的声音,并带起一阵浓浓的血腥味。医者却不敢往那个角落里扫一眼。哪怕那个人是他昔日的同袍——路全,也一样。
  
  “你退下吧。”麟渊冰冷沙哑的声音中透着深深的疲惫,淡淡的从案几内传来几近细不可闻,医者哆哆嗦嗦的慌忙退下了。
  
  闭上门之后,医者忍不住低声的叹气。他的身份本是隐在暗处的。他眼睁睁的看着天下间最尊贵的两位一步步走向这条不归路,他不知道是对与不对。但是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那两个人之间,容不下任何人掺杂其中,他们之间的事只有他们自己能解决,也只有他们自己才有权利定夺,旁人是不能插手的。偏偏,这点路全偏还看不透。明知那是毒酒,却如此……
  
  医者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一阵痛心。他从未见过,一向坚强的陛下那样癫狂。当他禀报耶律鸿鹰死在了三殿下的怀中时。正在习字——半点都没有大婚喜气的——陛下手狠狠地一抖。
  
  接着,陛下一字一句的问:“怎么死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这时他才知道,他的陛下并不知道,槐花陈酿能够置人于死地——路全并没有说实话。而陛下几个时辰前亲手将那些酒赐给了麟珏的时候并不知道,这等同于——下令赐死耶律鸿鹰。
  
  麟渊自然不会不明白,他刚刚不过一时之气,却不成想亲手毁了,他们之间最后的平衡。顾不得身体的疲惫和不适,轮椅在石子路上的颠簸,挣扎着奔向了祥麟宫。却在赶到了祥麟宫的一刹那,看见了三殿下那血红的红袍,迎风招展的屹立在火光四射的宫墙上,他的手上抱着的是同样一身红衣的耶律鸿鹰的。三殿下怀中的耶律鸿鹰已是一具尸体,尸斑已经布满了□出的皮肤,看起来诡异吓人。
  
  麟渊简直不敢看麟珏的眼神。以为会从那里看见滔天的恨意或者凛冽的杀意。但是,当他真正看向他的时候,发现,麟珏的眼神温柔的让人心碎,他直直的看着怀里的人,俊美的唇角挽起一朵异常温柔的笑容。淡色的薄唇开开合合,说出的话让在场的几个人瞬间毛骨悚然:“昌珠,你乖乖的哦,我带你回家。”说罢,在已经冰冷的尸体额角上轻柔的印上了一吻。
  
  麟渊拼命地扬着头,抖着,几乎不敢相信的眼神投向了医者。医者沉默的低下头不敢回视,谁都知道,这样的三殿下,神志已然不清了。
  
  麟渊的喉头滚动了几下,终于涩然道。“麟珏……”
  
  墙头上的麟珏,轻轻的笑了起来,不愧于绝艳天下的名号,那笑容美丽的让天地黯然失色。医者更加慌乱了,这样的三殿下定然是不正常的。宫中的人都知道,因为三殿下的性格极其多虑严谨,面相又艳丽无双,除了对着昔日的太子殿下,如今的皇帝陛下,他——是从来不笑的。
  
  “麟渊。你放心,我没疯。”他笑的极温柔。“在你死前,我不会疯的。”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彻骨。“你来干什么?是想看看,昌珠他,死没死透么?还是看我这样狼狈的样子?”墨色的凤眸却从未看向麟渊一眼。
  
  “不!你听我说!!”麟渊顾不得身子已经在轮椅上颠的东倒西歪,“推我过去!!麟珏,不是我……”
  
  “够了。”麟珏轻轻道,笑纹还未散开却已泪如雨下。这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情绪,却也是最后一次。他紧紧的闭了下眼,仿佛要把眼里的水汽逼退。“我曾经以为,我们能够相守到老。你还记不记得?我曾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不要……”
  
  “我大概,永远也没办法,做到了。”麟珏慢慢的说,一字一句说的极慢,却极清晰。
  
  “不,求你。我没有。”
  
  麟珏摇摇头,轻轻的笑了起来,极梦幻的,带着些朦胧的笑了。“也许,是我没有那个缘分,没有那个命吧。”
  
  “麟珏,你听我说……不是我……”
  
  麟珏墨玉色的眸子里映出的是一股决绝的神色。“我麟渊,愿作为镇远侯为您永远驻守边关。”转身,红色的身影瞬间被吞没在了红色的火舌中,不见了踪影。
  
  “不!!!”麟渊嘶吼着,过于用力,失去的支撑,左侧身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轮椅被推的,顺势亦滑进了炙热的火舌中,隐隐的只见了椅背后那雕琢的岁寒三友图慢慢的被烟气弥漫。
  
  “不……不!!来人啊,谁去把麟渊找回来!把那把椅子找回来!!朕重重有赏!!”
  
  一旁的医者想要扶起麟渊,但是却被麟渊狠狠地挥开了。“不要管朕,给朕把他追回来!!追回来。”他知道,若是就这么放麟珏离开,那么再相见,许是,天人永隔。
  
  但是,终究,他失了他。
  
  五年后。古宁塔。
  
  古宁塔这个山城以和南疆接壤,气候严峻,地势险要而出名,是个边陲重镇。自从麟珏殿下,现在的镇远侯曾经在此重挫了南疆后,全城都安稳了很长一段时间一般的时候,除了驻兵,没什么大事发生。但是全城在几年前莫名的闹腾过一阵子,说是来了几个大人物,说是找什么宫中的重犯,快把军营犯了个遍,到最后也没找到什么,就如同来的时候一样莫名其妙的走了。到现在,城墙上还散落着被通缉的重犯的模样。
  
  不得不说,画像刚贴出来的那阵子,山城里好像出了集一样,大大小小的姑娘们都急着去看了。这重犯不是一般的俊俏,真的是文邹邹的夫子说的那句话,什么貌什么岸来的人物。
  
  但是这边陲的小城不到几年就把这个重犯的事忘记了。毕竟,一年到头来这边陲扎自愿安营扎寨的人,谁没有在年轻的时候犯过点事情的,朝廷上又没有说这重犯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物,所以,自然而然,让人忽略了。
  
  这一日,打铁匠王老汉乐呵呵的开张了。他的干儿子王石早就在铺子后面正打着铁,似乎很早就到了。
  
  这王老汉几年前捡了一个流浪的哑巴。本来这里民风淳朴,普通救济还是足够的,但,没成想,王老汉把这个流浪的哑巴洗净了,到有一副好身板,相貌倒也方方正正一表人才,虽然人呆呆的,看起来也傻傻的不够聪明。说话的时候,多半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每个声响。但是打铁的有什么技巧都是一学都会的。王老汉一合计,自己也就孤身一人,无儿无女的,干脆就把这流浪哑巴认了干儿子。取名王石。王石大概是自知自己的缺陷,从来不到铺子前面的,只是一味的窝在铺子后面打铁,打好了再交给王老汉。
  
  王老汉也知道,王石以前多半也是有些不俗的,光是他后背上那一大片烧伤,他这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而且,一个人再怎么掩饰,气质也是不一样的。王石就是静静的往熔炉旁边一站,连他这个老爹都是不敢随便搭话的。而且,王老汉知道,在这个时代,能在背后纹络整个以后背的纹印的,都是大家族的重要人物,都是青天大老爷。在王石那烧伤下多半也是的。只不过王石背上的现在被毁了,加上又哑了,肯定是机遇不公。王老汉也没多说什么,便由着王石安安静静的窝在铺子后面了。只不过,他没想过,有一天,他的义子定然会让他惊慌失措。
  




61

  人人都以为镇远侯和那个南疆质子失踪了,就连麟渊都以为,我把昌珠带回南疆葬了。其实,我并没有带他回到南疆。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来到宁古塔的时候,已经是春日了,我带着棺木经过整个冬日,散发出了异味。看着街上四处逃散的人们,我是知道的。可是,我却什么也闻不到。
  
  开棺的时候,连经验的老道的仵作们都变了脸色。里面的人。…。。已经不再是我的昌珠了。尸体已经腐烂的看不见那俊秀的眉目,唯一能依稀辨认出来的,就是他南疆皇族那引以为傲的金色波浪般的长发。我亲自去了剪子,将他的长发剪下了一段,放入我贴身的香囊里。然后,亲手点燃了火焰。
  
  小德子站的远远地担心的看着我。我转过头对他笑道。“没事的。堂堂的镇远侯,是不会自缢的。麟渊……还指着我,守卫边疆呢。”
  
  夕日残阳通红了宁古塔半边围城,身后的火苗高高的窜起,几乎和红日连接起来,一寸寸吞噬了上好的红棺,静静的看着最后一点属于他的东西化为乌有。我的眼忽然被冒起的浓烟寻得有些模糊起来。
  
  “爷,这骨灰……?”小德子说道。
  
  我看着那么大个人,那么大块棺木如今只化作了那么一小捧灰色的粉末,说不上来心里有什么感觉。大概这些年已经麻木了,喜怒哀乐都离我远去了,好像隔着一块水幕,别人的那些言语表情动作那么清晰,那么真实,我看着却无法感同身受。脸上唯一能做的动作便是笑,抖动肌肉,牵动嘴角,做出最简单的表情。于是,我还是笑了起来,“啊,骨灰,撒了吧。”
  
  “……”小德子大约是有些诧异,半晌没说话。
  
  我知道他的心思,这位爷在我的心里位置极重了,若真是撒了,也许我会后悔的。但是,他不知道,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我可以后悔的事情了,甚至,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变回一个活生生正常人的事情。
  
  “撒了吧。他想回南疆,想和我在一起。”我摸了摸腰间的锦囊,“那骨灰就撒到南疆吧。了了他一桩心愿。我已经欠他许多了,不在乎再欠些什么了。”
  
  站在宁古塔的围墙边,我抖开帕子,东南风带着灰色的粉尘飘向了那片昌珠思念的地方。“小德子,你也别跟着我了。”我转头。“我已经不是皇子了。”那日站在墙头上,我自愿降为镇远侯,现在也不能算是皇家的人了,你回宫吧。按照祖宗的规矩,影不该跟着被废的皇子的。”
  
  “爷。”小德子噗通一声跪在我的脚边,死死地磕了几个响头,眼神悲戚。“小德子永远是您的影。这是不会变的。”
  
  我笑着看向他。他是我的心腹手下最最得力的助手,不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都是如此。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抛下他?只是……
  
  麟渊的性格我还不了解么?之前是怄气,如今心冷了之后我也明白,我们两人会闹得如此惨烈的地步,大约父皇是掺合进来了。麟渊或者是我的身边有了线人的缘故。那这人,不是小德子便是小路子了。那么,既然不是小德子,那么一定是麟渊那边的小路子了。即使我们如今成了这样的局面,我仍然不忍心让他独自面对那些前朝旧事。所以,小德子大概是我唯一能用也唯一能放心用的人了。
  
  麟渊对杨家所做的一切,把我的母妃打入冷宫,甚至逼疯了她,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怪他,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没有理由要求他对敌人手软。他树了杨家和左相两家老臣为敌,现在内忧外患一定是焦头烂额了,我虽有些心软,内心里却仍然不能原谅他。
  
  而他。。。。。。对我的不信任,利用孩子胁迫我留下,以及最后竟然借我的手赐死了昌珠。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无法坦然的面对他。即使知道他或许情非得已,一切都是情势所逼,或许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
  
  理智上我虽然能够理解,这大概是上位者能做的最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我能做到的仅仅是理解。感情上,两个人相守却不仅仅只靠理解这些就可以了的。昌珠成了我每个夜晚挥之不去的噩梦,每夜每夜总是梦见我亲手掐死了昌珠,而麟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无表情。
  
  最终我劝退了小德子,让他回到皇城。去到麟渊身边,替我保护他。我独自一人在宁古塔这个小镇里安下家来。现在,我的名字叫王石。一个普普通通的铁匠。闲时,我会坐在铺子门口的大石上,想着前世的种种,后世的桩桩,或者看着北方发呆什么也不想,像个老头子。这些事过后我想我有些筋疲力尽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平平淡淡的一辈子,也许才是我的归宿。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仍然没有出息。即使一直逼迫自己,但是只要喉头滚动,只要唇齿磕碰,我所呼唤的却还是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名字。我像个窝囊废一样窝在小小的铁匠铺子里面,日复一日的打铁,炼铁,生活清苦单一,但每每梦回,却是满脑他的一举一动,一眸一笑。
  
  五年的时间,我以为我足够走出这些,平静的面对一切。但是,我错了。直到他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仍然无法自制的颤抖起来,我的头脑不能保持冷静,我的心脏打破了平时的节奏。那一刻我才明白,不论如何,他仍然是我的心之所向。我虽然极力装作镇静的样子,但是只是见他一眼,我便溃不成军。于是,我快速的隐秘在人群中,怔怔的站在路边用尽最大力气不让自己失态的样子被人发现。
  
  五年了,他还是来了。当初放小德子回去,我便知道,他会来的。我的心分成两半被剧烈的拉扯着,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酸酸涩涩的发着胀。这里早就有传闻,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在这种边陲重地都能随处可闻的消息,那么,他的身子究竟虚弱到什么程度?我连想都不敢想。
  
  我在脑中有意识似地一遍遍的回忆着他的冷漠,他的残酷。刻意的让自己一遍又一遍的痛不欲生,这样我才能克制住不去找他,不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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