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记-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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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难道没有你的责任吗?如果你不是自己也想,凭太后那么容易赶你吗?”白梗是个如此优雅的人,即使是一脸责备,也是很优雅的责备。
“白大人这话说的,太后是什么人,她要把我赶走,我一个小小的贵人还有反抗的余地吗?”
“你没有?”白梗嗤之以鼻,微弹了弹手指,“我不怕明说,现在皇上正在满世界的找你呢,他已经派人去了远溪镇,看看你有没有回去。”
“现在才派人去?”惋儿不以为意,还以为他有多聪明呢。
“你以为皇上一点也不了解你吗?你是这么的怕桐担心,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你是不会回去的,可是他寻遍了京城也没有你的消息,这才派人去的远溪镇。”
惋儿有些惊讶,虽然说皇上回来看不到她可能会生气,会愤怒,可是她没想到他会一直找她。他还知道她轻易不会回远溪镇。
“皇上对你是特别的,本来我不想这么说,也不想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我以为凭你的聪明一定能够处理好你们之间的事,可是我没想到你能处理好宫中那么复杂的关系、别人的陷害,却偏偏看不清皇帝的心意。”
“再怎么样,他是皇帝,有些话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对你说,当然也不会对别的女人说,可是他对你的特别,连皇太后都意识到威胁而要赶你走了,你还不懂吗?”
一向优雅的白梗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几乎有些喘呢,端起茶来啜了口。依旧优雅地呼出口气来。
“皇上还在找我?”惋儿突然问。
“是,已经找了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前殿里好像一切照旧,可是后宫里简直翻天覆地了。”白梗既不夸张,也不隐瞒。后宫里的形势微妙的很,这是每个身处后宫都深有体会的,即使是他和炽勤只是去拜见太后,也能感到那种不同一般的微妙,仿佛连太后都变的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我一直没离开京城,也没有刻意躲藏,如果皇上他有心寻找,怎么可能找了一个多月还找不到呢?”惋儿嗤笑,她从宫门出来就直接雇车去了天衣坊,如果内心承认,她几乎是刻意留下了线索,可是一个多月来,皇帝硬是没有找到,这只说明了其中还是有人作梗,有人极度不愿意皇帝找到她,而自己现在又不方便出面来赶她,以免引起皇帝的怀疑。
其实不用仔细想,人选已经自动浮出水面,可是惋儿突然愿意成全她,她并不急于再回到那深宫中去,她有些累了,第一次不想与任何人争了。
叹了口气,她站起身。
“你的决定呢?”白梗追问。
“决定从来不在我,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我的事完成了,也许我会好好考虑怎么跟皇上相处,怎样在皇宫中生存。”说完,她一点都没有犹豫,转身走了。
她虽然在宫中快一年了,可从来没有忘记自己当初的目的,她是为了桐和阿谅进宫来的,她做事喜欢有始有终,至今为止还没有做过哪件半途而废的事。
白梗也不再多说,在她身后看着她坚强的背影,这样的女子从内心向外散发高贵,又岂是宫中那群脂粉刻意装扮的可以比拟?所以皇上会在看惯了那些“天香绝色”后,那样对惋儿不同,几乎违背了他一向的原则,他是皇帝,但在惋儿面前,他更愿意自己是个男人吧?
追逐
一个月后的黄昏,残阳如酒。
古道上有家幻空棋社,夕阳里,棋社的招牌烈烈迎风。
“了尘,这家棋社是什么时候开的?”一个慈眉善目,德高望重的老僧人问他身后的一个年轻和尚。
“十天前。”名了尘的年轻和尚很认真地回答,他们自与一般的出家和尚不同,他们身上都有代表皇恩的御赐琉璃佛珠,也比一般寺庙的和尚少了一些清规。
“刚过了年就有人来这地方开棋社。”诡异,老和尚摸了把长长的胡须,再长长地叹了口气,手给它有点痒痒,“了尘啊,什么时候才可以吃饭啊?”他转过身,中气十足地问。
“我又不管烧饭,我怎么知道,”了尘很认真地白了老和尚一眼,对师父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很是不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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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黄昏,天气不是很好,阴阴的,冬天的风刮在身上,冰冷彻骨。
太庙大门外完美的白玉石台阶上,老和尚托着下巴坐着,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灰色僧袍,一件看得出原本做工很精致的袈裟如今像咸菜似的挂在他身上。
“你说,了尘,那棋社开在这种地方,它能有生意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棋社大门,他已经在这坐了两个时辰了,愣没看到一个人进出。
“有没有生意都是人家的事,我只是来通知师父,已经可以吃饭了。”了尘皱着眉,认真地跟老和尚报告完就大步往太庙院里走去,他虽然大步,却给人一种不急不缓的姿态,认认真真地眼视前方,很标准的走路姿势。
“切……这臭小子,从来不会说句人话,你当心未老先衰。”老和尚的骂声追在了尘的身后,最后啐了一口,不甘不愿地站起身再溜了棋社一眼,慢慢慢慢地踱进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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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一样是黄昏时候,然而天上没有云彩,不仅如此,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寒雨,雨虽不大,却和着一股钻心的冷。
了尘照例去叫师父吃饭,只是现在他都不用去师父的禅房,直接去太庙大门口就是了。
撑着一把八成新的布伞,他有些厌烦地看着湿透的地面,即使一路上都铺了云英石,依然会弄湿他脚上皇上刚赏下来的缎面棉僧鞋。
真不知道这样的天气,师父是如何在那台阶上一坐就是几个时辰的?
一路大步,他依然跨着他最标准的走路姿势走向大门口,出了院门,他怔住了,院门外的石阶上,几片枯叶凄凄凉凉地躺在石面上,细雨已经把上上下下洒了个尽湿,哪里有师父的影子。
“师父,师父”他犹不甘心地傻叫了两声,除了雨声,什么也没有。
“了尘,怎么了?”一个中年和尚没撑伞,一路小跑着冲过来,躲进了尘的伞下,看着了尘笑眯眯地问。
“我师父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甚因师叔今天没出去。”这个中年和尚最是和善,负责庙里的采买和接待,谁进出过太庙他最是清楚。
了尘不再说了,眼睛远远地看定了对面在雨中依然迎风招摇的旗子——幻空棋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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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空棋社其实不仅仅是棋社。
棋社里有好酒好菜,好茶,当然还有好棋。
即使是这样下着寒雨的冬日黄昏,棋社里却是温暖如春。屋里的常春藤枝叶茂盛,鲜嫩翠绿。
棋社雅座旁的白玉水缸里居然还养着一枝根生的睡莲,那莲微微地绽开一丝嫩红的柔瓣,恰似美人的一点丁香小舌,又慵懒又诱惑。
这是个处处飘香,处处含春的地方,然而不见庸俗,只见高雅。
这样的地方实在不适合一个出家人来,然而极品水晶纱幔隔开的一间独立的静室中,太庙主持甚因大师赫然在座。
上好的桃心木案上一盘下了一半的棋,甚因大师正一脸苦恼的盯着桌上的棋盘,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中了对方的圈套,走到这个死角落里来了,他的左手边有一盏极品铁观音,自从它被沏来的那刻起,就一直被保持在差不多的温度,几个时辰了一直冒着一丝热气,下人从来没有让它冷却。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傲慢之极的中年女子,正一脸耻笑地抱着一只玛瑙杯细细地品茶。
中年女子的身后静静地站着两个少年,该怎么形容呢,那是两个容貌极美也极相似的少年,因为还未长成,所以只是美丽,几乎没有性别之分。他们不时的给那个女子添茶送水,然而只是对她,对别人他们毫不在意。
“怎么样,和尚,可以认输了吗?”中年女子见甚因大师迟迟下不了子,终于出声道。
坐了几个时辰了,她很累了,这些年来,她已经很少需要坐这么久来下一盘棋了。
“冠丽夫人的耐心好像越来越差了啊?”一个带笑的声音伴着一道紫色的身影走进来。
甚因本来不想抬头看的,他还在挣扎是否能杀开一条血路,冲出重围呢,但是这个声音震动了他,那股尊贵之气扑面而来,他只曾经在一个人的声音里听到过这种尊贵——皇帝。
“也就是你,否则我哪里需要到这个又荒又冷的地方来。”被称为冠丽夫人的中年女子一身矜贵地站起身来,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两个少年立刻走上前来搀扶她。
“是惋儿的罪过,害的夫人千里迢迢从江南来到这里,我已在暖阁里备下酒宴,我们过去边吃边谈?”惋儿满脸笑容。
“酒宴有什么好吃的?”冠丽夫人不情不愿地。
“清心,就让我昨日买下的那个小厮来伺候吧。”惋儿边往暖阁去,边漫不经心似的对身后丫鬟说道。
冠丽夫人的眼睛一亮,立刻态度丕变,亲亲热热地走上前来搀起惋儿的手臂:“啊呀,惋儿妹妹,你整治的酒宴向来与众不同,姐姐我吃过一次,终身难忘呢。”
惋儿回头对着她微笑,仿佛她压根没听见之前冠丽夫人说得那句“酒宴有什么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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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透,了尘怔立在太庙门前的石阶上。
昨日深夜下了点点的细雪,时间不长,因此今早的石阶上并没有积雪,即使有也早就被早起的沙弥们踩化了。
然而这些都不能让他这样怔立于这里,他的眼镜看着对面,那个半月前才开起来的“幻空棋社”。
寒冬清晨的风冷冷的吹着,吹的很用力,带起没关严的窗户,乒乓作响,窗棂上原本崭新的棉纸已经碎了一地,被风带过,在半空中飞舞,半点也没有崭新的样子了,如果不是他眼力,好几乎还看不出那洞开的大门,屋里既没有半点灯火,更不像昨日还曾有人住过的样子。
所以他那样吃惊,他是很少吃惊的,就是因为他很少吃惊,所以他所知道的每件事都是他亲自确认过并深信不疑的。
昨晚虽然下雨,但他是亲眼瞧见有个高贵不凡的女子带领几个衣着考究的丫鬟送一顶华轿离去。那敞开的门里春意浓浓,丝竹声声。
天渐渐亮起来,太阳暖洋洋地升起来,天晴了。
明晃晃的阳光下,一切都变的无比清晰起来。
“了尘,看什么呢?你在这罚站了一早上了。”一个总是笑眯眯的声音缓缓接近他。
“师兄,你看对面。”从来都坚定不移的了尘和尚,第一次面容上出现了迷茫的神情。
“啊?”师兄诧异地低呼,眼镜直直地看着前方。
“嗯!”了尘点头,师兄也一样惊讶,那棋社的人是怎样在一夜之间撤空的?甚至没有惊动离的这么近的太庙。
“了尘,赶快回去通知师叔,”师兄和尚的声音像是很着急。
“为什么?”不用吧?虽然他也很惊讶,可是也不关庙里的事,干吗一定要这么着急的通知师父?
“还为什么,那边张着黄旗的大队人马看样子是宫里的人到了。”师兄和尚说完,急急忙忙地奔回庙里准备迎接事宜去了。
“啊?”了尘的脑袋简直打了个结,意识到他的诧异和师兄的诧异并不是一回事,但轮不到他把脑袋理清楚,庙里已经有很多和尚涌出。
转过身,他奔进主持禅房去通知师父了。第一次,他再也顾不了他端正的方步、冷静的表情、清楚的思维,大声地嚷:
“师父,师父,宫里来人了,宫里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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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虽然过了年就算春天了,但即使是江南也依然还沉浸在冬日的寒冷里,只有不畏寒的迎春花绽开在春寒料峭里。
然而,柳条已经绽青,河水已经开融,几只不畏寒的鸭子也划开了春水的涟漪,嘎嘎声叫的春困的人儿都舍弃了温暖的床褥。
房子是第一流的房子,楼也是最精致的楼,绣房东窗下就是澄清碧绿的小河,河两岸各种了一排垂柳,即使还没长出叶子来,但柳丝长长,随风轻飘,愣是飘出江南的味道来。
一个长相清秀,身穿绿色春装的少女手捧一叠厚厚的书册,正一步步走上楼来。
即使是这样的江南,这样的绣楼,房内的姑娘却没有半点江南女子的浪漫柔情,晨光中的绣房内,紫楠木的雕花圆桌上搁着几匹当地最好绣庄出品的绣品,桌边紫衣的女子正弯腰细细检视那绣品上的花纹和绣路,另一个玄衣少女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热茶。
“姑娘,这是此地近三个月来登记的外来人口,多是商旅。”绿衣少女,轻轻的把书册搁在窗边的茶几上,再清清楚楚的汇报。
紫衣女子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随后却笑了。
“也好啊,你们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从来也没有风花雪月过,这次正好趁这个机会领略一下各地风情,我就不信那个人能藏到什么天涯海角去。”
绿衣、玄衣少女的脸上也都露出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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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荒烟,风过处,飞沙走石形容的是大漠风光。然而在靠近集市的地方,夕阳下却另有一股宁静。
不怎么热闹的集市,依然黄沙遍地的街道,五个蒙脸扎头的女子各牵着一匹马慢慢从沙漠里走进集市里来。
集市不大,条件也很艰苦,然而该有的还都有,这几位十天前曾路过这里,所以对这个集市上的情况都有些了解,也没费神对集市上的建筑和人群感叹,直奔集市中心的客栈,也是这个镇上唯一的客栈。
云来客栈,取自客似云来的意思,然而,除了跑关的,真正很少人会来这里,所以它一天也没有像它的名字一样热闹过,不论是谁随时随地走到这里都能歇下,永远有房间空着养黄沙。
五个人中明显是领头的那个走到客栈门前,抬头看看那块原本蒙尘日久的招牌,突然有些怔住了。
招牌还在,名字也没改,但那块招牌却被擦的锃亮,露出了它黄铜的本来面目,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另一个女子走上前来,也仰头看着那块招牌,不解地道:
“呼老板这是要认真做生意了吗?”十天前她们路过这里时也曾住过一晚,那姓呼的回族老板曾说他做生意只为打发时间,给难得的过路人方便,所以招牌蒙尘就蒙尘,房间进沙就进沙。
领头的那女子眼睛弯了弯,疑似笑了笑,随后轻轻点点头。
这时原本落在后面的其中一位女子走近店门,喊了声:
“呼老板,来客人了。”
胖乎乎的呼老板用从来也没有过的速度冲出来,人还没走近就先有一股羊肉味散发开来。那女子快速地往后退了一步,笑着道:
“呼老板,我们回来了,十天不见,你这里是要做大买卖啊?”
“啊!”呼老板短促地轻喊了声,“你们回来的了,我和我的老婆都还在担心你们的几个都是女子,这个大漠很危险的是那,你们回来,我们看见,很高兴的是我们啊。”呼老板热情的招呼,由于是回族本地住民,他们的官话中土味很重,不认真听还真听不懂,然而几个女子都笑了,虽然听的吃力,却在经过了十天犹如地狱般的沙漠生活后备觉亲切。
“是啊,回来了。”那个女子接着道:“把你这里好吃的都给我们上,除了羊肉。”
几个女子包括呼老板听到这话都心领神会地笑的更欢快起来。
“是啊,中原来的你们的人啊,就是不能知道好,羊肉的。”呼老板摸了摸山羊胡。
“再帮我们准备两间房间,还是上次的房间吧。”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