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记-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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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宫女们是熟悉这一套程序的,从头到尾,她没有多问一句,而她们自是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她梳洗完后,在一个看起来象是管事的宫女的带领下,在偏殿用了早膳,关于这点她到是有所安慰,即使是在祥禧宫,宫中的早膳并没有什么不同。
早膳很丰盛,也很顺利,只是她没想到会遇到喜公公。
刚见到她从内殿出来,他显然也吃了一惊,但在惋儿完全没表现出诧异之后,他也很快收起了惊讶的神情。
惋儿微微一笑,心里却有了些警戒,她当然没有忘记当初在千省殿时,他并不满意她的介入。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惋儿正在揣测皇帝接下来又是如何安排她的时候,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明德妃带着众贵人、美人足有十几个人闯进了祥禧宫来。
“德妃娘娘,您这是为难小的啊,没有皇上的吩咐……”一个太监面对着明曦苦苦阻拦然而却节节败退。
惋儿心平气和地打量那么群人,心里其实也很佩服对方的气势,明曦虽然年纪不大,但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她知道擅闯皇上寝宫这个罪可大可小,所以她不一个人来,而是召集了一群人来,所谓法不责众,如果皇上震怒了,也不可能同时治这么多人的罪,而她凭贵妃之尊,自是不会受到惩罚。
“可是本宫听说有一个宫外的女子就在这宫中,我们是皇上的贵妃美人都没有资格进来,她是什么身份,倒是……”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看到了安安稳稳坐在一边的惋儿。
“桐贵人?”她喃喃地道。
惋儿没有理她,自在而平淡地看着她。
“你怎么又回来了?”明德妃也许想起了“桐贵人”是被太后撵出宫去的,于是胆也壮了,声音也高了。
“太后已经把你赶出宫去了,你为何还回来?你简直藐视皇庭,无视太后的懿旨。”
“回德妃娘娘,这位是皇上亲自带进宫来的惋儿姑娘。”一个宫女赶在明德妃恨不得吃了惋儿的架势下斗胆跪下禀报。
“惋儿姑娘?”明曦皱眉回想,是了,这个名字在昨日是如雷贯耳,就是送了皇帝三幅长卷的那个神秘人物。
“是,民女拜见德妃娘娘。”惋儿站起身,意思意思地作了个揖,无畏无惧的脸上妍色艳丽,虽不是绝色,却风华绝代。
“哈?”明曦几乎不敢相信,“什么惋儿姑娘,你明明就是两年前被赶走的桐贵人,净植轩的老板。”顿了顿,她狠狠地道:“本宫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让皇上相信你是什么惋儿姑娘,可是本宫的眼睛没瞎,你就是化成了灰,本宫都能认出你是谁。”
“德妃娘娘此话差已,惋儿何德何能,让德妃如此铭记在心,只是您的话让民女替您捏一把汗呢。”惋儿不紧不慢地说。
“你是什么身份,本宫要你来替我担心。”明曦不屑地嗤道,她明白不管眼前的这个女子到底是桐还是什么惋儿姑娘,她都一定要立刻把她“处理”掉,否则她会是她一直往上爬的最大障碍。皇上历经两年竟然又把她弄进宫来,就可看出她在皇帝心里是不一样的,连皇帝曾经那么宠爱的玉妃都让皇帝毫不心软地送走了,可是他竟然舍不下这个容貌平凡的女人。
“来人啊,”明曦喊。
立刻有两个太监到跟前听命。
“把这个惋儿姑娘带到德庆楼去,她来路不正,跟被赶出宫的桐贵人关系不明,恐对皇上不利,本宫一定要查实清楚,细细盘问。”
“德妃娘娘,您不能这么做啊,”两个宫女吓的赶紧跪了下去,急急回报:“娘娘,今日皇上去上早朝时还吩咐奴婢们要好好照顾惋儿姑娘,您把她带走了,皇上回来要问起来,奴婢们可就是死罪啊,求娘娘饶命啊。”
“好好照顾?”明曦的脸上现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来,眼神变的凌厉起来:“你们放心,本宫一定会代替你们好好照顾她的,难道你们怀疑我的人会虐待她吗?本宫怎么敢呢?她可是皇上的贵宾。”她挥挥手,两个太监立刻动手想去拉惋儿。
惋儿本来对明曦行完礼一直是站的,听到这里反而慢慢地坐了下去,她看也不看走上来想拉她的太监,反而很平淡地道:
“德妃娘娘,民女劝您最好不要这么做。”
“你一介草民,如何敢这么跟本宫说话,本宫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说山道四。”明曦震怒,大声斥责:“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德妃娘娘,”惋儿的声音略略提高,吓的两个太监暂时住了手,“如果您没忘记的话,应该知道这里是皇宫,就连您的德庆楼都是皇上的地方,您是不是做了两天贵妃就忘了本分,想要抗旨吗?”惋儿的态度已经完全冰冷了,冷冷地看着明曦美丽而扭曲的脸。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连续地道:
“您当然不会忘记,您从小就饱读诗书,和公主们一起教习,熟悉宫中的一切规矩,您知道这是祥禧宫,不得皇上允许就擅闯等于欺君,后果有多严重您比谁都清楚吧?所以您不单独自己来,你挑拨了这些可怜的贵人,才人,美人,让她们跟你一切担这个罪,而您是贵妃,又有明丞相给您撑腰,如果皇上要责罚一定是先责罚到别人身上,这些贵人,才人,美人们原本皇上还是很喜欢的,所以您想来个一石二鸟,既铲除了我这个外人,又让她们各自得罚,最后您渔翁得利,我是无所谓,反正是一个草民,可是她们是攀着皇上过日子的人,您这样做不是太狠了吗?您要致我于死地又何必搭上她们和这两位公公呢?”
明曦身后的众美女听闻此话都是倒抽一口凉气,她们原先只顾着生气,明曦向来又最会做人,几乎被她一说,她们就一半处于气愤,一半出于意气的来了,可是如今被眼前的这位女子一分析,明曦的用心可疑啊。
明曦看到众美女的反应,气的脸色煞白,冲到两个太监面前,一人各赏了一个耳光,几乎原形毕露,正在这时,一个太监上来死力拉住了她,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明曦仿佛被什么震动了,立刻清醒过来,不再多说,只是恨恨地再看了一眼惋儿,转身就走了,那些她带来的众美女们见明曦走了,再看看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立刻想起自己也是“擅闯”,也都争先恐后地走了,一时之间闹轰轰的大殿里都走了个精光,那场面几乎有些可笑。
可是惋儿没有笑,她如果看的不错的话,那个拉住明曦的太监正是喜公公。
遇刺
冬天正式降临,一连下了三天的大雪,雪把很多东西都覆盖了。
惋儿披着一件做工最精细,这季最流行花样的披风正站在祥禧宫的宫门处。
她正在看殿外的雪,心里有些自嘲,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过起了这种几乎算是被男人“豢养”的日子,的确是豢养,如果这个男人不是皇帝的话。
到宫中一晃已经快两个月了,自己目前的情况却没有丝毫进展,最让人意外的是皇帝竟然没有对她的身份做任何动作,没有给她名分也没有给她住处,从皇上寿辰的那天起她就一直住在祥禧宫里,这也是迄今为止从来都没发生过的事,皇帝竟然让她和自己共享这个宫殿。
“惋儿姑娘,祈娘求见。”有宫女来报。
惋儿怔了怔,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谁是祈娘。
“是太后宫里的。”宫女好心的提醒,她只认为惋儿是第一次入宫,谁都不认识是正常的。
于是惋儿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总跟在太后身边,慈眉善目,仿佛知道很多可是从来都不多话的中年女子。
“有请。”
惋儿在偏殿里等着祈娘。
祈娘在这两年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身上的穿着越发朴素,眉眼之间也更多慈悲了。
见到惋儿,她并没有行礼,惋儿当然也没有给对方行礼,她们的身份都很微妙。
偏殿里有上好的椅子,椅子上都垫了厚厚的棉垫,几上有刚泡上来的茶,茶香扑鼻。惋儿在祥禧宫里待了两个月的结果是教会了宫女一手泡茶的绝活。
两个身份微妙的女子在椅子上坐下,惋儿一直想说些什么,她是做惯生意的,对于应酬自有一套,可是她发现面对这个慈眉善目的女子自己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惋儿姑娘,”最后还是祈娘先开口说话,惋儿一凛,祈娘是见过她不止一次的,自然知道她和之前的“桐贵人”实属一人,如今她开口这么称呼她就是说她并不想去跟太后高密了。
“我曾经一直想跟你好好谈谈,但碍于身份一直也没有这个机会。”祈娘微笑起来,仿佛这个身份的话题惹笑了她。
惋儿不语,只是起身为她斟了一杯茶。
“我突然这么说,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你就当是一个从小看着皇帝长大的嬷嬷说的话吧。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皇帝,我想我的身份做他一个姨娘也是攀的上的。”
那是自然的,但因为是皇帝,所以她就只能是个嬷嬷了。
“皇上虽然已经三十岁了,但在我眼里他一直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好孩子,他心性至纯,秉性至孝,这就是他为什么一直跟勤王爷交好的原因,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为国为民,把心性磨的硬了。”惋儿静静倾听,她当然知道祈娘来找她绝对不会仅仅是来跟她回忆的,但她意外的发现自己很愿意听。
“皇上五岁就被封为太子,从那时起,他就不跟其他的皇子一起上学了,先皇对他寄予厚望,尽力栽培,而他当然也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可是渐渐地他也变的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对人对事那么珍惜了,渐渐地眼里只看到利害,什么事都图个新鲜而已。”祈娘顿了顿,神色中显出一种很奇怪的,别人很难理解的神情来。
“虽然我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但是我不敢妄自菲薄,我知道这个天下是他的,却不能让所有的女子都甘心属于他,我也知道你在宫外头有自己的生活,是比在宫里头更快活的,我不知道这次你为什么入宫来,但是我能请求你珍惜他吗?”祈娘慈悲的眼睛第一次闪现出这种热切到祈求的眼神,仿佛惋儿的答案对她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珍惜?”惋儿玩味地重复这个词,这个请求像是一个慈母在为儿子的幸福祈求,可是,她也能平等地要求他珍惜吗?
从古到今有哪个女人能要求皇帝珍惜的?珍惜这个词在皇宫中,
“太贵了,你要的东西太贵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能收到同样价值的回报。”惋儿淡淡地微笑,淡淡地开口,淡淡地忽视祈娘脸上慢慢升起的失望。
“我无法替皇上答应你什么,我做不了主。”祈娘黯然地道,那种黯然是比惋儿让她失望更悲伤痛苦的。
“可是你却为他到这里来请求我?”惋儿目光锐利地看着祈娘,她心里已经模糊地想到了一些事,但她并不急于知道。
“我知道我造次了,可是你就不能看在皇上对你这么深情的份上吗?他十八岁那年让人修建的天香宫最近正在重新整修,要赐给谁大家不是心知肚明吗?”
“祈娘嬷嬷,”惋儿好整以暇地开口,“我是个生意人,最重信誉,我一旦答应别人什么就算亏本也一定会做到,所以我从来不会随随便便地答应别人什么,你我往日没有来往,更谈不上交情,我真的不知道凭什么应该答应你。”
“凭……”祈娘的话断了,但眼眶却湿了,那是埋藏了三十年的秘密,已经久到她自己都快忘记了。
惋儿随着祈娘慢慢站起身来而微微仰头,祈娘的脸色发白,眼中有泪但目光坚定:
“惋儿姑娘,珍不珍惜全凭个人感受,祈娘今次来的多余,打扰了姑娘,告辞了。”转过身,在惋儿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慢慢出了偏殿。
惋儿没有动,只是盯着那杯她亲手所斟而祈娘一口也没喝的冷茶。
虽然她很欣赏这个祈娘,但是她早就在心里跟自己说过,这辈子再也不对人许诺了。
她站起身,走到祈娘刚才就坐的位置,拿起那杯冷茶一饮而尽,唇边冷冷而笑:
她十四年前许的那个诺到今天都还没能功成身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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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祥禧宫冷的钻心,皇上今夜要招待外番来的使臣,早有太监来传话让她一个人用膳,早些休息。
惋儿的确早早就用了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祥禧宫好像特别清冷,躺在皇帝那张又软又大的床上好久了都无法入眠。
最后她终于放弃地起身,裹上厚厚的冬衣走出了寝殿,冬衣有填充了皮毛的帽子,几乎遮住了惋儿的大半个脸。
今夜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了,雪后的晴夜竟然没有月亮,冷冷的空气中闻得到雪的味道。空旷的夜空中稀稀落落地挂着几颗星星,雪地里竟然有反光,所以夜也并不太暗。
惋儿踩进了雪里,听着靴子踩在雪上的“磕呲,磕呲”声,突然有些高兴,有多少年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娘娘好兴致啊,”突然一个男声插了进来,惋儿一怔,回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祥禧宫的宫墙边了,在她的左边十步处有一处回廊,廊周围均匀分布着一排木柱,其中一根木柱旁,有个一身黑衣的男人正状似悠闲地背靠在柱子上,脸则隐藏在阴影里。
惋儿的脑中在一刹那间至少闪过了十种猜测,但让她怎么想怎么觉得最像的就只有两个字:刺杀。
“你是来杀我的?”她直接问。
反倒是对方没料到她居然会这么问,而明显地窒了窒,随后仿佛若有所悟,低低地道:
“这下我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杀你了。”
“是明曦吗?”惋儿冷静地问,她在商场多年,并不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了,今日没有菩心在身边,她知道自己不会也像往日那么好运了,但她坚持一定要知道自己究竟会死于何人之手。
“你没必要知道,”阴影里的男人慢慢地走出来,只是脸上蒙了面,惋儿甚至看不出他的武器在哪里。
“即使是被判斩立决的犯人还有权利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呢,我却不能知道自己到底是挡着谁的路了吗?”
那男人仿佛没想到这种情况下,眼前这个女子还有这样的胆子和魄力,轻轻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同情地道:
“听说在宫外你也是个做大生意的人,何必进宫来蹚这趟混水呢,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你挡了别人的路,别人自然就千方百计的想要除了你,如此而已。”
如果不是现在的情况这么诡异,搞不好惋儿还会笑出来,这个杀手竟然悲天悯人地在可怜她呢。
“可是你为什么会替她们来杀我呢?”惋儿继续问。
沉默了很久,他才慢慢地道: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很江湖的八个字,惋儿却笑了起来。
“那么如果我出得起价钱,你是不是就可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干我们这一行的这样的话听了很多次了,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只想知道对方是谁而不想保命的。”蒙面杀手也笑起来。
“我想那些想出钱买命的人一定还是没有保住命吧。”惋儿猜测。
“不错,娘娘的确很聪明。”这会儿连杀手都开始很佩服起她来,“不过我可以知道娘娘凭哪一点这么猜吗?“
“呵呵,我是做生意的,也是最重视信誉的了,如果可以出钱保命,你们这一行还有何信誉可言,下次怎么还会有生意?我想如果不是短视之人都应该知道这个道理的。”惋儿微笑着分析,态度自然的仿佛一对多年不见的老友在心情愉悦的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