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记-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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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曦儿很羡慕她呢。”
“哦?”皇帝眸光一转,感兴趣地问:“你羡慕她什么?”美貌?家世?明曦是当朝元老明丞相的亲孙女,可谓名门之后,至于美貌,至少这次入宫的秀女中还没有谁能跟她相比,他实在好奇她还有什么可羡慕桐的?
“臣妾羡慕她可以在皇上身边谈一些风花雪月之外的事情,看着你们那样说着臣妾不懂的话,臣妾真的觉得从小所学都不值一提。”
听到明美人真心实意的话,皇帝很明显地怔了怔,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桐的不同,从来他的信念就是:朝中大臣要尽心尽力,而后宫众人只要和平相处,做好本职的事——服侍好他,不要让他在国事之外再伤脑筋就可以了,可是他不但把宫中的月俸之事交给了桐,还很期待着看她怎么做,这是不是表示那个桐在他心中是不同的?一时之间他忽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了。
“禀皇上,白公子求见。”黄公公小心翼翼地走进门来,跪下禀报。
“白梗?”皇上沉吟了一会儿:“让他进来”
春夜的风很温柔,白梗穿着一身雪白的春衣,身后跟着一个虽不美,但很白净细致的侍女,侍女手里捧着几幅卷轴。他们慢慢地走进来,一前一后,总保持着一个相对相等的距离。
行了礼,落了坐。白梗环顾室内一圈,看到了明美人,有礼地却又很有深意地一笑。
“皇上,深夜打扰,敬请恕罪,实在是有很紧急的事情要面呈皇上。”
“哦?你的样子让朕实在看不出你有多急,倒像是专门来看什么好戏似的。”皇上也直言不讳,他,白梗,炽勤从小一起长大,实在是对彼此的个性太过熟悉。
“呵呵,”白梗傻笑,“皇上英明,但此事的确关系皇族的面子和很多人的命运。”
“那你说说看,如果你危言耸听,朕一样治你的罪。”皇帝微微笑着,但白梗的面容却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皇帝虽然笑着,但他的威严不可挑战,谁也不能质疑皇上的话,他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即使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是,欺君之罪,臣不敢玩笑。”白梗说完,对始终斜站在他身后的侍女挥了挥手,侍女立刻走出他的身后,恭敬地在地上摊开两幅卷轴,铺平整后,又默默地走回白梗身后去。
“皇上请看,地上的这两幅画,皇上至少应该认识一幅。”
皇帝闻言,从坐着的紫檀木案后走出来,走到两幅画旁仔细地观看,宫女连忙打了灯过来。
那是两幅上等白绢制成的画轴,有四尺长两尺多宽,两幅画中各画了一位女子,画师显然很善于人物画,左边的那幅,一看即知是“桐贵人”,虽是民间女子装扮,但高挽宫髻,紫衣高贵,右手虽握了本书,却没有什么书卷之气,只有一股淡淡的傲气跃然笔端。再看右边的那女子,他确认自己并不认识。淡淡的着笔,背景是一池浅浅开放的青莲,画中女子白衣胜雪,依着一块湖石,目光看向远方,弱不胜衣之下有股缥缈淡漠之感。
“只不知这位白衣女子是何人?”皇帝回到了位置上,他端起明美人给他换过的热茶,浅浅的啜了一口。
“她是您的桐贵人。”白梗严肃地开口。
皇帝的目光闪了闪,放下了茶盏,声音很轻:“朕希望你没有开玩笑。”他的声音很冷,因为白梗此时的脸上丝毫没有玩笑之色。
“皇上清楚微臣不敢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微臣从一开始就怀疑这个桐贵人,于是专门派人去远溪镇查过了,果然这个白衣女子才是您下旨要招进宫的‘贵人’,而现在的这个紫衣女子只是桐姑娘的丫鬟。她的本名叫:惋儿。惋惜的惋”
皇上沉默了很久,太久了一点,但是脸色一如平常,丝毫看不出什么不同。
最后
“白卿,你回去吧,明天还要早朝,你这个月已经有四次称病不上朝了,如果朝中大臣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朕这个国家还要不要了。”
“皇上不打算处理桐贵人的事?还是皇上不相信微臣?”白梗探索地问。
皇上转过头来看着白梗,就只是看着,看了很久,直到看得白梗头皮发麻,他才很缓慢地说道:“你希望朕怎么处理?”他说得慢,声音也很低,原本他的声音很好听,属于那种有磁性的悦耳,但他这样慢慢地,低低地说出来,却让人有种冷到骨子里去的冷感,白梗突然觉得自己的脊椎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于是他真正的明白了,眼前的男子不再是那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玩伴了,他可以把你当兄弟看,但你却绝对不可以真的认为自己是他的兄弟——那种什么都可以说,什么玩笑都可以开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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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很早,惋儿很早就起床了,她挑了一件颜色最浅的浅紫色衣裙,梳好了宫髻,更是按宫中的等级制度佩带了首饰和配饰。
“娘娘,只是和皇后娘娘吃顿饭,宫中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妃子多着呢,谁也没有这么隆重的打扮啊。”说这话时,红娃正跪在惋儿的脚边帮惋儿拉直裙脚。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她既然是皇后,我们就应该给她皇后的尊重。”惋儿侧过身看了看自己的左边衣袖。
红娃不再说话,其实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仿佛了解主子的想法,而一转眼却发现自己一无所知,主子不愿意让人了解自己时,那是谁都无法猜透的。
第二次去昭明宫,她们乘车,专供贵人级坐的宫辇铺设着上好的绣垫,惋儿在红娃的搀扶下上了车,一个小太监赶着车往昭明宫的发向出发。
车走的极慢,一路上红娃不知道多少次的挑起窗上的纱帘往外探看,然后告诉惋儿到哪到哪了。
“红娃,难道你担心这车会把我们载到宫外头去吗?”惋儿忽然问。
“啊?”红娃有些摸不着头脑。
“既然他没有胆子把我们弄丢了,你就不要那么紧张,当心待会进了昭明宫,见了皇后娘娘的面,你说不出话来。”惋儿说完,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红娃这才听出来惋儿是在笑她,脸红了红:“娘娘……”
车到了昭明宫门前,惋儿和红娃下了车,还是上次那个太监,在前头引路。
“娘娘,他的态度比上次好了好多哦。”红娃在惋儿身边低声说。
惋儿侧目看了她一眼,但什么也没表示。跟在那个太监之后一步步地走进昭明宫里的会客殿。
会客殿里白玉石铺地,殿高一丈开外,四角各挂了一双飞凤宫灯,面南一座镶金玉的皇后凤座,极品紫檀木座椅上垫着金线绣凤的皇绸垫子。
“桐贵人,皇后娘娘正在更衣,您请稍等片刻。”太监半躬着身子退去后,有宫娥奉上香茶。
“娘娘,这座宫殿好大好气派哦,而且好漂亮。”红娃依然无法克制兴奋和好奇,四处张望。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宫灯,上面画着凤凰,只有皇后娘娘才可以挂画凤凰的宫灯呢。”
惋儿微挑了挑眉,终于还是决定要阻止红娃的絮叨。
“红娃,切勿多言,皇后娘娘随时会进来,看到了不好。”
“是!”但是她还是很调皮的伸了伸舌头。
奇怪,惋儿才入宫三个月,从一开始的排拒到后来的心悦诚服,红娃的改变着实惊人,从当初对什么都怀有戒心到如今这副调皮捣蛋的样子,惋儿自问,难道是她太宠她了吗?
可是她是不宠人的,当初在净植轩时,她身边常年跟着四个丫鬟,就连最得她心的清心、菩心二人,她也从来没有宠过她们。她一向认为,任用属下应该恩威并重,但绝对不可以宠,这样属下才能尽心尽力的做事,而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叹了口气,也许——太寂寞了。
曝光
凤飞九天,龙腾四海。
惋儿正站在正对着皇后座后的这幅刻板画前,这幅版画刻在面南的整面墙上,顶天立地。
只有皇后才可以拥有这幅画,民间哪个女子能保有这样的一副画,然而又要是怎样的女子才配拥有这副画呢?
惋儿想过很多跟皇后单独见面的场景,但是她没有想到是这种情况,皇后没有单独跟她见面,她不知道皇帝也在。
那幅夫妻双双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微微刺痛了惋儿的眼睛,他们都穿着朝服,描金绣玉的礼服在殿顶琉璃瓦上透进的几缕阳光下闪闪发光。惋儿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她微微地笑着跪下来行礼。
“免礼吧,今日是皇后召见你,朕只是来凑个热闹而已。”皇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没什么表情的坐到首座上。
“是,奴婢原本是想要问过娘娘关于宫中月俸的事情,既然皇上龙驾在此,奴婢就应当也请示皇上,只是皇上日理万机,奴婢还拿这种小事来麻烦皇上,实在是惶恐之至。”
“是啊,你昨天晚上不是已经来问过朕了吗?朕说的话你都忘了吗?皇后的贤名全国皆知,她既不会有害人之心,做事也就公平,你请教于她足以。”
惋儿一怔,她没想到皇帝会这么说,这样当面告诉皇后她是有备而来,又或者所谓的“请教”只是形式,皇后会怎么想?皇帝他,是什么意思?
她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从她接手净植轩的那天起,她就喜欢什么事都尽在她掌握,原本一切都进行的很好,但是昨天晚上她从皇帝那出来之后一定出了什么事,否则皇帝用不着如此耍弄于她。他贵为一国之君,一言九鼎,但是他今天特地来此对她进行这般羞辱,实在是出乎她的预料,于是,她沉默,不再说话。
多聪明的女子啊,只是一句话而已,她已经意识到危机,不再多言。皇帝在心中赞叹,她的确是他这么多年来见到的最特别的女子,特别聪明,特别狡猾,也特别卑鄙。他想起白梗的话,她是冒充她的主子进宫来的,据他派出去的人回报的可靠消息,她甚至用了手段,几乎是逼着路丛让她入宫的,这样的女子何其卑鄙,何其可恶,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仅仅是想入宫来享受荣华富贵吗?
“皇上,臣妾从来不管宫中月俸的事,桐贵人昨日再三恳求,臣妾才允了,可是这月俸之事,滋事体大,臣妾实在没有什么心得可以告诉桐贵人的,今日不知是否可以只当做寻常的姐妹见面,叙叙而已?”皇后优雅地开口,每一句话都说的柔和而温柔。
惋儿感激地看向她,知道她在努力化解自己和皇帝之间莫名其妙的紧张。
“好啊,你们二人愿意相亲相爱,朕只有高兴啊,既然如此,那桐贵人也暂时不用管月俸的事了吧,好好陪陪皇后吧。”
惋儿真正地怔住了,此时她是真正的完全意识到出事了。皇帝金口玉律让她管理月俸的事,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原因,他绝对不可能自打嘴巴收回成命,那么唯一的原因就是出在她身上。她自问入的宫来,每每行事都循规蹈矩,兢兢业业,对皇上也不曾有什么隐瞒,唯一的也是致命的就是身份,所以皇帝肯定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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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就被罢免了。
惋儿坐在卧室的窗边。
得到可以和皇后娘娘的亲近并没有让她昏了头,他根本就不宠爱皇后娘娘,依稀记得红娃曾经说过,那个皇后娘娘的背后够身家,和太后的娘家也够渊源,所以即使不得宠,她依然稳坐皇后的宝座,她也满足于那个身份地位,她愿意用半生的寂寞占着那个位置,住着另一种金壁辉煌的冷宫。
惋儿却不是,她了解自己,从火爷把她从那个积满雪的屋檐下带回火宅时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要什么。
“红娃,你可以帮我去办件事吗?”她突然说。
坐在墙角打盹的红娃吓了一跳,带着几分惊惶,她应道:“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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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彩霞漫天。
夏天已经渐渐接近,这时候的净植轩一定开了满池的莲花吧?
惋儿静静地坐在荷花池边,由于京城地处北方,荷花还没结蕾,这半个月来,她最长做的就是坐在照明宫中的这小小荷花池边。皇帝一句话,让她“好好陪着皇后”,所以她几乎每日都来,然而皇后是个生活呆板而又分外有规律的人,每日午后用过午膳,她是必定要小睡片刻的,这“小睡”的时间也不太长,仅仅是到快晚膳的时候而已。而多年的劳碌,让惋儿没有午睡的习惯,所以,每每皇后睡去后,她就呆坐在这荷花池边,望着这长满荷叶,青翠欲滴的池塘遥想着江南那热情而古朴的小镇。
乏了,她终不是什么修身养性的贤淑女子,虽然有皇上的“口谕”,也终是乏了。
“红娃,我们回挽红阁去。”她突然起身,往昭明宫门走去。
红娃怔了一怔,怎么最近贵人娘娘好烦躁啊?追在惋儿身后,她咚咚咚地跑着跟去。
怎么想到会有这样的惊喜,在离开远溪镇三个半月后,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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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挽红阁时,已是晚膳时分了,快到门口的时候。
“红娃,我刚才忘记了跟皇后娘娘告辞,你能再跑一趟昭明宫吗?”惋儿眼睛盯着挽红阁的窗格对红娃吩咐。
那样紧盯着,仿佛一个饥渴了许久的人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甘泉,仿佛只是那样紧盯着就能得到莫大的满足。
红娃什么时候走的,她完全不知道,像现在这么失态,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她只是伸手轻轻拉开了挽红阁的门,缓缓地走入,然后,门又轻轻地被合上。关断了所有的秘密,也关断了那道兴奋到几乎会闪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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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宫门外不断地吹进来,吹在他背上,却带起他心中一阵燥热。
这几日他召见了很多人,多到连太后都觉得奇怪的地步。
他原本想去太后的寝宫的,但是他却来了昭明宫,当宫车途径昭明宫时,他不知道为什么让太监停了车,又这样走进宫门来。
风依然吹着,吹起他背上的发,有几缕飞上他的耳际轻轻摩挲,有种分外的痒在心中蔓延。
“皇后在哪里?”他对第一个向他跪拜的宫人问。
“回皇上,皇后在休息”
“休息?”他怔了怔,一种淡的几乎察觉不出的失望缓缓漫过他的胸口“那桐贵人没来?”
“回皇上,贵人来了,每天都来。”
“皇后睡觉,她也来?”皇帝诧异地多问了一遍。
“是的,贵人每日这个时候都在荷花池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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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池的荷蕾刚刚长出头,可惜没有蜻蜓立上头。
荷池边有一座四角亭,亭子小小的,但如飞临池上,别具匠心。
一抹紫色的身影神采飞扬地栖息在亭上。
那种神采飞扬是很远之外的他都能清晰感受到的?
他霍地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期望过她会过的多狼狈,但决不是现在这种神采飞扬的样子,仿佛他对她的冷落反而是她快乐的源泉。生活中少了他的打扰好像更好。他说不上什么感觉,但是隐隐被触怒了,他是一国之君,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依附他而生,她何以能够与众不同,独自活的自在?
“桐贵人,好高的兴致啊。”他出声,背着手跨进小亭。
“皇上万岁”惋儿匆忙行礼,暗自责怪自己警觉性太低,连皇帝都到面前了,还无所觉。
“你每日都来陪皇后吗?”皇帝若无其事地问。
“回皇上,是的。”
“大胆,你竟敢当着朕的面说谎。”皇帝突然大声斥道:“看样子说谎对你来说真的习以为常了,是不是?”
“奴婢惶恐,奴婢不敢。”惋儿欠身。
“哼,皇后每日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