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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天下第二-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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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回西苑,令人掌灯,厉邵齐走到床前,双手一松便将永乐扔到了床上。
  永乐爬起来:“厉邵齐!!!”这个臭家伙,总不安好心。
  “解酒汤呢?”
  他一问,立刻有人送了上来,玳瑁亲自端了过去,永乐要接,厉邵齐却先接了过去。
  “张嘴。”
  冰凉的碗边就这么凑到她唇上,永乐张开嘴,喝了两口热汤,立刻推开了。
  “要不然弄半个醋渍的杨桃,用半碗水煎了端来,”凝香刚要去,永乐又道:“算了,还是送牛乳来,记得多加点糖。”
  牛乳很快送来了,依言加了好大的一勺糖,永乐喝了一半。
  “这个也醒酒?”
  “可能……”
  “那你喝这个?”
  “喝了好睡觉。”
  厉邵齐转头对凝香道:“那你伺候小姐梳洗了再睡。”然后捏永乐的面皮:“那你睡吧。”
  说完,就打算起身要走。
  谁知道永乐忽然拉了他的袖子。
  “嘿嘿……”
  厉邵齐转身看她一眼。
  永乐拍拍自己的脸颊,抬起头对他道:“厉邵齐,我回来了。”
  众人都笑。
  厉邵齐也笑着道:“是,你回来了。”
  他说完这句便走了。
  屋内便只剩下凝香与永乐了,别的嬷嬷们也都退了出去。
  “小姐,该洗洗睡了。”
  永乐却道:“不急,把镜子拿过来瞧瞧。”
  凝香狐疑地将一面菱花铜镜递了过去,永乐接到手中,对着照了半天,脸越变越红。
  忽然她松开手将那镜子往枕头底下一藏,以手扇风好让脸不那么烫,她道:“凝香给我拧帕子,我要擦脸。”
  凝香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依言拧了帕子递过去。
  比起别家的千金大小姐们,她家小姐可谓通情达理多了,可是就这样她也时常想不明白,到底永乐心里头在想什么。

  有关三师兄

  【十六】
  在国师府的日子总是过得异常快,因厉邵齐位高权重,家中往来客人不少,国师府内亦都留宴款待;不过永乐深觉这一年也奇怪,不少官府中的内眷前来,都叫人请她出来相见。
  以往她是不乐意去这些喧闹场合的,不过今年这些人特别执着,厉邵齐也道,就出去瞧瞧也无妨。
  于是便有无数贵妇拉住她的手夸赞,也有不少往昔在一块读书的官家小姐,彼此相见,永乐忽然发现大家的个子都高了,面上的笑容也都成了一样,那时候彼此争执的模样全化作过眼云烟。
  永乐便问凝香:“你说她们都来瞧我什么?”
  凝香一边替永乐收拾床铺,一边道:“就冲着咱们家公子的身份,又冲着小姐您在宫中与皇太女殿下相伴……将来皇太女殿下登基,不就是帝君?总而言之,我们府上那富贵尊荣是跑不掉的,再者叫您出去相见,说不准就是人家府里有什么少爷小姐之类的,想要跟我们府上结亲。”
  说完她又瞧永乐的脸色,见没什么异状,又道:“我看这些人就是想得太多了,若说起结亲这件事,怎么也轮不到那些外人。”
  永乐听了,若有所思。
  细想了果然是这道理,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雪亮的,不过这主意却打错了,嫁人有什么好玩的?她可是打定了主意要赖在这里的。
  厉邵齐不也没娶亲么?她也可以不必嫁,就这么长长久久的……唔?不对,有点什么地方不对。
  厉邵齐没娶亲,她也不外嫁。
  他们……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思及此,脸一瞬间变得滚烫,不用照镜就知道是赤红的一片,永乐忙捂着脸滚到床上。
  “哎呀小姐我这还没弄好呢——”凝香连声抱怨。
  “去去去!!”
  凝香只好放下帐子,吹熄了灯,在外面睡下。
  这夜里凝香睡得迷迷糊糊,只听见她家小姐在床上翻来覆去似乎睡不着,时不时小声叹息又傻笑。
  真叫人不省心。
  正月十二的时候,府中预备元宵节的家宴,虽然也没什么好预备的,国师府里就只有两个主子,厉邵齐又说一切从简,不过这当口,却忽然来了贵客。
  周肃带着几个弟子步入国师府的一瞬间,永乐在旁边似乎看到她的先生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不过很快的,周肃就恢复了正常。
  因他与厉邵齐相熟,也不必那些虚礼,径直到了偏厅中坐下,厉邵齐吩咐下人去准备厢房,永乐亲自给他端茶,无视苏名一对她挤眉弄眼,笑着问:“先生怎么突然就来了?”
  周肃还未答话,就听苏名一道:“我们来改善生活——啊!”
  不知道是谁暗地里给了他一下,他立刻闭上了嘴。
  周肃这才轻声道:“有点事罢了。”
  永乐面上没什么异样,心里却都在嘀咕:先生你就是来改善生活的吧……
  厉邵齐估计也是一样的想法,他斜睨了周肃一眼,道:“既然有事就快走吧。”
  周肃听了这话,也不生气,他一个大贤人怎么会生气?他只是看看永乐,又看看厉邵齐,最后冲着永乐笑道:“乖徒弟,其实先生知道厉邵齐一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大家都沉默了。
  永乐当然是想知道的,但是就算不用看厉邵齐的脸色也知道现在该闭嘴,否则会被前后算账。
  “看大家沉默的样子,就知道大家肯定都想知道,那我不如大声点讲出来……就是很久以前啊——”
  众人都紧张起来,这个时候捂耳朵会不会太失礼?
  “你可以留下来了。”
  厉邵齐说出这话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吃过晚饭喝过茶,永乐正缠着苏禾去厨房,打算叫他多做点枣泥糕放着,忽然听见说周肃叫她,她忙叫凝香:“叫上几个看院子的弟兄,护送我师兄去厨房,做不出枣泥糕来不要放他走!”
  满意地看着苏禾一路高叫着“救命”被人拖走,永乐忙往周肃房中赶。
  周肃住在东苑的厢房里,正在一个人下棋取乐,永乐进屋去请了安,又问:“厉邵齐不在?”刚才明明听说二人在一处下棋的。
  周肃道:“他贵人事忙。”说完二人都笑了,周肃又道:“永乐,你坐到我面前来。”
  永乐依言与他对坐,周肃将手伸过去。
  这是她在集贤庄的时候做的功课,日日为周肃请脉。
  永乐动作轻巧,把过左手又换右手。
  “先生脉象,一息四至,不沉不浮,从容和缓……并无什么异状。”
  “那就好,看来不会死。”
  永乐笑笑,先生医术比她高明多了,却老是这么胡乱说话。
  “永乐,你可知为师为何要出远门?”
  “不知。”
  据永乐所知,周肃并不爱好出门,因为贤人嘛,都是要高深莫测的……不过据师兄们所说,先生出门就想喝喝小酒听听小曲,难免受点诱惑,万一一个把持不住——
  所以一概免了最干净。
  “我为了你那个不成器的三师兄,每日头重脚轻,心烦气乱,你居然都没看出来……你们几个要气死我么?”周肃突然发飙。
  他怎么那么倒霉?教出这么几个弟子来,就没一个能跟他心意相通的,眼看面前这个标致的小徒弟也这样……他真是心酸极了。
  “先生,您的脉不是那么说的。”永乐翻了个白眼,她把出来的脉象只能证明先生一路吃得好睡得好……心情也挺好。
  周肃立刻转换话题:“唔……算了,说起你那个不成器的三师兄,这是师门不幸,师门不幸!!”
  然后就开始跟永乐痛陈其中厉害。
  三师兄姓柳名如是,永乐是知道的,虽然自去了集贤庄就没见过他,他虽然排行第三,却是众师兄弟中最先出师的一个,倒是也听集贤庄内的仆役以及其他三个师兄说起。
  基本上来说三师兄的特征是极明显的,众人都说,那是个美貌多情才情高绝的……路痴。
  他年纪比苏名一与颜思靖小两岁,约莫是出身富贵人家,不过众人其实也不知他真正的底细,此人才高八斗心思敏捷武艺高强学什么会什么。
  可他最拿手最上心的却是……做首饰。
  诗词歌赋人人都会,唯有这样,又讨女人欢心,又显心思奇巧,大方富贵。
  所以众人都对永乐说,无论那路痴有多光鲜外表,内在也不过是个混迹于脂粉堆内的人渣流氓。
  当然大家其实在内心都是羡慕的,只是不好说出来令永乐知道罢了。
  自然,这是别话。
  只听周肃又道:“这小半年来,集贤庄外追上来要他负责的名门世家就没少过,哎……我早说过对付这些良家少女,见好就收,也别告诉人家他从哪来的……现在好了,那些人倒是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倒是约齐了一般,都上集贤庄来问我要人——”
  这个世道当真了不得,别人家中是养了才貌双全如花似玉的闺女,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他的集贤庄门前却是一群暴跳如雷的家伙砸门的砸门,扔石头的扔石头,他那该死的徒弟,出门迷路遇到强盗窝里的姑娘也敢调戏勾搭,要不是有苏名一这剑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自己大约早从后院的狗洞出逃了。
  “于是您就出来找他?”
  “于是我就出来躲人。”周肃纠正道。
  咳,果然如此。
  “那三师兄……”
  “我不知道他在哪。”周肃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那三师兄家乡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周肃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个?”
  “先生……”
  周肃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只是个先生罢了,有名有姓,前来拜师,我有心他有意,就是师徒缘分了。”
  “那为何……”
  永乐不明白,周肃仅仅只得四个弟子罢了,据说不少人心中盘算着去拜师,最后也都打消了念头——因为周肃只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便没了底气。
  世人都传说,
  “那是因为他们太傻,想得太难……”
  “……”
  “也可能是,不合我眼缘。”
  “唔,师傅,你的意思是,他们长得不好看?”永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周肃欣慰道:“乖徒弟,也就只有你聪明点了。”
  “那师傅,这三师兄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干系?”集贤庄庄训有云:如见同门有难,无可相助,不如将其就地活埋,眼不见为净。
  周肃道:“永乐,就剩下这临晖城还没被你三师兄荼毒过,你要小心,要谨慎。”说着给了永乐一个字条,叮嘱道:“你倒是知道有他这么个师兄,可他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师妹;到时候若是遇见了,不必客气,打他到半死,叫他滚回来……选个姑娘好成亲。”最后一句,异常认真。
  这可能有点难,永乐如此想。
  等过了元宵她便又要回宫里去了,只怕是遇不到这个传说中的三师兄。
  想到这里,永乐心中不免难过。
  才回来这么些日子,又要分离,厉邵齐这混蛋没安好心,若不叫她回来还要好些,结果现在回来了又回去,不知道该是何等想念此处。

  姓柳名懿字如是

  【十七】
  正月十五乃是元宵,夜间宫中设宴款待来贺的诸国使臣,朝中大臣也须入宫赴宴,历来如此。
  可永乐才不想早早入宫,她坚持着要在国师府里吃了午饭才走,整理行装之时,永乐发现那一小袋情花的花种,她本来打算拿去给先生瞧的,可是这么些天居然忘了个一干二净。
  此时不问就没了机会,趁着喝茶的时候,永乐便叫人把那小锦囊拿来,交给周肃看。
  这是极珍贵的花种,周肃拿在手中细看了一阵,见他表情有些奇怪,永乐便问道:“先生,这是拿来做什么的?”
  “做毒。”
  “没别的用处?”永乐觉得很可惜,不过天下万物,用之适宜,毒物也能有益处。
  “嗯,还能害人……”周肃道。
  “先生你……”故意的吗?永乐在一旁揣摩周肃的用意,先生最爱装傻,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东西你早该拿出来。”
  “为何?”
  “这玩意炖肉的时候可以做香料。”周肃指指席上剩了大半的炖肉盅:“确实是珍品。”
  永乐看着周肃手心的情花花种,忽然觉得它一下就寻常起来——要炖肉鲜香找苏禾就行了,用它干嘛?
  周肃道:“你在宫中拿着也无用,苏禾来——”
  苏禾忙上前,接过周肃递给他的花种。
  “不如交给苏禾,改日我们路上好炖肉吃。”
  永乐傻眼:先生果然是先生,如此厚颜,他们师兄妹仨,竟没一个学到一半。
  周肃看到漂亮的小徒弟面上露出伤心遗憾之色,倒也不忍,于是找找袖笼中,翻出一只锦盒,打开来看,里头是支赤金攒丝梅花簪:“别伤心了,先生用这个跟你换。”
  他将簪子递给永乐,永乐在手上看了一阵,这簪子的做工与形状都与别处不同,十分精巧,忽然发现簪尾上似乎有刻纹,永乐睁大眼睛瞧了半天,才辨识出上头原来是个“如”字。
  这簪子无比美貌,看得出来十分尽心。
  周肃当然知道永乐心中的疑惑,不待她发问,他便道:“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人家上门要人不得遗下的。”
  “……”
  “永乐喜欢吧?”周肃微微笑。
  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永乐又叹,先生这作顺水人情的功夫也是无人能比的。
  永乐刚把簪子收好,便有人传厉劭齐的话来,请她回房去更衣,差不多是时候准备入宫去了。
  永乐恭恭敬敬地给周肃以及师兄们道了别,便被众人簇拥着回房去了,周肃见她走得远了,才长舒一口气,道:“不如不收徒弟,少了麻烦。”
  除了颜思靖,另外两人都笑了。
  苏禾道:“先生,这玩意炖肉怕是不能。”
  周肃却笑道:“怎么不能?吃死一个算一个。”
  苏名一道:“既然先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先生怎么也不问问永乐这花种怎么来的?”
  世人只知这花奇特,无人知养育这花的艰辛。
  情之一字,必要揉入骨血之中,才知其中真味;养这情花,也必定要日日以血喂饲。
  若要花开,需在心头割下九九八十一刀,花开也不过一瞬,最终只余下两叶。
  说什么生情断情,情之所起,情之所终,天意都难测,怎可如此被这世人一己所思而左右。
  真真可笑,人若是这样折腾,连命也没了,那情意又是要留给谁的?
  周肃忽然道:“她人在宫中,还会是谁给的?厉劭齐良心虽坏,还不至于坏到这个田地。”
  话说得大声,几个弟子都知道,这话必定不是对着他们说的。
  果然就见厉劭齐走进来,面上竟然带笑:“谁的良心坏了?”
  周肃道:“我这话错了,有些人的良心虽然坏了,毕竟还有;有些人的良心,被狗吃得半点不剩。”
  厉劭齐笑道:“不错,你就是如此。”
  周肃又道:“你们这些人,就是想得太多,算计太多,求的太多,必定都是早死的,要像我这样,才能活得久。”
  这话不仅是对厉劭齐说的,他更想这么跟宫中那位说。
  可惜,再无缘得见。
  厉劭齐道:“我现在还能想着什么?”
  他这么反问,叫周肃都说不出话来。
  从十三年年前,一步登天,成了国师起,厉劭齐似乎真的再没盼望过什么,期待过什么。
  他还记得从前他也来过临辉两次,每次都入住这国师府。
  第一次是十三年前,厉劭齐不知自何处将一个孩子带到他面前,那孩子虚弱得很,心跳时断时续,夜半咳嗽得无法好好呼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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