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二-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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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姑娘咽下,所以这么几日她才昏沉沉地睡着,如今永乐姑娘醒了,倒是每日换药,再吃些汤药补品为好。”
凤君点了点头,道:“你们下去预备吧。”
御医退了下去,永乐想要站起来请安,栩乔却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果然凤君上前来坐在永乐的床沿,也道:“歇着吧,这时候讲那些虚礼做什么?”又叫旁人都退开,他们好说话。
永乐点头。
这时候栩乔与凤君都在,她趁便问道:“凤君殿下,那要加害我与栩乔的人是谁?”
那箭也奇特,一进她的体内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半途中还能变道,大约是跟什么法术有关。
凤君笑道:“这个不急。”
“可是那箭很奇怪,先前分明是冲着栩乔去,可是我一将栩乔推开就发现那箭是冲着我来的。”
凤君这才露出狐疑的神色:“是么?”
永乐点头,看着栩乔:“栩乔也瞧见了。”话一出口又觉得造次,幸好这里只有他们三人,不然又要被人斥责说无礼。
见永乐与凤君都盯住她,栩乔脸上也疑惑:“我没瞧见……我只瞧见那箭飞过来就这么……”一想到当时的样子,她的心又狂跳起来,惊魂未定。
永乐听栩乔这么说,只好又对凤君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凤君点头表示相信。
“还有,那人不是厉邵齐。”
这才是顶顶重要的事,厉邵齐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此话一出,栩乔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凤君也在苦笑。
永乐见她这样,立刻道:“真的不是厉邵齐。”
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栩乔张口欲言,最后什么都没说——她也看到了那射箭之人,分明是厉邵齐没错。
凤君道:“永乐说不是就不是吧,我知道了。”
说完他站了起来,对永乐嘱咐要多休息调养,他便要回凤阳阁了;永乐心中虽不安,但见凤君与栩乔面上都是淡淡的表情,便不好再说,只得依言躺下。
栩乔送了凤君出去,问:“凤君,这怎么办?”
刚才她看见永乐的面庞因为失血了缘故,脸色都不像平常一样红润可爱,反而青了一层,于是便将厉邵齐如今被软禁起来的消息隐瞒了起来。
不管究竟是不是,她当时见到的那人的模样与厉邵齐一模一样,连面具,穿的衣服,身量大小都是一般的。
而这件事,也告诉给凤君知道了,就算再不情愿,这样的大事她无法隐瞒。
帝君的身体不见好,这段日子一直是她替代帝君担起重责,处理朝廷之事;而厉邵齐的为人,不止是听永乐说过许多次,因最近的诸多事务接触,她自己也是知道的。
厉邵齐事无巨细,总是处理得极妥善,为人谦逊聪慧,说话轻缓温和,言谈中总有着一股叫人信服的力量。
她明白这样的人身为国师,是大皓之福。
而他如今位极人臣,自己与他并无交恶,怎么想如此蠢事,都不该会是他做出来的。
她只好请教凤君,可厉邵齐身为国师,此番事故兹事体大,凤君却是不能干政的,他也并不能就替她做下决策。
再者永乐也坚持,此事并非厉邵齐所为。
两相权宜,栩乔只好暂且下令,隐瞒此事,将厉邵齐暂时扣押于国师府内,设下重重结界,又派重兵把守。
饶是如此,外面的风言风语也传遍了临晖城,她只好紧辖这宫中的人言论此事,尤其是在永乐面前。
凤君叹气道:“暂且将这些都继续瞒着永乐……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你总要叫人追查,厉国师那处……该要问的也要问。”
栩乔在心中审度凤君的意思,大约是要叫人审讯厉邵齐。
凤君又问:“帝君最近如何?”
“病得厉害。”
帝君与她并非是母女,但是也自一处出生,她一病下去,栩乔也不知道怎么地,总觉得心里也十分不舒畅,仿佛是受了影响一般。
近日帝君似乎总是在睡着,诸事不理,要不然也不会叫她代为理政了。
凤君缓缓地步下撷芳殿的青石阶,上车回凤阳殿,栩乔在他身后微微垂首,恭送他离开。
可凤君却似乎想起什么似地,慢慢转身来叹气。
栩乔正不明所以,他忽然伸出了手,摸了摸栩乔的头。
他道:“栩乔,你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这样的温存令栩乔战栗不已,她拼命地克制内心的情绪,抬起头来对凤君笑道:“多谢凤君夸奖。”
凤君又是轻笑一声,道:“你也长大了。”
留下这句话,凤君便上了马车,留下栩乔站在原处,独自回味凤君手上的那点温暖,以及他留下那句话的深意。
她……长大了么?那将来,她是不是能做一个好帝君?
永乐在房里躺了半天,才等到栩乔又进来。
栩乔一到她身边,她便道:“栩乔栩乔,我有话同你说。”
栩乔笑道:“我都听着。”
“你别骗我。”永乐眨了眨眼。
“我并没骗过你。”她从前没骗过,如今却正在欺瞒着,不过栩乔想,这也是为了永乐好。
永乐这才叹了一口气,道:“栩乔,你是不是不信我?”
“没有。”
“那个人不是厉邵齐,虽然外貌是一模一样,但是那个人不是。”
“你怎么知道呢?”
永乐羞红了脸。
“你说的,靠近喜欢的那个人,心会狂跳,说话会紧张,他做什么都觉得他很温柔……我喜欢的人很多,可是最喜欢的人是厉邵齐,那个对我们出手的人不是。”
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好像是在无理取闹,并无真凭实据,但字字都是她心中所感,没有虚假。
栩乔听完便笑了,忽然变了话题:“那我呢?”
永乐没料到她这样问,立刻词穷。
好半晌,她才期期艾艾地道:“哎……我也最喜欢你了。”这个时候,她才不想开罪栩乔。
栩乔觉得她这样子好笑,可内心又很酸楚:“我们心里都知道,厉国师不会做那样的事。”
“对的,厉邵齐他很担心我,小时候都不让我出门一步,他说怕我乱跑摔跤,被人拐走……”
她就算存了一百个胆子,看着厉邵齐那样的眼神,她也再不想出去了。
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才明白那眼神里的冷清寂寞。
她一直不明白,为何厉邵齐会有那样的眼神。
他是国师,这天底下的人都艳羡他的一切,他生得那样好,又如此尊贵,这天底下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他还觉得不足么?
而长大了以后她也还是不明白,为何小时候不让她出门,等她大了,却要送她去远处。
但也亏得去了别处,她才明白喜欢一个人,想念一个人的滋味。
永乐有了空闲,便从小时候的事情一路回想至现在,在她记忆里,这些漫长的年岁中,再也找不到如厉邵齐一般对她那样好的人。
那种好,连缘故都没有。
正是像先生所说的那样,人若是大了,喜欢上别人也是常理——喜欢那个人,看他眉目觉得可爱,行事都是有理,总而言之,样样都好。
他虽然不曾多说什么思念的话,每次永乐偷瞄他的时候,也会发现厉邵齐在看着她,目光无限温存。
于是永乐便生出一种“我天生便该喜欢厉邵齐”的心情,虽然古怪,却也叫她信服。
假死药
【二十七】
虽然很不想休息,可是因栩乔极力劝慰,永乐只好躺在床上,天还太早,她怎么都睡不着。
栩乔还有事情要做,永乐挨到黄昏时分,终于听见外面有人来告诉她,扶姜世子要来探望。
这时候就算来只蚂蚁永乐也欢畅,何况对方好歹算是师兄?永乐令人扶她起来,然后请柳懿入内。
柳懿走至她面前,竟然一点心疼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是满面笑意,永乐不觉有气,便道:“瞧你笑得……黄鼠狼一样。”
“都受伤了还这么死倔。”柳懿笑着,接了一杯茶,然后又问:“师妹,到底伤了哪里?要不要师兄给你瞧瞧?”
完全是一副壁上观的模样。
永乐让旁人都下去,才道:“多谢师兄的好意,师妹一定会记住得,将来请让师妹暴打你……”
柳懿想了一会,问:“你说的是暴打还是报答?”这姑娘说话咬牙切齿又吐字不清,他甚为忧虑。
永乐横他一眼。
柳懿慢慢地喝了半杯茶,又问了一遍永乐到底伤在哪里。
永乐奇怪:“人人都知道我伤在心口上。”
“这你就不懂了……”柳懿长吁短叹。
他仍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有一日忽听见说宫里某位太妃身上不大好,诸位宗亲命妇之类都往宫中去问安,谁知半路听人来报原来不是太妃而是贵妃……再然后又听说其实是皇后……再后来就变成了皇上如厕时摔了一跤——众人慌忙赶紧宫去最后说是太子因中午吃得有点撑,闹了肚子在床上起不来。
可见人言可畏。
“你伤的是心口,怎么还这么精神?”
“因为别人的心都长右边,就我长在左边。”
柳懿点点头,这倒也是。
大皓风土民俗实在与诸国迥异,常听人说那莲花中诞生的王女,还有奇妙的异术,生在右边的心脏,每一个到了大皓的异国人都要称奇。
永乐对柳懿那故作神秘的姿态没好气,人人都是这样,见了就讨厌,于是道:“你要不是诚心来瞧我,趁早走吧。”
她今天问栩乔在围猎时行凶之人的底细是否有查明,栩乔先是说什么都没查到,后来又推说有事要走开,叫她一切放心,厉邵齐必定无碍。
永乐见她这样的态度便知道有鬼,可是又不好拆穿,生怕再给厉邵齐惹麻烦。
厉邵齐从来教她诸事多想,莫要莽撞,可是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忍耐着装不知道,也太愁人了。
她正想着此事,忽听柳懿道:“我倒是要走,这次走了,再不知道什么时候得见。”
永乐惊诧:“什么?”
“莫非你还真以为我天天入宫来是为了玩儿,总是有事的……这次来瞧你,过几日就回扶姜了。”
他倒是也不想忙,可人在朝堂飘,总有人在旁边唠叨:再爱往外头跑,也总归要尽了作为世子的本分。
永乐道:“你真的要走?”
见她那么怀疑,柳懿不由得觉得自己似乎天生在女人面前就是得不到信任的,曾几何时,那些个接过他簪子的美人们都是用这样疑惑的语气问话,可她们问的都是“你真的不会走?”
他每次都点头,如今虽换了问题,答案还是一样。
区别是以前都骗人,这次是真的。
“你若留我的话,我还可以多呆几日。”柳懿笑道。
“快滚,谁要留你。”永乐啐道。
柳懿忽然觉得脑海中的记忆被拨乱了似的,仿佛许久之前,也有那么个女子,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却用的是最无奈可怜的语气。
永乐见他发愣,以为伤了他自尊,犹豫着是否要道个歉说是玩意而已,柳懿便已自己回复了过来,道:“我是要走,可是带的话儿还没带到呢。”
永乐问:“什么话?”
柳懿看了看四下并无人,便笑着道:“你把耳朵凑过来。”
永乐无可奈何:“我现在这样……”
胸口还有伤,这么靠在床边久了,伤口还在疼,腰也觉得酸,还是师兄妹呢,这柳懿半点都不为她着想。
柳懿施施然站起来,道:“既然师妹不方便,那师兄亲自上前好了。”
他是故意的……永乐心中如此想着。
柳懿到了她身边,因为她坐着他站着的缘故,身量高出许多,柳懿不得不弯下腰将唇凑到永乐的耳边,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
“呐……”
软绵绵的两个字音,暖暖的气息扫过耳廓,叫永乐觉得很不自在,可为了听清楚他说什么,她只好忍耐。
就在她聚精会神听柳懿说话的当口,忽觉柳懿的一只手迅速将什么东西塞入了她的袖中,她顿时愣住。
此刻却听到柳懿大声道:“先生说……叫你好好养病可不是叫你长胖——”
“先生还在临晖?”
“当然在,不过可不是在国师府……那处如今连只鸟也不敢停,何况是先生?”
说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嘴唇就自永乐耳边擦了过去。
又轻又缓。
永乐的耳朵一下就红了,面皮上滚烫的感觉瞬间从脸颊蔓延到脖子上,活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
先生常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拉手拍肩什么的都是寻常小事,但是这样的动作,除了厉邵齐以外的人做出来那简直就该死罪!!
“你——”
还没等她叫骂出声,柳懿便笑道:“永乐乖,不要吵。”
永乐恨得牙痒,她压低声音道:“等我好了,你就等着死吧。”
柳懿道:“那也要先找到我才成,再过十天半月我可要走了,师妹你的伤可未必全好,怕是不能送我;如今天也不早,你休息的时候一定要闭上眼睛,别睁开乱瞧。”
永乐那只完好的手抄起身边的玉枕就砸了过去,可柳懿闲闲地避开,然后真的就这么走了。
他一走便有人进来,要服侍永乐喝完二和药,换了个崭新的玉枕,好躺下继续休息。
经过围场一事,众人都知道永乐与栩乔已经和好,再不敢做出些不敬的事情来。
永乐怕过会手放在被窝之中,不好挪动,又想起方才柳懿说国师府的那些话,心中很是担心,于是急匆匆地喝完了药便道:“你们拿青盐跟水来,我梳洗了要早睡。”
她既然发话,众人也都依从,服侍她喝完药洗漱完毕,才要吹熄了灯盏,锁了门,留下外间几个宫女来预备听差。
外间的灯火却还未熄灭,屋内一片安静,永乐费力地坐起来,嘀咕了两句,然后自袖中掏出柳懿塞给她的东西。
那是一颗蜡球。
永乐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悄声走到窗边,借着窗外的那点光亮,将蜡球捏碎。
却见里头有四颗蜜豆大小的丸药,又有一张字条。
她展开来看,上面的字迹是厉邵齐的。
“服药装死准备四日后出宫,莫留痕迹。”
还有四天,药有四粒,就是说一天吃一粒了。
短短的几句话而已,就像当年她在集贤庄的时候,厉邵齐给她写来的短信一样,唯一的不同便是,如今更短,且连落款也没有一个。
永乐反反复复咀嚼完这几个字,心中如压了一块大石,连气都要喘不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要她服药,装死……才能出宫?这宫廷就算未能来去自如,依平日来看出宫虽难也决不至艰难到此。
究竟发生了何事?
还有之前柳懿的话,听那话的意思,厉邵齐现在必定不大好,国师府也不再是乐境。
联想起栩乔今日说话的神态,永乐猜测宫中对厉邵齐必定有什么动作,只是人人都隐瞒她不叫她知道。
至于这是好心还是恶意,永乐竟觉得无从确定。
之前她中箭,栩乔扑过来的时候眼中的泪水并不像是虚伪的;还有今日下午的时候,她那样的亲密姿态,永乐也不觉得是假。
可……她的确隐瞒了什么。
永乐并不迟钝,许多事,她不过是得过且过,懒得去想。
可如今关系到厉邵齐……
永乐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但是再一想,厉邵齐还能让柳懿给她这样的东西,大概就算近日过得不好,也不至于太坏,所以暂且不必担心。
他可是国师,并不能单凭那外貌衣着相似便定了他的罪,要知谋害储君,这是一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