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二-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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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要论起她是否后悔,也绝不会是为了永乐;而是自己用那帝君的权势,令这两个人都留在了她的身边。
就连那个言谈里没一句正经的周肃,都说她是过分。
连他也不再来见自己了,这个出了名的大贤人,纵使来了这临辉,也从不肯入宫来与她相见。
她现在也终于明白,何谓相见不如不见。
凤君用脚尖轻轻地踢了踢厉劭齐,厉劭齐呜咽了一声,似乎醒了过来。
他要站起来十分艰难,永乐见他面颊上有血,左眼极不自然地闭着,竟然还在流血。
他的双脚也在打颤,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手慢慢地捂上了还在流血的右眼。
他面上已经没了面具,果然那相貌,与凤君如出一辙。
永乐见他那模样,便知道他手脚上都有伤,手上不见血,大约是脱臼或是折断了哪处。
右眼……大约是被什么锐器刺伤了。
这样的伤势,若是她能动就好了。
永乐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手脚上的伤大约不算太重,可是那只右眼怎么办?
她是那么喜欢厉劭齐的双眼,喜欢他温柔的眼神,喜欢他轻笑起来的时候双目中熠熠的神采。
他要是少了一只眼可怎么办?永乐哭得极伤心。
“哥哥的本事一向不小,就是心肠软了些,所以如今一输再输。”
他要是当真那么良善,就不该做出十四年前的那些决定来。
凤君又对帝君道:“绛妤,像你们这样的好人,我是一辈子都不明白的。”
他从来忍耐都是为了得到,而不是只为了忍耐本身。
厉劭齐忍着疼,好不容易才开了口。
他道:“永乐呢?”
帝君拧起眉,凤君却拊掌欢笑:“你很清楚。”
厉劭齐自然明白。
若说他之前还以为能全身而退,但是当帝君那道旨意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不能了。
他自己的亲弟弟,有多么恨他,又有多么爱帝君,他何尝不知道?
因为得不到,所以经他之手的事,总不叫他人如愿。
左手被折断,脚上有伤,要持久地站立着都难,还剩一只左手。
右眼是被他用手指刺穿的,为的是有人来通报他永乐忽然病死,灵车已到了宫门。
以他的作风,哪里肯轻易放过?必定是用了手段,要么将永乐带了回来,要么就将她藏在了别处。
“她人在何处?”
“我为何要告诉你?”凤君不怒反笑,眼神轻蔑:“自你想要手下留情的时候起,就该知道会输给我。”
真真是一个好人,面对着亲弟弟,不能下杀手。
连逃命都不认真,真叫人可敬可叹。
厉劭齐叹了一口气,若是永乐在厉邵昀手中,还不知道君平究竟如何了。
论身手,君平实在不弱;可是对方是厉邵昀,他不仅武艺高强,且深通异术。
碰在一处,君平绝无胜算。
那少年是他自巷尾捡回来的,从小刻苦勤奋,厉劭齐养育他,是为了将来令永乐不至于身陷险境。
原本也不打算令永乐进宫,可是绛妤一再央求。
永乐毕竟,是她的心血,又因栩乔的身体娇弱,需要知根知底的人陪伴,这骨血相连的二人若能聚在一处,实在是最好的事。
他并不是一个容易后悔的人,可他现在真的后悔了。
正如永乐不能失去他一般,他也不想失去永乐。
可是面前这人,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他真想不透。
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任谁都回不到过去,怎么厉邵昀还不明白?
凤君却道:“我知道,哥哥在心里想,就算我做再多,也回不到过去,何苦如此纠缠……”
厉劭齐一惊。
他转过身去,对帝君道:“若是你也这么想,也太瞧不起我。”
什么甜言蜜语,才子佳人,都随着心埋葬了,那些他要不起的东西,不谈也罢。
这世间上原没什么东西是能求来的,强夺来的,也不长久。
只有依靠自己,一步步算计,一步步筹谋。
帝君依旧平静道:“那也好,你究竟想要什么?”
凤君笑笑:“绛妤,你从前哭着对我说,不喜欢这天下,不要也罢,你还记得么?”
帝君不作声。
“既然你们都不喜欢,我偏要喜欢,我替你坐拥这江山如何?”
以前想得到的只是一个人的心,可现在却……
这便是成长的好处:从前费尽心机想得到的,如今都不想要了。
永乐心中咯噔了一下。
凤君要的是江山?可栩乔要怎么办?她才是要继位的皇太女,若是凤君想要这天下——
而厉劭齐也自牙缝中吐出二字:“荒、唐——”
帝君看他一眼,抬起了手,示意厉劭齐不要再说,她咳了几声,道:“可是栩乔……”
栩乔与她,并非什么母女,帝王血脉乃是天赐,但当年为了永乐,牺牲栩乔良多,自觉愧对她许久。
帝君从来都不敢多见栩乔,怕见了她。
栩乔那双眼睛,也是干净透彻的,与永乐相仿。
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说出谎言,心里更加难受。
若此时还要牺牲栩乔,那她跟面前这人有什么差别?
可凤君却笑了:“栩乔?这与栩乔有什么关系?她喜欢我得紧——再者,你都快要死了,还要替别人费心。”
厉劭齐的脸色大变。
帝君还是保持着她的平静,她的确也将死,不必为这一句闲言乱了心志。
“我难逃一死,江山也可以给你,”帝君慢慢地道:“我用这江山,换三条人命。”
她不消细说,凤君也应当知道,这三人是谁。
厉劭齐,永乐,栩乔。
凤君笑弯了一双眼,道:“也好。”
帝君抿了唇,面上似笑非笑,死死地望住他,连眼也不眨。
而凤君也这么同她相望。
半晌,帝君道:“厉劭齐,你过来些,我有一句话想说。”
又对凤君道:“说完,我便写诏书,可好?”
凤君点点头,转身看着厉劭齐。
厉劭齐站在那处不动,他心中觉得不安。
可是帝君又道:“厉劭齐,你过来。”
厉劭齐只好过去。
经过凤君的身旁时,他道:“若你敢轻举妄动,我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知道他说到做到,厉劭齐顿住了脚,然后装作不甚在意,往帝君身边走。
他走过去,帝君道:“坐吧。”
走得近了她才发现,自厉劭齐的裤管处,一直有血往下流。
这一切都是她的罪过。
厉劭齐拒绝,帝君却道:“先坐下吧,能有一分力也好,若站不起来了,永乐依靠谁呢?”
听到这话,厉劭齐皱眉,自他床沿坐下。
可怜永乐不明究底,那二人挨的太近,帝君说的那句话又轻声细语,实在是听不清。
可是看到厉劭齐坐了下来,她又觉得心里难受。
虽然知道帝君对她也好,可是……那两人挨得如此近,又亲密,实在难令她心安。
凤君与戌佩还是静静站着,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此时又见帝君说了些什么,仍旧是听不见的,然后突然之间,她伸出手,拥住了厉劭齐。
厉劭齐似乎身上一僵,她又说了一句什么,厉劭齐立刻推开了她,似乎想要说话,可是一道白光自他们二人身上亮起,他张开了嘴似乎是在大声说什么,可这屋里谁都没有听到。
戌佩惊叫出声:“殿下——”
凤君也察觉了不对,扭过头来还未能反应,就见厉劭齐自这屋中消失了。
永乐整个人都呆了。
厉劭齐不见了……
帝君救了厉劭齐……
那么他……到底去了何处……
每一件事都足以给她打击,她愣愣的,两只眼睛都是水雾,既看不清楚,也想不清楚。
他走了,她可怎么办呢?
而帝君望着凤君笑,然后低头咳的天崩地坼。
血是用手也捂不住的,流到了被子上,染出一片一片的鲜红。
凤君上前,一把将她摁倒,然后掐住了她的颈项。
帝君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
凤君皱着眉,缓缓地将手松开,然后扶起她令她能再次坐起来。
戌佩要上前来,他却道:“出去!”
虽然心中很疑惑,但是戌佩从来不会让主子将命令说上两遍,她依照凤君的吩咐退了出去,还仔细地阖上了门。
四下没了旁人,凤君才问:“为什么?”
他的眼里,并不尽是恼怒,却有许多复杂的情绪。
帝君人虽虚弱,眼神却还清亮,带着光彩。
她笑了。
“因为阿昀你说谎,就算我写了诏书给你,你还是会要厉劭齐的命。”她道:“男人的心思比起女人的心思来,反而比较好猜。”
她太了解厉邵昀了,所以她用尽全力施展的异术将厉劭齐送走,连带着消隐他身上的气息。
这样一来,就连施术者自己也找不到,何况厉邵昀?
厉邵昀见她说破,也不打算掩饰。
但他仍道:“果然在你眼里,永乐与栩乔的命,也不及他一个人重要。”
说不上是带着醋意,那表情与口吻,都是一派的平静。
“这可怎么说呢……”
说到这里,像是再也不能说下去一般,身体里渐渐有了冷意,她颤抖着抱住了胳膊,低声咳嗽。
凤君看着她,忽然走上前去,坐到了她身边。
然后慢慢地,将她抱在怀里。
帝君的头恰好枕在他肩窝处,可以嗅到一味绮丽的熏香。
凤君没有说话,他也察觉到了,这怀里的身体,命还未绝,身体竟已经在变冷。
已是最后了,若她不强行施术,也许还能苦苦挨上几刻钟。
连这最后,她都还是在为厉劭齐着想。
凤君心中苦涩不堪。
他问:“绛妤,厉劭齐有什么好?比我好在何处?”
他一辈子都未能想通这问题,料想这怀里的人是不能再回答的,可是只觉得背后的衣裳被紧紧抓住,然后就听见了一句:“你……并没有不好……”
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咳嗽声。
心中在苦笑,面上却不显露。
“你哭什么?”
这话,是凤君问的,因他察觉到肩窝处的衣裳湿润,然后发凉。
帝君也惊诧,可转瞬又笑了,她脸色青白,憔悴却美丽。
已经失去了爱人的心,这眼泪大约是因她畏惧摆在面前的死亡吧。
已经没有时间了,她抱着凤君,收紧了手臂。
最后她死,仍然有一人在她身边,此生算是不负所求。
“阿昀……”
凤君默然,听她说话。
“别……别伤永……乐……跟栩……”
她还欠最后一个字未说完,凤君便觉她的手,悄然地落下。
还是拥抱着她,可是她的身体悄然变得冰冷。
她果然不是凡夫俗子,连死了之后,身体也比别人冷得快些。
不消片刻,那温度已经不是冷,而是如冰一般,隔着薄薄春衫,凤君被冻得嘴皮翕动。
很快的,那身体自手指开始,化作了幽幽的绿光,很快,身体就化作了千万点荧火。
虽是白天,这屋里却阴暗,那些光点仿佛萤火虫一样,飞快地舞动着,然后一阵风来,吹散了所有。
凤君怀里剩下的,只是一件帝君刚才仍穿着的单衣。
依律,这是要送往帝陵埋葬的。
真可笑,历代的帝君连尸骨也没有,却还是建了帝陵。
他站起来,看也未看一眼,就朝永乐所在的方向一挥手,解了禁锢她的法术;只听“扑通”一声,他见永乐摔倒下去。
是因她被强迫站了太久,又哭得太过伤心,一下无力,便摔到了地上。
听见她哭泣,凤君朝她一望,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傻瓜永乐,哭什么呐?”他道:“或生或死,在这天下不过寻常。”
永乐一面哭,一面觉得恍然。
这语气,这说话都好生耳熟,仿佛是厉劭齐站在她面前,亲口说的一般。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还有戌佩的阻拦声。
显然戌佩并未成功,这屋里的门一下便被推开来,面前的光亮,让永乐本能地闭上了眼。
待她睁开眼的时候,便见栩乔站在门口。
那目光清冷似月。
“这是……在做什么?”
她这样问,揪住了自己的衣袖。
永乐想说话,可是又能回答什么?几次张开嘴,发出来的只有无力的哭咽声。
她被众人保护得太周全,最后成了无用之人,这难道也是厉劭齐所求的结果么?
永乐痛哭失声。
我害怕
在帝君死了之后,永乐被关进了帝陵的某处。
说来也怪,这地下竟然有如此宽敞又准备齐全的屋子,暗地里大约还有通风孔,可惜永乐从来找到过。
历代的帝君并没有真的安葬在此处,帝陵不过是个象征;在这个死气沉沉偌大地方,永乐是唯一的活物。
听说她的罪过是欺瞒皇太女,协同当朝国师谋反,将帝君杀害,还伤了凤君。
按理说这样的重罪,是要抄家灭族的,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去的地方不是天牢,也未有人将她带走问话。
帝陵是个极大的地方,四面都是青石壁,屋内的光亮全都源自硕大的夜明珠。
这里没有白天或黑夜的差别,阳光也好月光也罢,从未照进来过。
看不到星光,也见不着雨点,未尝听见风声,一切都是那么单调。
永乐的脚踝上扣着玄铁环,上挂着不长也不短的链子,一端就在固定在墙壁上头。
而她脚上的一头,锁孔处已经被铅封死。
这链子的长度,让她可以在这大屋内自在活动着,却始终走不出去。
屋子里的装饰不多,仅仅有几个小物件,一张圆木桌,却只配了几张梨木的小凳。
每日有一个人来,替她送来水和食物,换洗的衣裳。
还是同从前一样,红裳翠帯,珠环玉佩,每日都送来。
别的东西也还罢了,没过几日,又有人送了巨大的楠木筒来,还有热水。
不知道是谁令人送来的,但是这里阴冷到骨头都要发痛,若是能有热滚滚的水每日来泡着也不是坏事。
永乐每日的事情就是对着墙壁发呆,那送东西来的是个中年壮妇,问她什么都像是没听到,也不开口,默默地做完自己的事就离开。
不是没想过逃跑,昨日趁这女人整理床铺的时候,她搬了一张小凳,狠狠地往那女人的脑后一砸,鲜血四溢,永乐自己都瞧得害怕;那女人只是扭过头来看她一眼,却什么表示都没有,仍旧泰然自若地收拾完毕,才抹了一把血,锁上门走了。
永乐怕极,一夜都在想,这样的伤,那人到底究竟有事无事,毕竟被砸伤了脑袋,强撑一时半会儿也是可能的。
可是第二天,那女人却还是来了,头上的伤已经包扎过了。
永乐正不知道该拿什么目光瞧她,但是更令她难挨的是,凤君来了。
明明是国丧的时候,他穿得却比谁都艳丽,而且那面容,仍旧是跟厉劭齐一模一样的。
只看了一眼,永乐就将头别开了。
看到这样的脸,一点都不会觉得高兴,反而会回想起当天。
那一天,她什么都没了。
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帝君死了,厉劭齐不见了,还有栩乔……就连栩乔都不再相信她。
栩乔她……只信凤君罢了。
他说是自己与厉劭齐谋反,她就信了。
他说自己一直都在骗她,她也都信了。
什么话都是他说的。
栩乔就那么站着,又问了一句,这些都是真的么?
永乐拼命的摇头。
可是凤君却说,栩乔,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