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歌飞 作者:朱璟秋(起点2012-04-15完结)-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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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鸿中进帐后显出极为兴奋的模样,顾左右而言他,说着让两位公公不要拘束之类的客套话。
“时候到了。”鲍承先看着天色,正是月黑风高之夜,“拘禁那两名太监的营帐守卫准备换班,减少巡逻人数,开始拔营!”
“是。”
崇祯的肝火最近旺得不行。因为两名太监跑回来战战兢兢地说袁崇焕也叛变了。
那两名太监声泪俱下、并赌咒发誓一切是真的。崇祯冷笑了一声,信了。本来就多疑的他,并不想找出任何理由替袁崇焕开脱,他恨欺骗他的人——他将袁崇焕委以重任,让他手握重兵保家卫国,但是袁崇焕利用了他的信任狠狠地“欺骗”了他!
没有任何人能为袁崇焕洗刷辩白,袁崇焕那所谓的赤胆忠心,崇祯算是见识到了!
皇陵毁了,失守的城池越来越多,现在战线拉到了家门口,甚至有些大臣提出迁都。他情何以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成了莫大的笑话,他简直快要没了立足之地!
“袁崇焕!”崇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生啖其肉。他痛恨背叛,可为什么他们都不能了解?还不停地背叛!
崇祯以“议饷”为名召袁崇焕回京。袁崇焕刚走到崇祯面前跪下,便有锦衣卫数十人褫其朝服,杻押至西长安门外锦衣卫大堂,发南镇抚司监候。袁崇焕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自己一心为国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崇祯也不明白,他明明给予了袁崇焕至高的权利,为什么袁崇焕还会背叛他,难道真的是利欲熏心么?
寡人,这两个字,比“朕”更能概括坐在金殿上的他现在的处境。孤家寡人——他又开始笑自己。他的嗓子已经很沙哑了。皇后询问他要不要传御医时,他总是冷冷地说一句,“朕没病。”
可是大明的江山有病,而且病入膏肓深彻骨髓!
他很固执,他总是对的。他是天子,天的儿子怎么会有错呢?袁崇焕该杀!他恨恨地说。
“相信有人比我更恨他,而且有很多。”崇祯笑了,他笑得心满意足。他又为国为民除了一大害。蛀虫会少的,叛徒会少的,大明的江山会兴旺起来的。崇祯和自己说着,他希冀着明天会更好。
祖大寿长跪大呼督师冤枉!大明可以没有祖大寿,但不能没有袁崇焕!
于事无补的,崇祯是个死脑筋,他认定的理,你扭不过来。祖大寿,你乖乖去打仗吧!
祖大寿憋屈着呢。他也是个犟驴子,他不起来,袁督师冤枉啊!他大喊,不止在心里喊,在金銮殿里喊,殿外也喊。
崇祯嫌他聒噪,但他要是不再好好带兵怎么办?崇祯觉得自己又被人胁迫了。他讨厌这种感觉,一个个都对我有二心。我能信谁?我谁都不信!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袁崇焕被崇祯下了一道圣旨:“袁崇焕咐托不效,专恃欺隐,以市米则资盗,以谋款则斩帅,纵敌长驱,顿兵不战。及至城下,援兵四集,尽行遣散。又潜携喇嘛,坚请入城,罪不可赦,按律行磔刑,弃尸于市!”
袁崇焕格格地笑了,他想骂天,可是他骂不出口。一生忠孝节义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大笑,笑得凄厉。哀莫大于心死。他看了一眼行刑台下正向他扔烂菜叶子、臭鸡蛋的人们,眼中流出两行浊泪:“这就是老子拼死要护着的人?这就是老子拼死要保护的大明江山?”
“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袁崇焕的心很疼,从来没有过这种彻骨的疼。身上的伤口多得早已数不清,这次要全部崩裂开来了,这场面会很壮观的吧?袁崇焕甚至开始想象到时候有多少百姓争相涌上抢着付银子买他的肉了。“大明第一奸臣!”“丧尽天良的狗贼!”下面的百姓骂着,袁崇焕闭上了眼。他不甘心啊!
“督师冤屈,天人共鉴!”袁崇焕的旧部喊着,他们跪着向前爬着,没有人搭理他们,只是向前涌着、推搡着——袁崇焕的肉金贵着呢,总共七尺身躯,却又数以万计的人争相购买。
血——满腔的热血,从袁崇焕的身躯里面喷了出来,他的血,洒在了不该洒的地方。他瞪大着眼,好像在最后地流连他所挚爱的大明江山。他宛若听到,他母亲在远远的地方向他微笑着吟诵着周敦颐的《爱莲说》,教导他要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他仿佛听到了好多好多的孩子在他耳边唱着、唱着、唱着……直到他再也听不到。
“督师冤屈,天人共鉴!”袁崇焕的旧部一个个哀哀欲绝。袁崇焕应该死得其所,死在战场上,就算马革裹尸!
但是,不能了。
永远不能了。
刽子手舔着刀口上的血,割下袁崇焕的肉、肠、心、肝按“寸”卖,不出半个时辰连骨头都抢购殆尽。
一.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更新时间2011…11…20 22:16:24 字数:14697
青柳依依的秦淮河,似乎永远都是如此熙熙攘攘。王孙公子、玉勒雕鞍,烟花三月、歌舞升平,绚烂得好似盛世。竹篙轻轻一点,画舫穿梭在清流之上,泛起圈圈涟漪。
漫卷珠帘,巧笑倩兮,娉娉袅袅,轻掩檀口。秦淮河上的莺莺燕燕永远都不缺这些资本。
这个时节的阳光懒懒的暖,鎏金牡丹的小香炉里紫练芍药的线香快要燃尽。卞玉京搁下湘妃兔肩紫毫笔,轻唤贴身侍女道,“柔儿,我们该回琼楼了。”
柔儿急急地拿过银鼠滚边小坎肩给卞玉京披上,“姑娘可别着凉了,到时候吴公子可要怪奴婢没有好好照顾姑娘了。”
卞玉京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哪个吴公子啊?你日日夜夜的在我耳边念叨,难不成我画的兰花图都是他买的?”
柔儿恍若未闻,撸起袖子洗着砚台和毛笔,腕上的几个银镯子叮叮当当的响着煞是好听。
卞玉京见柔儿不答,还欲再问,便见一位公子用手中折扇挑起帘子,“在下吴梅村打扰姑娘了。”
“吴公子?”卞玉京一双美目扫过吴公子的脸,真真是满身的书卷气息。
“不要为难小丫头了,姑娘的兰花图的确是在下买的,姑娘妙笔生花,在下耳闻已久。前不能一睹姑娘天颜,只能睹花思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天人。”
“吴公子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卞玉京轻轻一哂,刚一见面便把她夸得天花乱坠,这样的男子,秦淮河上多如牛毛。但能在众多画舫中找到她的画舫,又不能不说此男子着实是有心人。
吴梅村直视着卞玉京的眼,“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姑娘真是灵秀。气质更胜画中幽兰。”
从来没有一个男子敢正视卞玉京的眼,吴梅村是第一人。卞玉京轻抚额前点缀的花钿,拉过柔儿道:“我们走。”
珠儿还没来得及抹干手上的水珠,便被卞玉京扯出了画舫,只听得吴梅村在画舫中扬起声音道,“姑娘,姑娘,在下还有话说……”
柔儿好气又好笑,“那还不快来,难不成还要我们姑娘请么?”柔儿看着卞玉京一脸娇羞,只能替卞玉京做决定了。
“能到姑娘琼楼绣阁者,你是第一人。”柔儿挡在绣阁门前,
“那?……”吴梅村一脸踌躇,“好姐姐,就让我上去……”
“哪是那么容易的,我们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攀折的。”
卞玉京推开琼楼上的小窗,兀自绣着女红。时不时看看楼下两人的争论不由觉得好笑。
柔儿似乎被吴梅村一声声的“好姐姐、好柔儿”折腾得没法子,只能故作正色道,“看你这身打扮倒像是个斯文人。那你应着景儿作首诗词来,我拿给姑娘看了,若姑娘说得一个好字我便放你进去。”
“在下不妨一试。”
吴梅村说得果断,柔儿却不吃这一套,“曹植七步成诗,现在我也踏七步,你能作出诗来,今天便是你上绣阁之时,若我七步踏完,你作不出,便请回吧。”
吴梅村来不及争辩,却听得柔儿已经在数数了,只得硬着头皮随口诌了一首,缓缓念出:“绮窗绣,牙签玉轴,堆列几案;瑶琴锦瑟,陈设左右;香烟缭绕,檐马丁当。却是红酥手,绣遍春色涟漪。绿意几许庭院深,花飞满径。”
“只是差强人意,成与不成还要等我们姑娘说。”珠儿语气中满是无奈,似是无望。
吴梅村道:“我对姑娘的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只想与姑娘一会,不要辜负了这满园的春光和花儿。”
柔儿抿着嘴儿笑,“只道你油嘴滑舌的,没想到那么讨人厌,想见我们姑娘还要用什么满园春色来作说辞。”
一语未尽,听得“吱呀——”一声,绣阁的门开,卞玉京踏着一双绣着百合的笋尖罗鞋,罩着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同心结,松松地挽了一个随云髻,只用一支碧玉簪别住就下得楼来,更显得卞玉京脱俗的色彩来。
吴梅村怔了怔,“难道……姑娘同意与在下共游……?”
柔儿看着他眼中分明是星河灿烂。吴梅村身着一拢墨色衣衫,衣摆上镶着赤色的木槿纹路。卞玉京和吴梅村站一起时真道是蒹葭倚玉树。
柔儿看得正出神,吴梅村已然捧起卞玉京那双如凝脂般的柔荑,低声在她耳边道,“跟我走好不好?”
一丝暖暖的气息从卞玉京的发丝涌遍全身,她微颔螓首,算是允了。吴梅村心下大喜,十里香艳,六朝金粉,如今能抱得美人共游秦淮,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天色渐晚,秦淮河上的各式纱灯纷纷点亮,忽地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卞玉京松开吴梅村的手,跑过一排排柳树,轻启朱唇:“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吴梅村刚想接口吟出下句,却见有一女子扶着小丫头打着油纸伞走来道:“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卞玉京看到来人,不由惊喜道:“原来是沙才姐姐,姐姐好兴致,下雨天还出来逛着。”
沙才不施粉黛,只一袭月白衣衫,披着白狸裘,裙面上绣了大片的芍药花,腕上绕着几串黄色水晶珠,真真是粉妆玉琢、清丽绝伦了。她看着卞玉京穿得甚是单薄,不由心疼道:“怎么只穿这么一点,虽是春天,晚上还是冷得紧,柔儿这小妮子越发该打了。”
“不干她的事,我出来时没叫她。”
沙才道:“难道你一个人出来的不成?”
“还有他。”卞玉京指着吴梅村道。
吴梅村快步走上前来,向沙才施了一个礼道:“在下吴梅村,见过沙姑娘。”
沙才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确实温文尔雅,不由含笑向卞玉京道:“罢了、罢了,这可是妹妹的情郎?”
卞玉京也不否认,笑说:“姐姐觉得可以的话,那就是了。”
沙才罗袖轻掩玉齿,“好好好,妹妹真不愧是女中丈夫,竟比我还豪爽。你和你心上人随我来吧,我正和媺儿还有你妹妹商议着一起作兰花图呢。”
卞玉京随着沙才来到小楼上,卞敏、沙媺早已等候多时了。沙媺抚着七弦筝,头也不抬,只冷冷地说道:“姐姐可是把赛赛姐请来了?”
吴梅村听的那声音如碎玉般,不由向那女子多瞧了几眼。沙媺转头,见吴梅村看她,便怒道,“什么人都敢上这楼来,还不滚出去!”
吴梅村实是不知眼前这美人在恼什么,便立在那儿不动。沙媺双手轻压琴弦,站了起来,向着沙才道,“姐姐赶紧把他请出去吧,我们姐妹几个自作诗画画,这人是谁,在那站着我们也拘束呢。”
卞玉京道:“看赛赛薄面留吴公子在这吧。”
“哦?”沙媺嘴角扯出一丝虚无的笑意,“这位是你的心上人?”
卞玉京不语,只瞅着沙媺微笑。
沙媺收敛起愠色道:“那有劳吴公子为我们姐妹磨墨添茶,可愿意?”
吴梅村如遇大赦,“沙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在下岂敢推托?”
沙媺美目中闪过一丝欢喜,“公子如何得知小女子姓沙?”
“路上沙才姑娘说姑娘和卞二姑娘在等着,这儿是姑娘和你姐姐的家,能说请我出去的必是这里的主人。”
沙媺从掐着金丝的荷包里拿出一小锭银子掷给吴梅村道:“算你说的不错。这锭银子请吴公子拿给楼下小厮,让他买几盘新鲜的小果子和小点心来。”
吴梅村推辞道:“怎可让姑娘破费,在下现在去买便了。”说着把银子递还给沙媺。
沙媺打量着吴梅村的神态,竟不悦道,“让你拿着你便拿着,你我从不相识,我要吃什么为什么要花你的银子?”
卞玉京深知沙媺的性子,便拽吴梅村的衣角道:“还不快去,莫要让我们等急了。”
吴梅村道:“谨遵教诲,请姑娘们稍待,在下亲自去买。”说罢转身而出。
适时,卞敏坐下抚琴,沙才吹箫,卞玉京润润地唱出一支《忆秦娥》来,沙媺取过砚台轻轻磨墨。
“花飘零,帘前暮雨风声声;
风声声,不知侬恨,强要侬听。
妆**坐伤离情,愁容夜夜羞银灯;
羞银灯,腰肢瘦损,影亦份仃。”
……
一曲未毕,听得一阵脚步声响,一个老妈妈推门进来:“姑娘们也替老身想想,怎么下面客人快坐了一桌子了也不下楼去招呼一下,只在楼上装什么样子!”
“赛赛姑娘和敏儿姑娘难得来一趟,妈妈略等一等。”沙才道,“他们来无非也是听个曲子,我们在楼上弹奏,他们在楼下听也别有一番韵致的。”
李妈妈气得跳脚:“他们指名要见两位姑娘呢!姑娘们还不赶紧下去,莫非又要老婆子饿你们几天知道难受了才肯动的?”
沙媺“啪”得一声将墨条扔在了砚台里,溅起点点黑墨。“我和姐姐一年三百六十日竟没有一点子时间可以歇息了?妈妈走过的桥多过我们姐妹两个走过的路,应该知我们这一行的,愈是随便的,身价定是愈低,我和姐姐总是要有些个时间自己休息的。”
李妈妈指着沙媺鼻子道:“养你们那么大了,我一句话你们竟用十句话来堵我。好歹楼下也是一些贵族大人,你们不去岂不是存心拆我台?”
“说到底你总是先收了人家银子,贪多嚼不烂便把气儿往我们姐妹头上撒。人家赛赛和敏儿的妈妈怎么不管人家,偏偏有你这么个刻薄的主儿天天纠缠。”沙媺怒道。
李妈妈向着她的脸“呸”了一声,“你这作死的蹄子,现倒蹬鼻子上脸了,卞姑娘在这里我才给你们好声气,你们愈发得意了。不拿针扎你们两下子皮又痒了!”
沙媺听说李妈妈又要打骂心中郁结更深,饶是性子烈也不禁红了眼眶。卞玉京见状尴尬道:“妈妈何必动怒,要不然让赛赛下楼去弹一曲,然后向那些公子们解释说是才姐姐和媺儿身子不好。”
李妈妈脸色微霁,笑道上来拉卞玉京:“那怎么好意思呢,我们家的事儿还要劳烦姑娘——那姑娘请吧。”
“李妈妈!赛赛远来是客,你怎可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拉去?”沙才抓住卞玉京的手臂,向卞玉京不住摇头道,“赛赛,不要去。”
李妈妈上来猛掐沙才的胳膊,“你和我讲不去,你妹妹也不去,那让谁去?这一个院里的人谁来养活?我真是白养你们几年了。”
沙才忍痛松开卞玉京,向李妈妈跪下哭道:“罢,妈妈少说几句成么?我去。媺儿啊,你去送送赛赛和敏儿。”
沙媺眼圈通红通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