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歌飞 作者:朱璟秋(起点2012-04-15完结)-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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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只留一个小鬟锦儿,衣食都自己料理,自己劈柴、煮饭、担水。她让锦儿做些刺绣去市集变卖补贴家用。她不能受申府的一文钱,“名不正即言不顺”这句话每天不知要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多少次。她要靠自己,她要有备无患。但她不能有负于他。
那个香囊里面有少量迷魂散,置于枕边能使人一睡到天亮,就算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也不能苏醒过来。
她每天争取多练习一点,回想招式,然后给剑加重。她把石桌劈开一道裂痕。
她为自己的进步绽开笑颜,但那声音总是在这个时候发出阴恻恻的讪笑:“是人都不会站在那任你劈斩,出手还不够快,不够狠,不够稳。”
卞敏不知道那个声音是谁,但它总会在卞敏练剑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出现,并和卞敏约定,他指点卞敏剑法时不希望有任何人看到和听到。
于是,卞敏为了以防万一,违心地骗了锦儿。
时光如梭,不觉又到了冬天,卞敏换上了夹袄,还是坚持着天天练剑。
申维久一个月间偶尔来几次,温存不久就要离开。卞敏总是知道的,不是他负心,而是家教森严,他的心也苦。
他的父亲终于松口了。儿子大了,终归是要娶亲的。至于是不是好人家的女儿,此事晾了那么久,也算凉了些。关键是儿子喜欢的,不要娶进门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便罢。萧伯梁说,没有合适的媒人,他便是现成的大媒,只请申维久的父母赶紧挑个好日子才妥当的。
锦儿似乎比卞敏还要高兴,整天嚷嚷着:“盼了这么久,姑娘的亲事总算是定下了。”
卞敏只是在白天缝制着喜袍,晚上依旧练剑。
卞玉京来了,她来时只有一人,轻轻地扣着卞敏院落里的那扇门。
“大姑娘来了!”锦儿开了门,心中的欢喜又添了几分。急急忙忙地施礼,“奴婢给姑娘道喜了。”
“同喜同喜,我也替你高兴,终熬出头自己也可嫁人,不用跟着我妹妹每日烦忧。”
锦儿是实心实意的人,忙忙地说:“我要伺候姑娘一世的,嫁人却从没想过。”
卞玉京执起锦儿的手,只觉触手间锦儿的手早就没了少女的光滑,几个指尖布满了薄薄的茧子。
“可难为你了。”
锦儿一听,鼻子发酸,“大姑娘快别这么说,我算什么,姑娘才受累。”
“可不是这回总算是熬出头了。”卞玉京这么说着,远远地看见妹妹走了过来。
“姐姐!”
“嗳,妹妹大喜!”
再找不到其他话来解说,姐妹俩执手相对泪眼婆娑。
一时间走到屋里坐定了,卞敏问道:“姐姐,吴公子近来可好?”
卞玉京忽然眼睛里的光黯淡下来,苦笑了笑:“我哪能知道他?好久没个准信,想想不过费神罢了。”
卞敏听了,也只能垂头不语。
“听说国舅爷田畹要来金陵选妃。”卞玉京想了个话题来接下去谈话。
“这倒奇了,这个光景还有这番心思?”卞敏冷笑了一声,也为这没头没脑的话费解,“姐姐应该没那闲情去吧?”
“纵是选上了也不能去。”
“这话对了”,卞敏正色道,“深宫大院的,闷坏了不说,且看这年成、这时景,也该明白一二的。”
“妹妹说的是。我出来不能太久,只是带了东西给你做你陪嫁。”卞玉京忙忙地从广袖中拿出一个朱漆盒子来,“这里面有几枝极好的钗,我平日里舍不得用的,你出嫁那天把这几枝钗别头上,不能叫外人看了笑我们寒酸。还有这么几个描金的猫儿眼镯子、两个祖母绿掐蓝宝石的点翠金项圈,一块儿带了过去。”
“姐姐!”卞敏看着这么一盒子上好的珠玉,推辞不已,“我不能收,要知道那么多年姐姐的家私有多少我心里清楚,我若是拿了这些,姐姐你的积蓄十去七八,那姐姐未来的生活如何着落?吴公子那……也说不准呢。”
“这你别管,总有法子的,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出嫁的时候一定要风光。”卞玉京站起身来,踱到卞敏的搁在一边的嫁衣前,“还没做完?正好呢,我这有一串上好的东珠,你把它们在衣袂上镶一圈,必定好看。”
“姐姐,太破费了,申家必定嫌我们太奢靡。”
“哪会!”卞玉京摸着这半成品的大红色嫁衣,“好不容易能嫁,而且是个知冷知热的大家公子,就算是我们的爹爹和娘,在泉下也看了高兴,这一点子钱,又不会跟着我们一世的,没了也就没了。”
卞敏再也忍不住,终是哭了出来:“姐姐,我只盼着你也能早早地脱离那苦海,和我一般拣个合意的人嫁了。”
“好啦,傻丫头,我来了半日,马上要去了,你不留我吃饭么?”
“是了,是了!”卞敏高声道,“锦儿,快把备下的饭菜拿上来。锦儿一迭声应了,一会便把饭菜端了上来。
江米酿鸭子、油盐马兰头、清炖莲子羹、荷叶包仔鸡、桂花酥、木樨藕片,还有用砂锅盛着的红米饭。
卞敏拭着泪道:“好久没吃那么多,锦儿这丫头也真会折腾的,姐姐你快坐下来再尝尝她的手艺吧。”
卞玉京向着锦儿道:“你再拿一双筷子来,一起吃,我和敏儿两人哪要吃那么多的?”
锦儿抿着嘴儿摇头:“不敢当,你们先吃,等会我收拾的时候自己再吃。我现在还要去打点一下姑娘要陪嫁过去的箱笼。”
卞玉京微微一哂,“哪里有那么急,先来吃几口再说!”话音未落便撕了一片鸭肉喂到锦儿嘴里,“看你越发瘦了,快先吃点再动。”
锦儿吞下鸭肉,咳了几声,果是噎到了。卞敏看着锦儿窘迫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立马拿了个小汤碗,用勺子舀了几勺子莲子羹,塞到锦儿手中,“赶紧喝下去,噎到了就是我的罪过了。”
锦儿捧过碗喝干了莲子羹,搁下说道,“这下子可饱了,姑娘们慢用吧。”说罢就走了出去。
“别是疯魔了罢,竟吃那么点子就说饱了,敢情做了神仙?”
卞敏用帕子掩了嘴儿笑个不住,“姐姐就会逗我开心,我这下子撑不住了……”
卞玉京也掩了嘴儿:“再贫嘴,马上要嫁到大户人家去,紧要的是不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娴’‘静’两个字要时刻谨记在心。”
卞敏听了立刻止住笑,“这我何尝不懂,只为着和姐姐相处的时间再也不多,可能这辈子再见都难了……想再和姐姐一起笑一起顽,也不过有这么一个吃饭的时间,还是不能欢欢喜喜地过去。”
卞玉京搁下筷子,轻轻搂着卞敏的肩垂泪:“又是我的不是,好好的又伤心了。未来再见的时候还有呢,姐姐等着看你凤冠霞帔做诰命夫人……我若有这个命,嫁了个好人家,我们一年中总有两三次能再聚,这个妹妹就不必担心了。”
“姐姐又说笑!”
“妹妹难道比不上梁红玉?”卞玉京故意打趣。
“纵比得上,也不会碰巧有韩世忠!维久……和韩世忠毕竟不是一个性子的人。”
卞玉京看着卞敏一脸正色不禁莞尔:“我瞎挤兑你,你倒当真了。”
卞敏自低了头,双手的食指绞着衣角:“姐姐你快吃饭吧,尽拿我取笑,饭菜都要凉了?”
卞玉京“噢”了一声,“不用吃了,我并不饿的,只给我两块桂花酥吧,我拿在路上吃。”
卞敏把盛桂花酥的盘子端到卞玉京面前,“姐姐拣几块好的去,这个是锦儿做的,比外头的干净。”
卞玉京笑着:“有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那丫头灵巧着呢。”卞敏和卞玉京相携着走到门口,“姐姐不必再为我的事情伤神了。”
“我不担心你还能担心谁?你嫁出去了我才能不愁!”卞玉京伸指点了一下卞敏的额头,“我要走了,你好好地保重!”
卞敏刚刚才收的眼泪忍不住又要溢出眼眶:“姐姐珍重!”
看着锦儿飞奔出来,卞玉京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锦儿,我还有事和你说,你来。”
锦儿拿着一个包裹:“这是姑娘喜欢的一些书画,想来陪嫁也不需要这么许多,扔了也可惜姑娘的一番心血。这些给姑娘,算是留个念心儿。”
“好。”卞玉京将锦儿携到车后,拿出十几个锦袋:“这里面每个锦袋里有二两银子,分给以后申府里要服侍敏儿的丫鬟和小厮,敏儿自己必然也会想到这层,你替她把她的那份分给管家和老夫人那边的丫鬟。多些总比少些好。”
“是,锦儿记下了,多谢姑娘。”说着就要福下身去。
“快起来,被敏儿看到不好!”卞玉京赶忙扶起锦儿,“你是好孩子,这个不要和敏儿说,以后敏儿要你照顾了,我不知那里的情况,还请你得空的时候给我捎个口信,也好让我放心。”卞玉京一边说着,一边从如玉般的手指上捋下两枚绛纹翡翠戒指给她。
“姑娘这是做什么?要不得的,服侍姑娘是我的本分……”
“嘘!仔细敏儿听到了。”卞玉京见锦儿不收便道,“这两枚一枚给你,一枚你替我给敏儿,你若不受,便是负了我的心。”
锦儿听到这话,便再也推辞不得,只好扶卞玉京上了车,向车夫道了声“走”,然后退到路的一边和卞敏一起看着卞玉京的马车离去。
三天后,花轿盈门。萧伯梁和许多朋友在卞敏家迎接,算是女方的亲朋。因是相府公子娶亲,卞敏的那些秦淮姊妹也不必来送行,只都托了她们相识的公子送了贺礼来。
卞敏看了贺礼不由睹物思人,原是一年都没有见到那些姊姊妹妹,或许以后也再也不会见了。
伤感了一回,又落了几滴泪。锦儿忙忙地再为她补妆。萧伯梁匆匆地走进来,瞧着喜娘只管命人搬箱笼便急道:“你快去帮锦儿罢,这里有我呢!”
喜娘也急了一头的汗,忙忙地用帕子拭过了,跑到卞敏的房里打点卞敏的饰物。
锦儿拿过那个朱漆盒子:“全部在这里了,你看着给姑娘戴吧。”
喜娘接过了盒子打开一看不由啧啧称奇,“真是大手笔,果真是能配得上申公子门楣!”
锦儿冷笑一声,“申公子看中的是姑娘的人,可不是为了这个!”
“锦儿姑娘,你这话错了,今儿开始,但凡见到敏姑娘,都得尊重喊一声‘少夫人’,你这姑娘长姑娘短的也没个眼色!”
卞敏听得两人吵闹心下烦躁,“好了,我不计较这个,我一个时辰没嫁过去便一个时辰没那规矩,也别为这个吵个不休,让外面的人看了笑话,早早装扮好等着才是正经。”
分明是向着锦儿说话的,喜娘的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卞敏冷眼瞧着便又道,“我这走了不知还能不能再回来的,喜娘你帮我照管这些花花草草,春夏的时节也能摘些花草去卖了换些酒喝。”
喜娘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子,听了这话赶忙跪下给卞敏磕了一个头,“多谢少夫人的赏,我都不知再说什么好,只盼着少夫人和少爷能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快起,帮我把耳环戴了是正经。”卞敏微微一笑,自将盒子里的几个镯子套在手腕上。
“是是是!”喜娘眉开眼笑,小心地拿起盒子里的两个点翠金项圈问道,“少夫人要戴哪个?”
卞敏道:“你办事办老了的,这不必问我,你看着哪个好,戴哪个便是。”
“是,我老糊涂了。”喜娘把一个放回盒中,将另一个蓝宝石镶着一圈玛瑙的项圈捧在手里,“我看就这个。”
卞敏“嗯”了一声,任她戴了,然后伸出手来让喜娘用凤仙花的汁液染指甲。
锦儿为卞敏描完眉,最后将唇脂拿出来,用小挑子挑出一点来,抹在卞敏唇上。
卞敏笑道:“哪能那么累赘的,平日里上妆也不见得那么繁琐。还有这么多簪子珠子,压得我脖颈都要断了,好累。”
锦儿掩着口儿,“今儿累一日,赶明儿再也不用累的。”
卞敏早悟到她言下之意,直嚷着要打,可喜娘正为她染着指甲,不好动的,只能眼见着锦儿出去。不多时,锦儿拿着一把扇子来给卞敏涂好的指甲扇风,喜娘边涂便赞道,“少夫人真是一手好指甲,其实这凤仙花大可不必涂的。”
“就你会说话,涂完了也快干了,外面萧公子要催了,可别耽误了吉时。到时候我搀着姑娘,你把红盖头拿了,给姑娘盖上,然后我们打帘子一道出去。”锦儿自穿了一件红色的新衣,在镜子前将刘海捋顺了。
“好,听姑娘的。”喜娘将凤仙花的残汁搁在桌上,又拿过金花胭脂为卞敏再扫了一遍两颊。
真真是桃腮杏脸如琬似花,看那一双剪水双瞳真道是芙蓉如面柳如眉。
萧伯梁本想进来催促的,锦儿正拿了抹额来,抬眼见到萧伯梁便道:“萧公子在外面再等一会罢,马上我就扶姑娘出来。”
萧伯梁“噢”了一声,回神过来,“还有一盏茶时间吉时就到了,申兄的花轿已经上门了。”
锦儿边给卞敏别上抹额边道,“那请萧公子让外面的乐手奏乐迎接花轿,等着我们。”
“好!”
半盏茶后,锦儿和喜娘扶了卞敏上了轿子,萧伯梁喊了声“起——”八个精壮轿夫稳稳地抬起了八抬大轿,在震天的锣鼓声、鞭炮声中缓缓前行。
只见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申维久此时分外高兴,向萧伯梁抱了抱拳,道了声:“多承你的情。”
萧伯梁也跨上马抱拳说了声:“恭喜。”
红纱窗、红罗帐和着蔓延了整个大宅的红色,将申府装点地无比绮丽。红烛下,申维久用秤杆挑起红盖头,许诺卞敏一生相随。
举案齐眉,每每沉醉在书香翰墨中,卞敏画的兰,依旧清丽可人。
申维久闲来无事便会去采集玉簪花,将玉簪花的花蒂剪去,做成小瓶状,然后灌入胡粉,盛放在一个小瓷碗里蒸熟制成粉末。他用小银勺子悉心地搅拌着,然后慢慢地将最细致的粉末分离出来,做成玉簪粉,装在红珊瑚雕刻出的一个小盒子里。
“维久,做玉簪粉太磨人了,不要做了,去买些也就是了。”
“外头买的岂有这个好,你等等,我晚上再给你一样新的,保准你喜欢!”
申维久总能让卞敏开心。他又亲自去采摘紫茉莉种子,一个人慢慢地将数以万计的种子里的仁儿捣出来,放在小笼子里慢慢地蒸,蒸得最好的精华再沥干,直到把它研磨出粉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当申维久闻到那种浓郁的香气时,都会不禁呼吸急促起来,他咳嗽地愈发严重,只能用帕子捂着口鼻。不过笼子里蒸腾的雾气弥漫了整个房间,申维久守着片刻也不能离开。蒸胭脂的火候最是要掌握的,一旦时间过了或者木炭温度高了,都会前功尽弃。
申维久的太阳穴隐隐地疼,接着有些麻木。他使劲地揉了揉,努力使自己清醒些。突然的一阵痉窒,申维久一下子弯下腰来咳嗽地不能自己。他瘦削的脸仿若一下子罩上了一层白雾,睫毛微微颤抖着。慢慢睁开眼,丝帕上是一丝略显紫色的血。申维久握着帕子的手微微地颤抖着。帕子上面是卞敏绣的一支兰花,一个“敏”字。申维久看着这朵花、这个字,心中痛极,他的瞳孔霎时间无比地阴霾和空洞:“若我死了,敏儿孤孤单单在世上我如何放心得下?还有……曾经满腔的报国之志,自从父母死后,三年守孝时日未满……现在行到末了才发现自己还有如此多的留恋牵挂……敏儿、敏儿,我舍不得你……”申维久微微地喘着气,拿过黄玉抠出的一个小瓯子,用银挑子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