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歌飞 作者:朱璟秋(起点2012-04-15完结)-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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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眼中压抑的怒火早已没过灵台间的那一丝清明。他用力地拍打着御案,一手指着台下匍匐的大臣,再也掩饰不了自己愤怒的颜色:“都给朕滚回来!”
台下的大臣们都快神经衰弱了,急忙爬回了原位。
刚愎自用的君王啊,他们真怕,在这种战火纷飞的时节,他们在每次上朝前都要和家人交代后事。或许,皇上一个起劲,把自己派去戍边了;要不,就是自己言语触怒到皇上,皇上的上下唇皮一翻,轻则下狱,重则杀头。
崇祯不会轻易杀人。他不断地暗示自己,人心要稳,人心要稳。
就在他迟疑的那一刹那,又有一封急报传来。崇祯拆信封的手都在抖。
下面的大臣在等,等崇祯的示下。崇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没有人敢抬头向他们的皇上看一眼。尽管快到秋天了,天还是很炎热的。厚重的朝服让底下一些大臣热的不住喘着粗气,年纪大一些的都有些摇晃了。
崇祯保持一个姿势很久后终于累了,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似乎用仅剩的力气挥手道:“退朝。”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明日,免朝。”
崇祯觉得自己真的很失败。为什么就是有那么多人背叛他,那么多人弃城投降!袁崇焕、卢象升、祖大寿,还有自己下了很大决心给予最大信任的洪承畴。
奸臣误国,奸臣误朕。
“张献忠入蜀,乘势攻太原。”崇祯听到这样的报告很是气愤,那张献忠不是投降了么,朕给他府邸赏赐,并没有削夺他的兵马,怎么突然又反了?真是两面三刀的小人!朕错信了他!错信了他!当然,他不光错信了张献忠,他还错信了更多的人。
李自成入宁武关,大同总兵和宣府总兵自知不敌,前后递交降表,李自成拍手向李岩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是士气高涨之时,略微休整,李自成又督众起行。这一消息传开,京畿大震。大同、宣府的总兵投降后,两府的巡抚自缢于城楼下,以示对明朝天子的忠心。
死就能解决一切么?不过,死了总比没死好。就比如说那两个总兵,怎么就那么没有气节呢?说到底,还是忠心不够!崇祯觉得已经没什么好说了。还是身边人能稍稍给一些安慰罢了。他一边立即派遣了太监杜之轶守居庸关,告诉他能守多久守多久。一边封宁远总兵吴三桂、湖广总兵左良玉、江南总兵黄得功为伯爵,诏令勤王。
结果,崇祯最最放心的自家人还是背叛了他。太监杜之轶开关纳贼。李自成率兵长驱直入,焚毁十二陵。高起潜又弃城逃走了。崇祯这下子急得直跺脚,勤王的兵马又不是天兵天将,哪能一下子就到呢?还是得有人替我守着前边,我好预备后边的事啊!
想来想去,或许真的是无人可用,或许是固执己见,脑子中还存在着一丝侥幸的念头。崇祯派了内监曹化淳和王承恩去守城。曹化淳心下当然知道哪边的势力大,只令守卫放空炮。以免到时候城破之时李自成要他好看。而王承恩却是实心实意地指挥作战,红衣大炮倒是发挥了作用,击死贼兵数千,也算给了崇祯一点点的安慰吧。
当然,这一丝小小的安慰比不上之后曹化淳不顾王承恩的一力劝阻,大开章义门引李自成兵马入都的震撼来得大。这下子什么都完了,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算白费。王承恩即刻飞报崇祯。崇祯大惊,呆了半晌,长叹道:“罢了,罢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没有再摔奏折,因为御案上已经没有了奏折。那个“皇帝之玺”被包在锦盒中,仿佛只要一打开,它就会消失,不再属于他们朱家王朝。
不过有这块玉玺在,也没有什么用处了。没有任何一路兵马还会听他的指挥。内阁已经好几日没有人再来为他处理政务了,这个空架子也在风雨飘摇中即将倒塌。
夕阳烧红了半边的天,崇祯看着送太子和永王、定王的马匹向着宫外走去,听着几十块马蹄铁敲打在紫禁城的石板上,仿若将他心底最后一丝的一丝希望一点点地瓦解。
崇祯提起宝剑向**冲去,甩脱了所有的侍从。王承恩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连忙疾步跟上。
坤宁宫内,周后向着崇祯深深一拜,这一拜包含着多少不能、不舍、不愿!想当年大婚时,也是这么一拜,缘定三生。红烛下,崇祯软语呢喃地说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海誓山盟。崇祯登基后,便给了她母仪天下的荣光,时至今日终当悉数交还。崇祯说,周后有“恭俭之德”,一个“贤”字就是对她最好的褒赏。她将加封为后时所着的衣饰穿戴齐整:上缀流苏的九龙四凤三博鬓点翠凤凰珠冠、红领褾襈裾袖口绣着明黄色龙凤纹路的深青色的翟衣,饰以白玉双珮、玄组双大绶,蔽膝织以金云龙文。华丽的衮冕将周后没有一丝笑意的脸衬托地愈发面如金纸。她伸手将白绫抛向坤宁宫正殿的梁上,毫不迟疑地向小凳上踏去。
“万紫千红披锦绣,商劳点缀贺花神。”周后炫目的婚服拖着长长的遗恨,一抹朱红跃入崇祯的眼中,让他本就带着血丝的眼睛里弥漫出更浓重的哀伤。
“你是国母,理应殉国。”崇祯的话在她耳边响着,她一闭眼,两行清泪滴下。崇祯背过了身,似是对周后那一缕香魂做着最后的承诺,“不要怕,朕答应过你,会陪你。”
一语未毕,袁贵妃携众妃和长平公主、昭仁公主觐见。袁贵妃见周后自缢,心下早已如明镜般,或许,她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她故作镇定地微笑着向崇祯拜别,一手提起曳地的暗花细丝玫瑰紫褶缎长裙,自去别的宫苑了断。
绿萼漪兰,棠梨缀霞,倾云邀月星辉烂。紫烟蓬莱,玉芙瑶仙惜红颜。蕊珠宫、惊鸿殿,翩然一舞醉朝眼,南苑吹花华音乱,合欢当时轻歌缓。
袁妃并没有被缢死,只是一时的昏厥。崇祯狠下心来又用剑向袁妃的肩膀上砍去。
他眼前浮现出当他还是信王时与袁妃的伉俪情深,他想起曾经和袁妃一起数着古往今来的宫殿,用各式的宫殿名联句。
关雎关雎,斓月霁云。麟趾麟趾,摇星扶辉。倾香依依,馥郁融融,曦雨凝霜,更深露重。华羽羽化,凤鸾鸾鸣。懿祥绮梦,锦瑟静好。
“锦瑟静好,锦瑟静好?”崇祯狂乱地自语,“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他踉跄着提着带血的宝剑重又回到了坤宁宫正殿。
那些妃子都诚惶诚恐地看着他。他的小女儿昭仁公主用澄澈的目光望着他,刚说了一声:“父皇,我母后……”,一语未尽就被崇祯砍死。
“父皇对不起你母后,你也随她去吧。”
他又忍泪砍断长平公主的左臂,哽咽道:“奈何生我家……”
长平公主疼地晕死过去,她一身缎地绣花百蝶裙上霎时间被鲜血染红。众妃惊呼着想要逃散,崇祯急赶上几步,砍死几个跑在后面的妃子,然后跌坐在地上。
一纸诏书赐死了所有她宠幸的女人。
他似乎已经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他怕他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去保护他心爱的人。他有太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他怕自己死后,他的女人和女儿会受到侮辱,他不想。他的女人和女儿只能以他为天、以他为君。
“李——自——成!”崇祯恨恨地一字一顿地说出那三个字来。
崇祯仓皇地笑,笑得分外凄凉。王承恩携来一壶酒,崇祯夺过仰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脖子里,将他绣着九条龙的朱红大袍洇湿。那明丽的朱红,霎时间变得黯淡。那张牙舞爪的九龙,在崇祯苍白的脸色下,恍然间显得分外狰狞。梁柱上一千七百八十四条彩画龙成为雷霆万钧下大明朝的墓志铭。龙的眼睛比天狗食日的景观还要深邃犀利。
王承恩看着崇祯苍老的面容,心下戚戚然。只见崇祯将手指咬破,拿出黄绫来,写下遗诏:“朕凉德藐功,上干天咎,至逆贼直逼京师,此皆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毋伤百姓一人。”
煤山。
崇祯以发覆面,吊死在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上,王承恩也随崇祯而去,吊死在崇祯的对面。
大明逝去的夜,只有零星点点的灯火。
或许,崇祯可以稍感欣慰的是,他没有失去所有人的心。
大学士范景文、户部尚书倪元璐、左都御史李邦华、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大理寺卿凌义渠、宣城伯、惠安伯、新城侯、新乐侯、驸马都尉巩永固等在城破当日同日死难。就连京城的乞儿也写下亡命书:明朝既亡,我生何为?
国君死社稷。
似乎崇祯已经死得其所了。
从表面上看,逼着崇祯死的是如滔滔江水奔涌而至的李自成麾下的大顺军,其实真正的心腹之患还要属北面虎视眈眈的满清。他们两者不停地在挤压着大明朝,地动山摇间,危机四伏后,终于崩溃。
卞敏眼见着这样的场景,决意先解决燃眉之急。毕竟,李自成已经入关,他蹂躏大明的天下,蹂躏大明的子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李自成的所作所为,令卞敏不齿。卞敏一定不会放过他!至死都不会。
她深深地体会到得民心者的天下,她要慢慢地等,等李自成露出马脚,这一时半会,她还是等得了的。她觉得,李自成的本性,就会在他觉得自己功成名就的那一刻显露无遗!
李自成耀武扬威地率军进入了北京。他多年征战,终于换来了今日金銮殿上的振臂一呼。不过登基还早着,他打开了崇祯的国库,发现库银已经所剩无几。
“真他妈的穷!”李自成和他的把兄弟刘宗敏商议,“原本打了几场硬仗,我们大顺军的粮草就不济了,银子更是匮乏。本想进了京可以开国库好好补给一下,怎么会这个样子!”
刘宗敏冷笑道:“大哥也不想想明朝不是这样能给俺们灭了么?还是想想如何补救要紧!”
李自成语塞,自得胜以来,刘宗敏的气焰的确大得不可抑制。打江山时,刘宗敏的功劳不容小觑。再加上自己和他结拜过,信誓旦旦地指天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现在来个翻脸不认人也不是办法。
刘宗敏见李自成不答,又似笑非笑地说:“大哥平时的谋略现在怎么不见了?虽说不打仗,也是关键的时候,如何拿到银子俺倒有个主张。”
李自成微感不悦:“那等李岩、牛金星、郝摇旗他们来了再一起商议。”
“哪有那么麻烦的!大哥你如今怎地这般迟疑,束手束脚如何干得大事!”刘宗敏站起身来大声道。
“那你说!”李自成压抑住自己的怒火。
“那些个皇亲国戚哪个不是富可敌国?那些明朝的大官哪个不是万贯家财?俺虽没有念过什么书,也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鸟!让他们把平时吃的吐些出来想必也使得!”刘宗敏讲的唾沫横飞,“他们交了钱,俺们就不难为他,再者,俺们也可以发些军饷给弟兄们!”
“好,你去办吧”李自成不和他争辩,就算争辩也徒劳无功,何必为了这些事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呢?
对于兄弟,李自成还是会信守承诺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比饷镇抚司”很快设立了起来,刘宗敏和李过主掌这个剥削的机构。
刘宗敏和李自成商量了:助饷额为“中堂十万,大学士十万,部院京堂锦衣七万或五万三万,道科吏部五万三万,翰林三万二万一万,部属而下各以千计”。
这算是大顺王朝的“圣旨”,李自成就由着刘宗敏去摆弄这件事,毕竟这是来钱的活,不要白不要。
刘宗敏觉得这事还是极容易办的。他劝说李自成下了一道旨意:无论新旧翰林官,每人派饷银万两以上。
这是强制性的命令,只要不交钱就等着下狱拷打。
刘宗敏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他还组装了一种特殊的“夹棍”,这种“夹棍”经过他的改装后“威力”更胜于前,能把那些不把钱“吐出来”的大小官吏折磨得痛不欲生,脑浆迸裂,让他们倾家荡产来偿还他们所欠下的“饷银”。
刘宗敏派人以大册登记姓名,每一百人为一组,由八名骑兵武装押送到各营拘禁。他还美其名曰“追饷”,让北京城内数日来人心惶惶。
事情进行地如此的顺风顺水,并没有遇到反弹的情况。过了一日,刘宗敏变本加厉起来,他觉得把人送去拘禁太过费事,就下令随处缴银。李自成听说后总觉得下不来台,便示意刘宗敏略微收敛,刘宗敏嗤笑道:“怕什么?俺就说是‘人人皆得用刑,处处皆可用刑’,看能拿老子怎样!”
刘宗敏的手下得到刘宗敏的默许,一个个如饥饿的豺狼虎豹般,在北京的街头搜寻着“猎物”,可以不是公子贵胄,可以不是官员皇亲,只要是有银子,商人、百姓均可追饷!
几日里,北京城内哀号不绝,乱葬岗内每日都会新增数百具尸首,比抄家更为惨烈。当卞敏路过乱葬岗,看见一个个衣着光鲜的人面目全非,每个死尸的手指都被生生夹断只连着一层皮的时候,卞敏深邃的眼里溢出了满满的悲愤。不过,她心中随即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兴奋,“李自成,你得意的时间不会久了。”
当她看见几个大顺兵分头将尸体抛进乱葬岗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而上将一个士兵劈倒,迅速卸下他的衣甲后立时遁身。
在这种混乱时刻,浑水摸鱼也是高明的一招。卞敏心中笑了,“李自成,你是自取灭亡!”
得饷七千万。四五日下来,刘宗敏给了李自成这样的结果。不过实际上,刘宗敏的小金库也满了,他的小**也增添了不少佳丽。这不是一箭双雕,是一箭三雕、甚至是更多。毕竟得益的还有千千万万的大顺军兄弟。
国丈周奎缴了五十三万两金子仍难逃一死,想必他死的时候必然后悔当初皇帝女婿问他要点赞助费时候,就应该爽快地答应的。现在呢,五十三万两金子都换不回他的一条老命!
他们的快乐建立在了明朝遗臣的痛苦之上:刘宗敏占都督田弘遇府第,李过占都督袁佑府第,谷可成占万驸马府,田见秀据曹驸马府,李岩占嘉定伯府等等。
明朝的遗臣此时真的是砌成此恨无重数,身为前朝的大臣,居然有家归不得,缴完饷银后只能两袖清风,携带妻儿老小流离失所。
那些大顺政权的领导者们此时此刻都沉醉在温柔乡里,沉醉在纸醉金迷中。他们忘记自己是怎么揭竿而起,怎么风雨兼程,忘记了李自成最初曾号令军队:“军令不得藏白金,过城邑不得室处,妻子外不得携他妇人,寝兴悉用单布幕绵。”实际上,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不是都忘记了,只是被胜利蒙蔽了双眼,暂且抛开一切的条例,只想更多地领略这花花世界。
真是胆子大了什么都敢做。刘宗敏仗着自己的权势,带着一群兵士闯进了吴襄的府里。吴襄何许人也?他是辽东总兵。儿子吴三桂是西平伯,曾被封为汉中王。虽说明朝的王公贵族家刘宗敏来去自如,但是他忘记了吴三桂手握的兵权很有可能把大顺王朝死死地拖着!吴三桂的铁骑是明末最后一支重兵。
若刘宗敏料到身后的事,他绝对不会踏进吴襄的府第,更不会把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抢走。
石榴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刘宗敏到头来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不过在此之前,刘宗敏大刺刺地擒拿住了吴襄,带到了李自成跟前,让吴襄乖乖地听话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