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日月-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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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上岸来!若再不回来,我可锁上院门不许你们进门!”她狠狠道,听到水里昭怀调皮的调侃:“不妨,表妹尽管锁门,我们会翻墙!”
简直是无赖,不知何时昭怀也学得大哥一般的无赖。
春晓气恼得转身,猛一抬头,吓得双腿发软。
眼前,一前一后站了两人,后半步立的是爹爹驸马明锐,前面那人,竟然当今皇上。
她慌得撩了裙衫欲拜,皇上沉声“嗯?”了一声,示意她轻声。
她讪讪的目光偷窥爹爹,爹爹的面色铁青,似是动怒。
皇上转身进了院门,爹爹也挟她进了后门,咣当一声院门反上了门闩。
她抬头,见那位温公公手持麈尾立在一旁,眼神暗示她不可出声。
她心慌意乱,如何皇上意外的出现?皇上如何来了凤州?
又如何深夜来到明水园田庄?
更是担心门外河里戏水的大哥和昭怀,那欢快逗笑的声音不时入耳,春晓心烦意乱,这不知死活的二人如何还不速速回来?
她偷眼再看皇上,气定神闲负了手立在直通院门的甬道上,两旁竹林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他便一动不动的静候“逆子”归来。
叩门声急促,她的心都为之一颤一颤。
“砰砰砰砰”几声砸门声:“春晓开门,不要闹了。放我们去见姑爹。”
昭怀的声音,竟然理直气壮。
“妹子,快开门!哥哥数三声,若被哥哥撞开门进去,可拧你的耳朵!”大哥至仁骂,已经少了几分酒气,舌头不再打结儿。
“晓妹,闹得什么?开门了。”凿门声不断,春晓试探的望了一眼皇上,仰头望月不发一言,再看爹爹一脸的沉肃,春晓心里暗叫不妙。
“翻墙上去!”
“你蹲下,我先上。”
“凭什么我蹲下让你踩?如何不让我先上?”
“你胖,做垫脚石比我稳,自然做垫脚,我先上。”昭怀矫情的声音,话音不过才落,就见一个脑袋缓缓从院墙处冒出,左顾右盼,竟然没望见竹林掩映下的皇上和她,一纵身,翻身骑跨围墙上。
“我,快些,拉我!”大哥在院外的督促声。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春晓见到另一微胖的身影翻身上墙头,端端坐稳,喘了粗气低声喊:“春晓,死丫头,躲去了哪里?”月光下,大哥赤着膊,也不知衣衫去了哪里,狼狈的样子。
“哎,你先下去,当垫脚。”昭怀吩咐。
“凭什么又是我?这回该是你了。”至仁驳斥不肯依从。
“你若不肯下,我自己下去跑了,你便在墙头坐了赏月罢了,不然让姑爹亲自来接你。”昭怀做个要跳下墙的姿势,慌得至仁一把拉住他。
“哎哎,谁说不帮你了,你先放我下地,我便在墙根当垫脚接了你。”大哥不服却不得不从,春晓暗恨这不成器的大哥,只是更焦急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她偷眼看皇上,无声的仰头擒住竹枝,猛一用力,一枝竹条在手,只一把,一把,揪去竹叶,仿佛揪在春晓心头,她的心一颤一颤,暗叫不妙。
昭怀麻利的从墙上跳下,也不必大哥至仁去接应,紧紧腰间的麻绳揉揉鼻子,真如农家小子一样奚落道:“易春楼翻小红姐姐的墙,大表兄可是拿手,如何这矮矮的农庄院墙反是无能了。”
“啐!你若是英雄还用我来垫脚,自己飞檐走壁腾云驾雾的翻过院墙罢了,什么龙子龙孙?屁!”至仁啐口吐沫,春晓一身的冷汗都出来,再看皇上手中的竹条已经剥得光净,心一沉,那种回天无力的怅憾,眼睁睁见了昭怀跑掉着同大哥至仁嬉闹着退了身子过来。
“咳咳!”两声咳嗽,昭怀如遭雷击定在原地,木愣愣的不敢动。
“三儿,你装什么鬼!吓得谁?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怕!”大哥至仁追来时,春晓恨不得制止他少说几句,但见昭怀一抖衣襟噗通一声跪地,伏地叩首,声音发颤:“不孝孩儿昭怀叩见父皇万岁万万岁!”
“三儿,你真喝醉了?才半坛子女儿红,翻墙前横渡清河你还比我游得快。”至仁再近前,也惊得目瞪口呆,双腿一软刚要跪地,明驸马一步跨上,挥手一记响亮的耳光,至仁飞扑出去倒地。
“大哥!”春晓惊叫了迎上去搀扶,父亲几步上来又踢又打,揪了大哥至仁的耳朵就向前拖,牙关里狠狠挤出几个字:“给我滚回你房里,脱净了等候发落!”
春晓一阵面赤,知道爹爹又要责打大哥,但她求情也是于事无补,紧紧拉住爹爹的胳膊摇晃乞求宽恕大哥,却被爹爹一把拖走。
春晓踉跄脚步随了爹爹的步伐,她担忧的回首,昭怀伏跪在地上,她听到飒飒竹风中传来皇上那略带调侃般的口气:“想你是皮肉痒了,还乖乖的洗净了来领责!”
昭怀周身一颤,微微抬头偷眼看父皇的面色,听姑爹和表兄表妹的脚步声远去,这才稍抬头,蹭挪去父皇的膝下,一把抱住父皇的腿央告:“父皇息怒,麟儿知罪,只是父皇不远千里而来,定然劳顿,教训麟儿也不急在一时。”
讨巧的言语,皇上沉了脸哼了一声,心里虽然暗笑,面色上还是沉凉如水不做一词。
“三殿下,看哥儿这淘得还有个规矩不?皇上这心里要多急恼担忧呀。这才立在这里不过一个时辰,哥儿这又是去野河沟里戏水,又是翻墙越户的,还半夜大醉而归,哥儿自己说说,自己寻思,这该当何罪?若有个闪失,皇上可是要多心疼?”温公公会意的替皇上骂出所有的教训,昭怀只得喏喏称是服罪,依旧乞怜般拉扯父皇的袍襟,见父皇毫无轻饶的脸色,反慌得鼻头一抽,眼泪扑嗒嗒落下来,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皇上咳了一声,温公公凑上前,扶了昭怀说:“哥儿这是自作孽,怪不得皇上动怒了。”
只扶了昭怀跪好,为他挽起后襟,皇上低喝了声:“让他自己来!”
温公公手一颤,停住,堆出笑试探问:“圣上,回房去教训三殿下吧,这宅院里,多有不便!”
昭怀抽噎声更重,无限委屈。
“父皇恕罪,儿子不敢了。”昭怀啜泣着,见父皇毫无宽恕迂回的余地,只得缓缓的自己褪去一断袷裤,后腰一阵风凉,皮肤揪紧。
噗噗几声,竹条抽在身上,火辣辣疼痛,昭怀紧紧扑抱住父皇的腿不肯撒手,也不告饶只是啜泣,父皇一手按住他的后背,手中竹条又狠狠抽过几下,昭怀皮肉发颤,肌肤如被火灼,只一片刺痛,却不似上次那般苦不堪言,只是颜面扫地,面颊赤热,周身的血急涌去伤处,头脑都空洞洞的没了思绪一般,只顾抱紧了父皇的腿,仰头哀求的目光望着父皇。
竹枝折了,嘎吱一声,昭怀见父皇提了那支折断的竹条在夜色下审视,无奈的一把甩扔在一旁。他知道父皇不过是一时生气,却未动真气,周身解数总算止住父皇去剥第二根竹枝,长吸一口气,提了裤子随在父皇身后乖乖回房。
忘情江湖
皇上打量着昭怀,数月不见,他清瘦了许多,更显那双明眸深亮。弧线优雅的面颊不再洁白如玉,反是泛了淡金色的微泽,垂着长睫,抽噎时肩头也一触一触的,还似昔日在宫里的无赖。
长吐口气,烛光下爱子的容貌清晰,皇上叱责一句:“在凤州可是遂了你的意,疯了心了?”
昭怀也不辩驳,垂了头抽噎,抬眼看他时满脸是泪。
皇上心里一阵心酸,笑骂几句,才给昭怀些好脸色,他竟扑进怀里呜呜的委屈起来。
抚摸着他的头,皇上嗔怪的责备几句。温公公反叹息的说:“哥儿这顽皮的性子令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一路上皇上就寻思三殿下在凤州不定如何的淘气,哎,不出所料。”
皇上抚弄昭怀的头,却隔了天青色的包头巾子,随手揭去,慌得手被灼痛般收回。
目光呆滞,直望着昭怀那一头半短的发,手指了他,张张口竟然瞠目结舌。
眼见父皇那春回大地般的脸色渐渐阴沉回严冬,昭怀纳罕的望他,也不知为何,父皇抡起巴掌打来,那手掌只近在咫尺时昭怀惊得闭眼,都能感觉到那阵燥热就在颊边,却未落下,反是一把揪住他的后脖衿,一把提他扔在竹榻上。
昭怀惊得惨叫一声,父皇的目光在榻上扫视一周,顺手抄起一根青竹雕的挠痒用的“挠挠乐”,那三指宽厚厚的青竹板狠狠抡在他身后,“哎呦”一声惨叫,昭怀措不及防,鼻头一酸,眼泪涌出。
不容分说,那竹板狠狠打在臀上腿上,昭怀不敢躲闪,又不知为何惹得父皇发怒,直到皇上打一阵累得停住。
太宗望着昭怀,看到他结到头顶的发散下竟然短如秃尾巴鹌鹑一样的滑稽,心疼一阵,气恼的呵斥:“孽障,你这是同父皇赌气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一脚踢翻他,昭怀的眼睛忽闪,泪水盈盈的,委屈的望着父皇,嘴里还是强硬:“那五丈长发再好,属于皇宫,这黎庶之民,留不得他。非是孩儿舍得它,是那灵物不肯再同儿这贫贱之身为伍。”
温公公从外面进来,同皇上附耳几句,皇上才愕然无语,心里一阵酸痛,又恨又怜:“你可伤到了哪里?”
太宗问,昭怀笑笑,知道温公公出外一定是姑爹对他讲明了断发一事的来龙去脉,于是得意道:“孩儿还会些拳脚,勉强可以防身,毕竟领军打仗过。这皇家之物,不属于白衣野叟,去留无意。只是可惜了父母骨血。”
太宗一阵怆然,不想孩子贬落民间惹来这些麻烦,昭怀却笑望着父皇,自得其乐的笑,似乎在挖苦,一切都拜父皇所赐。
太宗心里懊恼,失去了爱子的乌发,似乎断了爱子的手臂,心里百感交集,想是若荣妃知道,一定委屈心疼得可以,他不忍看荣妃泪水涟涟的样子。
“若是让你母妃知晓……”太宗说不下去,哽咽了话语,昭怀也有些心酸,偷眼看了父皇,又笑了应道:“母妃怕也见怪不怪了,父皇不告诉她就是。”
太宗在猜疑,是不是昭怀心有怨愤,可是昭怀的眼里一片坦然,毫不芥蒂的如个孩子般天真。
“先时剪去头发孩儿也不习惯,如少了肢体一样,毕竟随了十七年,一寸寸见他长长。”他笑笑,腼腆又抿了唇坚强道,“想想也算不得什么,累赘!男儿吗,留那么长的发作甚?姑母说是妖邪。再者说,发断了还可以长。簪子还可拿去典当了换钱买竹榻,物尽其用呢。”
“来,看看父皇从宫里来给你带什么稀罕物了。”太宗忍了泪,强扮了笑意,不去想昭怀断发的不快。
温公公也兴高采烈的解开包裹,一匣子宫里的糕点,那芙蓉糕他最是爱吃,也不洗手捏起一块儿就塞进嘴里,急恼得温公公直拍他的手埋怨:“哥儿急得什么?都是哥儿的。”
“嗯,可口松软,定是母妃亲手做的。”昭怀断言,从父皇温意的目光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一包衣衫打开,昭怀只扫了一眼,紧紧腰间的麻绳,吸吸鼻子,毫无兴趣说一句:“放在这里糟践了,还是拿回宫分给弟弟们穿吧,这里用不到。”
太宗才发现如何自进门就看他怪异。原来昭怀一身细麻布衫,虽不是短褐农夫装束,却也大抵相似了。
吃的、玩的、用的,昭怀只不停的吃点心,对其他物件毫无兴趣。
“麟儿,你看这是什么?”噌棱一声,一道寒芒晃过眼前,“吸虹剑”,昭怀眼前一亮,这是后汉的吸虹宝剑,父皇宫中的珍藏,他当年出征塞外时觊觎了很久,一直央告父皇,都未能遂愿。
“麟儿,这剑,赐你了。”父皇温笑了望他,似在期望他一个喜出望外的表情,或期盼他感激涕零能再次投入父亲怀里。
昭怀接过吸虹剑在手中耍弄片刻,一把将剑入鞘,双手奉还时笑道:“儿臣愧不能领,宝剑配壮士,父皇还是莫让此剑埋没孩儿这等俗人之手,几曾见过给拉磨的马配金鞍的?”昭怀将宝剑退还,咯咯的自嘲般笑着。
太宗打量他,目光中满是陌生困惑。
第二日清晨,晨光万丈,昭怀一早带了父皇去田地里看他种下的胡瓜,一路上和着林间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唱。
走过田埂,昭怀指了田地炫耀道:“这地是孩儿从表兄手里赢来的。”
太宗不发一言,随了他在田埂间漫步,听他忽然乞求:“父皇,孩儿有一事相求,父皇可能答应?”
太宗心头一震,心里暗笑,这个小鬼头,果然拗不过千方百计的设法去求他恢复爵位,毕竟他一皇子,凤凰落入鹌鹑窝,让他知道厉害给他几分颜色,让他日后有所收敛好些。他打量了昭怀,面色中反有些拿捏,嗯了一声反问:“你这些花心思,父皇岂能不知?想求父皇恕了你,恢复爵位回京城去?如若这般,除非你指天盟个毒誓,不许日后同你大哥争抢,不许觊觎不应得的东西,不结党,不骄人,父皇或可考虑。”
昭怀愣了片刻,面色有些失望,太宗心里暗自得意一语道中,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知子莫若父,拿捏得可以。
“父皇,孩儿所求并非此事。孩儿知道父皇为难,罢黜了昭怀的爵位,昭怀起初也不服,如今想通了。父皇说,父皇和母妃只想有个孝顺乖巧的儿子,承欢膝下,不在乎是治国安邦的皇子,孩儿也是如此的想,布衣寒士也好,乡野村夫也不错,太平治世,安居乐业,孩儿就安享父荫做个衣食无忧的村夫,娶个村妇,务农生子,也不错。父皇可否应了孩儿,赏孩儿二亩地,再者,孩儿想,还想娶妻。”
太宗显得意外,大惑不解望着儿子,想他是说胡话,但又不似玩笑,见父皇不置可否,昭怀急得问:“父皇,若是不肯赏孩儿那二亩地,也不妨,反正这地也是孩儿同大表哥赌棋赢来的,过些年连本带利还清他就是。孩儿算了,这二亩地雇了庄户来种,年底的收成除去了捐税,可以糊口,剩下的卖去市集,三年勉强可以回本,若是回不来本儿,孩儿可以卖些字画,山林里打些野兔野物去周济家里。所以,定要个贤内助才可以,孩儿过两年也近弱冠之年,也该娶个媳妇了,父皇。”
昭怀捧了几只毛茸茸的小鸡,托在手心天真的样子:“日后父皇劳累来散心,就来儿子的地里。娶个妻子,养个孩儿,就在这里,天下有父皇的治理河清海晏,老百姓安居乐业,儿子就在这里享父荫了。“
太宗心里难过,如滚滚热油猛被泼了冷水,刺啦啦溅起油点烫了四壁疼痛难忍,却奈何不的那油温骤然冷下去。心里寒凉,昭怀却说的兴高采烈正是兴头正盛。谈笑风生。这岂是他想要的?他让儿子做白衣卿相,儿子却一道痴迷下去,他又无法喝止。他生的儿子,难道就要做农夫?
心里一酸,这不是太宗所愿,他沉默不语,费解的打量儿子,昭怀却一脸的幸福,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父皇,孩儿想过,若是娶个名门千金,定然不会同孩儿安心做个民妇,孩儿也不想耽误人家好好的女儿。可是,若是娶个粗俗的,莫说孩儿看不足,也给父皇脸上无光,所以,孩儿相中了一个女子,母妃一定喜欢的。她弹得一手好琴,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知书达理,父皇也是认识的。而且,她肯随孩儿在山野老此一生,无欲无求,安于贫贱的。”
太宗摸不清昭怀的话意,又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