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日月-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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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是谁投的?”太宗颤抖了声音喝骂。
“孩儿委实不知。”昭怀道,话音才落,衣衫被揭开,皮肉上狠狠着了几记,疼得他挣扎呻吟。
“孔雀胆剧毒,只有锦王府才有前朝宫中的这种剧毒。那日你中毒,朕心里就曾犯过寻思。”
昭怀坦然应道:“父皇所言不差,试问人人皆知孔雀胆剧毒在孩儿府中,恰这些时日孩儿还请来疯爷爷到京城,孩儿岂敢做如此傻事引火**?试问孩儿给自己下毒用心何在?孩儿一心要隐居山野,即便以死威胁父皇,也不会如此手段低劣。”
太宗审视他,咬牙道:“明春晓的事,定是你诡计多端做了手脚,你不必去辩解,横竖打你几顿也不冤。聂惊澜被圈禁在聂丞相府受尽责罚,都是你这孽障的一步棋子!”
昭怀咬了牙满脸的委屈,惨然道:“父皇若是如此说,孩儿无从辩解。父皇只管打,京城,孩儿无心回去,孩儿只要同春晓表妹厮守一生,不能同生,就同死同穴。”
一阵沉默,太宗痛心的扭紧眉头,目光紧紧瞪视着昭怀,仿佛要将他吞噬。
咳嗽几声,侧过头,再回头时,那种痛楚的神情令昭怀惊慌,巴巴的叫一声:“父皇。”
太宗抖弄昭怀那一头长发说:“麟儿,父皇寒心,不在乎你做的是对是错,只是麟儿已不是昔日的麟儿,同父皇说话吞吞吐吐。若非有了戒心,父子不复昔日,何以至此?”
昭怀周身一抖,目光游离,还未开口,太宗制止了他的话语。
“昔日,朕和先皇父子,也是如此走去万劫不复的深渊。”太宗痛苦道,“昔日,朕也是同你一般的年龄,保先皇浴血疆场打下江山时,才十八岁。朕年少时一样的居功自傲,一样的少年轻狂,一样的无所畏惧。记得进宫时人人都改口称先皇为皇上,朕还是执拗的喊着爹爹,总觉得喊父皇,就多了一层君臣,就生分了,就这样,兄弟们就羡慕着,也不敢多言,朕就一直如此任性。”
他望着昭怀,满眼怜爱中又多了无奈。
“先皇从未同朕计较,依旧的慈祥和蔼,朕依旧是先皇最宠爱的儿子。可是,定国不过两年,开国后边关战事不断,天下未平,父子却起了争端。朕南征北战,无非是为了尽忠尽孝,但谗言如浪深,隐太子向皇上进谗言诛杀秦王府大将,许文杰。许文杰骁勇无敌,战功无数,不过酒后失言,一句话被诛杀。朕心直口快屡屡同先皇顶撞,直到后来,父子间嫌隙渐生。一次突厥大兵来犯,重镇即将失守,先皇竟然不敢低头求朕出兵,也只有朕出兵才能解围,先皇无奈便遣了你姑爹明驸马千里迢迢来朕的驻地,扬言要弃城投降,逼了朕主动请缨出征,也不肯开口下旨。”
“父皇一定是答应皇爷爷,马到成功了。”昭怀插话说。
太宗苦笑:“是,马到成功,先皇何尝不知自己儿子的斤两。你姑母一语棒喝,至今朕记忆犹新。父子已非父子,不复单纯。如今生了嫌隙,话都无法明言,各藏心思,此为大忌,父子之间,错在谁?朕无话可说,甘愿领责。但那裂痕一生,再难平复。麟儿,你心里可是怨恨父皇,如今可也再没了实话,也这般让父皇动了心思去套话去揣测。”
太宗却扔去一旁,再无心去责打他。
清水芙蓉
“孽障,从实招来。说!毒是谁下的?你四弟夺嫡之事你可是在幕后推波助澜?还有,那明春晓,莫当朕是傻子玩弄于鼓掌中!”太宗声音沙哑,却是掷地有声。
昭怀仰视他,眸光移开,牙关轻磨,答了声:“父皇恕罪,儿臣惶恐,委实不知情,更无从供认。”
太宗失落的眼神凝视他,满是悲哀,旋即转身来到河畔,摇动金铃。
一艘小舟从芦苇荷花深处摆出,在水中飘摇着向汀渚而来。
菡萏捧着描金画彩的食盒向兴沁园走去,心里还在挂念昭怀殿下和皇上父子可曾和解,就见温公公甩着手中的青灰色麈尾细碎的步子小跑着招呼院外的太监:“备御舆,回宫!”
菡萏闪去一旁,明驸马大步赶来,也不顾左右迎了温公公就焦虑地问:“因何仓促回宫?圣驾才至锦州数日,难不成就仓促摆驾回宫了?”
不言自明,菡萏多少明白几分其中的原委,想必是昭怀殿下同皇上话不投机,父子间未能谅解,反生出愁烦。
温公公拭擦一头豆汗摇头不停,埋怨着:“这个三殿下,可是不要脑袋了!哎呀!哪里有皇子如此出言无状顶撞皇上的?”
菡萏单薄的身子贴在白墙上,那寒意沿着冰冷寒硬的墙侵袭去她体中,手脚都觉得阵阵薄寒。也顾不得礼数,菡萏飞脚向昭怀的书房而去。
书斋里只有春晓姐姐在抚琴,见她一头大汗赶来,略显吃惊的问:“菡萏,这是怎么了?一头的汗,来,姐姐给你猜猜。”
起身轻移莲步近前,手中握了香帕,笑盈盈的仪态万方。
菡萏左顾右盼问:“殿下哥哥去了哪里?”
“回府就推说头疼,寝宫里更衣去了。”春晓应着,又问句:“可是出了什么事体?”
菡萏目光移开惶然摇头,笑笑说:“菡萏替三哥哥打的如意结子垂了蓝色的流苏,想让他去试试可配得上衣衫的颜色。”
“辛苦妹妹了,那就放在这里,待殿下回转时姐姐让他试试。”春晓说,话音里含了感激。
菡萏心里一酸,那滋味如一晚甘醇的莲子羹里误倒几滴醋,那酸酸的味觉虽然被甘意遮掩,但仍是含了些异味。
“不必了,我去寻他。”菡萏轻扬头,露出天真的笑意。
“妹妹,莫去扰他,怕他心里有事,让他静静。”春晓劝,知道菡萏这丫头由来的毛糙,如今皇上在府里,更不能容她造次。
菡萏含糊的应了声,跳出了门,直奔昭怀的寝宫而去。
菡萏从温公公那澄心堂纸般青白的面容中看到恐惧,怕是三殿下闯了大祸。
头上黑枣树金黄色的枣花在风中簌簌洒落,似乎在轻声噫叹。他果然在这里,这个只属于她的小天地。
昭怀立在灶间那乱草丛生窄小的庭院里,仰头望着黑枣树上唧唧喳喳飞舞逗闹的一群乌鸦,嘎嘎的叫声带了幸灾乐祸的得意。
菡萏深吸一口气,未及开口,昭怀也不曾看她,颀长的身影在斑驳的树影下遮出一片阴翳,他低垂了头,深吸几口气,掩饰不住清美的面颊上那忿然的神情,靴尖踩玩一地金黄色的小碎花,发出嘎吱的响声,他略含沙哑的声音带了几分玩世不恭的腔调问:“天翻地覆啦?慌得什么?”
菡萏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一把紧握住他的胳膊,仰头望着他的眼眸,焦急反令她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发颤:“走!去给皇上赔罪!”
手被无情地甩开,那力道很足,几乎带得菡萏跌倒,她定了神诧异地望着昭怀的眼,发现那眼中满是殷红的血丝。
“你哭啦?”菡萏讪讪地问,他却咻咻地喘息着踢着一地的枣花,薄唇紧抿,挤出几个字:“胡言乱语!休来惹我!”
一阵沉寂,菡萏静静地望着他,俊朗的面颊上那双剑眉梢头挑起,如利剑要夺鞘飞出。
菡萏放缓语气,她几步跳去墙根,拿出一支碧绿色的竹棒,那是她刚修理出的烧火棒。
拉过昭怀的手腕,挽起那走着金线的轻纱笼着的春绸衫,露出骨骼峻愣的手。菡萏将竹棒塞进他手中,不容分说就推拉他向外跑,不停地说:“快!跟我走!”
他跑两步停住步,执拗地问:“去哪里?”
菡萏扮出慈祥的笑意,那是母亲在劝导她这个性格乖悖的女儿才常用的语气。
“乖些啦,去见皇上,捧了这竹杖,跪下请罪。不过让他打几下出口气,不过几棍子咬牙忍忍一桩事就了了。自当是一场狂风沙土脏了身子,一场骤雨过去就雨过天晴了。总是要个圆解的法子,不是吗?”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变稀,黑枣树缝隙筛过的日影撒下斑驳的阴影在脸上,黑色的是深沉,白色的冷峻,金色的是骄傲。
“因何是我?”他的不平她心知肚明,但是反唇相讥:“难不成你还巴望他给你请罪?且不谈旁的,毕竟是父子。”
翠竹杖递还给菡萏,他凛然背手道:“生死无常,命是他所赐,欢喜了生我,若是恨得牙痒,杀我亦无妨。”
院外马嘶声和禁街号角声催人心慌,菡萏急恼地跺脚抓了昭怀向外跑,昭怀却固执如一个孩子,含怨的眼瞪了菡萏,僵持不下。
情急下,菡萏也顾不得许多,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揪住了昭怀的臂,一手掐住了昭怀的臀肉狠狠地转拧一把。急得眼泪汪汪地埋怨:“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如此的不开窍!”
这意外的举动惊呆了昭怀,高傲的头仰起,下颌带出几道坚硬的痕,没有如小老虎一般暴怒,反是眼眶里盈盈的泪水如一层秋波潋滟,仿佛察觉出自己的失态,忙侧过头。
“留了这泪去你爹爹面前去哭吧!”
菡萏推拉肆虐下,挟持走了昭怀。
太宗皇帝怅憾地立在庭院,父子冤孽,古来如此,他摇头咬牙,看着四周内侍都在诚惶诚恐的躲避,老太傅房快雨和尚书令许三畏来了,似乎察觉出异样,但也不多嘴,只是谨慎地回禀锦州汛情。
“走!摆驾回宫!”太宗拂袖道。
迈步正要离开,院外听到太监们的惊呼制止声:“三殿下,请留步,待奴才去通禀。皇上那里和房大人、许大人议事呢。”
太宗不知这逆子又来挑衅是为何,难道他不要脑袋了?
大喝一声:“放他觐见!”
抬眼却见儿子昭怀手捧一根碧绿的翠竹杖进来,进院跪地,跪行到膝前,不敢抬头,低声道:“昭怀混账不肖,语出无状冒犯父皇,特来请罪,凭父皇处置。”
意外的举动令太宗眯了眼打量他,沉声吩咐:“抬眼!”
“儿子不敢!”昭怀嗫嚅道,反带了几分稚气,如做错事怕受惩罚的孩子。
一腔的怒气转成了疑惑,也散去几分,冷笑了接过高举的竹杖在手里掂量几下,嘿嘿冷笑几声,看了看一旁噤若寒蝉的房大人和许三畏,又扫了一眼温公公问:“是你安排他来唱戏的?免了!”
院外探头探脑的是菡萏,她探探头,调皮地说:“回皇上,是菡萏陪殿下来请罪的,非是殿下做戏,是菡萏见殿下在小西院的柴房前落泪发抖。菡萏才知是殿下冒犯了皇上,怕被罚,又不敢来请罪。”
菡萏说得小心谨慎,目光偷偷打量皇上的表情。
太宗摆摆手,大步向外走,吩咐温公公:“下旨,罢黜……”
“皇上!皇上开恩!”大臣和温公公纷纷跪地求情。
地上的昭怀跪行几步抱住了皇上的腿,那曾是武将的腿粗壮有力,昭怀幼时曾攀援着自得其乐。那是一种安全和沉稳。
昭怀乞怜的目光望着父皇,怯怯地哀告:“父皇,功名利禄罢免了儿臣都不在乎,只求父皇千万不要再关儿子去那小黑柴房去和老鼠为伍,孩儿怕得紧!”
一句话出人意料,菡萏神秘而认真的点头附和说:“皇上,柴房就免了吧,否则三殿下和上次一样会被老鼠吓出一场大病来。”
谁能想到千军万马纵横疆场无畏无惧的三殿下昭怀会怕几只老鼠,太宗被这突如其来的闹剧搞得哭笑不得,心中对昭怀的恨意,对他出言无状顶撞的愤慨渐渐从对一匹烈马转为了一个顽劣的儿子。
指指温公公,太宗吩咐:“既然他知罪了,就成全他。拖出去,狠狠打这孽障二十棍,不!四十!”
“儿臣谢父皇教训!”昭怀的话语不情愿,但是投入般的眼泪汪汪如个孩子,胸口起伏,啜泣起来。
“褪了他的衣裳狠狠打!”
“父皇!”昭怀惨声乞求,星眸含泪如夜空里星辰璨烁,清冷的带了丝寒意。他惨白的面颊带了惊怕,太宗佯怒甩开他的手,他却一把抱住了太宗的双腿,紧紧的,如个无助的婴儿依赖着父母,有些亲昵。这令菡萏有了些妒忌,她不肯承认,但抑制不住那心头的酸意,想到自己都难得巴望得到父亲的宠爱,尽管太宗对昭怀殿下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毕竟这举动已经原谅了昭怀。
转念一想,还要亏得她妙计安天下,随手破了死局。什么春晓姐姐是女诸葛,反不及她这山野术士来的聪明。
温公公知道太宗不过是佯怒,皮笑肉不笑地陪了小心不肯遵旨去拖走昭怀,太宗板了脸反去吩咐菡萏:“丫头,你去替朕执法,替朕去教训着畜生几下。”
几位大臣知趣的告退。
总算智救了昭怀,化解了父子一场刀兵相见,菡萏拍拍胸,长吐一口气,定定神跳着蹦着向小院去,她要给娘煎补药,娘近来总是咳嗽,她要给二娘去研磨薏米去风湿,才跳进院,听见一阵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嘚嘚的声音轻响,一定是他来了。
“某人的屁股幸免于难,还不安分些去闭门思过,跑来这里找老鼠吗?”菡萏奚落道,话音里满是得意,欢快的跳进院,惊得瞠目结舌,缩缩脖不情愿地跪地叩拜:“民女贺菡萏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太宗打量菡萏的眼神安详和蔼,手中的绿竹棍挥挥递给她道:“朕来给你还‘家法’。”
菡萏笑了,结果绿竹杖起身,解释说:“娘就用这个打我,我总调皮,娘从小当我是个小子养。”
“朕……朕是来看看,是何方圣鼠吓得麟儿试论落魄,竟然比见朕这父皇还提心吊胆了。从未见他怕过什么。”太宗信口嘟哝,似乎在敷衍自己误闯误撞的窘迫。
“可怕,自然是可怕,灰色的老鼠周身的毛皮是湿漉漉的,尖尖的牙齿,圆圆的小眼睛像钉子凶巴巴地瞪着你,逢人就咬呢。莫说三殿下怕,就是菡萏也怕呀,幼时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嬷嬷总关了菡萏在黑柴房,墙角里就是这些小畜生咬我,一次我被咬得发高烧,烫手如茶壶,长公主殿下以为我要死了,吩咐人将我扔去了河道后的小山喂野狗,没想我命大,活过来了,就是额头上还有老鼠咬伤的疤,皇上你看。”掀开发帘,果然浅浅的一排疤痕,不是十分明显,但是依稀可辨,刘海遮挡也不曾留意。
“你三表哥他,他对你可曾说些什么?”太宗回避菡萏的目光,似乎不齿如此打探儿子的行踪。
菡萏灵慧的眸光一转,扶了鬓角的碎发,双颧上一抹少女的羞红,眼弯得如月牙一般,摇着清波,小心谨慎地说:“殿下哥哥说,他说,他说挨板子不打紧,有黄袍裹了抱抱他就好。”
微怔,神色显得不自然,太宗自嘲地笑笑,手有些不自然,扶扶腰间的金龙盘带,笑骂一句:“这畜生,这事都告诉你了,也不知羞。”
一场暴雨,水声潺潺,碎玉打落清波中,激起阵阵涟漪。
欢声笑语集在水榭玉石栏旁,银铃般的笑语传来,几个红衫翠袖的小姑娘围凑在一处看一条翻跃在湖面的锦鲤,连袂向湖面掷着鱼食。
远远的见人来,女子们一哄而散,只剩一翠衫的小姑娘慌得撩了袔子裙蹲身在地上寻找。
白底皂靴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惊慌的抬头,旋即露出迷人的笑,一双桃花眼,衣衫淡雅如荷花清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修饰。
“皇上,大雨天皇上如何来这里?”菡萏仰头笑问,丝毫没有对眼前九五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