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千山暮雪(完整版) by霍青桐-第1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抱你去——”戚少商不假思索地认真道。
看着那张紧张又严肃的表情,顾惜朝终于掌不住轻笑起来:
“我倒要看看你这独臂神龙要怎么抱我出去——”
戚少商低低“啊”了一声。
随即为难地看了看自己暂时形同废柴的半边手臂。
“我——”除了慌乱地挠头,戚少商一下子实在想不出说什么好了。
顾惜朝扑哧一笑,摇头道:“那就退而求其次,请戚楼主帮在下将鞋袜递过来罢。”
戚少商一喜,忙不迭地扶起顾惜朝,将他的腿轻轻放了下来。
捧住那微凉纤细的脚踝,只见白皙的脚背骨肉匀亭,润泽丰华,戚少商不由神思又是一阵恍惚,由衷地低低慨叹道:“你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好看的。”
顾惜朝飞了他一个白眼,仔细地穿戴齐整,站了起来。
【戚顾】千山暮雪…(三十四)…'亲爱的,是说,爱和信仰;欢情与责任。。。'
34、
门已推开。
夜色如墨似漆。
离天亮还有很久。
突然——
一簇尖啸跃上半空,旋即坠落了满天星斗。
转瞬之间,黑夜变为白昼。
有着星光月华,夺目灿烂的白昼。
火舞银蛇,流光飞舞。
满天,满夜。
满心,满眼。
顾惜朝张大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痴痴地仰首望着上空竞相绽放的烟花。
从远远的角门里望将出去,隐约可见孙鱼和楚楚带着楼子里的一班兄弟,正来回奔跃于前庭空地上,将那些铺陈满地的烟花一一点燃。
如东风夜放花千树,吹落星如雨。
玉壶光转,鱼龙夜舞。
夜空当中,彩花朵朵,十色缤纷。
地面之上,烁星点点,五彩斑斓。
这一派突如其来的流光溢彩,在夜幕中,显得格外的绝美动人。
顾惜朝牵动了嘴角,微眯起眼睛。
他在笑。
笑容顾盼间,眼波流转——
仅一刹那,已惊艳人间。
戚少商悄悄自背后握住了顾惜朝的手,转头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刻的他,有着自己从未见过的纯净的笑靥,若春风徐来,似春花怒放,眸子中凝聚着难得的安宁和幸福。
“美么?”戚少商轻声道。
“很美。”顾惜朝梦呓般点了点头,一动不动地望向那一片如海的火树银花。
“喜欢么。”戚少商握紧了他的手。
“恩。”顾惜朝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温柔。
“你喜欢就好。”——
戚少商微微笑了起来。
双颊上梨涡乍现,眉角轻扬,一派天真与风流。
顾惜朝扭头看过来,迎上他目光的,是一对墨色的瞳仁,深沉如海,又纯净似泉。
目光流转间,戚少商突然揽实了顾惜朝的腰身,将他拉入自己的怀抱。
“你疯了,当这全楼子的人都死光了么。”顾惜朝低声吼道。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戚少商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
烟花明灭,缭乱飞舞,映着两人的容颜,闪闪烁烁,隐隐约约。
远处,烟树辉煌。
这里,灯火阑珊。
只有他们两人,站在那里。
站在那里——
紧紧地。
相拥相偎。
“你不想问问我怎么会知道你在万寿寺?”
“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
“有些事,确实不知道比知道的要好。”
“那就什么也别说——现在,你只要静静地和我一起看烟花。”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
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何处你想停歇?
——何时你会告别?
昨日翘盼,归来重修——
即便是刹那的绚烂与芳华,有这一刻与你相拥的温暖——
已足已使我度过无数孤单寒夜。
随着最后一点星光的陨灭,一切重又归于寂静。
戚少商和顾惜朝不约而同地轻轻吁出一口气。
一阵寒风萧瑟而来,戚少商将怀中的人更搂紧了一些,曼声吟道: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酸文缛句——这夜半更深,你竟不惜倾一楼之力,来做这么一件无聊的事情。”顾惜朝低低嗔道。
“为国为民,为侠义为朋友,我自问从不曾心存半个私字,仅此一回,就让我自私这么一次吧。”
“在侠义二字,在你心中就真那么重么。”
“若我说身不由己,怕是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其实自己要做的事,岂非都是自己一早就选择定了的,很本无须找什么借口。”
比人世间深情大爱更为重要的,或许就是信仰和责任。
那肩上的重担,既是自己执意决定背负的,那便断无可以卸下的理由。
世人的矛盾或许尽在于此。
——但也正是因此,才更显人性的鲜活与真实。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须臾的幸福与快乐才更显弥足珍贵。
良辰美景奈何天。
顾惜朝暗暗地叹了口气。
但没有了侠义担当的戚少商,还会是戚少商么……
天际启明星已高高闪现。
天亮后,梦醒时。
身在迷局和醉在迷梦中的人也许都一样。
那背后操控一切的,是你,是我,是他——
亦或是,
世事无常的真理。
同一轮明月下,心怀这同样愁思与哀伤的人,又有多少呢。
无情坐在窗前,侧望着半空中西沉的月影。
楼前明月,应念君,终日凝眸。
凝眸处,从此又添,一段新愁。
诸葛神侯沉郁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你一向沉稳谨慎,为何竟做出这样的举动来。须知大局为重,当以不变应万变,你怎会如此冒失冲动。”
无情默然不语。
“其实你心中所思所想,我都明白。你太执着,太清醒,不肯妥协,不肯随波逐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诸葛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么,一个人若将世事看得太透,活着就必然很辛苦——我有时候会想,也许你根本不适合存在于这样的时局。”
“世叔……”
“好了。”诸葛摆了摆手,语气森严而又倦意尽现:
“虽然我尚不尽然清楚方应看没有将此事宣扬的个中缘由,但此时你已不适宜再陷在这个局面中,冷血远在沧州办案,将你手上的事情交给铁手追命他们,你先暂离京城一段日子吧。”
“是。”无情垂下了眼睫。
诸葛背转身子,突然道:“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心有点乱了。”
“——心乱的时候,是不易做任何决定的。”
一阵冷风透过窗棂,拂上无情的面颊。
他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寒噤。
今秋已残。
很快,就要入冬了罢。
今年的第一场雪,又会在何时呢。
那年元夜,天上宫阙,白梅竞放,欺霜傲雪。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那月下的人影,飘零的暗香,经久萦绕,或许生生世世,都永不能忘怀了罢。
【戚顾】千山暮雪…(三十五)…'亲爱的,结局和真相即将到来,我只希望它来得慢点,再慢点~'
35、
晨曦初现。
冷露入深秋。
一个人静静地横卧在深巷尽头。
一个女人。
一个漂亮的女人。
杏色的绸缎衣衫被朝露浸湿了大半,头上的珠玉发坠还在风中轻曳。
娇嫩欲滴的嘴唇也许前夜还亲吻过情郎的眼睫,如缎的青丝或者昨夕还停留在爱人的枕畔——
可再多的妩媚,再多的风情,却再无可以怒放的夜晚。
她的面容已凝固,娇躯已冰冷。
明艳媚惑的双眸已再无颠倒众生的机会。
她死了。
带着空洞的表情。
圆睁的美丽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
她死前看到了什么。
也许对世人来说,将是一个永远的迷。
即便是六扇门的名捕,也无法从她身上看出一点点线索。
“三爷,此事……”
“先将尸体带回去再说。”追命皱着眉头,沉声道。
天已大亮。
一切的疑团都已随着薄雾的散去归于无形了。
当然不会有人知道她死前看到了什么。
也许即使看到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薄雾中那个白衣胜雪孤决傲立的身影,是她眼中最后的画面。
——其实,她又何曾忘得掉。
忘不掉那华衣锦袍仰首望天的自负,忘不掉祭指弹天狂傲凌厉的深寒。
更忘不掉自己那把细细的、秀秀的、凉凉的、美美的剑尖,曾穿透那身白衣,一闪不见。
——穿身而过。
——穿心而出。
她在心里最后数了数——
一、二、三。
“春分”、“谷雨”、“惊蛰”。
一共三指。
三指才弹天,局面遂生变。
白愁飞的“惊神指”。
她好象又听到了他的歌声:“……我若要鸿鹄志在天下,只怕一失足成千古笑;我意在吞吐天地,不料却成天诛地灭……”
尽管白愁飞早已死去多时,她竟仍是没能逃脱他这留下来杀她的三指。
是他!
是他??
他没有死!
他没有死??
那雪白的身影,比雪花还要白,就像那个人在施展轻功,越飘越高,越飘越远……
——想飞之心,也许真的永远都不死、不息、不朽吧……
小楼一夜听秋雨。
道是无心心已许。
浮生若梦且留痕。
斯人独立自销魂。
青衣,黄衫。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顾惜朝寂然立在庭院内,出神地望着满地菊花残瓣。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
可又有几人会记起,那零落成泥的残红曾是风华绝代的花魁?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神思怔忪间,一件浅白色的裘毛披肩轻柔地覆上了他的肩头。
“在想什么。”戚少商顺手从后把他揽住,下巴抵在他肩上:“你身体不好,元气未复,天凉也不记得自己添件衣服。”
顾惜朝一惊,边挣脱边怒道:“光天化日,你发的什么疯。”
戚少商被他一推,却又伸手执住了他的手,狡黠笑道:“这是内庭,他们不会进来——”
言下之意,就是可以胡作非为了?
顾惜朝又好气又好笑地瞥了他一眼,目光一转,正色道:“雷媚真的死了?”
“是。”戚少商深吸了口气,拧眉道:“就在昨夜子时前后。”
“六分半堂果然真替沐天名除掉了雷媚。”顾惜朝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郭东神的藏身之处确实是六分半堂掘地三尺找出来的。”戚少商顿了一顿,再道:“不过杀她的人好象不是六分半堂的人。”
“杀她的人,是一个明明应该死了很久的人,对么。”
“你也怀疑白愁飞没有死么?”
“除了他,还有谁能用惊神指杀人?”
“这一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戚少商眉头皱得更深:“连铁手和追命他们都查不出什么线索。”
“那就当是白愁飞的鬼魂回来报仇好了,或者,该问问那个一心想要这两条人命的人。”顾惜朝幽幽道。
“沐天名和白愁飞之间必有渊源,但他绝对不止是为了白愁飞报仇这么简单。”戚少商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你终于开始开窍了。这一年的捕头没白当。”
“我有一种预感,”戚少商抬起头来,涩声道:“这后面一定还有惊天的秘密,更大的阴谋。”
顾惜朝轻哼一声道:“江湖之远,庙堂之高,岂非永远都有扯不清的勾结,剪不断的瓜葛。”
戚少商苦笑道:“我怎么觉得,我又开始踩进一个大麻烦之中了。”
“你是大侠,你不找上麻烦,麻烦也会找上你的。”顾惜朝冷笑道:“六分半堂已经完成了沐天名的交易,你又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戚少商老实地回答。
他急需银两补给输送给边关抗辽的弟兄们,也有心铲除蔡京身边的爪牙——
可要把这件事当成一桩交易,他又觉得不太对劲。
看着他踌躇的样子,顾惜朝不由轻叹道:“如果是我,我会选择一走了之。”
再转头幽然道:“但你不是我。”
“我答应过你,等解决了这件事就和你一起走。”戚少商握紧了那双冰凉的手。
“一入江湖岁月衰——抽身而退,又谈何容易——”
顾惜朝定定地望向那张坚毅明朗的面孔,眸子里幽光明灭,轻轻叹道:“算了,这条路既然已经走了上来,那就一直走到走不下去那天为止罢。”
“戚大哥,我真的要走了。”
楚楚眨着圆圆的大眼睛,认真地又说了一次。
“恩……”戚少商微一抬头,剑眉深锁地将手中信函交与一边的顾惜朝,道:“红泪的信,你也看看吧。看来边关的战事又要吃紧了。”
顾惜朝两指轻拈过来,快速地扫了两眼,神色微凝道:
“这姓赵的昏君,武不用将才帅才,文不用贤才人才,对金无信,对辽无义,执意以百年怠惰之兵,当新锐难抗之敌,以寡谋安逸之将,角逐于血肉之林——灭国之日不远矣。”
戚少商沉声接道:“金之不可联,辽之不可灭,这岂非显而易见的道理!可圣旨已下,童贯发兵在即,边关的百姓又要受无辜战乱之苦了。”
顾惜朝冷笑道:“海上之盟已定,金国攻取辽国的中京大定府,大宋攻取辽国的燕京析津府和西京大同府,灭辽后,宋室光复燕云之地,呈辽的岁币如数归金,从此背辽联金,各自相安,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很好。可惜——”
“可惜什么?”楚楚等不急地追问道。
“可惜金主不比那昏庸无道的宋帝,对这委屈求全、苟且偷安的飘摇汉室岂有不尽数纳入手中之理。”顾惜朝头一仰,冷声道。
楚楚点头抢到:“金人违约之危自然是有,可那大辽也不是好对付的。如今咱们大宋背弃盟约,要和金国一起跟辽国宣战,辽人一定会拼死反击,战事一起,不但百姓遭殃,红玉姐姐和她夫婿又该怎么办呢?”
“这些怕不是我们一介江湖草民所能担心的事情。”顾惜朝轻哼道:“区区布衣之流,调动不了朝廷的一兵一卒,更休谈在皇上面前进言献策了。”
戚少商闻言沉默不语。
息红泪信中所呈现的担忧与焦虑他又何尝不知晓,只是目前的局势,以他个人之力,一片报国之心却无处得展,实在是抑郁难当。
江湖事小,家国事大。
纵有一身侠骨,满腔热血又能如何呢。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明白了顾惜朝当年一心要出将入相,得势成龙的心情。
——男儿大丈夫,江湖真豪杰。
——但若是没有功名在身,权势在手,空有经国之术,绝世之才,又何谈为国为民的大志呢?
想到此处,他不由神情复杂地看了顾惜朝一眼。
顾惜朝并不罢休,进而笑道:“敢问戚楼主,你说你看不起权势,那现在你所相信的侠义又能体现在哪里呢?”
戚少商脸一青,动了动嘴角,也惟有噤声不语。
【戚顾】千山暮雪…(三十六)…'爱是不忘记。爱是要放弃。也许爱是寂寞~而寂寞之外,情何以堪~'
36、
楚楚听顾惜朝言辞机锋峻烈,暗含讽意,再瞥见戚少商的脸色,心里也多少明白了几分,赶忙插话道:
“戚大哥,顾公子,楚楚就此拜别,先回毁诺城复命,然后就随咱们碎云渊姐妹组的女子义军一起赴边关抗辽了。”
戚少商闻听此言,不由心神一动,想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胸襟志向,不由万分赞许地点头微笑。
顾惜朝道:“孙鱼可是决定跟你一同前去了。”
“是的。”楚楚脸上飞起一抹红云,娇羞地略一颔首。
“好,有他一路护送你,我也放心。”戚少商欣慰地言道。
“恩!”楚楚快活地笑道:“我会给你们写信的,你们可也别忘了我啊。”
说罢又是明媚地一笑,转身出门。
又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倚门回首道:“戚大哥,顾公子脾气虽然怪了点,可他真是关心你,那次你受伤,他都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往后,你要多让着他——还有顾公子,别老跟戚大哥怄气了,到最后还不是苦了两个人自己——”
说着眼圈突然红了一红,低低道了声“珍重”便转身而去。
那桃红的衣衫在戚顾二人眼中渐渐淡出,两个人都呆立在当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小小的女孩子,竟倒像是个谆谆而言的大人,一翻话,字字恳切,说进了他们二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