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之缱绻-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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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一道高喝,是王叔子成,“你不想活了吗,殉葬是对长安君夫人的恩典,大秦会立碑歌德,让后人祭拜。”
“既然是恩典,你为什么不去!”夷简怒视。
“一个小小的人质,真是胆大包天,来人,把他拿下,一同为长安君陪葬。”王叔下令,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齐齐看向大王。
嬴政眼角瞥见不远处已经架起的弓箭,叹气:“夷简,把剑拿开,否则侍卫们箭出,你必死。”
殉葬(9)
“政,如果二姐就这么死了,你叫我怎么办,怎么办?”眼眶又湿,无奈丢掉长剑,夷简转身向陵墓入口石门处跑去,四周近千人愣愣的看她,嬴政下令:“都随她去!”令下,所有人惊惑,有人如此在他面前放肆,他竟一点不见震怒。
王叔子成也下意识眯起了眼,举剑威吓大王,这是死罪,可以灭九族的死罪。
夷简跑进石门,穿过长长的墓道,人群聚集的地方,惨不忍睹,巨大的石坑内,百名陪葬下人已经掩埋一半泥土,或头顶或手臂挣扎在土外,奄奄一息没了声音,望向内室,两座刚刚垒砌的棺塚,新土封严,没有一丝可以透气的缝隙……
原来,早已经来不及……
夷简紧紧的捂住下巴,她不敢想象这样一点一滴的咽气是怎样的痛苦,她不敢想象二姐死前最后是带着怎样的表情,扭曲吗,也努力撑开了手臂挣扎吧……瘫软的趴在棺塚上,大恨已经酿成,二姐真的就这么死了,她没见到她死前的凄惨,每次都是这样,就好像她被韩王进贡给大秦,她是那么的想送她一程,跟父亲一路追,一路追,追到半夜起风,可是眼前出了漫天的沙尘,她怎么也不见她的身影……
她都是这么孤孤单单的,永远孤孤单单的,让她追不上……
封陵,夷简被侍卫拉出墓室,恍恍惚惚的到嬴政面前,夷简低语:“今天,我看到了你残酷,你冷漠,二姐死了,我很怕死,很恐惧,但是你杀了她,我不想再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要去陪她……”
说着,夷简继续向前。
嬴政在她身后,展臂,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夷简闷哼一声,倒向身后。
“回宫!”他抱起她,沉步走上车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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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逐出境(1)
第二十五章驱逐出境
(一)
人太累,就想这么睡着,感受到马车在晃动,感受到他就坐在身边,他的身体很温暖,她想靠在他手臂上,就这样靠着。
东郊王陵封土之后,再一次沉寂,逝者已矣,无论是灵魂还是躯体都安静的尘于厚土之下,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生前的尊贵,不过眨眼。
马车一直驶进蕲年宫,嬴政略动僵直的手臂,夷简惊醒,睁眼,望见他冰灰色的长眼,茫然的对视片刻,她倏地直起身,下车,腿曲的太久,下来时脚步微有不稳,候在一边的宫女上前扶住,说:“郑公子,当心些。”
“以后,她是韩王进献给寡人的……佼女!”
一句,在场所有人惊诧,或者说疑惑,不明所以。夷简扭头,嬴政亦下车轿,越过她的身侧,低语:“有些事,寡人不会承认对错,如果你能忘记……海阔天蓝……”
夷简站在池边,水池里滚热的雾气凝聚,宫女褪去她厚实的衣衫,原本裹在胸前的层层纱绸下,是她女性独有的圆润……胴体眼前,宫女若忍不住轻声感叹:“谁会无端的联想到女人,只以为是年纪很轻的英秀公子。”
一旁的年长宫女悄悄碰她一下,眼神示意她噤声。
夷简盯着水面,二姐最终也许扭曲的表情忽然在她的脑里一闪而过,缓步走下水池,暖暖的水意瞬间包围,低头,淹没进水里,她只想知道,窒息而死,这到底是怎么一种感觉,沉在水底,一股力量紧压在她的头顶,不能呼吸,想要浮出水面,然而二姐的脸仿佛笑于水底,很明媚。
若站在池边,与周围宫女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她久久沉在水里,氤氲缭绕的雾气里,她的手臂似在水里挣扎,挥舞……意识到不对,若赶紧跳下水池,到她身边,用力拽过她的手臂……
出水的刹那,夷简放声大哭,尖刺的哭声穿透空旷长廊。
“大王在等您一起用膳。”若轻轻说。
驱逐出境(2)
半个时辰后,夷简依旧穿着她那身厚重的男衫宽衣到蕲年宫内殿,嬴政席地坐在竹榻上,案台一砚浓墨,夷简到他面前跪拜,嬴政抬眼看她。
夷简屈腰,头抵至竹榻:“我想去骊山。”
嬴政不语,视线落在她的额头,夷简再拜:“从今天起,我想专心做一个匠人,求大王赐我去骊山替大王修建王陵,我一定倾我所能,为大王尽忠。”
“啪——”
砚台应声而落,黑色的墨汁滚洒一地。
站在石柱旁的赵高急忙小心翼翼的跑过来,蹲在地上用袖口擦拭地上的墨水,嬴政压抑住怒火:“出去!”赵高又低头匆忙退出内殿,地板上一片污渍狼籍。
嬴政站起身,走到偏室膳桌前,一道道揭开精致的金瓷玉碗,热气腾腾的汤羹膳食瞬即香气四溢,嬴政转脸向夷简,嘴角勾出笑意,说:“夷简,过来用膳,这些菜膳也只有在大秦的冬至节才能吃到。”
夷简跪在地上,摇头:“我吃不下。”
“吃一点,我喂你。”嬴政拿勺子盛半碗甜羹,到夷简面前,夷简瞪着他手中的小勺,眼泪又含在眼眶里,仍旧摇头,说:“如果我若无其事的吃了,那我即使是死,也不敢再正视二姐和家人的眼睛。”
嬴政的手僵在半空,半晌,他点头,站起身:“夷简,你先下去吧。”
夷简离开,嬴政缓缓走回偏室,脚无意碰到膳桌,心中的怒火瞬间点燃,本性的暴躁让他一把掀翻桌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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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缭!”他喝,缭都尉立即从外面飞快而入,“那些老臣们都滚到哪了,为什么没有一个进宫参奏?”
“大王,”尉缭回答,“这两天老臣们都去拜访吕丞相。”
“呵……”嬴政冷笑,“他倒不甘冷落。”
“丞相爵位仍在,到河南后广交政客,各国使者也是络绎不绝。”
“替寡人带话给吕不韦,君何功于秦,秦封河南十万户食邑?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与其家属徙蜀。”
……
驱逐出境(3)
(二)
韩国——
冬至节,晚上韩王宫里的晚宴上,郑夫人问夷缨,这一个月,胃口是否有不惬意,夷缨喝了口酒,摇头,郑夫人皱眉,说,“不该饮酒,要是有了孩子,羊水会涩。”夷缨下意识看身边的姬安,举杯,“敬你!”姬安微点头,皿杯见底,郑夫人摇头叹气。
晚宴结束,与母亲道别,郑夷缨醉醺醺的走出后宫,到马场,记忆里骑马还是少女时代的乐趣,她现在无所谓求,趁着酒兴,她指一匹体格高大的河曲马,对下面命道:“替我牵出来。”
“容小人先套上马鞍。”马倌不敢擅自应允,忙叫人禀告太子殿下,夷缨答应,径直倚靠上一边的栅栏,冬至的天空异常耀亮,紫微星璀璨。
马倌动作迟缓,夷缨等的不耐烦,走到马厩里一把拉过缰绳,说:“我自己来。”
适时,姬安的声音至背后响起,近在咫尺,“你要去哪?”他问,夷缨的身体一颤,尔后继续扶正马鞍,回答:“只是来了兴致,想随意遛几圈。”
“很晚了!”
“我知道。”
“河曲马速度太疾!”
“我知道。”夷缨扭头,盯着他瘦削的下巴,“你在为我担心吗?”
姬安:“你是太子妃,是我的元室。”
“可我至今还不是你的女人!”夷缨笑,有些醉意的伸手,比划向他的胸膛,“我看过你的身体,不是对我,我的,你想看吗?你难道不想要?”
姬安拉过她的手指,突然将她抱上马背,夷缨错愕,他便跟着跨了上来,坐在她身后,第一次两个人的身体如此贴近,夷缨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听见他胸腔里发出的均匀呼吸,冷风吹着,河曲马缓慢而驰,夷缨的酒清醒大半,人的意识却好像更加迷离,整个灵魂就像飘在云端,不那么真实。
“不是不想要,是不敢!”马背上,姬安开口,夷缨低头,双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沉默许久,终说,“我,不明白。”姬安看遥远的紫微星,“世上,没有人甘心承认自己无能,但是我的无能会害了韩,害了韩几百万的百姓,韩危如累卵,我不忍我的绝望将来有一天被袭承,我,不该有任何子嗣……”
“没有孩子……”夷缨扭头,“姬安,我会老,如果没有孩子,我指望谁?”
驱逐出境(4)
“过几年,我登基之后,赐你……出宫……”
“你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出宫?”夷缨的眼眶湿润,“我是你明媒的妻子,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即使是不得宠,我也该进冷宫,不是吗!”
……
赵国武安君府,夷姬挺着隆起的小腹和婆婆一起坐在暖炉旁,冬天的邯郸特别冷,屋外堆起厚厚一层积雪,婆婆正在纳鞋底,孩子的鞋底,夷姬有些坐立不住,双眼一直瞥向门外长廊。
“等吧,咱家的女人就只能等,盼了日出盼日落,盼了冬至盼新年,回来了也就老祖宗祠堂前磕三个头,人又不见了踪影。”婆婆说。
夷姬解释:“赵将军战死,子牧回来理应先去凭吊。”
话说着,暗黄的墙灯下,李牧高健的身影出现,肩披宽厚的狐裘大衣,头戴褐色的裘毛貂帽,远远看着,更像一个高大的匈奴胡人,比起邯郸,北方雁门郡要冷太多,这是他长久穿衣的习惯,夷姬看见,立即起身迎出门去。
到长廊口,双脚即将踩上深雪,李牧眼里露出笑意,蓦然抬足,大跨步近到眼前,及时拦住她腾在半空的腿,“进去吧,地上都结了冰。”夷姬点头,“娘也还在屋里等。”儿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做娘的总想多说几句话,李牧了然,和夷姬一起回屋。
进屋后,夷姬替他脱去裘衣,婆婆问:“什么时候走?”李牧答:“明天午后。”婆婆站起身,“你们早点睡,明早就不用过来道万福。”
“娘,不急。”李牧过去扶她又坐下,“晚上一路走过邯郸城,娘,你还记得南门桥下的坞泊船吗?”
“怎么不记得,大冬天的,你还被那小孩推下过河。”婆婆笑起来。
“不止吧,我记得那会他见我一次揍一次。”
“子牧,你也被人打过吗?”夷姬惊讶。
“他说的是小时候,看起来憨厚,人高马大的,却三天两头被人欺负,船上的那些小孩专骂他戆头。”
……
这一夜,婆婆离开后,两个人极尽细致的私抚,幸福浓时,爱意缱绻,人生如此到头最是完美,每一次期盼,每一次拥抱,互相交融的笑意,深入骨髓的牵挂,填满时间流逝的遗憾,空荡,爱,能够两情相悦,便是前世几百年擦肩的累积。
驱逐出境(5)
(三)
秦国西城,公子韩非环视眼府上四周,对家奴说:“走吧!”
家奴打理妥所有行李,搬至马车轿,出门,不想,一行人刚走到门外巷口,几名秦侍卫忽然从拐角一处木檐的酒肆里过来,拦住他们的去路,韩非从马车里探出头,问:“你们是何意?”
侍卫说:“王有嘱咐,公子韩非不得离开咸阳。”
“哪位王?”韩非疑惑。
“在大秦当然只有大秦王,公子可以回府继续长住,在下们会时刻护卫公子的周全,如果执意要走,那就请公子进宫面见大王。”
一句话,原来他早已被大秦软禁,只是他不出门而未发觉,韩非不解的是堂堂大秦王为何要软禁他一个没有实权的小国王族,沉默半晌,韩非说:“带我去见秦王。”与其猜测,不如一见,问仔细,何况他已决定回韩。
如果我是人,我就不该吃的下,不该睡的着!
夷简坐在走廊里,接连三天不吃,人的生命确实很强韧,三天,不至浑身瘫软,还有力气,若不时用水沾她嘴唇。走廊内一墙之隔,嬴政就坐在内室,这几天,秦国最西北部雪灾,道路塌陷,农民冻死,饿死,东逃……他烦躁。
几位大臣匆匆过来,进殿,嬴政问:“囤库里还有多少粮?”
仓部郎回答:“够备咸阳一年。”
嬴政:“勒令百官缩布节粮,拨划三之一救济西北。”
仓部郎忙跪拜:“不妥,囤库粮食只存积一年,动不得啊,百官贵族王宫军队役夫都待划分。”
“大王!”户部御史说话,“大秦有太多六国政客,食客,养闲数以十年毫无贡献,消耗大秦庞大粮食布匹屋瓦,如果长此以往,大秦会被拖累。”
……
蕲年宫门口,韩非的身影出现,内廷侍卫带着走进来,夷简瞥见,恍惚,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怪异感觉,站起身,夷简缓缓到走廊口,韩非迎面看见夷简,惊讶,两人相视,夷简乍然想起几年前,二姐被韩王进贡,韩非就这么突然的到她面前,用力的把她抱住,几年过后,二姐已经不在,而她永远永远也不想告诉任何人,任何亲人。
看见韩非,她愧疚,愧疚到压抑。
经过她面前,韩非扭头看她,来不及机会说话,他被带到门边,宫人传话,片刻传话的阉人要他进去。
秦王寝宫议殿,这不该是他能到的地方,凡君主都戒备异国行刺,韩非青衣深袄,跨步进内殿,抬头望见远处内殿台阶上方端坐的嬴政……一瞬间了然,原来是他,怎么也不会料到,这位曾与夷简一起到府上求问的,竟然是秦王!
震惊,诧异,最终仍旧平淡,不卑不亢。
“你们都下去!”
驱逐出境(6)
几位大臣告退,门边的内廷侍卫也都一并离开,韩非行该有的使臣礼,嬴政点头,道:“寡人钦佩你的才学,赞同你的治国之道,如果你能留在大秦,寡人必定以礼待之。”
“在下是韩室宗戚,在外多年蹉跎岁月,目今只想回韩度日。”韩非拒绝。
嬴政眯眼:“你一生所学,在韩得不到施展!”
韩非:“在下曾经一心想见大王,想在秦国施展抱负,然而这两年日见韩国孱弱,大王却越发强盛,在下斗胆,悲观预见,终有一日,大王要提议攻韩,届时在下一定百般阻挠,影响了大王的决策,事关宗室存亡,大王怎样不猜忌!”
嬴政:“用贤,寡人不疑……”
“大王!”夷简进殿,像很久以前习惯的那样,拉住韩非的手臂,“你为什么要留韩非在秦国,他是韩国的公子,他理应回去。”嬴政目光落在夷简的手上,突然恼怒,蕲年宫里,她竟然毫无避讳的牵一个男人的手。
“寡人从不勉强任何一个人!”嬴政道。
“那么也让我走吧,我说过为大王造建王陵。”
“你就这么想替寡人修建王陵?”
“请大王先准许公子离开!”夷简屈膝跪在地上,嬴政随即一摆手,夷简扭头向韩非,“在宫门外等我。”韩非凝视她,眼里有太多的疑问,不解,却点头,径自往门外走,待他走出视线,夷简站起身,走到嬴政面前。
她开口:“我其实一点也不想修建王陵,我想回韩,回家,刚才在走廊里看见韩非,我甚至突然想,从今以后,我该嫁给他,一辈子照顾他,因为他是我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