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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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有理由感谢我们,因为我们当时对他非常仁慈,他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尽管他参与了偷枪事件,还把“将军”带到血狐狸的家里。
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天渐渐黑了下来。我们很担心我们的马,我们把我们的忧虑告诉了农场主。他向我们建议说:
“如果是因为老华伯和他那伙人的缘故,你们不愿意让你们的马留在外面过夜,那么,我们可以把马拴到我的房子后面的仓库里。我将为它们提供饮用水和上好的饲料。仓库有一面是敞开的,虽然无法上锁,可我会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看守。”
“至于说到这方面,”我说,“我们还是更加相信我们自己,我们将轮流值班看守,首先是皮特·霍尔贝斯,然后是迪克·哈默杜尔,接下来是我,最后是温内图,每个人看守两个小时。”
“好吧!你们睡在隔壁的屋子里,我让人为你们铺好床,你们尽管放心,保证你们不会受到阴险的袭击。另外,外面牧场上我还有足够的牛仔,他们也可以帮着留意一下。”
我们的马被安顿到仓库里,皮特·霍尔贝斯出去站岗。我们其他的人留在屋子里坐在桌子周围聊天。我们还不感到累,芬内尔促使我们从一个故事讲到另一个故事;他非常想尽可能多听听我们的经历。大腹便便的迪克在描述他丰富多彩的生活中的个别情节时,他那诙谐的方式特别使芬内尔和他的妻子感到开心。
两个钟头之后,迪克出去换下了皮特·霍尔贝斯。皮特·霍尔贝斯告诉我们周围非常安静,他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现象。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我讲述了在北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一个拉普兰人的帐篷里的一次有趣的经历,这时我只注意到听众的一张张笑脸,突然温内图抓住我的衣领并用力把我拉向一边,使我差一点儿从椅子上跌下来。“嘿,有一枝枪!”他指着窗户大声说。
话音未落,外面便响了一枪,一颗子弹穿破窗上的玻璃打进我身后一根支撑屋顶的柱子里。这颗子弹是针对我的,假如温内图不把我扯开,子弹就会击中我的脑袋。我立即拿起短猎枪跃到门旁边,其余的人跟在我的后面。
出于谨慎,我没有把房门全部打开,我不想当目标再挨第二枪。我只把门开了一道缝,从门缝里向外观察。可是什么都没看见。然后我把门完全推开并跨到室外;芬内尔和我的同伴也跟在我的后面悄悄移了过来。我们侧耳倾听。
这时我们听到在房子后面的马一边不安地跺着蹄子,一边打着响鼻;就在这同一瞬间,响起了迪克·哈默杜尔的呼救声:
“来人哪!马!马!一
我们拐过一个房角,旋即又拐过第二个房角。我们看到那几匹马腾跃起来进行反抗的影子;两个骑手想从我们身边溜走。
“站住!你们下来!”芬内尔厉声喝道。
当有人向我开枪时,他已经把他的双筒猎枪从墙上摘了下来,现在他把枪管对准了逃跑的骑手;枪响了两下,有两个人从马上跌了下来。那些白白费尽心机偷我们马的家伙放弃了失败的尝试撒腿就跑,我们追在他们后面又补放了几枪。
“向右开枪,向右!”我们又听到了迪克的声音,“把子弹射进他们的脑袋!然后你们赶快过来!这个流氓不愿意老老实实地躺着。”
我们寻声跑过去,看到迪克跪着压在一个人的身上,此人正在极力进行反抗,迪克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他压住。这个人是……老华伯!他马上被我们牢牢地抓住了。
“告诉我,这是怎么发生的?”我要求迪克回答,迪克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深深地喘着气。他答道:
“这是怎么发生的倒完全无关紧要,我在仓库里躺在马旁边,突然我隐隐约约听到马厩后面有人在小声说话。我走出去屏息静听,这时房子前面响了一枪,紧接着有一个人端着枪跑过拐角。虽然周围一片漆黑,但我清楚地看到那人有一头白发;我认出是老华伯,就一下子跳到他跟前把他撞倒,同时大声呼救。他的同伙本来藏在仓库后面,这时他们跑进仓库企图偷走我们的马。你和温内图的马以及我那匹机灵的老马死也不肯走,可是皮特·霍尔贝斯和特里斯柯夫先生的马却没有这么聪明;其中的两个盗贼骑上这两匹马正想离开,你们就来了,而且用你们的子弹把他们打下了马。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应该怎样处置老“牛仔之王”呢?这个家伙最好叫他强盗之王。”
“把他弄进屋子里去!我随后就来!”
枪声引来了好几个芬内尔的牛仔,我们跟他们一起把我们的马重新牵回仓库,而他们则必须留在这里当守卫,我们又在四周搜寻了一遍,盗贼都跑掉了。不过被芬内尔从马上打下来的那两个盗贼已经死了。
当我走进屋子里时,老华伯正靠在被他打入一颗子弹的柱子上,人们把他牢牢地绑在那上面了。老华伯没有低下眼睛,而是厚颜无耻地睁大眼睛望着我们。我过去对他太好、太宽容了!由于他年事已高,我当时对他很尊重,而现在他这副样子简直让我感到恶心!我们的人讨论了他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因为我刚一进去,皮特·霍尔贝斯便对我说:
“他不仅是贼,而且还是一名危险的刺客,必须得把他绞死!”
“他是向老铁手开枪,”温内图反驳说,“所以应该由老铁手来说,应该怎样处置他。”
“是的,他是属于我的,我有资格处置他。今天夜里就把他吊在这根柱子上,明天早上我将对他作出判决。”
“要判就马上判!”刺客咬牙切齿地说,“往我脑袋上来一枪吧,然后你好充当虔诚的牧羊人,为我失去可怜的灵魂啜泣和祈祷!”
我没有回答,转过身去不再理睬他。芬内尔离开了,他打算派他的牛仔继续搜索逃跑的盗贼。他们骑着马在周围的地带跑了一整夜,然而没有找到一个盗贼。完全可以想象,我们这一夜只睡了一小会儿,所以第二天几乎天还没亮,我们便已经离开了宿营地。老华伯显得很活跃,似乎绑在柱子上过夜并没有使他感到任何不适。当我们吃早餐时,他无拘无束地望着我们,就好像丝毫不存在对他不利的情况,而且,就好像他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似的。这激怒了芬内尔,他怒不可遏地呵斥他道:
“我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过去他每次来我的农场,我一向都很尊敬他,因为他有这么大的年纪了;但是现在,我主张按照大草原上的法规处置他,盗马贼和刺客应该绞死。就让他滚到坟墓里去吧,何况他的一只脚早已经踏进去了!”
这时,老华伯嘲讽地对着他嘟哝道:
“用不着您为我的坟墓操心!我这副僵尸是否又能活上几年,还是它现在已经在坟墓里腐烂了,这对于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差别;我对此不屑一顾!”
对于他这番话我们气得忿然不能自抑。
“什么人呐!”特里斯柯夫喊道,“他只配得到一根绞索,仅此而已。快宣布对他的判决吧,先生!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是的,我会宣布的;但不需要你们执行,”我回答说。“生存、还是死亡,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上帝也许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得知,生命的每一秒钟所具有的价值,是世界上所有的财富都不可能买到的。这个人将为延长他生命的每一分钟而呻吟;当死神的拳头终于使他的躯体缩成一团时,他会哭号着请求宽恕他的罪行!”
我给他松了绑,把他从柱子上放了下来。他一边站在那里伸展着麻木的胳膊,一边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我。
“你可以走啦!”我说。
“啊,我自由了?”
“是的。”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嘲讽的笑声,叫喊道:
“真跟圣经上写的一样:以德报怨。您是一位模范的基督徒,老铁手先生!不过,您这一套对于我不起任何作用。扮演一位好心的牧羊人、放走罪恶的羔羊,这虽然十分令人感动,但却打动不了我的心。再见!假如我们再一次见面,那将会以一种跟现在截然不同的方式!”
他昂首阔步地走了。他最后一句话很快便兑现了!我们又见到了他,是的,以另一种方式,这时他的情况跟过去多么不同啊!
第02章长矛树
我经常受到我的读者的责备,他们批评我说,当那些敌视我们并只能给我们造成危害的坏人落入我们手中的时候,我对他们太和善、太宽容!即便我认为这些责备有其充分的理由,但是从每个单独的事件来看,我过去一直认为并且现在也仍然认为,我所采取的态度是正确的。报复和惩罚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区别。一个有强烈报复欲的人不会是一个好人;他这样做不但卑鄙,而且下流,他没有权利抢在上帝和人类执行公道之前采取行动,对自己的自私自利和狂热毫不加以克制,由此只能让人看出,这种人是多么的可鄙和软弱。惩罚则是完全不同的情况,它是受到法律和良知谴责的行为所带来的必然的、不可避免的后果。只不过不是每一个人、甚至包括行为的受害者,都可以认为,他有资格充当法官。这一方面可能是非法的,另一方面可能很容易带有卑鄙的报复行为的特征。有哪一个人心灵如此纯洁,没有一点儿过错,举止言行全部合乎道德规范,而且还有崇高的思想,以至于不经过国家权力的任命便可以以法官自居并对他人的行为进行惩处呢?
何况人们为了保护自己,往往把惟一的一次错误、一次罪恶、违法行为看成是独立的犯罪。人们应该研究一下每一件坏事发生之前的情况!只有身体和心理上的缺陷是天生具有的吗?道德上的缺陷有没有这种可能呢?然后人们大概会考虑到,教育有多大的威力!我这里所说的教育是广义的,即不仅仅指父母、老师、亲戚的培养教育。生活中的情况成千上万,它们对于一个人产生的影响远比人们的行为——这里的人一般是指教育者——产生的影响更加深刻和持久。在一家低级剧院度过的一个夜晚,阅读过的惟一一本坏书,看过的惟一一张伤风败俗的画,都可以使良好的家庭教育产生的全部成果毁于一旦。一个有着数百万人口的社会应当对多少罪恶负有责任啊!正是这个社会,当它享受着极大的快乐时,它已经患了癌症,而且癌症已在它的个别成员身上发作了!于是人们虔诚地抬起眼睛、皱起鼻子作出拒绝的表情纷纷退缩,害怕继续接触这个遭受不幸的可怜虫。
当我谈到这个“文明”社会的种种情况时,我对所谓的半野蛮和野蛮民族的看法肯定要温和得多。野蛮或者变粗野的人——或者他们从来没有一个完善的道德标准衡量自己的行为,或者丧失了这样的标准——对于其缺陷所需要承担的责任,可能少于那种尽管有我们广为赞扬的文明提供所有的道德支持却仍然误入或者落入歧途的罪人。一个被白人追得东奔西跑而拿起自卫武器的印第安人只值得同情,而不应该遭到鞭打。一个因为某种过失而被这个非常讲究道德和贞洁的社会永远赶出去的人,被美国的西部地区接纳,并且在那里越陷越深,因为他在那里缺少任何依靠;虽然他作为一个在西部奔波的人置身于严格的血腥杀戮的法规下,但在我的眼里是可以宽容和原谅的。温内图——这个思想高尚、总是宽宏大量的人,只要我请求他,也从来不拒绝给予一个这样堕落的人宽容;甚至,不等我请求他,他也会完全自动地作出这样的决定。
宽容有时候会使我们陷入困境,这我承认,但是这种情况大多又被我们通过宽容间接得到的好处抵消了。谁想与我们结交,就必须放弃西部地区的残酷无情和严酷,在本来不知道和不愿意的情况下,不是在语言上,而是在行动上变成宣扬博爱的老师和传播者,因为几乎可以这么说,在我们这里人们呼吸着博爱的空气。
老华伯也是那种堕落的人之一,我们给予他的宽容远远超过了他应该从我们这里得到的。在这一点上,除了我们普遍执行的与人为善的原则外,要归咎于他那不寻常的个性给我留下的第一眼印象。他的高龄对此也起了一定的作用;而且当着他的面我总会产生一种特别的感觉,这阻止了我根据他的所作所为和他肆无忌惮地表现出的邪恶处置他。我似乎觉得,我必须按照一种虽然不受我主宰,但却寄存在我的心中的意志行事,这种意志禁止我加害他,因为尽管他本性难移,但却受到一种非常特别的、神的法庭的保护。因此,在他企图在芬内尔的农场谋杀我的第二天早上,我再一次放了他,我这样做也完全符合温内图的意愿。迪克哈默杜尔和皮特·霍尔贝斯当然不同意,特里斯柯夫作为一名警察比他们更加不同意。不过,我至少没有受到他们三个人的指责,我只从农场主那里听到了责怪;他根本无法理解,这样一个人——只有目光敏锐的阿帕奇人才能够把我从他的子弹下救出来——居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就被我们放走了。这种愚蠢的行为——他这样说——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而且他发誓说,如果老华伯胆敢再让他在农场见到,他一定要亲手进行报复,他会把老华伯像一条狗一样击毙。此外,芬内尔今天再一次向我们表明,他多么欢迎我们的这次来访;告别时,他为我们提供了大量的食物,这些食物至少够我们这一伙人整整吃五天,那么这五天里,我们就不必为了搞到肉而把时间花费到打猎上了。这意味着什么,只有在过后,当人们因为附近有红皮肤和白皮肤的敌人不能开枪打猎,要么等着被饿死、要么不顾暴露自己挺而走险时,才真正能够体验到。
本来我们应该在离开农场之后马上寻找老华伯的行踪。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他的恶意,因此有充分的理由了解他今后的企图。但是我们想尽快地赶上老枪手,因为我们前面有“将军”和托比·斯宾塞,他们跟他们的人马也正前往科罗拉多,与他们相比,老“牛仔之王”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因为雷帕布利干河在芬内尔农场后面拐了一个大弯,我们想从这里抄近路走,于是我们离开这条河,骑马直接进入地形起伏的大草原,然后再到达河边。我们发现了连夜去追赶老华伯及其同伙的那几个牛仔留下的足迹,但是却没能找到他们。后来足迹消失了,一直到傍晚,我们再没有发现人留下的迹象。
这期间,我们必须渡河到对岸。尽管雷帕布利于河跟堪萨斯州所有的河流一样,河面宽,河水浅,几乎随处都不难过去,可温内图仍然把我们引向河中的一处浅滩,这里的河水更浅,整个水面都淹不到马的身子。
到达河的对岸,我们穿过延伸到河边的灌木丛,然后又来到了开阔的大草原。我们刚一走出灌木丛便发现一道脚印,看样子是从河旁边大约五百步远的距离跑过来的。迪克·哈默杜尔用手指头指着那道印子对他的瘦高个儿朋友说:
“你瞧见对面草丛里那道黑印子了吗,皮特·霍尔贝斯,老浣熊?你认为那是什么?只是一个破折号呢,还是人的足迹?”
“如果你认为那是人的足迹,那么我不反对,亲爱的迪克,”被问者以他那种干巴巴的方式回答说。
“没错,是这样。咱们必须过去,看看他们来自何方,又去向何方。”
他以为我们也持同样的看法,因此准备骑马过去。但温内图一言未发地把我们引向右边,并领着我们沿着离河岸近的地方走,根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