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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海公案-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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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脚放开,严嵩身子一动,那椅子就倒了,把他翻个筋斗,那茶竟溅着了太子的龙袍。太子此际强作怒容,骂道:“是何道理,在孤跟前撒泼么?冯保与我抓着,扯他去见皇上分剖道理。”只吓得严嵩魂不附体,即跪在地下,不住的磕头谢过,说道:“臣不觉失手,冒犯殿下,实不敢欺藐千岁,伏乞殿下原情。”太子怒道:“孤亦明白,你看孤年幼,所以当面欺藐是真。孤岂肯受你这一着的?
  去到皇上面前再说!”叱令冯保:“把严嵩带住,孤与彼一同面圣去。”冯保此际心中暗笑,哪里还肯放宽一线?把严嵩紧紧的抓着胸前的袍服,一竟扯到大殿而来。太子随后押着,一同来到金銮。
  此时早朝尚未曾散,文武看了不知何故,皆各惊疑。皇上一眼看见了,叱令冯保放手。冯保将严嵩松了,嵩即俯伏于地,头也不敢抬起。太子走到龙案之前,俯身下拜,与皇上请了圣安。皇上赐令平身,上殿侧坐。问道:“我儿不在青宫诵读,却与冯保把太师抓到殿庭,是何缘故?”太子奏道:“臣儿蒙父王特恩,令臣就傅。只因儿五经未谙为愧,故令冯保过相府,敬请严嵩进宫,讲解《诗经》。可奈这严嵩欺臣年幼,进得宫来,臣以师傅之礼相待,而严嵩竟敢把臣的茶盏当面打掷得粉碎,欺藐殊甚。所以特扯他来见陛下,伏乞陛下与臣作主。想相国欺臣,就是目无君上,乞陛下公断。”
  帝闻奏,向严嵩道:“太子好意相延,进宫讲书,你何故擅把御用的茶盏掷打,是何道理?这就有罪不小了,你可知否?”
  嵩叩首不迭,奏道:“臣奉青宫令旨相宜,即时趋赴,蒙殿下赐茶。此际臣实不知茶盏故意弄得滚热的,伸手来接,被烫失手,误将茶盏打碎是真。臣焉敢欺藐!伏乞皇上详察!”
  帝闻言自思,此必冯保所为。但今日之事,惟有解开就是,便对太子道:“相国之失手本出于无心者。今已碎了,可令他赔还就是。”太子道:“明明是他有意将茶盏打碎的,今还说是茶盏故意弄得滚热,只这一语,便可以见矣!今蒙父皇训示,臣敢不遵。但嵩有惊驾之罪,不可因此以启将来诸臣不敬之端。
  伏乞皇上着令相国立即赔臣的盏价,并治以不敬之罪。”帝道:“我儿,你却要他赔还多少?”太子道:“臣只要他赔一千两就是。”帝便宣谕道:“相国,你不合误打碎了御盏。今着你赔还银子一千两,明日清晨缴到青宫去,并与太子负荆请罪。你



  本有不敬之罪,朕决不枉法,该着发往云南充军三年。但是朕今需人办事,特加恩典,着发在云南司过堂三日,以赎其罪。”
  严嵩不敢再辩,只得叩谢天恩,各皆下殿。严嵩受了一肚子的屈气,抱恨回府而去不表。
  再说太子与冯保大喜,回到青宫说道:“今日有以报海恩人矣。”冯保道:“爷太公道,皇上问爷要赔多少,爷就说该要数万,怎么只说一千两?如今有一千两,送于海恩人,却没有余剩的了。”太子笑道:“你我有衣有食,要他则甚?这就够了,不必妄求了。”
  冯保口虽则应允,然心中实有不甘,自思:“亏我随着爷与娘娘,受了四载之苦,哪里去得一文半文来?今日有了这个机会,哪肯就此轻放了他?明日严嵩这老贼要来缴那一千两银子,待我故意将他受难,谅想他必要我相传的,待咱诈他一些银子用用,也是好的。想他们不知诈了人家的几万亿数,我却弄他三五百,可就似羊腿上拔去一根毛,有甚么相干?”主意已定,专待行事。自语之间,不觉天将傍晚,冯保伺候晚膳已毕,时已二鼓,各归安寝。然冯保把诈财之念思慕一夜,何曾合眼?
  到了次早,天尚未明,即抽身起来,候严嵩缴银进来,好诈他一番。眼巴巴的望了半日,方才见那严二引着两人抬着一箱银子来到。冯保一见,故作起模样来,假意作睡熟的光景。
  那严二走上前来,叫了几声“公公”,冯保只是不应。严二将他肩上拍了一下,冯保只作梦中惊觉的光景,骂道:“你是什么人,敢来打我?”严二走上前去赔了个笑脸说道:“冯公公,是我。”冯保把眼揉了几揉道:“原来就是严二先生,休怪休怪。
  到来作甚么?”严二道:“奉了太师之命,送一千两赔价银子到来。相烦通传一声,请殿下阅收。”冯保笑道:“很好,我们的规矩可带来了么?”严二听了,心中明白,便向袖中取了一锭银子,约有五两多重递上,道:“这是区区之意,幸勿嫌轻。”
  冯保拿在手中一掷,掷到阶上去了,说道:“岂有此理!你们是充家人的,难道不知规矩么?你们丞相府中闹热得很,所以每遇内外官员禀见,就勒要三百两。我这里青宫冷淡,凡有要求见爷的,门包也是三百两。若是少了半毫,再休想见得着呢!”
  严二听了不觉好笑。正是:彼来我往皆以理,今日冤家遇对头。
  毕竟后来严二却与冯保多少银子,且听下回分解。
 




   海公案 
第二十九回 怒杖奸臣获罪



  却说严二听得冯保要他三百两银子的门包,不觉哑然而笑道:“公公休要取笑,若是嫌少,又加些就是。”冯保道:“谁与你作儿戏事?这是一定之例,少则不能见。只怕迟了日子,爷在主子跟前说声,你家丞相恐怕肩不起呢!”说罢,竟转身将要入内之意。
  严二急急唤住,道:“公公,且请少留贵步,有事慢慢的商酌。”冯保怒道:“有什么商酌之处?只管在那里絮絮叨叨的,令人好不耐烦呢!”严二道:“如今身上却没有许多银子,故此要与公公商酌。”冯保道:“你只管说来看。”严二道:“我们实不晓青宫向有这个例,如今方才得知。若说三百两,就要回去与主人商酌送来如何?”冯保道:“不是要你主人的银子,是要你平日讹诈的。想你自从投在严府,十有余年,诈的银子盈千累万。今日里付我三百,只如毡上去下一根毛,有什么相干?
  怎么说出这话来?想必要将你的主人来压咱家。好好的与我滚出去,这银子休想缴进去!”
  严二见他如此说话,正是大拳打中了他的心坎,不得已道:“既蒙公公过爱,在下就送一百两过来就是。”冯保摇首道:“不中用,不中用,少了一厘,也不济事的!你自去商酌就是。”
  严二道:“只是目下哪得银子如此方便,倘若误了期限,如何是好?”冯保道:“只要你肯出三百,我便肯挂个赊账的。你



  如情愿,这里有纸笔,你可写张借券来。”严二道:“如此可借一用。”冯保引他进到门房,给与纸笔,严二即便写了一纸借券,递与冯保观看。冯保接来一看,只见上写着:借券人严二,今因急需,借到冯保公公纹银三百两,约以本月内清还。恐后无凭,立券约以为存照。
  嘉靖年月日严二亲笔冯保接了借约,问道:“几时交足?”严二道:“就依着这个月内便了。”冯保方才应允,把借券收了,然后才进内说知。
  太子道:“你在外收了进来就是。”冯保领命,便出对严二说:“咱爷吩咐,就此收了便是。”严二即令人把一箱银子抬到大殿之上,对着冯保点验明白,方才作别。冯保道:“你的东道,是万延不得的。若失了信,咱却要与你算账呢!”严二唯唯应诺,恨恨而归不表。
  再说冯保收了银子,进内禀知。太子道:“即令你将原银送到海恩人那里去,道我多多拜上。”冯保应诺。即时唤了两个内侍,把这一箱银子抬起,自己引路,望着海瑞衙中而来。
  时海安正在闲立,冯保便将上项事情说知。海安急到里面说知,海瑞即忙出迎。
  冯保令小侍把箱子抬到里面,与海瑞相见毕,说道:“幸不辱命,咱爷多多拜上。若是恩公有什么急需之处,不妨又来。
  现在一千两,你可收下。”海瑞谢道:“一之为甚,其可再乎?”
  便望空拜谢,复向冯保致谢一番,说道:“今瑞在穷厄之际,叨蒙公公与殿下恩施,得济此急,海瑞惟有焚香顶祝,以报高厚耳,容日登堂叩谢。”冯保道:“区区意思,甚么相干,何必介意?若说到宫面谢,这却不用。主人曾有言,恐怕为严贼晓得,说是交结外臣,反为不美呢!”海瑞道:“如此,就烦公公转致就是。”冯保作别回宫而去,自不必说。



  海瑞既得若干银子,便送到李夫人处,说是盘费。李夫人道:“哪用许多?不过二三百金足矣。”海瑞道:“剩下的以为读书膏火之资。”坚要全收,李夫人只得收下,择吉起程。海瑞吩咐家人即去雇备夫马。夫马停妥,话不多赘。
  忽人来报:严嵩因为打碎青宫的御用茶盏,被青宫抓去面奏皇上,罚他赔了一千两银子。又说他惊驾,要发往云南充军三年,只因朝中无人办事,如今特加恩典,着发在老爷处过堂三日,权作三年。明日严相便来过堂,故此特着家人来禀说。
  海瑞听了不觉大喜,手舞足蹈起来,笑道:“天呀,你真真报应不爽了!”又以手指着严府那边说道:“奸贼,你平日专权肆横,今日却有这个日子!”遂传了差役皂隶到来,吩咐道:“明日奸相严嵩过堂,你们只看我的眼色行事就是。若是叫你们拿下,你们便拿下。若是叫你们动手打,你们即便动手重重的打就是。如违,重责不贷。”差役们应诺。海瑞恨不得就是次日好去报仇,一宵无话。
  次日清晨,海瑞起来,即便吩咐海安在门外伺候。海安领诺,即来门首候了半个时辰,见前面摆着几对马及随从的家人,前遮后护,拥簇着严嵩到来,海安即便上前叩见。严嵩道:“请起。”遂下了马,坐在一张马鞍上,令海安进去通报。海安应诺,随即禀知海瑞。
  海瑞听了,即时吩咐三班衙役,开门伺候。然后出来,立在大堂之上,吩咐海安便请。海安便来禀道:“家爷在堂上,恭接太师。”严嵩此际,随即换转了青衣小帽,把众家人约在外边,自己随着海安而进。只见海瑞立在堂上,笑容可掬,严嵩即便趋前。海瑞作揖道:“恭请太师金安!”严嵩道:“刚峰安好!”海瑞道:“荒衙何幸,得太师光降?请坐,海瑞参见。”
  严嵩道:“惭愧,老夫有罪,今日奉旨过堂。正是刚峰端坐,



  待老夫听点。”海瑞道:“岂敢。想太师位极人臣,又是当今国戚,佐辅国家,多立奇勋,天下苍生,仰如父母。今因小小瑕疵,圣天子不过略顺青宫小意不得已令太师光降。然太师贵步一临,草木皆春。还请太师少坐,少尽一参之敬!”严嵩见海瑞这般殷勤谦恭,只道真是敬意,便笑道:“如此有占了。”竟走到上座坐了。海瑞道:“太师少坐,待海瑞取茶来。”便进去了。
  严嵩坐在堂上,只见两旁衙役立着,察其动静,各皆似有怒容,自思海瑞平日是与我不合式的,今我既奉旨到此过堂。
  他不特不作一些气,且还如此谦恭。既是如此,怎么又令差役升堂?莫非有甚别故不成?正欲下座,海瑞忽然突出,向外役问道:“上面坐的是甚么人?”衙役答:“是严太师。”严嵩听了,也站起来道:“就是本部堂在此,刚峰莫非眼花了么?”
  海瑞道:“来此何干?”严嵩道:“奉旨到此过堂,你岂不知耶?”带着三分怒气,复坐上,便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瑞怒道:“你既奉旨前来过堂,就该遵着王法,报名听点。怎么反把我的座位公案占了,是什么道理?”严嵩亦怒道:“没甚么道理,就是偏宫私殿,老夫亦不辞坐,何况这一座小小主事公堂耶?海瑞,你这般怒气不息的,到底为着甚么?你与谁来?”海瑞道:“就与你来!”吩咐左右:“与我抓了严嵩!”那些差役,平日知道严嵩的厉害,不是好惹的,个个面面相觑,恰如泥雕木塑的一般,只见答应,却不敢动手。
  海瑞看了大怒,即叱海安、海雄二人上前。安、雄二人一声答应,如狼似虎的一般凶恶,走上公座,一把将那严嵩抓了下来。严嵩大怒,骂道:“畜生,反了,反了!”海瑞即便升堂问道:“你这厮胆敢不遵圣旨,不报名,不应点,亦不过堂,反把公案占了,皇上又不曾差你来此作问官,你知罪否?”严



  嵩笑道:“任你怎样说,谅亦奈何我不得,你却把我怎样的?”
  海瑞听了此话,勃然大怒,正是:三尸神暴躁,七窍内生烟。
  当下海瑞大怒道:“你恃着权势,谅我不能奈何于你。不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你既已获罪,奉旨前来,尚敢如此矫强,我便打你一个藐法欺旨!”吩咐:“左右,扯将下去,重责四十大板!”各差役仍不敢动,惟安、雄二人把他扯翻阶下。海瑞怒将八枝签儿撒将落地。那衙役无奈,拾起大叫行杖。
  皂隶不得已,拿了一条三号板子,走到面前,还说了一声:“告罪”,才将板子轻轻的打将下去。
  海瑞看了大怒,叱退皂隶,亲自离座,接过了板子在手,重重的打了三十五板,以凑足四十之数。可怜打得那严嵩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在地下乱滚乱骂。海瑞大声道:“此是初次,明日早些到来过堂。如再敢猖獗,又是四十大板!”叱令差役将严嵩扶了出去,吩咐退堂。
  外面严府的家人,在外候久了,突然的看见了主人这般狼狈而出,各人吃了大惊,急急上前致问。此际严嵩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摇头不答。家人们急急赶回府中,把一乘坐轿打来,才将他坐了回府。严嵩痛极,躺在床上,竟不知人事一般。家人们不敢动问,只是守着伺候。
  直至过了一个时辰,严嵩痛定苏醒,方才说出话来。即唤儿子世蕃到床前谓曰:“可恨海瑞擅作威福,故意让我坐在公案上,即又翻过脸来,将我责打四十,并将‘欺藐圣旨’四字的大题目压我,受了这一场亏,怎么忍得?故此唤你前来,就在此写成草本,明日早朝,与这厮见个高低,定个生死,方可出我口气。你可用心写来。”世蕃听了,连忙取过了文房四宝,把奏稿立时修起,对着父亲念了一遍。严嵩点头示可,安息一宵。



  次日早朝,严嵩令人抬到午门,众文武看了,各各惊问何故。严嵩便将海瑞挟仇,假公泄忿,毒打四十,险些一命呜呼,逐一说知。各人听了私相叹息,怎么这海瑞恁般大胆,当朝一品,又是国戚,皇上素日心爱的近臣,怎么却下此毒手,岂不是自欲讨死耶?各人为他捏住这一把汗。有几个心恶严嵩的,心中好生欢喜,恨打少了他。
  须臾,金钟响起,鸣鞭净殿,文武各各随班而进,分站两旁。内侍一对对的出来,一派音乐之声,一对雉尾宫扇,拥簇着天子出宫而来,升了宝座。两班文武,上前山呼舞蹈毕。只见嵩故意一步步挨到龙书案前,口称万岁。天子见了,吃了一惊,便问道:“卿因甚事,如此狼狈?”严嵩即便叩头启奏。
  正是:金殿几句话,法场失三魂。
  毕竟严嵩怎么样启奏,下文便知。
 




   海公案 
第三十回 恩逢太子超生



  却说嘉靖看见严嵩这般狼狈,便开金口道:“卿家为甚这光景?”嵩泣奏道:“臣因获咎,蒙陛下殊恩,格外姑宽,令臣到云南司衙过堂。不料主事海瑞,意图陷害,无端将臣毒打四十板,狼狈可怜。臣体受伤过重,只恐性命不保,伏乞陛下作主。”遂向袖中取了折章,递与内侍呈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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