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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海公案-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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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际差役们看见本官盛怒之下,亦不敢用情,即来扯着衣服,拖翻在地,把东雄重重的打了四十板,打得两股皮开,鲜血迸流。
  海瑞喝令上堂再问,东雄只是不招,还自怒目圆睁,骂不绝口,说道:“让你怎么的委曲于我,只恐一封书信到京,你这顶小纱帽还戴得牢否?”海瑞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今你恃着严嵩,便辄欲横行天下?本县是不能稍贷你的!”吩咐带去监禁,其余家人、庄丁人等,一共四十五名,发在外羁押候听审。
  海瑞退入私衙,自思:“刘东雄这厮不肯招供,其意盖欲迟延,待他好弄手脚。我偏与他个不然,坐供出详便了。”遂连夜查检刘东雄历犯款迹,录案详报上台。其时巡按员缺,系布政司王绮兼护。文书详到,王绮见了,便再三研勘,一则与刘东雄向有往来,二则知他是严嵩门下,却有心回护,遂将详文批驳:据详称刘东雄恃财倚势,凌虐乡愚,侵田占地,强夺良人妻女,并敢私设水牢,卒陷多人,并将巡按、知县擅自囚害,如果属实,亟应严办。但查正德年间,有简巡按来山东,未及到任,即无踪迹。其家人报乃疯颠迷失,屡觅不获。今据该县指称,前简巡按尸首,现在刘东雄庄内水牢捞起,现有印信可据。查简巡按自迷迹之日,屈指计算十有一年,岂有其尸尚未腐,仍捧印信耶?此固不足深信。候委员确验详复到日再为核夺。其余各尸,均着一体殓埋,候查案再夺。
  这批文一下,海瑞料是上司有故纵刘东雄之意,若不严鞫招成,将来必至反案。遂即刻升堂,复提出刘东雄再审。这一回极备严刑,五般重刑,均已用过。刘东雄却打熬不过,只得招认。海瑞令人给与纸笔,唤令尽招。刘东雄只得亲笔招供,一共认了大小不法事情,总共计三十六款。水牢共淹毙六命,简巡按为首。其余威逼自尽者,连关伦氏案共逼死七人,一一尽招,已成铁案。海瑞即又详上司,令人批解上去。此际上司见了亲供,也不能为他护卫,却叹其自招之速而已。
  次日,那护巡按不忍自审,乃委按察代讯过口供。海瑞便上院面请上方剑杀刘东雄。上司无奈,只得从其所请,遂将刘东雄寸磔于市,人人称快。其余助虐之家人、庄丁,分别军、流、徙、杖,发落完案。刘东雄之家属,分别问罪。海瑞既除这刘东雄,所有平日匪类,闻风知警,各皆勉而为善。海瑞复行出示,暴东雄之罪于市。
  一日宣传到京,严嵩得知东雄为海瑞所杀,心中大怒,触起前仇,又要计陷于他。终日伺隙寻衅,只奈一时无从入手,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那南交地方,即今之交趾国是也,地近粤西、贵州等省。那国素来强悍,不遵王化,时有入寇之心。国王姓朱名臣,乃是汉人。只因其祖在南交贸易日久,宗族蕃大,遂广施金帛以买众心,首先倡乱,遂得南交一带,自称交王。太祖皇帝因其地远难征,只得赐玺以服其心而已。及至正德年间,其国王乃名朱光裕,便妄自尊大,自称南交大帝,便欲侵占本朝土地。
  乃暗令番将瑚元领兵五万,来至南关。
  这南关属粤西南宁府界,那府里只有一员都司,领兵八百把守。此时瑚元领番兵一路奔杀前来,好不声势,分队而进:头一队番将乌尔坤领兵五千为先锋;二队番将一珠领兵五千为副先锋;三队番将广心领兵五千为应护使;四队番将五十七领兵五千为合后;五队番将陆海领兵五千为解粮官;六队番将乜先大领兵五千为探听使。六队番将,一路奔杀前来。到了南关,一声炮响,安下营寨。那都司与知府听了番兵入寇,自见兵马稀少,慌做一团,不敢出迎,惟令兵马紧守关隘,飞报指挥使马湘江。听知如此厉害,亦不敢擅动,急急申本奏闻朝廷,请旨定夺。
  严嵩接着告急本章,喜道:“海瑞今番难逃我手也!”连夜修起本章,次早入朝具奏。帝接奏章,展于龙案,只见写道:太师丞相臣严嵩谨奏为边烽乍起,请旨定夺事:现据粤西指挥使臣马湘江表称,于本年二月内,有交趾国王某顿萌异志,特遣番将瑚元领卒五万,前来侵界,兹已兵抵南关。其都司、郡守,以兵微将寡,不敢出迎,即指挥使亦不敢擅调大兵,飞章告急前来。臣窃思太祖皇帝朝,当时天威远播,犹以地远难征,赐予敕玺,以慰其心。今升平日久,政事废弛,若与之决胜负,诚恐一旦稍败,有辱国家锐气。臣愚意以为宜抚。陛下若遗一介素受番人仰望之臣,前往宣示圣谕,说以利害,则番将自当慰服。但查得现有历城知县海瑞,本乃琼南人。粤东琼州,邻近南交,可悉番将情形。陛下若以之前往,必有可观。不知有当圣意否?伏乞皇上睿鉴施行,天下幸甚!
  帝览奏,即时下了一道旨意,差兵部差官星夜赍往山东。

  差官领了圣旨,飞驰前往,不日来到山东。当下文武官员,一齐恭迎圣旨,到那万寿宫开读,差官高声朗诵道:奉上谕:兹据粤西指挥使马湘江奏称,交趾国王不遵王化,遣兵入寇,已抵南关。该指挥以兵微将寡,未敢擅动,飞奏前来。复据丞相奏称,非用名望素著之官,前往说以利害不可。今查历城县知县海瑞为人忠耿,乃琼州本土,善诸番人言语。故特奏请,表海瑞为天使行人之职。
  朕如所请,今差官赍旨前来,加升海瑞为兵部郎中,并赐方物若干。你于拜受恩命之日,即刻起程,前去讲和。有功之日,再加升赏,钦此!
  钦赐海瑞各物,计开:玉如意一枝,蟒袍一袭,角带一围,皂靴一对,飞鱼袋一对,锦缎百端,黄金十锭。
  钦赐南交国王方物,计开:敕书一度,银玺一枚,蟒服一袭,平天冠一顶,皂靴一对,玉拱壁一双,玉如意一枝,金爵杯十对,玉箸十对。
  宣读毕,海瑞谢恩,送天使于驿馆安歇。
  次日,具表申谢,顺付天使回朝讫,海瑞即时收拾起程,文武各官相送出城。海瑞把家眷留下,着海雄服侍夫人,自己带领海安望着粤西地面而来。所过地方,文武护送。其时,严嵩暗中欢喜,以为瑞必被番人所杀。正是:一心指望将人害,事到头来陷自身。
  毕竟海瑞此去可得平安否,且听下文分解。
 




   海公案 
第三十九回 诈投递入寨探情形



  却说海瑞拜受恩命,即日赍捧着御赐敕玺,离了历城,一路望着山东大路而行。出了本境,就由粤东肇庆水路进发。所过地方官供应船只夫马,自不必说。海瑞每到一处,先发告示一道,以杜滋扰。其示云:钦差兵部郎中行人大使海,为严禁滋索,以肃功令事:照得本府膺钦命,持节南交,并赍捧恩纶,宠赐番徼。所过地方州县,不兔供应。但本府自出境以来,除扛抬龙亭之外,只用一仆,日用两餐,所费无几,不必珍膳,即园蔬苦菜,亦堪下饭。你等州县,不必特为设置。如有匪类乘供借称本府亲随,诈索船只夫马折价以及饭食等弊,许你等立即捉拿,解赴行辕,本府以凭严究,决不徇纵。你等一体遵照毋违。特示。
  所过州县,秋毫无犯。海瑞在路次,亦不与州县官员交接。
  到了粤东,就由肇庆水路进发,过了多少险滩恶峡,来至南宁。
  该府尹即时督率属员,出郭迎接。海瑞此时因有王命在身,大小官员都来朝请圣安。
  当下海瑞进了馆驿,将圣旨敕玺放下,随赴有司衙门询问军情。太守道:“前月番王朱臣,命将瑚元领兵到此,在属不过数百护城兵弁,自难迎敌。故此飞禀指挥使,指望发兵来援。
  谁知指挥心怯贼众,不敢擅动,只令附近营哨之兵卒,同乡民守护土城而已。今被困一月有余,而贼仍未少退。城中绝了樵薪,四民嗟怨。观此情形,亡在旦夕。幸得大人远来,必有以赐教。”海瑞道:“番兵乃乌合之众,乘兴而来,若是日久,不许与战,彼必粮尽而逸,此时乘势击之,必获全胜。彼若败北,我遂以恩旨抚之,则彼无不乘机感激矣。”郡守应诺。海瑞乃在南宁住下。
  那指挥使闻得天使已到,即赶到南宁来与海瑞相见,便问皇上之意若何?海瑞道:“圣上以蛮夷地远难征,故今特命仆赍捧御赐敕玺前来安慰。但不知大人之意若何?”指挥道:“番兵虽已逼近关隘,计有月余。然我军不出,南关坚固,彼亦不敢正视,如此相持而已。”海瑞道:“然则并不曾交锋耶?”
  指挥道:“并不曾出战,彼亦按兵扎寨而已。”海瑞道:“彼远涉内地,粮草不断,必当自退,虚而乘之,此胜算也。以愚意忖之,今军中乏绝樵薪,此是第一桩紧要的事。今可驰檄邻郡,饬令每郡供应柴薪十万担,即日取齐。若百姓得薪,则不致惶恐,可无内顾之忧。然后相时而动,乘彼遁逸之际,一鼓而下,则获全胜矣。”指挥使道:“大人高见不差,但是天子有命,今故延搁,倘将来朝廷知之,岂不致干未便耶?”海瑞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盖以机不可失,而事不固执者也。今若以敕玺前往,必致自讨没趣。夫彼主朱臣,积怀不轨,非止一日矣。今贸贸而来,其锋正不可当。若以弱示之,彼必自骄其志,不以为备。粮尽,势难久驻,当谋归计。彼军卒一退,我却乘虚以袭其后,必获大胜,随以威命收抚之,彼必投降无疑矣。此乃两得之方:一则可以保养士卒,二则恩威并济。人有良心,岂不自忖?此将军立功之时也,惟详察之。”指挥使谢道:“大人所见极是,依计行之可也。”海瑞乃与指挥同驻南宁之内。指挥使即檄饬各营将佐,各以精兵赴南关听调。
  再说番将瑚元,已率兵五万直抵南关。一声炮响,把南关围了,只望明兵出迎。谁知一连十余日,并不见动静。瑚元心疑,速令细作探听。回报明兵俱扎于关内,并无出战之意,惟日筑垛塞缺,并督率民壮在内相守,防范十分严密。瑚元听了,心中忧闷:“彼恃坚固,深沟高垒,不与我战,是将欲老我师也。我远涉而来,利在速战,若与久持,是必粮草不继。似此如之奈何?”辗转忧思,终夜不寐。
  次日升帐,召集诸将议曰:“我等奉命而来,本欲与主上出力,夺取大明关隘。今到此将及一月,并不得利。我料明兵之意所以坚壁不出者,欲老我师也。若与彼相持日久,我军必疲,且恐粮草不继,如之奈何?”诸将皆曰:“我等自领兵以来,却不曾与彼交过兵刃。今日事势,元帅何不发书请战,彼岂能忍辱耶?彼若肯出,我等竭一朝之勇气,或可成一世之功,亦未可定。不知元帅尊意若何?”瑚元听了诸将之言,自忖若不请战,何以回报主上?乃即时令中军幕官,立作战书,令人到门下投递。
  那守关的军士接着,即呈与指挥使。指挥使便拆开来看,却是本朝字体,并非番宇。原来南交国俱读《四书》,惟奉解缙而不敬奉孔子,故此能作国家字体。当时指挥使细看其书云:南交国统兵大元帅瑚元谨顿首拜书于大明元戎麾下:窃元奉国王之命,领兵五万,欲将军会猎于关外,以决雌雄。兹驻扎月余,而未曾一睹大阃军容。岂以元军过弱,不足以交锋刃耶?抑将军实有马头不敢向西之意?如书到日,可即示知。如果畏威惧剑,则请即日来降,早献关隘,我主待下有礼。若将军来归,必蒙恩擢,定以元戎加之,此千古一时之功也。惟大元戎察之。专待来命不赘。上致大元戎老将军麾下,瑚元拜订。
  指挥看了,不觉勃然大怒,掷书于地说道:“瑚元何人,敢将此不逊之词前来欺侮!”便问投书人何在。左右答道:“今早番将着人前来致书,守关军兵不敢放入,用麻绳缒木桶于关下,以接其书。那投书人早已回去了。”指挥即持书来见海瑞,备言其故。
  海瑞接来细看,说道:“大人知其意否?”指挥道:“此番人见我军日久不出,故以此不逊之词,前来激怒,盖欲激我军出战,彼则奋力以劫我关隘也。”海瑞拍掌笑道:“大人之言,明如指掌矣。今贼即欲劫我,大人却有何妙策以御之?”指挥道:“大人胸中具数万甲兵,必有良谋,幸祈赐教。若仆则空空如梦矣,切勿吝却。”海瑞谢道:“岂敢,但是为今之计,大人可即批回。待瑞扮作小军模样,到彼寨中探听虚实,并探熟彼之出入路径。若知道便捷之径,则容易进兵了。”指挥道:“番将不近人情,大人若到彼处,恐彼不情,将大人陷害。如之奈何?”海瑞道:“不妨。我命系于天,死生自有定数,何必患之?大人可即修书来,待瑞即去可也。”
  指挥乃立即修下回书,用了印信,递与海瑞观看。只见上写着:大明粤西指挥使谨顿首复书于大元帅瑚元庭下:兹接来书,已悉一切。但本朝素以仁慈治政,所以我太祖洪武皇帝平定八荒,四海来归,何止八十余国。你南交一隅之地,先亦伏阙来顺。我太祖皇帝惠及天下,无不一视同仁。
  故以特予敕玺,封你主为南交国王。历昔至今,皆区区伏德,不敢稍萌异志。迨后该国王某以酒失德,国人怨之。
  你主以商贩流民,诈谲成性,幸得起家,并图大位,年来亦自蠖屈,惟恐我天朝兴起问罪之师。而我世祖皇帝,复特加格外之恩,故免讨逆之众。今你主不知报德悔罪,反敢逞此小丑,意欲跳梁,独不思天朝一十三省,雄兵猛将,何止百万!你乃一隅小国,辄敢与大国抗衡,此真所谓犹欲以卵敌石,安得不破者也!南关金汤之固,谅你辈亦奚能为耶?书信到日,可即弃甲抛戈,早为悔罪,犹可予以自新。倘若执迷不悟,恐大兵一出,你等无遗类矣。统限一月之内,尽行退回本国,上表请罪。如敢违抗,即当帅众来剿。书不尽矣,你意知悉。
  海瑞看了赞道:“大人笔下如刀剑之利。彼等一见,自当碎胆矣。瑞当即行。”指挥道:“大人须要加意提防,幸勿轻入虎口。”海瑞应允,即便取小军衣服换了,带着战书,独自一人而往。
  只见关门已被大石顶住,瑞乃用绳系腰,由城上缒下。既落在关外,即将绳索解脱,望着番营而来。早被伏路番将拿住。
  海瑞道:“我是大明元帅帐下的小卒,奉了本营主帅之命,特来下书与你家元帅的,烦一引进。”
  那个小番把海瑞看了一看,暗自笑道:“这般软弱的军士,怎能抵敌得我们过?所以闭门不出,却原来就为此也。”乃作笑容道:“你家元帅战又不战,只管把守着做什么?这又不是来与你们考文的,怎么书来书往做什么?”海瑞道:“你且休问,相烦通传一声就是。”
  小军遂将海瑞领着带到辕门,时正交二鼓。小卒道:“天色尚早,你且在此候着,待等三鼓报了,我自然与你通传就是。”
  海瑞只得应允,乃取了一锭银子,送与小卒道:“这关外的地方,亏了我们是个本地的兵丁,却不曾得见过关外的光景。如今天气尚早,相烦老兄跟我走遭,看看关外地方的景色,也是好的。”小军既得私馈,也不暇备细查问。正是:钱可通神,财能役鬼。
  未知海瑞观看景色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海公案 
第四十回 计烧粮逼营赐敕玺



  却说小军应允,将银子收下,说道:“你既当兵,怎么连地方不曾见过呢?”海瑞道:“我们是新充的,食粮不上两月,所以不曾见过这个关外的地方。故特烦老兄引我一游。”小卒道:“虽则引你到外面玩赏一回,不是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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