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卫赌下一颗子弹-第4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傅潮声心痛得不行,甚至后悔跑到这里来放鹰了。应该预见到这种广阔的草原上有强敌的可能,“福雷”很少野外觅食,爪子还常被修剪,哪里是老雕的对手?更可怕的是它志高性烈,宁死不休,一次次抗击,又一次次失败。
傅潮声连放数枪威吓老雕,却一点用也没有。
“滴……利利利利……”“福雷”哀嚎着。
老雕再次俯冲,也发出“叽……叽……”的尖锐叫声。
两只鹰的体力都有所下降,却又开始冲锋了。
老雕大张着巨翅,冲起来似呼呼生风,“福雷”眼看被对手逼到下风。
当两鹰相遇时,机敏的“福雷”突然翻身,做了个类似苏…30的特技“后眼镜蛇平推”动作,竖立空中,仰身迎着老雕利爪,攻击它的胸腹——简直是卓越的飞行家在做神奇的表演。
这一自杀式的拼杀使老雕猝不及防,立即下落。
“福雷”又翻转身俯冲追下,嘴爪并用猛击老雕的背部,大家高喊着叫起好来。
这下子老雕受到重创,不住地跌落,两只鹰又从天上打到地下。
人们立即向那里飞奔而去。
跑在最前面的傅潮声终于在它们分离的一个机会,开枪打死了老雕。
“福雷”试图提回战利品,试了两次,终于没能如愿。
傅潮声不顾大兄阻止他靠近,以防它怒气未消而伤人的告诫,过去捧它。
“福雷”勉强地飞回到傅潮声臂套上,极力保持住雄姿。
傅潮声心痛地发现,它的左翅和胸前都受伤了,所幸头颈没有什么伤口。
大兄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告诉并无大碍。带它回到“沙漠王子”那里,从行囊中取出药品,先喂了镇静剂,以防它激动、出血,又给伤口消毒上药,放回笼中休息。
大家连称出人意料地看了场好戏,大饱眼福。特别是大兄,称赞不已,说要定期登门拜访“福雷”——而不是傅潮声!还要设法配出纯种。
第十章(5)
作者:郭继卫
暮色如潮。在这高而辽阔的大草原上,漫天繁星密而近,直有昂手可接的感觉。
大家到度假村各自的木屋中略作洗漱,叶宜楠抓紧时间洗了澡,换了身休闲服。傅潮声知道是因为她骑过马,嫌裤子上有马味儿,以及“福雷”叼回猎物时甩了几个血点儿。
他正好利用这个时间看看“福雷”。
草原夜寒,傅潮声将它提进屋里,置于一隅,那里有空调吹着。“福雷”今天有如此精彩绝伦的壮举,想来叶同志不会反对它酣睡卧榻之侧。
“福雷”服过镇静剂,傅潮声打开鹰箱时,它已闭上眼睛。而光线一照,双眼立刻圆睁了,却不似先前的俊气横骛,倒有些温存自怜。身上的伤口虽已撒了云南白药,涂了“百多邦”,可仍有点儿渗血渗液,双翅有些松,双腿也有些抖。
傅潮声递去平时它最喜欢吃的鲜兔肝,它并不动嘴,鼻中发出叹息似的一声,昂头注视着傅潮声的双眼。
傅潮声忙放下兔肝,轻轻搔着它的脖颈,“你现在觉得痛了吧,老实说,我也是如此啊。我为这件事感到真抱歉,这把一切都搞糟啦,我原不该出来这么远的,‘福雷’啊,对你对我都不好,我很抱歉。”
他借用海明威的老人对大鱼的诉说,表达心中的沉重。
在他的絮叨中,“福雷”终于又睡去了。
傅潮声夫妇来到度假村烧烤场时,康书记他们已到齐了。
度假村的厨师已把他们的各色猎物烤好,野雉冒着酱香,野羊散发出孜然味儿,羊肚羊肠用大白萝卜炖着,热气腾腾。柏木柴架成篝火熊熊燃烧,烧出的柏木油时而发出“噼啪”声响。“这是新柏木。”在草原上生活过的康书记很在行地说。
人们在篝火上风头围成半圆,坐在烧烤架前。厨师抱来一只黄泥坛,说是深埋十年的高唐米酒。敲掉泥封,用舀勺给每人倒了一大碗。
康书记闻了闻,又对着火光细看,笑道:“这么浑呐,类似十字坡孙二娘的村醪。那是怎么说的?这个正是好生酒,只宜热吃最好。”
“先找好蒙汗解药,稍后好扯住耳朵灌将进去。”叶宜楠说,人们笑起来。
“浊醪有妙理啰,”大兄振振有词,闻酒喜不自胜,“酒勿嫌浊,人当取醇。浑盎盎以无声,始从味入杳冥。冥其似道,径得天真。坐中客满,惟忧百槪眨簧砗竺幔跻槐亍!�
“好个身后名轻!”傅潮声为此句喝彩,“不过,我们只能说‘坐中客半’。”
“那让我们为这美好夜色,先饮半杯之重。”康书记举杯,并且非要等叶宜楠也喝下半杯后他才喝。
叶宜楠从未与康书记等吃过饭,也极少碰到这种应酬场面,被劝不过,只好喝了,顿觉辛辣难当,耳朵根儿热了起来。见傅潮声看着她笑,便把剩下的倒进他碗里。
几位谈天说地,又重点扯到今天的鹰猎场面,谈兴借酒,心潮逐浪。
叶宜楠开始不太习惯他们这种随意方式,把注意力集中在野味上,觉得雉肉太老、兔肉太咸,而羊肉她一向不吃,只有烤野山芋清香扑鼻,糯而不腻。渐渐地,对他们酒中言谈举止的放浪率真有了些兴致。
那时大兄又在阔论“福雷”取胜的原因:“‘福雷’以弱胜强,不占体力,不占经验,全是因为它历尽磨难,经过千锤百炼。”
“为什么?”叶宜楠和康书记内弟同声问。
“这些鹰的驯化真是如炼狱一般,或者叫‘魔鬼训练营’。且不说鹰巢都在高岩巨树之上,捕之极难,单说起训练来就要费好大功夫。光训练步骤,就分为蹲鹰、熬鹰、过拳、跑绳等好几步。这样过五关斩六将式的训练,既保持了鹰眼锐利、飞翔迅捷的优势,更保证了捕猎时机,和主人配合的精到。”大兄侃侃而谈。
“山鹰捕获后,首先要做一皮面罩蒙住鹰眼,打入黑暗的旧社会。然后把它放在一根悬吊着的横棍上,来回扯动这根木棍,使鹰无法稳定地站立,也无暇休息。就这样驯者三班倒连续数昼夜,鹰被弄得神魂颠倒、精疲力竭而摔倒在地。这时,要往鹰头上浇凉水,使鹰苏醒,然后给它饮点盐水或茶水,但不喂食物。有的还要把蒜或芦荟抹入鹰嘴,加以苦辣折磨,这样才能去掉野性。约半月之后,鹰逐渐得以驯化,再开始喂食。
“喂食也有一套方法,驯鹰人把肉放在手臂的皮套上,让鹰前来啄食。饥饿许久的猎鹰,见了肉便不顾一切地扑过来,驯鹰人则一次次把距离拉远,而且每次都不给吃饱。这样反复进行,直到鹰能飞起来,啄到驯鹰人手臂上的肉为止。如此不食不眠一个月左右,俟鹰体重由三斤左右降至七八两,待训完后再补以肉,使之恢复原来的体重。
“至此,室内调驯结束,再到室外。要先把鹰尾的16根羽毛用线缝起来,让它无法高飞,只能在小范围内活动。用拴在草地上的活兔做猎物,让它由空中俯冲叼食。这样训练一段时间,再拆去尾部的线,但要在腿上拴一根长绳,像放风筝似的让它去捕获猎物。待熟练后,可将手中的绳子松开,但不能取掉。因为它一旦要飞跑,绳子还吊在空中,猎手骑马容易追到。”
虽然与鹰伴随十年,叶宜楠对驯鹰如此残酷闻所未闻,她惊骇地问傅潮声是否太耸人听闻了。傅潮声说他没见过,也不忍心见,但事实基本如此。
“孟子怎么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这简直正是驯鹰秘诀,一条也不差。你说,它能不成大器么?”大兄感慨地说,“人不一样么,从本质上说。”他又补充。
叶宜楠对“福雷”陡升崇敬之情,而这要感谢大兄。她发觉大兄最有意思,书卷气与孩子气同在,认真劲儿并顽皮劲儿共存,简直是个可爱的老顽童。
她举过饮料瓶敬他:“大兄句句出口成章,博古通今,我看李太白也不过这样了。对驯鹰的高论更让我大开眼界,来,敬你一碗。”
叶宜楠不多言不多语,座中颇受尊重。大兄见她来敬酒,忙坐直身子,一饮而尽,入口前又卖弄一句:“谢弟妹了。好,便挽取长江入尊NEF7A,浇胸臆!”
众人一阵笑他。
康书记刚才劝阻大兄不及,这时说:“叶医生这可不行,你敬大兄怎么用水呢?”
“我刚才是不能而喝,你们是能喝不喝,康书记我也敬你。”
康书记要她喝酒,相持不下,说:“政策放宽,要么你也出口成章一个,要么换酒。”
叶宜楠想了想:说:“‘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大家叫好。康书记笑笑说:“这是又‘成章’又‘换酒’,我不喝还不行了。”
傅潮声以前也没有和大兄这样豪饮过,见他对赋体情有独钟,便说:“你大兄再赋上一段,说得应景我就喝一个,要不然罚你一个。”
大兄大笑:“此事容易。饮岂可无乐,我献上一段赋中亢音助兴。众位先想象二八郑女娱密坐,接欢欣也。”一说完想起叶宜楠在座,自觉不妥,看了看大家似没听懂,便放心说下去:
“歌曰:
摅予意以弘观兮,
绎精灵之所束。
弛紧急之弦张兮,
慢末事之螅�
舒恢炱之广度兮,
阔细体之苛缛。
嘉关雎之不淫兮,
哀蟋蟀之局促。
启泰真之否隔兮,
超遗物而度俗。”
康书记说太迂腐了,不知说些什么,该罚。
大兄忙说可以与时俱进,即时改为现代诗:
直抒情怀
为思绪松绑;
松弛心弦
可也不能轻狂;
开阔心胸
别因“细腰”迷航。
关关雎鸠
煽情而不淫荡;
蟋蟀行乐
小气且又肮脏。
轻歌劲舞
周身元气通畅;
忘凡脱俗
事非荣辱两忘。
“这下子我可是要喝一杯、噢一碗。”傅潮声说,便不顾叶同志目视制止,举碗畅饮。
刚才大兄说道有酒无乐时,康书记就让人找找有什么乐器,这时拿来一柄二胡。康书记大喜,扭动弦轴,调为正宫调“嗦瑞(52)”了一番。傅潮声说不用嗦瑞(Sorry:抱歉、见笑)了,演奏一曲罢。
康书记换个高凳子坐了,一个流水过门:
唱罢,目示傅潮声,让他接着。傅潮声不知歌词,即兴编唱道:
“苍鹰笑,霜天独遨,
猛志拿云搏大雕……”
康书记转向叶宜楠。
叶宜楠从未经历过这般场面,脸已通红,连连摆手。无奈康书记扭住不放,一遍又一遍拉奏过门,上行琶音已到了把位无可复加的地步,她只得循傅潮声路数稍加思索,仰头一甩头发,唱道:
“苍颜笑,征人未老,
千载芳心寄鹊桥——”
叶宜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字正腔圆,意境不俗,博来一致掌声。她的红脸在火焰映照下异常灿烂。
大兄不用扬鞭自奋蹄,持一腿骨作麦克风状,起身高唱兼舞之蹈之:
“沧桑笑,天法道,
穷神知化,呀自在逍遥——”
康家内弟颇不胜酒力,一改拘谨,抚掌rap(说唱)大喊:
“听我苍劲一声笑,看那月醉星河摇,
我游山玩水秉烛夜游及时行乐真乐不——思校……”
唱罢意犹未尽,接着唱出的意思飞快地朗诵,直到“理屈词穷”才算卡住:
“说生年不满百呀,他常怀千岁忧;
看昼短苦夜长呀,你何不秉烛游;
想为乐当及时呀,别白了少年头;
牙松啃不动肉啊,胃薄喝不了酒……”
大家不由得暴笑如雷,康书记倡议浮一大白,特别要求叶宜楠同志不能搞特殊化。
饮罢,叶宜楠倒没什么不适的感觉了,看见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官员学者如此放浪形骸、返朴还淳,也酣笑着望着他们。
康书记把二胡往旁边一丢,猛地拍了傅潮声肩膀头:“傅老弟呀,你别烦,没什么可烦的。军事医学城好,要市里做的事我一定尽力协调。什么叫鱼水情?建筑上经费没法往你那里划,可以考虑让市科委在项目上给予倾斜。要是这样一所实力雄厚的高等学府——院士是我市的半壁江山,国家一等奖超过我们的总和——要是归到我市,我立刻先拨十个亿,这是三千万雩都人民三生有幸!”
傅潮声拉开康书记的大手:“康老弟呀!你喝多了。第一,我们来鹰猎本是为了莫谈公事;第二,我一点也不烦;第三,我绝对可以为你省下十个亿。军队医学院校就剩一所,那也是我们的。我有这个信心。我江山军医大学为未来而活着。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壮哉康老弟,满饮此碗!”康书记大笑着说。
入夜的神女山顶寒气逼人,大兄毕竟上了岁数,火烤前胸时后背发冷,火烤后背前胸又凉。康书记见状,便宣布到此结束,各回小木屋休息。
傅潮声觉得有些头疼,这酒不知根底。他匆匆冲了澡,靠到床上。木屋很小,叶宜楠睡前再次洗漱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通过一路旅途之中对叶同志的观察,傅潮声相信,她已经彻底从情绪低谷中跋涉出来了。
以前为了消解她的烦闷,傅潮声也陪她旅游过疗养过,从未见她如此次那么放松和开心。当然自己也没这么高的兴致,他们总被互相影响着。叶宜楠在轻生之后面临的心理和社会压力要大得多,感悟必也良多。他看得出来叶宜楠在力图调整着自己,她的骨子里透着一种坚强,只是若不去仔细发现,这坚强总似被柔弱掩盖着。她摆脱着多愁善感的纠缠,也在充实着生活的内涵。
傅潮声留意到,以往叶宜楠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家里和他的身上,而自己视而不见,从未引导她投身于热闹的外部世界。
这些天,她的那些伙伴朋友们将她从他的阴影中拉出来,带她参加健美操练习班、温泉浴俱乐部,叶宜楠自己也在筹划主办一个美手训练讲座。傅潮声留心观察,见她已草拟了美手教材的写作提纲,并在网上检索过。她能写成,那将是国内第一部美手的学术著作了。
对叶宜楠近日的所作所为,傅潮声感到兴奋。
他忽然觉得,几十年来自己对女人的欣赏态度是有问题的。他并未将女人当作女人去评判,而是往往将她们置入社会交往中泛指的个体来认识。热情、聪慧、事业心、有那么点豪气……照这个样子描绘出来的不一定是个好女人,而是事业伙伴。
这影响了他对女性之美的发现与认可。
这时他想到了江之湄。
江之湄最早时对他的吸引,或者说当初他从一帮子学员中,选出江之湄到基因所的时候,首先是因为她的名字。实际上“江之湄”三个字是非常温柔的意境,可他怎么要嗅出一阵刀兵气侠义气呢?别人从这三个字中读出的是江边的美丽少女,而他当时却失之千里地联想到一串英雄故事。直到今晚康书记用他那沙哑而浑厚的男中音高唱《沧海一声笑》时,傅潮声才猛然解开了这个多年的谜团。他当时错位成另外三个字:“水浒传”,虽然场景都是水畔江旁,内涵实在是大相径庭了。
他就是在这样一种认知的铺垫下,开始与江之湄认识、交往和接近的。
傅潮声惊讶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夜晚、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种状态中,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