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卫赌下一颗子弹-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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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潮声各要了两份茄汁烤大马林鱼和水果色拉,应江之湄的要求点了一瓶法国红酒,在沙滩上支起小桌,吃起了海滩晚餐。从早晨到现在没吃东西,傅潮声看见江之湄的胃口非常好,记忆中她特别喜欢吃鱼,就从自己的盘中切了一块鱼,放到她的盘中。
“不要这样,放到我嘴里。”已略带酒意的江之湄眉目间闪烁着飘摇的光彩。
傅潮声笑了,干脆把自己所有的鱼都喂给了她。
“这才叫所谓(喂)伊(鱼)人,在水之湄,”江之湄吃吃笑着。傅潮声觉得她一直都在迷离地超寻常地笑着。
这时,绵延不断的海滩上开始掀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原来,下落的太阳的浑圆的底边即将接触海平面了。太阳纯红纯红的,放纵地洋溢着激越情怀的强烈震撼力,宽广无垠的大洋为之燃烧得通体透红,金光潋滟,仪态万千。横亘天际的潮线恣肆翻卷,仿佛在充涨着胸怀去迎接一轮红日的归来。在太阳趋近于海面的时刻,它们彼此吸吮着,倏地融成了绚烂的一体。
海滩响起了一片惊叹之声和闪光灯交织的礼赞。
傅潮声和江之湄忘情地贮立着,观赏这摄人心魄的一幕,他们相视一笑。傅潮声斟了两杯红酒,邀她共饮,江之湄浅啜了一口,拿着杯子的手缓缓搭在傅潮声肩膀上,还是那么迷离地笑着,将唇向他的脸凑近。
大庭广众之下的傅潮声不自在起来,“NO。”他低低地说。
“NO!”江之湄娇嗔地、不容置疑地哼了声。
傅潮声微闭上双眼,轻吻她的面颊。她有些陶醉、有些骄傲,傅潮声吻她了!
江之湄手上的红酒先是点点滴滴,后是倾泻直下在他的背上。
月破浮云,波涛不惊,他们漫步在水边。细沙轻柔,伴着洁白泡沫的海浪一次次冲击着脚面。江之湄提议乘着月色联诗,“我可不在行,”傅潮声说,转而又觉得不应拂了她的兴致。便改口:“勉为其难,你先开头吧”。
江之湄不假思索地说出:“湄海听潮声”。
“湄”为水边之意。这一句既有意境,又涵盖了两人的名字,傅潮声心中连连叫好。他侧头凝望明月,海空清澄,月亮特别清晰,引人遐想联翩,不禁吟了句“霓裳舞月中”。
“心闲需纵酒。李昂有句‘耳临清渭洗、心向白云闲’,这‘纵酒’就是借杜工部的了。”
傅潮声点点头,说道:“气壮正临风。”
“记得纳兰性德《长相思》中发思乡之情,‘聒碎乡心梦不成,’我联一句:乡梦一宵频。”
“句句有典呐,这个‘频’字意味深长,我只有凑合一句:萍踪万里征。”
“有些气势,最后这句终要应在现在的心境。莫邪安在哉?”
莫邪乃古之名剑,这里还有一个传说:春秋吴国干将、莫邪夫妇为铸剑大师,干将为铸传世名剑,连攻三年未能满意。莫邪替夫担忧,心血来潮将自己的长发和指甲剪下投入炉中,立见炉火纯青,铸出两把上乘雌雄宝剑。后干将为吴王所害,莫邪忍痛埋名,最终以莫邪雌剑斩了吴王。此时江之湄剑入诗中,正对了傅潮声的心意。
“破浪斩长鲸。”他脱口而出。
江之湄一笑,“你这是偷了李太白‘跨海斩长鲸’一句。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苏东坡的‘少年狂’、‘射天狼’,给你改成‘敢弑天狼星’,怎么样?”
“天狼星古代认为是恶星,象征外敌侵扰,用得贴切。”
“湄海听潮声,
霓裳舞月中。
心闲需纵洒,
气壮正临风;
乡梦一宵频,
萍踪万里征。
莫邪安在哉?
敢弑天狼星。”
江之湄向着海洋很正规地朗诵着,诵罢哈哈大笑。傅潮声将诗写在细腻如脂的沙滩上,并借疏淡的天光,看着它们被海水一点点带走。
回到宾馆,江之湄把这首小诗输入电脑,又在电脑里补上了一些后来想起的基因武器计划的内容。然后她站到阳台上,继续眺望着暗夜中的大洋。
“你是应该好好亲近亲近巴厘岛的大海。这是印度洋和太平洋的交汇处,两种文明潮汛拍打的分水岭,又是古朴民风犹存的少数旅游胜地之一,坚守着古老的宗教信仰,尚没有遭受现代文化和物质文明的侵害。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经香港转飞国内。美国那边帕特逊和克劳尔案子还要走完司法程序,而这一科技界黑社会组织错综复杂,可能还远未一网打尽。这些天你先不宜回校露面,我安排你到昆明休息休息,莫行健也在那里疗养,有兴趣的话你们再到别的地方转转,当然还要尽早抽时间写个材料——‘江之湄历险记’。据林岫峰说,美军很可能会授你一枚海外人员4级功绩勋章。”
“材料……勋章?你别提这么扫兴的话好不好!就是这么一个太平洋,在它彼岸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江之湄顿时索然,沉重地说,眼里闪动着泪光,“罢!回去睡觉。”她转身就走。
傅潮声送她过去,为她开门,看着她幽幽地走到房里,便随手替她把门关上。
傅潮声在她门口站了站。本想好好聊聊,宽解宽解她疲惫的心境的,见她这样不开心,这样任性,便只好木然由之,心中不免有些愧意。
回到房间,他坐在江之湄坐过的椅子上,孤独而寂静,情绪骤然激荡起来。他抚摸着江之湄敲过的每一个电脑键,注视着显示器,那里仿佛依然留存着江之湄的脸庞。
她整形过的样子比原来更加消瘦,也更加轮廓分明,特别是那微醺时左右流盼的表情,更让傅潮声心旌摇曳,甚至觉得她不再是江之湄,而就是一个自上天专程降临的尤物。就像此时的显示器中映出的,时而是变化着的幻影,时而又是活生生的自我。
多少年来,傅潮声在她面前刻意端着架子,故意漠视着远离,在感情上导演着一种依然是不成熟不坦荡的游戏。在她的婚姻出现裂变之后,他仍没有深刻反省自己。直到她失踪、直到知晓她的壮举,傅潮声才明白,这个孩子、这个女性是不能以世俗的、简单的、虚假的方式对待的!以前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她。
百十天来他情感经历的跋涉和煎熬俱上心头,一股情绪在他体内蒸腾着,燃烧着,他看到镜像中的自我挣脱了近年来越来越注重的衣着,暴露出结实的年轻的肉体,那是在少年时的运动场上、拳击台上,还是在警报时常响起的北越小板房里?
她已不再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学生、一个下属,她是一个历尽苦难且豪气冲天的女人!去安慰她,别让她伴着心酸往事睡去,也不要总是顾及那些世俗的自私的清规戒律,你骨子里根本就不是道貌岸然,柳下惠式的散发着朽木头味儿的迂腐穷儒,你的本性是个豪气冲天的汉子,无须靠躲避蜗居来把握自己。别忘了你是为什么来的!你是代表着“家”的概念来迎接她、守护她、抚慰她的!
傅潮声猛然站起身,看到了桌角的香烟,到阳台上去看隔壁的灯还亮着,便随身揣好那只重要的磁盘,大步走过去按门铃。
江之湄开了门,她已换上了一件睡衣。傅潮声晃了晃手里的香烟,江之湄笑道正想过来讨呢,又怕他睡了。
她带他来到阳台上,并肩坐在靠椅上,两人点上烟,望着暗夜中的海面被灯光反射着的涨潮的浪线。
一支烟抽完了,江之湄的酒意已散尽。她侧过头认真看着微光下的傅潮声,和两年前比、和定格在她心中的傅潮声比,这一个已经老了,眼角牵出了一片鱼尾纹,他不是不老的神话。
她的脸离他很近了,甚至能感觉到鼻息吹到他脸上折返过来的气流。傅潮声一动不动,双眼继续平视着远方。不是躲避,也不是紧张,倒有几分虔诚、几分宁静、几分顺乎自然。长者的身份、长官的架子、导师的矜持,都像衣装一样层层退去。
江之湄在那一时刻,对这个傅潮声有了一种顿悟:自己心中的傅潮声实际上是二元分立的,就像音乐和声中的两个声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类似曲谱的表达:
一个是江之湄静态欣赏的傅潮声。
一个是江之湄动态追求总试图挖掘揭示的傅潮声。
一个是后天养成、包装过的,沉稳、博学、周到、
细致、高高在上的傅潮声。
一个是本质的天然的,优雅、坦诚,有点孤独、有
点羞涩、充满好奇心和批判精神的傅潮声。
一个是绅士风度的、有涵养的、派头十足的傅潮声。
一个是伙伴式的、顽皮的、不设防的、极易接近的
傅潮声。
一个是多年锻造的、社会角色的、笼罩在国家、民
族、军队氛围中的傅潮声。
一个是游离和自由状态的、具有荒岛野性的、原始
放纵的傅潮声。
一个是日常展露的、像满天星斗一样稳定清晰的、
像恒星一样始终吸引着你的傅潮声。
一个是目光和神态中猝然闪现,像流星划过一样快
而亮的、像温柔的子弹样击中你,迫使你不休地期
待和寻究的傅潮声。
这一现一隐、一长一短、一个熟悉一个未知的人格特征,交织混杂在一起,变幻着衍化着,具有极强的诱惑力和无限的想象空间。你会想到那就是完美,那就是厚重,那就是魅力,那就是理想。
为什么一个年轻女人会爱上一个50多岁的男人?那是因为他将半个世纪的磨难和半个世纪保鲜不变的纯真,水乳交融起来了。将基本的人性特点再造加工成为丰富的、琢磨不透的综合体,是“不可知”所形成的力量牵引出好奇心的邻居——爱情。
当你把可口可乐的成分完全剖析出来,也许就会发现那种奇妙口感的本质并不高深。他无一例外地皈依人类基本心理要素,不可避免地遵循基本自然规律,而这种现象的本质就是阅历学养的增加,造成人的本性逐渐迷失的过程,只不过这一过程的变迁与外放比绝大多数人更复杂一些罢了。
这一点很像宗教与科学的关系。在科学不足够发达的时候,人们仰视着世界的广袤无限与和谐完美,这种高超的理性比照得人类的思想与行动太微不足道了,人们把对大自然的崇拜、敬畏与赞美献给宗教,皈依、追随、狂热乃至献身。当人类能够用科学的目光俯视这一切的时候,人们则开始像斯宾诺莎那样,把对神的理智的爱,献给在事物有秩序的和谐中显示出来的上帝,而用科学去满足求知的欲望了。
这在人类历史长河中只是三两百年间的事,但是科学已经使世界天翻地覆了。
此时,江之湄就与傅潮声并排坐着,平等而相知地依偎着,一种独特的爱的意境不断升华、超越着一个个平凡的层次。过去傅潮声那种令她魂牵梦萦的非凡的洞察力、看待世俗的深刻程度、处变不惊的大将风范,均不再高不可攀或虚幻遥远,它们现在就坐在一起,和她头挨着头、肩挨着肩、腿挨着腿。
江之湄由衷地感激和庆幸傅潮声给了她一个标准,而生活给了她一次砺炼,她浴火再生了。她甚至崇敬他此时的手规矩而洒脱地搭在靠椅扶手上,任长长的烟灰持久地保持着完成使命结束生命后的荣誉感。
傅潮声就是傅潮声,他不会等同于其他所有的俗人。明白了这一点,就是今夕的最大幸福、最高犒奖了。
“我们真该庆祝和纪念今晚的欢乐!”江之湄说。
“我来想想用什么方式……”傅潮声又点了一只烟,抬起另一只手将江之湄揽在臂弯中。
闪烁的烟头在朦胧中轻轻划过:
傅潮声低沉哼唱着贝多芬、席勒的《欢乐颂》,手随节拍起舞,那枚红红的烟头划出心脏跳跃般的亮线。道德上悲壮的自我超越和修养中的谦谦君子风范,达成恰到好处的平衡与和谐,让他徜徉在宁静海洋之中。而在心界的更幽深更广阔处,雄壮的交响乐正轰轰烈烈地奏响。
谁有这种莫大的幸运,
能和一位铮友友爱相聚;
谁能赢得一位温存女性,
就让他来一同欢愉!
是啊,在这寰球之内,
至少也要有一人能称得上知己!
不然,他只能离开这场圣宴,
去孤独地为命运哭泣。
大自然慷慨的乳液,
赐与万物以欢喜。
无罪和有罪的芸芸众生,
都追索着那玫瑰般芳香的踪迹。
欢乐饷我以亲吻和醇酒,
也贻我以生死与共的友谊。
虫豸被奖赏到欣欣快感,
而神祗便是更亲近于上帝。
(合唱) 万众啊,欢乐吧,
在人生征途上歌行不息!
像那星斗在瑰丽的太空周游 ,
像那英雄一往无前地奔向荣耀的高地!
第十五章(1)
作者:郭继卫
傅潮声走下飞机,看见除了校办公室的同志来接他之外,梁锷也站在那里。
游峡克和梁锷奋不顾身抢救国防尖端科研设备的事迹,首先在市内主要报纸和电视台宣传开了。让市委宣传部始料不及的是,市民们对两位年轻军事科技专家所表现出的执著和勇敢的精神,产生出强烈的兴趣,而大家以往对生活在他们视野之外的这群默默无闻的学者型军人们的奉献和牺牲一无所知。
市里每两年通过公众投票方式,选出10位为全市发展做出杰出贡献的优秀人物,颁发“十杰贡献奖”。本来当届的评选活动已经结束了,在他们的事迹传扬开来之后,许多市民自发地要求再次为他们举行一次投票。市里满足了大家这个要求,结果两人均以较高的票数入选。
根据具体情况,市里在宣传媒体上宣布,此次“十杰奖”破例授与12位杰出人物,以满足各方面市民的要求。
军委副主席来本市驻军视察时,市委康书记在拜会副主席的谈话中,把这件事作为一段佳话作了汇报,副主席听了非常高兴,当即要求有关部队加强宣传总结。
但此时,傅潮声注意到梁锷情绪不对,双眼泛红,上车以后便问他有什么情况没有。他口中突然喷出一声哽咽,说出来六个字,让傅潮声深深地震惊了:
莫主任病逝了!
“莫主任是在疗养时发生的胃动脉大出血,何政委专门安排救护直升机接回医院。诊断是肝癌晚期,已经转移,早已失去手术时机了。对外说是大出血抢救无效,实际上,实际上莫主任自己选择了在实验岗位上牺牲。就是说,把自己作为实验标本,来获取真人感受的第一手资料。是我……”梁锷抑制着激动,说不下去了。
“是你?!是你,眼睁睁看着……是你打开机器?!”傅潮声双臂抖动起来,就像进入拳击场的突击前状态一样。
“不!把莫主任送去医院是我背的。我知道时已经晚了。实验是莫主任独自进行的。那实验准备是我做的,可我不知道这次实验是为了……”
他默默地交给傅潮声一封信和一支带耳机的录音笔。
傅潮声让停车,从旅行包中找出老花眼镜,站在高速公路边上阅读着信件,看罢又站了许久。一辆辆汽车呼啸而过,卷起的气流不断地吹得信纸哗哗作响。
“你们回去吧。”他对梁锷和秘书说。
回学校还有好几公里,而且车子开出去很难返回来,所以他们都没动。直到傅潮声冲着他们粗暴地大喊了几声,才不得不离开了。
傅潮声沿着高速公路的边缘默默走着,和飞驰的车流比起来,他走得很慢。在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