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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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天平愣了一愣,犹疑地看着马春山,马春山赶紧挥挥手:“我随便说说的,破案我是外行,我听着,你们专家继续发表意见。”
熊天平继续说下去:“凶手实际上最重视的是把江勇杀死这件事,显然怀有刻骨仇恨,我觉得出发点是私人恩怨,咱们是不是也朝男女关系上入手,把情杀也列入考虑。”
“情杀?”张德常深深吸了口烟,“死者前几年花花事儿是不少,不过听说这两年收心了,不是都快要结婚了?”
“是呀。”熊天平接口道,“他是找了个对象,还是个农村姑娘,老江的老婆好像不太同意这事儿,闹了好几回,江勇就领着那对象在外面住了,是准备国庆节办事的。不过,听说前一阵闹过纠纷,还牵涉到第三者什么的。”
张德常吐了口烟:“他找对象不是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嘛,怎么最后挑了个农村的?那对象该长得不赖?”
“岂止长得不赖!”熊天平道,“长得怪像那个电视剧,什么什么小白菜的,雪白粉嫩的,身段也好,腰细得一把抓……”
张德常淡淡地“噢”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熊天平语速忽然加快了,讪笑道:“其实我也就见过一次,江勇带回大院儿里来的时候碰上的,他非给我介绍,说熊哥这是我对象,看那口声儿,跟献宝似的,我就留意多看了一眼。他还叫我有时间帮着劝劝他妈,他妈死脑筋,不让他找个农村户口的。我哪有时间管他的闲事,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马春山显然听得十分无趣,打了个哈欠,又大大了喝了一口茶,熊天平歇住嘴,朝马春山笑道:“这也只是我的一点扩散思维,仅供参考,呵呵,仅供领导决策。”
马春山沉吟着,张德常丢给他一支烟:“马主任,你的看法呢?破案就是要敢想,充分估计各种可能,听听你的意见吧。”
马春山扫了政法委书记向阳一眼,向阳也频频点头:“马主任的脑子全机关都出名的好使,提点路子出来启发启发大家的思维嘛。”
马春山踌躇了几秒钟,终于还是说道:“我这也是随便说说,纯属个人意见啊,我这么琢磨,全市在搞新城建设,这是咱们全白绵五年计划里的头一项大事,利国利民的百年大业,但是呢,干部也好,群众也好,都有一小部分人不理解,东城区一直是个大钉子,江勇呢,就是负责东城区的拆迁工作的,会不会存在更深层次原因的杀人动机呢?比如想阻挠拆迁?阻挠新城市建设工作进程?”
向阳听了,圆眼睛瞪得更圆了,嘴巴又“O”了起来,又吃惊又佩服地看着马春山。
张德常点点头:“那这事就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了哇?”
马春山严肃地道:“我们必须要充分考虑每一点可能的因素,尤其是政治因素……”
张德常龇了龇一嘴的烟牙,从一桌的材料里掂起江勇的死亡现场照片,瞅了瞅,一松手,照片又滑掉回去:“嘿,那咱们好好搞,按照马主任说的方向搞下去,他这个死还不是一般意义的死,整好了,能整个烈士出来呢。”他说得轻描淡写,死板板的脸上却一点逗乐的表情都没有,熊天平都不知道他是搞笑还是顶真,望望他,又望望马春山和向阳,屋子里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半晌,张德常掐了烟头,又抖出一支烟点,淡淡道:“还是先从常规入手吧,找他最后接触的人开始谈话。”
说着,翻了翻跟前的笔记本,头也不抬地对刑警们说:“死者生前最后一项活动是和公司的副经理在紫藤花园的郁金香厅吃饭,吴扣扣,你们谁认识?”
没人吭声,张德常嘴角抽动了一下:“怎么?谁都不认识吴扣扣?”他又龇出了黑黑的牙,“不能吧?我是消息顶不灵通的,我都知道,吴扣扣呀,白绵的一枝花呀。”
马春山看了向阳一眼,向阳尴尬地挠了挠圆下巴,笑着朝张德常说:“这么晚,找她来不方便吧?”
张德常不以为然地说:“办案而已,不方便来,我们就上门去呀。”
向阳嘿嘿一笑:“这么晚几个警察上门去,给人家造成影响不好呀。”
张德常乐了:“你们哪,一个个知道的都比我多,藏着掖着不说,真不够意思,不就是怕这会儿去了吴扣扣家不定把谁堵屋里嘛。你们一个个弄得这么神秘,人家吴扣扣自己又不瞒人,我听人说,吴扣扣有一回喝高了,点数着一桌子的男人说,在白绵就没有我搞不上的男人,你,你,你,拿手一个一个点过去,哪个的老二粗细长短我说不出?”
荤话一出,气氛活泛了许多,向阳捂了嘴咯咯乐,马春山也略抽了抽脸颊,两个没结婚的小干警脸红了,做记录的女内勤埋了头偷着笑,熊天平笑得喘不过气:“那张局长你被她睡过没有?”
张德常自己却不笑,合上笔记本就站起身来:“久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天我们就一起去领教领教。”
美女
鉴于老江的身份特殊,江勇的尸体没费什么周折就回到了家中。江勇虽然名下还有套房子,和未婚但已经同居的李三爱一起住在那里。那套房子知道的人少,老江家认识的人多,所以灵堂还是设在了江永春的家里。
尽管事先喂了救心丸,老江还是吃不住打击,一听到消息,身体就往后一仰,舞扎着手,倒了下去,亏得边上工会主席早有预料,一把绰住。一伙人七手八脚把他弄到卧室,医生上来急救,吸氧、打点滴、喂药,里里外外乱成一锅粥。江勇他妈张来弟也一下瘫在地上,一群旁观的邻居亲戚赶紧拉起来掐人中、灌热水,方才“哇”的哭出声来,拍手打脚地滚在地上号啕大哭。
江家三个女儿早得了消息,赶到娘家,做好做歹劝住母亲,张来弟起初人事不知地只管哭,大女儿江兰劝她:“光哭也不是个事,爸爸已经躺在床上动不得了,弟弟的后事总要有人照应,把他操持到这么大,最后这件事,你不操持谁来做主呢?再说,弟弟这个死法蹊跷,还要有人盯住公安,及早破案,捉拿凶手,弟弟在那世里也才能闭眼。”
张来弟点着头,似听非听,倒抽了几口气,号哭声渐渐缓了下来,忽的眼睛一睁,问江兰:“她呢?”
围着劝她的左右邻居都是一愣,江兰却知道这个她是哪个她,便说:“她?还不晓得她知道小勇出事了没有呢。”
张来弟身上像来了力气,扶着地,挣着要起来,几只手都去拖她,到底站起来了,噙着泪朝电话颤巍巍地挪过去:“这事满城都晓得了,她哪有不晓得的?装不晓得罢了。”
邻居这才晓得她说的是未过门的儿媳妇李三爱。张来弟不喜欢这个儿媳妇,是整个儿公安宿舍大院都知道的,但听着这口气,还不是一般程度的不喜欢。
电话通了,张来弟憋足了一口气,连哭带嚷地骂了过去:“你个丧门星投胎的小婊子,你男人现在死了硬了,你还死在外面快活呢?”江兰忙过去抢过话筒,边上几个年纪大的妇女搂住了张来弟,连哄带劝地将她拉开。
江兰朝话筒那头说:“我弟出事了,你快来家吧。”说完撂了电话,回头嗔了她妈一句:“妈,怎么说她都还是没过门的,来是她的情分,不来是她的本分,你那么着和她吵,她倒有了借口不来了呢。”
张来弟嚷道:“她敢!她个小婊子敢不来,你们姐妹几个跟我一起上小勇屋去把她拎出来,我连她那张烂X都撕了她的!”说着说着,自己又先哭了,“小勇啊——我的个心肝宝贝肉啊——你到底睁一下眼啊——哪个天打雷劈狗叼猪日的从背后捅你这一刀啊——我捉到他我把他千刀万剐我的个乖乖啊……”
邻居亲眷们少不得陪着眼泪,又一番好言相劝,正忙乱着,公安局工会联系的冰棺、花圈等一应物什都送到了,张来弟一边哭,一边指挥着将客厅中的桌椅、沙发移开,将冰棺安置正中,几个女儿张罗着摆设花圈、长明灯、倒头饭,冰棺设好,待要把尸体搬放进去,却又作难了。江勇的尸体圈着两只胳膊,像是要迫不及待地拥抱每一个企图搬动他的人。惟一的办法就是拿热毛巾把尸体的肌肉血管暖着了,边敷边揉,好把僵硬的胳膊放下来。
工会主席过来问要不要请个美容师来,张来弟摇摇头,自己走到浴室拿了盆子和热水壶,也不要其他人动手,亲手将儿子的T恤袖子卷上,毛巾在沸水里捞了一把,烫得握不进手也不管,便开始替儿子擦拭,又擦又搓,擦着擦着,泪水雨点样地簌簌掉在儿子的脸上身上,一个年纪大的老太太赶紧过去拉她:“老张,不能这样子哇,你这边眼泪掉他身上,赛如硫酸浇身啊,他在阴间里要不得安息的。”
江兰也过去拉住母亲,低声道:“她来了,这事该派她做的。”
张来弟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李三爱已经悄悄来了,立在门影里,椭圆的脸儿惨白得像一只鹅蛋,细白的手捂在眼上揩眼泪。
张来弟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劈手一下把毛巾就摔了过去,正打在李三爱肩膀上,她身体一晃,摇摇欲坠的样子,却还是伸手捉住了毛巾。张来弟没好气地喝道:“你男人死得那么惨,你这当老婆的也不能光跟着享福,也替死鬼尽尽心去!”
李三爱看了看婆婆和几个大姑子,惊惶的眼睛里泪汪汪的,也不敢回嘴,水还热着,蹲下身就拧着毛巾替江勇擦洗起来。张来弟看她倒还乖觉,气稍平了点,退倒在一张椅子上,连喘带哭,抖作一团。
水盆里的水换了十多次,江勇身上脸上的血都被擦干净了,胳膊却还是高高地举着,江兰走过去说:“你先把身上其他地方擦了,把寿衣换上。”
李三爱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为难地看了看四周,张来弟吼道:“反正是你男人,你有啥不好意思的?难道你要让他脏着身体走?”
李三爱只站着不动,低了头,也不说话,毛嘟嘟的眼睫毛上泪珠一颗一颗地积聚,一颗一颗地颤悠着,噗,一颗,掉下去。噗,又一颗。
一个街道妇女主任出来打圆场:“你们男人们都出去吧。”边说边把闲杂人等朝外推,“人家媳妇才20岁,站这里她咋个好意思给男人洗身。都自觉点,先出去,出去。”
屋子里散得只剩了一些女人,李三爱还是站着,一条血渍麻乌的毛巾绞在手里,却只是不动。
张来弟哭骂起来:“你个没良心的小婊子,丫鬟的贱命,偏还装什么小姐身子!你赖到明天早上,也得给他擦身子,这事不派你做派谁做?不是你撺掇着小勇就不会搬出家去住,不搬出去住,就不会有这个飞来横祸!”越说越恨,纵身跳起来,跺着脚,扑上去一把抓住李三爱的胳膊,狠命地就掐,“现在人都弄成这个样子了,我只管你要命!我就这一个宝贝疙瘩,他死了我还有啥活头,我只跟你拼命!”
李三爱木了似的,也不知躲闪,由着婆婆攥住胳膊死掐,边上的亲戚作好作歹拉开了,她露在短袖外的胳膊上已经淤了几大片青紫。那边几个女人窝住了张来弟,这边个把胆大的连说带劝,推着李三爱上去。
李三爱似乎是被吓住了,女人们把她推到江勇身边,她终于迁就了,机械地动手给男人解脱裤带,褪下裤子。死者的身体极沉重,她却像没感觉似的,躬下身,半个肩膀支在他腿下,抬空了他的腿,才把裤子都脱了下来,明亮的客厅灯光下,那失血的苍白尸体中间一簇浓密的体毛格外刺眼,随着李三爱挪动他的双腿,中间的那活儿松软地晃动了几下,像一只小小的松果,垂到了一边。李三爱毫无感觉地转身在水盆里捞起毛巾,开始擦拭。从胸口一直擦到腰间,连着下体,也仔细地擦了起来。围观的女人们忽然间静默了,闪避了目光。
正擦着,有人敲门,女人们朝外嚷:“等会儿!”
门外沉声说:“刑警队的,来找家属调查几个问题。”
李三爱动作僵住了,江兰也不等她给尸体穿裤子了,就拉开了门,一个身材瘦削、刀条脸的便装男人带着两名小干警跨进门来,江兰招呼道:“熊队长,好哇。这么晚,辛苦啦。”
一屋子的老少女人除了张来弟都站了起来,熊天平阴着的脸抽动了几下,算是笑了笑,像没看见屋子里摆着的赤裸尸体,也像没看见木偶似的呆站着的李三爱,径直赶到张来弟面前,张来弟哆嗦着要站起身,本来哭干了的眼泪又喷泉一样涌出来,熊天平赶紧用力按着她,哽咽道:“我是江股长一手带起来的,小勇就跟我弟弟一样,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这事就是我的事,你给我点儿时间,我非亲手把害小勇的兔崽子给弄到你跟前来偿命!”
张来弟连连点头,熊天平抬起眼来,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一屋子的女人,像是问张来弟又像是问所有人:“哪个是李三爱?”
李三爱并不应声,痴呆了一般,握着毛巾,愣愣地看着熊天平。
熊天平顺着大家的目光,像是突然发现了她似的,脸又抽搐了一下,似笑非笑的:“你就是小勇没过门的媳妇哇?”
李三爱点点头,每个人都看出来她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熊天平扫了她一眼,从那双沾着血水的手一直看到光身儿的死人,顿了一顿:“你跟我们去刑警队一趟。”
李三爱应声软了,整个人矮了下去,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哀哀地睁着一双眼睛:“这关我什么事哇……我一个女人家……”
这一下,连熊天平也没料着,他挤出一丝笑容道:“哭啥呢?就是了解点情况。也是为了帮助尽快破案嘛。”说着瞄了两个手下一眼,轻轻地摆了摆头,“陆杰,先把她请到队里,谈谈再说吧。”
李三爱很快被两个小干警扶了起来,张来弟惊住了,看着李三爱被带出去,傻乎乎地望着熊天平:“熊队长,这个……”
熊天平朝里面卧室看了看,老江大概注射了镇静药,呼呼地睡着了,便退了回来,笑道:“没啥的,我就是找家属去问问情况,都别乱想啊。”一屋子的人都连连点头。
跨出门的时候他看了看表,从开会时决定成立专案组到这会儿挖出线索,不过才4个小时。公安宿舍就在局大楼的后身,他把手表朝胳膊上撸了撸,只觉得血液像被加速器驱赶着,快速地在全身搏动。走进刑警队的问讯室一看,陆杰他们办事倒积极,一切都安排就绪,笔录纸、记录员都到位了。大约是怜香惜玉,还给那小娘们倒了一杯茶。她缩在椅子里,抱着茶杯,眼泪扒拉的在哭呢,脸蛋洗过了似的,鼻子尖儿、下巴颌儿在日光灯下都映出亮晶晶的反光,一张小脸儿玉琢似的发着莹光,纤细的胳膊不盈一握,好几处地方像是弄伤了,紫一块青一块,细细的腕子上系着一条白金手链,幽幽晃动着,越发楚楚可怜。
陆杰一抬眼看到队长站在窗口,赶紧站了起来,李三爱不知所措地回过头,熊天平已经正色推开门走了进去,拉了把椅子,在李三爱对面坐下。
熊天平朝陆杰点头示意,陆杰便开始了例行公事式的问话。
“姓名?”
“我叫李三爱。”声音果然也像人一般的纤弱,嗓子透着娇嫩。
“年龄?”
“20。”
“和死者什么关系?”
“他……是我对象。”
“你们是准备十一结婚吗?”
“他……这么说……”
“领取结婚证了没?”
“他说办了。”
“他说办了?”陆杰疑惑地停下来,“结婚证是两个人去办的事呀?”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