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50岁的男人-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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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的心情究竟如何?
非常惬意,非常快乐!
少年时代血气方刚,
时而忧郁时而疯狂。
岁月对我已经绝情,
我心怎么能够平静,
我无限怀念那逝去的红颜,
希望它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我们的朋友很快从整整齐齐的纸堆里找出了那首游猎诗。看到书写工整,他十分高兴,那么多年前,他就能在八开纸上写出秀丽的拉丁字母。精美的信袋很大,足够装下这篇诗作。作者很难看到自己作品的装帧如此精致。他觉得有必要补充几行,散文形式肯定不合适。他想起了奥维德的一段诗,现在他打定主意,用诗体改写,不再像以前那样用散文体意译。下面便是这一段诗:
neefactassolumveslesspectarejuvabat,
tumquoquedumfierenttantusdecorad-fuitart.
望着双手灵巧编织,
心中羡慕美好青春!
若要成功先有思想,
成功壮景前无古人。
如今它已归我所有,
木已成舟何需承认;
但愿织品尚未完工,
劳动本身就是壮景。
但我们的朋友对这段改写颇为满意的心情,很快就消失了。他责备自己不该把dum fierent这个表示完美的动词改写成表示扫兴的抽象名词。他很恼火,因为他绞尽脑汁也不能把它改得更好。忽然,他对古老语言的偏爱又浮现在脑海,觉得他努力登上的德国巴那萨斯山,其顶峰的光辉已经消失。
最后,他发现这句明快的赞美诗虽然无法与原文相比,但也还独具一格,相信女人也许会愉快接受。于是,他产生了第二种想法:诗歌不表达爱慕之情,就没有风韵,他在这里要扮演未来公公这样一个古怪的角色。最后他还想起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奥维德的诗述说的是一个灵巧、漂亮、小巧的纺织女工阿拉赫娜,如果醋意颇浓的米奈尔瓦把她变成蜘蛛,那就是把一个美丽的女人比作蜘蛛,蜘蛛在张开的网中央编织,即使从远处望去形象也是不好的。要是在我们这位女士周围这个人才济济的团体里,有一个博学者悟出了诗中比喻的含义,就会大事不妙!我们的朋友怎样摆脱这个窘境,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姑且设想缪斯女神抛来了一块面纱,大胆地掩饰住了。总之,诗是寄出去了。关于这首诗,我们还得补充说几句。
第08章
诗的读者为这种奋不顾身狩猎的热情和助长这种热情的一切言行而感到欢欣鼓舞。季节也有助于提高人们的兴趣,因为这个季节正在以多种方式唤起和激发人们的狩猎热情、被追捕猎物的特点,醉心于狩猎的猎人的个性,鼓舞和损伤狩猎热情的偶然事件,所有这一切,尤其是涉及禽类的情节,都用明快的笔锋,作为高大的形象描绘出来。
从山鸡的交尾到第二次发情,从第二次发情到乌鸦筑巢,没有一个细节被忽略,一切都写得清清楚楚,一切都说得明明白白,笔法热情奔放,格调轻松诙谐,有时还带有讽刺色彩。
然而全篇的基调是悲伤的,这种情调无异于与欢乐生活告别。虽然,它以浓厚的感情色彩描绘了愉快的经历,感人至深,但总的来看,是表现享受后的空虚。无论书页的翻动还是瞬间的不舒服,都使少校产生一丝不快。他好像站在分水岭上,清楚地看到,岁月把一件件美好的礼物送来,又把它们一件件收回去。到浴场的旅行取消了,夏天过得索然无味,持之以恒的体育活动也放弃了。所有这一切都使他感到身体很不舒服,以为自己真的病了,他无法忍耐下去。
如果说,女人在对自己无可争辩的美貌产生怀疑的那一瞬间会感到无比痛苦,那么,上了年纪但仍然精力充沛的男人,哪怕只觉得力量稍有不济,也会心灰意冷,甚至觉得害怕。
然而,另一种本来会使他不安的新情况,反而使他异常地快乐。他的那个专管美容的内室侍从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与他同住在乡下。侍从近来好像改变了做法,少校每天起床、骑马外出溜达、接待来访的办事人员、陪伴无所事事的大元帅,样样都少不了他。如果只涉及演员才关心的小事,他就不打扰少校了。他把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几件主要事情上,以前他在处理它们时都是采用巧计暗中进行的。凡是不仅有助于维护健康的外表,而且有助于维护健康本身的事情,他都劝说少校去做。这位行家一直特别重视掌握分寸,注意适应环境的变化,保护皮肤和头发、眉毛和牙齿、手和指甲,以及指甲的最美外形和最佳长度。他恳切要求一切适可而止,避免失去平衡。现在,该做的都做了,这位美容教师请求离去,觉得继续留在这里对主人已经没有什么用处。可以想象得到,他十之八九是想回到他从前的主人那里去,继续为戏剧生活的种种欢乐效劳。
又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了,少校真的开心。有理智的人只要能做到随心所欲,就会幸福。他又能自由自在地从事骑马、打猎等传统运动及其有关活动了。在这寂寞的时候,希拉丽亚的形象又愉快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在适应当丈夫后要做的事情。在人类生活的道德范畴内,这种事情也许是上帝恩赐的最愉快事情了。
几个月来,所有家庭成员都没有互通特殊的消息。少校在官邸忙于认证和审批他所签定的契约;男爵夫人和希拉丽亚的活动主要是准备赏心悦目、丰富多彩的嫁妆;儿子正在向他的美人献殷勤,把这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冬天来了,给乡间住宅带来烦人的暴风雨和过早的昏黑。
如果有人在11月的黑夜里,在贵族庄园区迷了路。借着浮云遮蔽的微弱月光,看到眼前朦胧的田野、牧场、树木、山岗和灌木,在急转弯时猛然发现,一座长长的建筑物里个个窗内灯火通明,他肯定会认为,在那里遇到的是一次张灯结彩的盛大晚会。出于异乎寻常的好奇心,他肯定会沿着仆人很少的楼梯向上走,看见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只有三个女人:男爵夫人、希拉丽亚和贴身丫环。这三人正坐在富丽堂皇、温暖舒适的四壁之间和赏心悦目的家具旁边。
既然我们肯定会对男爵夫人所安排的隆重场面感到意外,就有必要作一些说明。这种灯火辉煌的景象并非寻常景象,而是这位女士在早期生活中养成的一种怪癖。她是领主庄园女管家的女儿,在宫廷里长大,一年四季中最喜欢冬天,总是把灯火辉煌当作自己一切享受中的最重要的享受,从未断过蜡烛。她最老的一个仆人非常善于制作灯烛,庄园里没有一盏新式灯烛不是他用心血布置的。虽然到处都很亮堂,还是难免个别地方仍在黑暗中。
男爵夫人出于爱慕,经过深思熟虑,放弃了贵妇人的地位,自愿同一个大庄园主和意志坚定的农艺师结了婚。她开初不适应农村的环境,她那位想事周到的丈夫,征得邻人的同意,根据政府的规定,在周围修筑了好几英里长的平坦大路,邻近庄园的交通没有一处比这里通畅。当然,进行这种值得称赞的基本建设的主要意图,是让这位女士随时可以乘车外出,尤其在美好的季节里可以四处游览。冬天,她愿意跟他呆在家里点灯,把黑夜照耀如同白昼。丈夫去世后,她精心照料女儿,很少有空闲时间。弟弟的经常看望使他感到慰藉,惯常的通明透亮也产生一种快感,一种真正的心满意足。
今天的灯光有点不同寻常,我们在一个房间里看见了类似圣诞节的场面,光彩夺目,目不暇接。聪颖的丫环要男仆加大亮度,把所有的灯摆到一处,把准备给希拉丽亚做嫁妆的东西都摆出来。她的用意是乖巧的,不是在于让人们看已有的东西,而是谈论还缺什么。必需品一应俱全,包括最精致的衣料和最美的手工制品,可以说想看什么有什么。但阿娜奈特总是善于让人们看出漏洞。陈列出来的各种漂亮的麻织品使人眼花缭乱,亚麻布、平纹细布以及能叫得出名字的一切细软衣料种类繁多,赏心悦目,可是看不到彩色绸缎。当初采购时犹豫不决,因为时髦是在不断变化的,采购员总想采购最新款式,觉得拖后补办更为有利。
她把东西看过一遍之后,很开心,便去关照平时那种丰富多彩的晚间娱乐活动。男爵夫人清楚,一个年轻的女子,不管命运把她引向何方,当她露出幸福表情时,是什么使她从心底里感到愉快,使她的存在充满意义,男爵夫人懂得,在这种农村环境中,要开展多种多样有教育意义的娱乐活动。所以,希拉丽亚年轻轻的就对很多事情在行了,无论谈什么她都不陌生,她的举止又总是与她的年龄相称。描述她的成长过程,要费许多笔墨。总之,今天晚上仍然是她以往生活的典型反映。时光在精神充实的朗读中,在优美动听的钢琴乐曲中,在甜蜜的歌声中流逝,虽然和往常一样令人满意,符合规范,但意义却大得多。大家都想念一个可爱可敬的第三者,一切都是为了亲切友好地接待他。不只是希拉丽亚一个人怀着将做新娘的甜蜜感情,母亲也以细腻的感觉从她那里分享到一份快乐,连一向聪明能干的阿娜奈特也陶醉在遥远的希望之中,想象着那个外出的男友正返回家乡,来到她身旁。这样,三个各领风骚的女人的感情,便同周围明亮的灯光、温馨和愉快的环境,融为一体了。
庄园门外咚咚的敲击声和喊叫声、门内外的人用威胁和催促语调的一问一答、庄园里的灯笼火把,打断了温馨的歌声。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嘈杂的声音就减弱了,但并没有平静下来。楼梯上人声嘈杂,男人们一面争吵一面上楼。没有秉报,门就开了,女人们吓得呆若木鸡。弗拉维奥闯了进来,样子十分可怕,蓬头垢面,头发有的像刷子倒竖,有的湿漉漉地下垂,衣服撕成了碎片,就像刚从荆棘和灌木林中钻出来一样;一身脏得要命,就像刚从泥潭和沼泽里爬出来的。
“我的父亲,”他大声呼叫,“我的父亲在哪里?”女人们惊慌失措地站着不动。老猎人,他早年的仆人和慈祥的保护人,紧跟着进来,朝他喊:“您父亲不在这里,您要冷静点,好好看看,这是姑妈,这是表妹!”“他不在这儿?那就让我走,我去找他。让他单独听听我的话,然后我就去死。我要离开灯光,离开白昼,它弄瞎了我的眼睛,把我毁了。”
家庭医生进来拿起他的手,细细地诊脉,几个仆人胆颤心惊地站在周围。“怎么能让我踩在这地毯上?我会把它玷污,把它毁坏。我的不幸会在它上面留下痕迹,我的苦命会把它牵连。”他朝门上倒,人们趁势把他扶走,送进一间远处的客房,他父亲常住的房间。母女俩目瞪口呆地站着不动,她们看到了俄瑞斯忒斯被复仇女神紧追不舍。这不是文学描述,而是令人恐惧和讨厌的现实,与灯火通明、喜气洋洋的房间形成鲜明对照,因而显得更加可怕。女人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人人都相信在对方眼睛里看见了深刻在自己心中的恐惧形象。
男爵夫人来不及多加考虑,就一个一个地派仆人去了解情况。仆人打听到的是一些使人放心的消息。人们把他的衣服脱掉烘干,再穿上,他似醒似睡地让别人拨弄,什么情况也问不出来。
最后,两个吓破了胆的女人得知,医生给他放了血,还使用了一切可以采用的镇静方法。他已经安静下来,但愿睡着了。
第09章
到了午夜,男爵夫人提出,如果弗拉维奥睡着了,她想去看看他。大夫先表示反对,但马上让步了。希拉丽亚跟母亲一起进去。屋里很暗,只有一支蜡烛在绿色的灯罩下发出微光,她们看不大清楚,听不到声音。母亲走近床铺,希拉丽亚迫不急待地拿起蜡台照了照睡在床上的人。他面朝里躺着,但一只好看的耳朵,一侧圆胖的苍白的面颊,从鬈发下露出来,显得特别高雅,一只一动也不动的手和细长而刚中有柔的手指,叫人看得出神。希拉丽亚屏住呼吸,似乎听到那青年的轻轻的呼吸,她把灯烛移近他,她的冒失好像普赛克去扰乱颇有疗效的安睡。医生从她手中拿走蜡烛,给母女二人照着路,把她们送回房。
这两位有资格关心病人一切情况的好心人是怎样度过她们的长夜的,对我们来说一直是个秘密。第二天一大早,她们却表现得格外的不耐烦,没完没了地询问,婉转而迫切地表达了想看病人的愿望。直到中午,医生才准许她们探视一小会儿。
男爵夫人进门后,弗拉维奥向她伸过手来。“原谅我,亲爱的姑妈,请您忍耐一些时候,也许用不了很久了。”希拉丽亚走过去,他也把右手伸给了她。“你好,亲爱的妹妹!”这话刺痛了她的心,他不放她走,他们相对而视,真是天生的一对。青年的一双闪亮的黑眼睛,跟他那深色的蓬乱的鬈发,搭配得极为和谐,她站在那里像天空一样安静,对于令人震惊的事件来说,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妹妹”这个称呼唤起了最亲切感情。男爵夫人问:“亲爱的侄儿,你觉得怎么样?”
“还可以,不过他们对我太坏。”“怎么坏?”“他们给我放了血,这是残酷的;他们把血拿走了,太没良心了。要知道,血不属于我,是属于她,只属于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好像有些异样,忙含泪把脸埋在枕头里。
母亲发现希拉丽亚的面部表情可怕,好像这可爱的孩子当面把地狱门打开了一样,他第一次但又是最后一次看见这种可怕的人的样子。她痛苦地跑过大厅,走进最后的小室,一头栽在沙发上,母亲追过来问,她觉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希拉丽亚茫然地抬头望着母亲说:“血!他的血是属于她,只属于她!可是这个‘她’是不配的,可怜的人啊!不幸的人啊!”
说话时,痛苦的眼泪不住地流,压抑的心倒轻松了一些。
谁能把往事造成的局面的秘密揭开,把这第一次见面使母女产生的内心不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对病人来说,这是极有害的,至少医生是这么说的。医生虽然经常来报告病情,进行安慰,但总觉得有义务禁止她们继续接近。在这一点上,她们都很听劝告;女儿再也不敢要求去做母亲可能不同意的事,所以,她们都很遵守这位明智的男人的规定。作为酬谢,他带来了使人放心的消息,说弗拉维奥要了纸和笔,写了一些东西。他写的东西就放在床上自己的身边。焦急不安的余波未平,现在又产生了好奇心,这真是令人难熬的时刻。过了一些时候,医生才拿来一张小纸片,上面的字迹潦草,却写得漂亮,潇洒。其中几行是:
可怜人来到世间,是一个奇迹,
在众多奇迹中,迷路人难以寻觅,
没有光明,不知哪边是门槛,
没有道路,我的脚步踏向何方?
天国生机勃勃,光辉灿烂,
在它的中心,我看到的是黑夜、地域和死亡。
在这里,高尚的诗歌艺术又一次显示了它的疗效。它与音乐融合,可根治一切心灵创伤。它先使伤口恶化,使脓血流出,然后在溶解的痛苦中消失。医生确信,青年不久就会康复;只要压在心头的痛苦消除了,或减轻了,他就会精神愉快,身体健康。希拉丽亚想和他一首,便坐到钢琴前,试图为病人的这几行诗谱曲,没有成功,她的心里没有这么深的痛苦。谱曲时,节奏和韵律与她的情思逐渐合拍,她用稍微明快的旋律和那首诗,抓紧时间,推敲出这段诗:
深受痛苦的迷路人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