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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汴京浮华 第一部玉蝴蝶 by:无幽-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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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弯冰冷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黑暗里,什么东西正在往水潭里滴落。一点一点,孤寂而冰冷,好像是刚刚进宫那天夜里的景色。 



“主上,东西已经到手了。”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全然的恭顺。于是,秦君术从情色正浓的床榻上起来。 

“你想怎样?” 

秦君术回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他,然后衣着整齐地踏出了房门。 

无视床榻上的一片凌乱,苏夜宴勉强坐了起来,抓过床角破碎的衣衫披在身上,眼定定地注视着身旁盒里剩下的小半盒胭脂。 

好红的颜色,就像是床榻上那一片仍然还在缓缓蔓延的血迹。不过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没有胭脂这么干净。凝视着混杂着隐约白色黏液的血迹,他连连干呕。渐渐地,眼里落下了他很久都没有再见到过的东西,一滴一滴落在了那血迹上,晕开了一层血色的薄雾。他伸手纠住自己的衣襟,紧紧地,仿佛这就是保护他的最后屏障。 

好脏。 









第三章:碧落长湖 



没有看奄奄一息的手下一眼,秦君术兀自展开手中的卷轴仔细端详着。暗暗发出一声叹息,果然佳人天成! 

秦酩坐在书房的一隅,端着手中的茶碗,慢慢吹凉茶水。自碗盖的边缘偷眼瞧他古怪的二哥,他承认自己其实很怕二哥脸上毫无波动的表情。而他更看不惯的,就是二哥视人命如草芥。但是他知道自己只有服从。 

管家沉默无语地站立在一旁。好闷! 

秦酩压低了声音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愿意回答。他就知道!暗自咕哝着,他不满地瞪着他的二哥,却在目光落到他手上的时候对他手里的卷轴好奇了起来。 

好,能从褚和的身边将这幅卷轴偷出来,就是失了几十号人也值了。 

秦君术微微点头,转身将卷轴铺在案上,愈加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噗! 

一口茶立时从秦酩的嘴里喷了出来:“二……二哥,你叫人去偷褚和的东西?有没有弄错!你居然拿几十号人去偷袭一个褚和!太卑鄙了!褚和一定气疯了!老胡,咱们家里有地道吗?我要赶快收拾细软跑路…… 
      ” 

未尽的话语在秦君术的目光下叫它的主人给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令弟快人快语,秦兄何必生气。” 

“魏兄见笑了。”秦君术对坐在角落里的人言道,那人此时正隐在窗下的阴影里,容貌却是看不分明。一时之间,书房里寂静万分,显是无人有说话的兴致。 

“酩弟,为了这画,褚和会保全白芷山庄。” 

“为了一幅画?哈,魏哥哥,你别说笑了!” 
      凑上前去,秦酩试图看清楚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幅画竟然叫向来巍然不动的秦君术不惜以几十条手下性命放手一搏。 

“耶……这美人是谁?”卷轴上明显是三月的景致,柳色如烟,束起长发的发带在风中飞扬,衣袍线条流畅,颇有当年吴道子的笔法。画上年纪大约十四五岁的佳人拈枝而笑。神情姿态颠倒众生,更是足见画者精湛的技艺。 

秦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千城郡王——苏觉。”秦君术收了卷轴,将之小心翼翼地锁在了一只木盒内。 

“不过,这画固然画得精妙,却也是个败笔。”角落里的人从窗下的阴影里站立了起来。他的脸上有笑,笑得有些奸佞邪恶的味道。 

魏言回,一身简便的粗布衣物却依然掩不住少年得志的奋发意气。 

“苏觉是个男子,如此精致的笔法,毁了他洒脱的风致,白白糟蹋了他飘逸的气度,更少了他身上隐约的稚气。” 

“男的?那褚和收藏他干吗?难道……不是吧!”惊讶地看向自己那高深莫测的二哥,瞧见了二哥脸上的微微一笑,顿时吓得秦酩跌坐在地。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见过二哥的笑容!今天,他真的是被吓傻了。 

夜宴,你要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的活着。 

仿佛又听见了过去眉姨临终时的交代,止不住的眼泪又打湿了自己的衣襟。从不知道自己是这么一个软弱的人,竟只能靠眼泪来宣泄痛苦。苏夜宴不得不承认,秦君术不但折辱了他,也将他的男子尊严给狠狠地踏碎了。对镜自照,天香绝色,清媚染上了眼角,眉梢。他痛恨自己的外貌。摔碎了东窗前的花瓶,抓起一把碎片里的荷花扔了出去。 

眉姨,我来陪你好不好? 看着飞堕而去的残花,一阵晕眩。 

“想从这里跳下去?”猛然回头,秦君术正悠然地坐在一旁,伸手接过了仆人递来的茶水。揭开碗盖,稍稍吹凉。 
      他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夜宴,眼中微微地泄露出了那么一点点的漠然来。“不,你不会跳下去的。” 

苏夜宴瞪着他,发现自己已经落了下风。但是他不甘心。他痛恨这种什么都被对方掌握的无力感。但是他不甘心。 

攀上窗棂,触目而及的空悬感叫他倒抽一口冷气。好高,他迟疑了起来。 

“跳。”看来,他是当真以为自己不敢跳下去。苏夜宴调转了目光,猛然间忆起了当日进宫路上在轿中听见的几个喜婆的闲言碎语。 

那些窃窃私语的讥笑之词,他一字一句的全数听进了耳中,也刻进了他的心板,点滴不漏。多可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却连站直腰的机会都没有。一直一直,都没有谁愿意给他机会。以为他不知道吗,当初参与朝政,每个人都将他的看法当作儿戏,听过就算。当年的君主也知道那些臣子对他称赞的言不由衷。因此以为他的才能不过尔尔,所以只派遣他做辅政王接待外使的副手。也就是如此,在所有人都对他不以为然的目光中,偶尔只有几个外邦使节才会在他处理事务时,拿一种截然不同的惊讶眼神来看待他。而对此,他的上司却一直压制着他,只常常用一种防备的眼神观察他。久而久之,他也学会了隐藏锋芒。自此之后,世人只知他美貌,文采出众,却罕有人知晓他的治世之才。 

他很年轻,也许还有些稚气未脱。尽管他很聪明,魏言回还曾道他若成年,可能世间就很难再有人算计得到他。可是此时此刻,他却看不出来,自己生存的意义在何处。 

叹了口气,时不我与。苏夜宴放开了手。定要给他一个教训!苏夜宴心想,逼急了他,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该死!”坠落的一瞬间,瞧见了秦君术扑到窗边,那满是诧异的面容。 

“哎哟!谁,是谁!”地面好软,居然一点都不痛。苏夜宴眨了眨眼睛,摸摸身下。软软的,是上好布料的感觉。再摸上去一点,好像还是暖暖的。 

“滚开!”被狠狠地一推,这回苏夜宴真的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硬邦邦的地上。 

秦酩觉得自己很是倒霉。先前是二哥神神秘秘地不让他跟着进西楼,再来是他好端端地站在楼下等着他古怪的二哥出来,却在后一刻瞧见了一个人影从二楼跳了下来,然后躲闪不及地压在了他身上。 

“你有没有脑子!从二楼跳下来又死不了,最多跌个缺胳膊少腿罢了。下次找高一点的楼去跳,最好找悬崖之类,可别再跳到我身上了。”秦酩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忿忿然地拍着自己衣衫上的泥土。不过说实话,当那人满头乌黑的长发散在他身上、脸上以及手指上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好凉,柔滑得仿佛能叫人觉出盛夏清凉的山涧。呆愣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指,颇有些不是滋味的,他发现了自己指间的眷恋。 

这个人很有趣。 

秦君术拉起他,将他拽进西楼的时候,苏夜宴回头看向那人。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看见了那一脸愤愤不平的表情以及过后那一脸的别扭。好率真,像是什么心思都明明白白地自他的脸上透露了出来。原来是酒楼前的那个少年。 

像被一道阳光闪闪照亮的面容,多少年了,不曾再有过如此叫人轻松的感觉了。这个有趣的人叫他想起那年呆呆的苏济,一样脑袋里少根筋呐。 

瞧瞧,他现在的表情好像更可笑呢,大大圆睁的眼,活象是见了鬼的样子。真的是……很有趣。 

“二哥……苏觉!”那座木雕终于反映了过来,直愣愣地瞪着被二哥拽着的苏夜宴,好半天方才惊叫了起来。 

“你倒真是出人意料。”秦君术将他扔进太师椅,微眯起原本就很细长的眼凌厉地看着他的眼睛,随后拂袖而去。 

是明白他原本就没有寻死的念头,还是不怕他寻死?不得而知。可是苏夜宴依旧很惊讶,秦君术居然没有将窗钉死,难道竟然不怕他设法逃走吗? 

自从来到此地之后,他还未曾好好地看过自己被困的地方,只是想当然地认为外间定是有人把守的,自己当然没有这个必要去和那些人盲目地硬拚。更何况这几日秦君术极少离开他,总是想尽了办法来折辱他。直到今日跳出了窗外,方才发现原来外间竟然没有一人。 

推开西窗望去。典型的江南园林,窗下水榭之外便是数从茂盛的荷花,稍远些便显出了养着这几从荷花的,是人工开凿的长湖。湖不大,源头是活水,少少的几蔟飘萍懒懒地在湖面上浮动着。湖的对岸是假山,砌得很巧,颇有些山势。淙淙的,依稀听得见有水声。那假山上想来是有瀑布。脱离陆地,湖中孤立着一方小小的岛屿,岛真的很小,只能紧凑地建上一栋带院小楼和院外的九曲长廊。这西楼正是建在这岛屿之上,一面向水,一面临院,植竹傍柳。九曲长廊连着岛边的九曲桥一直延伸出岛却只筑到了半湖。要想上岛,除了脚下的轻功了得之外,一般的平常人非船不可。 

好美的景致。好一个囚人的牢笼。 

和衣躺上窗边的美人榻,苏夜宴觉得很冷。 

透过窗棂望去,岸边柳树的绿绦正一动不动地垂在湖面上。阳光明媚,将满湖的叶、花、水上都洒了一片耀眼的碎金箔。 

慵懒的盛夏,午后的荷花有些干涩。 

出得西楼,瞧见了秦酩竟还在原处发楞。抬着脸,茫茫然地看着二楼微微敞开的木窗,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酩。”秦君术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感情,只是看着。 

“没什么,二哥。你先走,我随后就来。”没有说什么,秦君术转身离去。他知道,一时半会儿里秦酩是暂时缓不过神来的。一抬头,却发现原来魏言回正在另一头。同样茫然的表情,同样若有所思的神色,眼睛瞧着那飘着薄纱的窗口,痴痴然。 

走到魏言回身边的时候,秦君术也转了身,陪着他一同默默地看着那栋远远的小楼。 

“他的性子就是这样。”魏言回没有指名道姓,可是秦君术明白他是在说谁,“识苏觉数载,道他性子温良如水,却总叫人在偶尔疏忽的时候发现了被他灼伤的痕迹;道他性子如老僧,有时却似是经不得一激。明明知道他是故意入计装出孩子气来,可是却总被他眼里的讥讽气得不轻。” 

“大弟。”秦君术的脸色突然间凝重了起来,“你此来为何?” 

“大哥,赵家看来气数未尽。前日探得消息,数年前随军出征蛮夷的沭王爷——赵泱居然没死,已经带着当初出征的十万大军赶回来了。似乎是已经有不少手下潜进了皇城。” 

秦君术愣了一下。 

“怎么宫里从来没有他生还的消息?年前那昏君不是还给他弟弟办了国丧,说是得到可靠消息全军覆没了吗?” 

“是的,而且消息说他还带了数万北方援军。” 

秦君术冷冷一笑,顿时了然于胸:“看来,我们漏算了一招。这位沭王爷恐怕也是心在上位,等了多年,就为了这一个契机。今天终于等到了,哪里还有放过的道理。以他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来说,的确比他的兄长强多了。你主子怎么说?” 

“他说听大哥你的。”魏言回心里清楚,叛军里真正主事的,其实是秦君术,根本轮不到那个傀儡说话。 

“魏更又如何?”“小弟也是意思。” 

秦君术挑了挑眉,有些不以为然:“这时候他倒变得乖了。” 

“大哥,你知道,爹临终时才告诉老三和小弟:白芷山庄的庄主是他们的亲大哥。秦家向来是我们魏家的世仇……。” 

“是吗。”秦君术略一思索道,“叫他们先撤出皇城。如今武林人都盯着我们白芷山庄。若再占着皇城。没有后援,也是敌不住那赵泱的大军的。不如早退,免得损失惨重。” 

“二哥。”远远的,秦酩的声音传了过来。缓过脸色,转身看着那个正向他飞奔而来的人影,眼神里有着一丝怪异。 

“魏哥哥怎么还没有走?”秦酩疑惑地看着魏言回一脸的尴尬,脸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突然间竟然觉得他和二哥之间有问题。可是,有什么问题? 

抓抓脑袋,他觉得自己很笨,一点都不像二哥的睿智、沉稳。 

“你看完了?”秦君术岔开话题,观秦酩的神色,他知道他起疑了。 

“二哥那是……苏觉吧。”秦酩想起了自己要找二哥的理由,脸上的凝重顿时烟消云散。反倒是将惊惶的目光投了过来。 

“……别去接近他。”秦酩愣愣地看着二哥带着魏言回走了开去,却越发不知所谓了。 

究竟是不是啊? 

“喂,听说你已经有两天没进过水米了?”苏夜宴从二楼的窗口望下去,瞧见了站在院子里的秦酩。 

一身狼狈,怀里紧紧抱着什么。他的样子有点可笑,连帽冠也歪在了一边。苏夜宴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吗不说话?拿,我可是送点心来的。我上去了?”收回停伫在他身上的目光,苏夜宴没有闲心去理会那个呆瓜。 

他会走的。 

“不要这么无情吗!”下一秒,一张傻傻的脸正在窗口冲他傻笑,着实吓了苏夜宴一大跳,“我可是差点就被二哥逮住了。” 

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点心放下,看见那上面还沾有的少许细细的树枝和树叶。顿时秦酩的脸垮了。 

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怎么还是弄脏了!对了……一定是跳到树上的时候弄脏的! 

沮丧的目光调向了苏夜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内疚。 

坐在太师椅里,苏夜宴看着秦酩的一举一动,看不出他究竟是在想什么。他没有说话,目光却渐渐移向了那一碟糕点。 

“你不高兴?那我……”秦酩的眼角瞥见了一张棋盘,立时眼睛一亮,“我陪你一起摆弄那些圆圆的黑白石头好了。每次我都瞧见大哥和二哥在碎湖亭里摆弄这东西,大哥就很高兴。你和大哥好像,一定也喜欢。” 

“你大哥是谁?” 

苏夜宴开口问道,前几日听他叫秦君术二哥,隔着门也从佣人的私语里知道了此地是什么白芷山庄。那么这山庄里究竟还有什么人呢? 

“秦荻,字关阙。大哥人好,可是身子骨差。常年歇在流云榭,老也不出来。” 

原来是前任浙州府。 

苏夜宴顿时了然,心中却愈加好奇了起来。他知道秦荻当年原是补的京官外放的肥缺,却因为生性太过亲民和善,人又不懂得变通。数次忤逆了皇帝的宠臣,结果惹祸上身,被随便编排个罪名,好像是行为不检,有伤风化加之拖延军饷妨碍军务之类的,结果给下了大牢。幸亏有其弟上下打点,却还是撤了他的功名,然后将之折磨了个半死才放他回返。想来,他的病根就是如此落下的。 

“大哥是个顶好的大哥。小时候起,二哥就不大理会我,大概是我太笨的缘故。可是大哥就不会。大哥拿很多东西给我,记得第一次吃到的糖葫芦就是大哥给的,我还傻乎乎地把它藏在袖里带回去给娘,结果都粘在了一起,洗都洗不掉。因为大娘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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