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醉不归 by 水螅-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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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你——应该更认命,更易于受人摆布。
可我是狐,不是狗。认命,不是我的风格。
也想过这份坚持是否值得,甚至还想过,假如我生得丑陋愚笨些,一切是否有所不同?无奈既定事实,假设毫无意义。
重要的是眼前。
风雷帮加入战局了,目前还摸不清它扮演什么角色,所以必须加倍小心。很多时候一招走错满盘皆输,而我,输不起。
手无意间碰到藏在怀里的枪,冷冰冰的,触得人心底一悸。
对了,还有齐晖……
上午十点,正是睡得酣甜的时刻,我被床头的电话闹醒了。不悦地拿起听筒,入耳的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嗓音。她不客气地命令我立刻到水天苑(厉雷为杉杉置办的别墅就在那儿)和她见面,然后也不等我回答,“啪”地挂断电话。
哪来的三八?
看了眼来电显示,我火大地按原号码给她拨了回去,问:“你谁呀?”
“任馥郁。”女人一字一句,齿缝生寒。我一怔,语气立时软了:“大嫂?”
任馥郁者,厉雷之妻,任无限之姊也。虽说跟了厉雷三年,但我在武汉,她在重庆,三年来竟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厉雷又不是常把家事挂在嘴边的人,只依稀记得他曾在酒兴正浓时夸耀夫人贤惠,并转述了厉夫人一席话:“现在有钱有款的男人哪个不花?花心哪,是他能耐!管?管得着吗你?只求他还惦记着这个家,别染一身怪病弄出一堆野种来我就阿弥陀佛了!”当时就觉得这个女人并非泛泛之辈。
于此非常时刻,她弃下厉雷来见我?为什么?
正室传唤,纵有千般疑虑也不得不去。临到门口却被招财拦住,他自告奋勇要一起去,以保护之名行监视之实。
我无法拒绝。
……
水天苑是一处位于江滩的高级住宅区。以前没来过,虽然手里捏着地址还是在一片一模一样的房子中找了好久。总算摸对路了,这才知道约定地点竟是一幢花园洋房。远远望见一名中年贵妇在廊下等候,走近一看,居然是任馥郁本人!不看其他,单凭那张与任无限神似的脸便确定无疑。
一反电话里的冷硬态度,任馥郁热情地将我们请进屋内,分主宾落座后又亲自斟茶倒水,真正搅得我坐立不安、受宠若惊。尤其令人忐忑的是,这位传闻中的雍容贵妇今日竟脂粉不施,眼角嘴角细密的纹路在我眼底暴露无遗,染成酒红的双鬓亦闪耀着刺眼的星星点点。
倒好茶,她略略提了抹笑,用遍布血丝的眼望着我说:“我听无限说过,小龙他爸全靠你了,方潋。”“任律师说了什么?”我不动声色地品了一口茶。没有回音,她怔怔地瞅着我,眼里蓦地滑下两行热泪,也不拿纸巾去擦,任其在腮边流淌。
“嫂子……您、您这是……”
她陡然抓住我给她递纸巾的手,用力、发烫、抖得厉害。“你别装蒜了!只要你陪那个高官睡一觉雷就有救了!我求你了,方潋!”说着双膝一屈,笔直地跪在我面前。
我吓了一跳,忙起身搀扶:“嫂子,您别这样!我受不起您的大礼……”怎奈她生了根似的,撼不动分毫。
“方潋,你不答应我,我就跪到你答应为止!”她决然道。
“起来吧……嫂子,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您多说我也会尽全力的。”
“尽全力?”她狐疑地确认。我点点头,在招财的帮助下总算顺利扶起她。短暂的寂静。被两束热切的视线灼烧着,我拧起眉,埋头喝几口水,思虑着开了口:“嫂子,要救大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任律师说的那种法子……锦上添花可以,单靠它周旋却不可行。这事尚需从长计议……”
她捋了捋发丝,垂着头冷声问:“你说无限他在骗我?”
“也不叫做骗。任律师应该是为了便于您理解,故而采取了一种过于简单的说法。”
“是吗?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她松了口气似的一笑。
“您理解就好。”我也松了口气。
“那么……跟我来,呃——有样东西……”她瞟向招财,吞吞吐吐。莫非是——?心尖儿一搐。我状若无事地吩咐招财在客厅等候,按捺住激越的心跳,随任馥郁缓缓走上二楼。
“有件东西,雷让我亲手交给你。”
让我在卧室门口等,她走进室内拉开抽屉细细翻找。
是“那批货”?不,那东西应该不便于携带。难道厉雷终于想通了,愿意把更重要的筹码交给我?
这一认识令我期待,以致……头晕?贫血吗?不像啊……眼里任馥郁的背影重叠出好多个,它们扭曲、动荡,后来索性连天花板也开始融化…… 天旋地转。
我忽然站立不稳,慌张地伸手去撑门框,谁料视野已产生严重偏差,这一摸竟摸了个空,砸出一声闷响,我跌倒在地。身体突然变得沉重,好重,灌了铅一般,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任馥郁转身走过来,两手空空。我努力盯住她两条扭曲变形的腿,只觉高跟鞋与木地板的敲击声也在变形,扭转着扭转着绵延成一个螺旋,直将我吸卷至黑暗的最深处……
这时再不知觉茶水有问题就不是方潋了!可惜无力挽回什么,只能拼着仅存的意志力瞪大眼,无声地质问一句“为什么?”坚硬的鞋底硌上我的脸,回答满溢着忌恨、鄙视以及理所当然——
“女人也就罢了,你是个男人啊!你凭什么跟我抢?你有什么资格抢我老公!你想为他守节是不是?贱货……你活该被人操到死!”
抢她老公?守节?呵呵……我这辈子从未听说过如此荒谬的笑话!这蠢女人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最近怎么老栽在女人手里呢……
我哭笑不得,不甘却无能为力的,任意识堕入浓重的黑暗。
……
不知药效持续了多久,我是被一盆冷水粗暴地泼醒的。头仿佛胀成了平常两倍大,昏昏沉沉,犹如一床吸饱了水的棉絮。想动,立刻察觉手脚被尼龙绳扎扎实实地绑在一把椅子上,整个人好像困在茧里的虫。眼帘重逾千钧,好容易掀起它,昏眩之后,依稀分辨出身前身后错落分布着几条人影。
看不清面貌,但直觉告诉我其中必定有任无限。于是干笑两声,自言自语地嘀咕:“教唆他人绑架、非法拘禁动用私刑——哦,主谋还是个知法犯法的律师,算起来一共可以关几年呢?”
面前人影晃动了一下,有人冷哼,那声线确定为任无限所有,然而下一刻逼近、粗暴地揪住我头发的人并不是他。那人拥有截然不同的嗓音,沙哑、粗嘎、夹杂了砂石一般令人汗毛倒竖:“贱货,你他妈给老子收敛点!姓厉的爱你这调调,老子可容不得你嚣张!”
居然是樊虎。
“识相的就把货交出来,要是把老子惹毛了——”他红着眼瞪我,咧开满口烟熏火燎的牙,“说不定你小子很乐意让我这帮兄弟干到爽?”呼应的,四周响起一片淫笑。
我倒抽一口冷气,用畏缩的目光回望他:“虎哥……我不懂你的意思。明明是大嫂约我,怎么您……”一记耳光挟着风掴上脸颊。“嗡”的一声,半边脸热辣辣的。幸好我早有准备,及时咬紧了牙。
“你他妈少拿厉雷压我!”樊虎咆哮道,再次用力拉扯我的头发,恨不得将它连皮带骨地揪下来。“姓厉的算什么东西!狗日的,也不想想他小子靠什么发家的!没有咱风雷他小子哪有今天!他被抓?哼,真是便宜了这狗娘养的!”
“那……”我怯怯地道,“您的行动华帮主知情吗?”问错话了。樊虎不屑于回答,他恼羞成怒,扬手再赏我又脆又亮的一耳光。
这时任无限的声音响起,清冷如冰:“小方,你我都是明白人,成王败寇的道理难道不懂么?”
“这话……你也对嫂子说过?”
“从来没有。”他踱过来,冲我笑,露出白森森的犬齿,“挑拨离间通常没啥好下场,小方你没这么恶劣吧?”见我不语,他捏住我的下巴,冷哼道:“量你也没那胆!我不妨实话说了——厉雷这次保准没救。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他私藏的那批货在哪儿?你说出来,咱仨把它分了,怎么也好过便宜猎鹰盟那帮混蛋!你说是不是,小方?”
“是、不是你都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无奈地叹。
“?!”两人面露喜色。
“我真弄不懂你们是中了邪还是想钱想疯了。那个什么‘货’嘛,我手上是没有的,倒是曾经听厉哥说过——”
“说什么?”樊虎急了。
我咽下唾沫,无辜地睁眼瞅着他,刻意营造一种战战兢兢的效果:“他、他说万一有事把家产荡尽了也不打紧,因为……他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还有呢?”他提起我的衣领逼问。
“没、没了……当时他喝的烂醉,说完这话就睡着了。”
“你他妈耍我!”樊虎怒吼,铁拳猛地砸上我的腹部。仿佛听得见内脏哀鸣,尚未愈合的刀伤再度撕裂,一片湿热……任无限见状假惺惺地叹息:“何苦呢?你有多大胃口能独吞那批货?把它埋得再好也孵不出金子呀!”
我紧闭牙关不吭声。他于是向樊虎使了个眼色。后者从鼻孔里重重喷气,不情不愿地抛出一把匕首。任无限接住匕首,替我割断绳索,摩挲了一下我被勒出血痕的手腕,重新挂上温柔笑脸:“你看,虎哥这人啥都好,就是脾气火爆了些。咱们小方也是个古怪性子,素来吃软不吃硬的。大家一场误会,啊?”说罢他笑,樊虎笑,我按着抽痛的腹部也虚伪地笑。
樊虎从旁人手里接过冰袋,蹲下身,一面亲自替我敷脸一面皮笑肉不笑:“小方,哥哥我心急,刚才下手太重了。呵呵,俗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我这不是疼你吗?”
照你这说法世界上就没有“暴力”二字了。
“好啦,你看你跟姓厉的几年有啥好果子吃?人家混到你这年纪早跷着腿享清福了,就你,苦哈哈守着个小店忙进忙出——啧啧,哥哥我都看不下去了!”说着摇头晃脑,多替我不值似的。“小方啊,你要是跟了我,我保准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我那婆娘要敢说话,老子首先打掉她的大牙!”说到尽兴处,他揽住我的肩,毛毛手脚开始不规矩地往我身上爬。“嘿嘿嘿……宝贝儿,你就从了我吧!那批货少不了你好处,要多少,你开口!”
“别碰我!”我拍开他探进我衣襟的手,冷叱。
“好好好!不碰!你说不碰就不碰!”他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我忍俊不禁——这一笑当即令两人喜形于色,任无限搭上我和樊虎的肩,朗声道:“就说大家误会一场嘛!你也别气了小方,虎哥真的很疼你的。”
“有这种疼法吗?弄得人浑身都疼。”我含怒带怨地睨樊虎一眼,整个人却软绵绵地依偎在他肩头。樊虎只管呵呵傻笑,然后,额际青筋跳了两跳:“宝贝儿,那批货——?”
“承蒙虎哥抬爱,方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着有意向四下一扫。
任无限立刻支走旁人,回转身同樊虎一道用目光逼问我。
“那批货寄存在一个相当棘手的地方,在厉雷的案子了结前没办法动它。”我清清嗓子,不着形迹地观察二人。樊虎面部轻微抽搐,任无限却心若止水,不起一丝波澜。“不过我店里有件样品,因为轻便,厉雷给我防身用。就压在枕头底下。”
“是军火?”樊虎眼睛一亮。还是任无限镇定,拉了他到一边嘀咕。接着樊虎拿了我的钥匙兴冲冲离开,任无限则笑眯眯的与我大眼瞪小眼。
我松懈下来,目光终于有机会在室内周游:不大的房间,没有窗,只有一个漆成黑色的通风口。通风口开得很高,白亮的光从那里钻进来,光线中空气的尘埃飘浮不定。虽然看不到杂物堆积,但呼吸间满是陈年的霉味儿。如果推测无误,这里应该就是水天苑别墅的地下室。
“虽然我不想往那方面推测,不过小方啊,你好像有什么阴谋诡计。”任无限叼上香烟说。我木然。
“我总觉得你答应得太爽快了。”
“说什么风凉话。答不答应似乎由不得我吧?早点遂了你们的愿我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再说,”我冷笑,“你们自家人都窝里反了,我这个外人死忠个什么劲?”
任无限蛇一般的目光凝结了,半晌,他点点头:“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合上眼,我懒得理他。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忽地,腰上手机振动了。我一凛,若无其事地抬腕看表,问:“你怎么处置招财?”
他笑:“放心吧。”
那小子多半凶多吉少了。灭口,的确是让人闭嘴的最好方法。
铁门开启。
樊虎带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不会吧?让他瞧出破绽了!心脏正紧缩呢,却见他掏出一把枪拍到任无限掌心,啐道:“呸!还以为有什么好货!这种东西就算一车皮也卖不出价钱!”说着暗地里冲我挤眼。
那是一支前几年市场上淘汰掉的劣质“黑猫”!
原来如此……
我吁一口气,配合地换上一脸懵懂:“怎么啦?这批货……不值钱?”“不是不值钱,积多了当废铁卖也是可以的。”任无限把枪掂量了两下,无声冷笑。
“虎哥,货不值钱是一回事,你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我拽住樊虎的衣袖,楚楚可怜的耍赖。他俯身搂住我的腰,柔声安抚、诅咒发誓。
任无限在一旁静静看着,满脸漠然。
夜幕无声无息地垂落。
好一个堕落的夜!
前一刻还在剑拔弩张,下一刻肢体便火热交缠。我这该叫做什么?随便?放荡?或者……根本就是下贱。管他呢,白热化的头脑拒绝思考。无论是不是计划中必需的环节,既然对方有意,我也就顺应本能,疯狂追逐沉沦的快感。
对方是谁——无关紧要。
距离上一次床第之欢已有半月之久,其间变故纷至沓来,连自慰都不曾有过。今晚,要点燃这具饥渴的身体简直易如反掌。我也的确这么做了。无视刚刚重新处理的伤口,在男人身下扭动呻吟,活似一只发情的母猫。男人同样亢奋,血红了眼,化身为欲望的兽。
冲撞,碾轧,嘶吼;吸纳,承接,低吟……剥去虚伪浅薄的感情外衣后,两个男人的交媾便仅仅是赤裸裸的欲望交锋。征服或者臣服,二者必择其一。
我清楚自己在床上何等风情万种,自然也不吝于借它来颠倒众生。几乎没有人,(只要他曾自以为是的驾驭过我的躯体,)能够逃脱这销魂的陷阱。樊虎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得意的,笑痕爬上眼角,我缠绕住男人的腰,甬道技巧性缩放,做无言的邀约。迷失在肉欲中的野兽忘情咆哮,要将我活生生撕裂似的,疯狂抽送肿胀的欲望。疾风骤雨般一阵挺进,不一会儿便痉挛着在我体内一泻如注。同时,我坚硬发胀的前端亦在自己掌中释放……
终归平静。
餍足的身体不再动弹,我伏在枕上,静静感受高潮余韵消退。男人粗重的喘息声撞击耳膜,粗糙的、带汗味的指掌滑进我纠结的发,仿佛着迷了,在那里徘徊不去。我惊悸,偏头,打掉那只毛毛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忌讳,具体到我,则格外讨厌人碰我的头发。
樊虎丝毫不以为忤,他“嘿嘿”干笑,涎着脸说:“怪不得姓厉的那么疼你,宝贝儿,我都被你榨干了!”我没理会他的调笑,仅仅扭过头,半睁半闭着眼,眼里映着台灯昏黄的晕。
这里是我的卧室,身下这张床正是平日与厉雷办事的那张,只不过现在躺在床上的是另一个男人罢了。任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