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火光-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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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芝气不打一处来,“你倒说得还有理?不赌就不行?”
贵清呛了她一口,说:“不赌干什么?未必学你们脱了衣服唱歌给人家听?”
英芝真恨不能再甩他贵清几个巴掌,可她知道,这样硬顶下去,贵清也不是个软性子的人,真要闹起来,吃亏的还是她自己,于是她便强忍着自己不要发火,不要以小失大。她的目的不是跟贵清吵架,而是要去南方。那边是她的希望她的天堂。
英芝咬着牙把所有想要骂贵清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她用一种冷静的口气说:“我跟你吵下去,你也没什么意思。我现在欠人的钱,我要还债,你不肯出门挣钱的话,我就去挣。”
贵清高兴道:“好呀,我就晓得你有办法挣钱回来的。你去挣,我保证支持你。”
英芝有些意外,说:“真的?你真的支持我?”
贵清说:“怎么不支持呢?你想当我的摇钱树我哪有不支持的?除了不准当卖肉的小姐,你干什么都行。”
英芝心里有了几分轻松,说:“那好,我下个月就走。”
贵清不解道:“走?走到哪里去?”
英芝说:“到南方打工呀,那么多人都到南方赚钱了,我同学春慧也在那边,她会帮我找到事情的。”
贵清叫了起来:“你莫跟我开心哟,绕了半天,原来你是想出远门呀!我是个苕?你在家里挣挣我保证支持,到那边去?你休想。我还不晓得你们女人到了南方靠么事赚钱?”
英芝一下子就明白他说话的意思,她简直不知道应该对贵清说什么才好。英芝说:“你你你……你怎么是这么个人!”
贵清说:“我就是这么个人!我别的什么都可以马虎,可我老婆的裤带子我不能马虎,我就得管得紧紧的。到南方打工,恐怕没一分是干净的。”
英芝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跟贵清怎么说才好。她不再说话,闷头跳下自行车架,低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赶路。乍下地时,她的脚疼得钻心,可走了几步,她也挺过来了,她的步子越走越快,仿佛是她急促变化着的心绪催促着脚步。河岸的风光在她的眼里已然变色。
贵清推着车紧跟在她后面喊道:“喂,走这么快干么事?赶急去火葬场呀。”
英芝没好气道:“你屋里未必比火葬场好。我跟你讲清楚,贵清,你要是这个样子想,我跟你的日子没办法过下去。”
贵清说:“好好好,算我逗你玩的。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英芝说:“我只有两条,要么你爹妈拿点钱出来,我们把新屋盖好,要么我就去南方打工去。别的,没得好说的。”
贵清说:“这两件事都蛮难。头一条我爹妈肯定不干,他们把钱看得像命一样;第二条我不得干,我舍不得老婆离开家。还有没有另外的一条?”
英芝说:“有,你把我花下盖房子的钱退还给我,然后我们两个离婚。”
贵清大叫了起来:“啊,这一条比前面两条还狠一些,你莫吓我。我有你这么好一个老婆,又好看,又会赚钱,晚上伺候得我也蛮好,我怎么会跟你离?”
英芝说:“那我就自己走!我有脚有手,有嘴巴问路,我要走得远远的,走得叫你这辈子找不到我。”
贵清说:“你莫跟我下陡坎子,行不行?回家我跟我爹妈商量一下。说不定他们看你不顺眼,巴不得你走得远远的呢?”
第二十二章
整个夏天,英芝都在跟贵清讨论到南方打工的事。原本在河边上说好了可以商量的,可是贵清回到家里立即就变了卦。贵清想,既然你英芝跟我和好了,我何必多事呢?于是懒得做声。英芝为此气得不理贵清。白天不理,贵清觉得无所谓,他照样玩他的;夜里不理,贵清便觉得一个人躺在床上死寂寂地睡觉,没个人三长两短地搭话,好没意思,便又死乞白赖地哄着英芝,保证口号一二三四喊得铿锵有力。可是第二天,天一亮,头夜的口号都白喊,贵清见到他爹妈,还是什么都不说。好容易有一天,贵清的妹妹从县中回家来拿生活费,一家人坐在桌前吃饭,贵清见他爹妈都是一副蛮高兴的样子,便提出要跟英芝两个一起到南方打工。贵清的妹妹在县里听说得多,有见识,立马表示哥嫂应该出门看看,哪怕打工挣不回多少钱,见见世面也是应该的。贵清的爹妈断然否决了。贵清的爹说:“我晓得,外面工厂一失火一塌房子,死的都是我们乡下去打工的人,连个全尸都没有。我就你这么个儿,老话讲,父母在,不远游,你得给我好好地在家活着。”贵清爹这么一说,贵清的妈立即随声附和,说是在家里呆得安安稳稳的,不愁吃不愁喝,跑老远的让爹妈挂心做什么?贵清见爹妈如此一说,觉得太有理了,家里的日子多好过,又没有穷到什么地步,何必远走他乡弄不好小命不保呢?贵清的屁股立即就坐到了爹妈一边,气得英芝当场就冲着他翻白眼,连贵清的妹妹都说:“你这个人一点开拓精神都没有,没劲得很。”
夏天果园里的梨都熟了。贵清家的梨虽然外表不好看,可梨肉却既白又甜。一家人忙于收梨子卖梨子,就连贵清也没有空到外面跟人打牌,一头扎在果园里做事,英芝也就不好再催他什么。英芝每天把贵清和他爹收回的梨子挑到街上去卖。英芝之所以这么做,是事先跟贵清说好了条件:卖梨的钱,要拿一半出来盖房子。贵清满口应承了下来。英芝因为这个而干劲百倍。英芝人长得漂亮,声音脆脆的,又会媚人,只要有人看一眼梨,她就会立马跟人调笑,显得落落大方,很得那些路客的喜欢,一喜欢便掏出钱包来了。英芝篮子里的梨总是一条街上卖得最快的。老庙村另外几个跟英芝一道上街卖梨的媳妇姑娘,都卖不过她。暗地里便说闲话,说贵清的媳妇哪里是卖梨,简直是在卖脸哩。英芝听了并不生气,甚至还有几分得意。英芝想,卖哪样东西不是跟脸一起卖?脸色不好看,你的东西又有个什么要头?
转眼,秋天又来了。梨卖完了,贵清也渐渐地很少去果园,天一凉爽,村里的年轻人又没日没夜地打起麻将来。英芝在卖梨的空当中,给贱货织了一套毛衣裤,眼下一闲,她用了一天时间赶着把毛衣裤的收尾做完,便又把心思放在房子上了。英芝打算趁秋冬时光把房子盖起来,春节一过,就去南方。春慧来信说了,春节过后去,最好找事。贵清输掉的钱,是文堂的。要靠贵清去还简直是不可能,最终还是得她自己出马。
这天晚饭后,贵清正准备出门打麻将,英芝把他叫住了。英芝说:“梨已经卖完了,是不是跟你爹妈把卖梨的钱算一半出来?”
贵清说:“交都交给他们了,怎么又要得回?”
英芝一听就炸了,说:“这是先前说好了的,怎么要不回呢?”
贵清说:“我把钱交我爹时提过这话,我妈说,他们给我们带贱货也没要我们一分钱,还有,我们一家三口人在家吃饭,也没有交过钱,这钱就算抵了。”
英芝说:“什么?这么说,我辛辛苦苦卖了一个热季的梨钱,我一分钱也得不到?”
贵清说:“怎么能这么讲呢?你我天天在家里吃的喝的用的,不都是这钱?再说,梨子主要是我爹在伺弄,我们只不过在收下来后帮忙卖卖,对半分也不是很公道呀。”
英芝气得全身发抖,当即把桌上一只茶缸砸了。贵清一看她这样,怕闹起来影响他上牌桌,忙吼了一声:“我讲的是道理,你发个什么火?”说完,赶紧溜出门。
英芝颤抖了半天,喊叫了半天,屋里空空的,没有个对手,刚好贱货进来找妈妈,英芝一口气咽不下,抓了贱货就打,打得贱货哇哇地乱哭乱喊,哭得满脸的鼻涕眼泪。英芝的公公和婆婆便一起冲进来,骂骂咧咧地抢救出贱货。
贱货平白无故地挨打,委屈得不肯罢休,高着嗓门在堂屋里哭喊。公公婆婆在哄着贱货的时候,又都指桑骂槐地说些难听的话。听着贱货凄凄惶惶的哭叫,又听着公婆的叫骂,英芝心烦得不知道拿自己怎么办好,最后还是扑在床上放声地哭了起来。哭时英芝想,既然这样,房子也别指望盖了,不如马上就走,走到天涯海角,今生今世都不回来。
英芝第二天悄然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她想,未必贵清不同意我就不去了?我凭什么做事非要得到他的同意?他什么时候做事又让我同意过?如果我连他这个丈夫都不想要了,我要他的这个同意干什么?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安排好了,关他贵清什么事?这么想过,英芝心里十分坦然。
英芝把她的衣物收拾在一个小包里,又把小包藏在床底下。她计划在走之前回一趟娘家。她回去只想看她的爹妈一眼,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走会到什么时候回来。不过,英芝不打算把她到南方的事告诉爹妈,告诉他们等于是出卖自己,英芝想,既然这样,那又何必多说。等以后她在南方赚了钱,回到家里把大把的钱送给爹妈时,难道他们还会生气不成?
英芝把这一切想明白后,心境便十分平静了。她抱着贱货在村里随意地转悠。贱货虽然无端地挨了打,沉痛地哭闹了许久,可当他哭完过后,立即就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哭,他两只手紧紧地圈着英芝的脖子,在英芝的怀里什么也不为地哈哈笑着。
英芝看着贱货蹒跚着跑去跟一条小狗玩耍,突然间想如果自己这么一走了之,是不是今后会跟贱货生疏起来?贱货在跟小狗玩闹时,嘴上“妈妈妈妈”地喊个不停,奶声奶气。英芝一颗很坚决的出走之心被贱货这几声叫喊弄得绵软起来。英芝自问自己,真的要走?
英芝心里有些麻乱,她抱起贱货欲回家去,贱货还没有跟小狗玩够,哼哼哈哈地不肯回。英芝正在跟贱货纠缠不休,远远的公路上,有一个人朝村口走来。似乎是一个熟悉的身影,英芝不禁留意起来人。当那人走近时,英芝的心咚咚地几乎跳出胸膛。英芝首先想到的是曾经紧紧地贴在肚皮上的那三千块钱,然后才想起在踢踢踏歌舞厅的小包间里她曾经有过的经历,最后才意识到来的人是文堂。
第二十三章
文堂一直走到英芝面前才开口。文堂笑道:“怎么,才几个月不见,就不认得了?”
英芝便也笑,说:“怎么会认不得?烧成灰也认得哩。”
文堂说:“新房子盖好了?”
英芝正笑时,听他这么一问,脸便一沉,她长叹一口气,说:“如果盖好就好了。”
文堂说:“怎么?钱还不够?”
英芝眼圈一红,方说:“贵清第二天拿了钱去买材料,结果……在外面赌了一天,输得一分钱也不剩。”
文堂大惊,“三千块全输了?”
英芝点点头。文堂说:“就你这老公?也配?他这还是不是人做的事呀?”
英芝说:“有什么办法?我跟他大闹了一场,可是闹过后又怎么样呢?他还不是照样玩他的。现在还在牌桌上哩。”
文堂说:“这他妈的也太委屈你了,英芝,跟他离!还怕找不到好的?”
英芝说:“哪有那么容易?算了,不想谈这个。你怎么来我们老庙村了?文堂,不好意思,我借你的钱一时还还不了。不过,我肯定不会赖账的。”
文堂叹了一口气,“我老婆在住医院,歌舞厅最近的生意也不是太好,我今天本来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先还我一千的,既然你日子也不好过,那就算啦。”
英芝说:“谢谢你了,文堂。”
文堂说:“不过,我也不能白跑一趟吧?”文堂说话时用一种挑逗的目光望着英芝。
英芝脸一红,说:“那你还要什么?”
文堂压低了嗓子,斜着眼睛望着英芝,说:“你说呢?”
文堂的目光意味深长,英芝的心立即蠢蠢欲动起来,周身的血也流得畅快了。她想,反正离开家里也得经县里搭长途车到汉口,不如今天回娘家看看,明晚上就住在文堂家里,然后直接就走人。说不定夜里把文堂伺候好了,文堂还会给她一点零花的钱。要不,身上仅有的钱一买车票,便一点不剩。英芝想过后,就觉得这样的计划天衣无缝,而文堂就是特地从天上掉下来帮她的。
英芝说:“今天你一来我就跟你走,贵清晓得了,一定会打死我的,不如我明天先回娘家,再从娘家往你那里去?”
文堂想了想,觉得英芝讲得有理。
文堂跟英芝说笑间,便往英芝家里走。快要走到门口,英芝突然说:“我公公婆婆都是蛮多疑的人,我这样带一个男的回来,他们肯定又要讲好些废话。”
文堂说:“未必你连口水都不给我喝就打发我走?再怎么讲我还借给你屋里三千块钱吧?”
英芝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带你去看我的新屋,你在那里等我一下,我送贱货回家,再端点水来给你喝。我跟我公婆说你是来看房子的就是了。”
文堂在新屋的门槛上坐下等着英芝。文堂是个洒脱的人,他才不在乎贵清的爹妈哩,他坐在门槛上一边看着天边的白云,一边吹着口哨。口哨声清脆宛转,随风飘动,流云仿佛是伸展着双手,将一声声的哨音捧进了云深之处。那种婀娜的姿态,令文堂想起在踢踢踏包房中英芝波动的肢体,文堂的心便有些荡漾起来,瞬间里便魂不守舍。
英芝端着茶水走过来,一直走到文堂面前,文堂竟是没有发现。英芝说:“望云也发呆呀!喏,给你的茶。是今年的新茶泡的。”
文堂没有接茶杯,倒是站起来,一把就揽住了英芝的腰,英芝吓了一跳,茶泼了一半。英芝说:“你疯了,贵清要是晓得了,他不光会打死我也会打死你的。”
文堂说:“他敢!他不心疼你,你就在外面找人心疼你。一个女人一辈子没人疼没有爱,怎么过得下去?”
英芝叫文堂这么一说,眼泪水顿时淌了出来,她浑身一软,手中的杯子便落在地下。杯子叮叮当当地响着滚了好几圈,茶叶洒了一地。英芝就势倒在了文堂的怀里。
四周静静的,两个人一下子就忘乎所以了。文堂在激情之中终于觉得仅仅拥抱是不够的。
英芝说:“不行哩,离家近,被他们发现了,你我都死定了。”
文堂说:“房子都空着,不会有人来,我们进去好不好?”
英芝想了想,觉得贵清这时间正在牌场,自然不会回来,而她的公公婆婆从来也不愿意到她的新屋来看看。于是英芝微微地点了点头。
文堂裹挟着英芝一起进到堂屋,英芝轻喘着说了一句:“上楼,那里安全。”于是两个绞在一起的人又花了好一阵时间上到了二楼。二楼的房间空空荡荡,里面什么也没有,窗户像两口大窟窿,连窗框都没有装。可文堂和英芝眼里和心里已然没有房子和窗子,没有了阳光和空气,没有了恐惧和羞耻。他们就像疯掉一样,此刻只剩下对方火热火热的身体,恨不得立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这个时刻,他们仿佛无所畏惧。
快乐是被楼下杯子的叮当声打断的。杯子响得实在不是时候,但却不能不让文堂和英芝心惊肉跳。两人的身体立即分开,文堂简单,只把裤子拉链一扯就好了,英芝却在慌乱中扣不上裤扣。英芝急促道:“文堂你快跑!”英芝的话音没有落,便已经听到楼梯急促的脚步声。
文堂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几个大步便冲出屋,他已然没有时间下楼,便直接从没有栏杆的走廊跳下去,然后,窜到屋后的林子里,消失了。
拿着扁担冲上楼来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