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故事-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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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干法。有的事情,你表面上看是浪费,而实际上是节约。”常锐知道无法“动之
以情”就只好“晓之以理”。
他们在出租汽车里很等了一会儿,康定才出来。
她因为晚上在一些小饭店兼职,收入大大地增加了,所以置办了不少衣服。可
又没有机会穿,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左挑右挑,一时间很难取舍。“耽误你们
的时间了。”她在使用刚刚学来的客套。
“快进来。”郭夏不耐烦地说。
康定一进入汽车,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就弥漫整个车厢。
“你使用的是什么香水?”郭夏边开窗边问。
“我买的。”康定坦然地回答。
“这明明是我的法国‘蝴蝶夫人’牌香水。要三百元一瓶,你一个保姆怎么会
舍得买?”郭夏的神态相当严厉。
“就是我买的嘛!”
郭夏还想说,可常锐拉拉她的胳膊。
为了工作方便,小岛就下榻于证券交易所旁边的一座不上星级的饭店。他是一
个负责的顾问,每天像常锐一样呆在交易所中。每星期都提交一份报告给董一。董
一再根据自己的观察,写一份综合报告给方市长。
“我认为咱们市场应该再对股票市场进行投资,改变它的设备落后状况。”
“这是你的意见,还是小岛的意见?”方市长问董一。
“我的意见如何?小岛的意见又当如何?”
“如果是小岛的意见,我认为是很正常的。用通俗的话说:他是来自资本主义
世界的。如果是你的意见,就只能证明你的水平低。”
董一疑惑地看着方市长。
“我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开办证券交易所的权力。如果你把它建设成一个相当
现代化的场所,那么必然遭到一系列的责难、检查、诽谤、中伤。所有这些叠加在
一起,无疑会毁掉这个新生事物。”
“可一个孤立的系统运转起来是很不稳定的。应该把它纳入全球的系统中。”
“‘凡事欲速则不达’。而且这样做有涉意识形态。凡是有涉意识形态的必须
谨慎。”
“中央不是一直号召改革开放吗?”董一不以为然地说。
“中央是这样说,但是你必须考虑到各级干部的水平。”
“只要最高级领导同意了,下级反对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好比你执意干一件
事情,我即使是拼命反对,也没什么作用。”
“我是不会执意干任何事的。即使是一个独裁者,最后也要依靠大多数人的意
见。”方市长没有告诉董一,就是为了这个小小的、简陋的、孤立的股票市场,他
已经受到相当大的压力,“暂时先这么着,以后看情况再说。”
有许多人在和常锐打招呼。
“你经常在这吃饭!”郭天谷问。
“是的。”常锐说的既真实也不真实:从他做股票生意开始,确实每天在这
“吃饭”,不过只是买一杯饮料,从头到尾喝上两小时,然后再到门外买一盒盒饭,
狼吞虎咽地吃完再回家。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信息是在这里产生,同时也在这里
汇聚。如今不同了,他翻开菜谱,在已经看了无数通的菜系中,点了若干高档的。
“我提议为常锐干一杯。”郭夏举起杯,“因为他为这个家庭作出了巨大的贡
献。”
“你也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常锐双手捧杯,“不过我有一个附议:应该全家
干一杯。”
郭天谷也举起酒杯。即使再古板、再教条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刻扫兴。虽然
他反对做股票买卖。
康定也试图加入这个行列,但是被郭夏的严厉的眼神给禁止了。
“我再和保姆同志干一杯。”人在自身被充分肯定时,总会有“兼济天下”的
胸怀,并且试图“普天同庆”。
“如果你以另外一个题目和她干杯,我不反对。”郭夏转对康定说:“但你永
远不是这个家庭的一员。”
康定没有吱声。这是非常明智之举。
“你一共赚了多少钱?”郭天谷以前从来没有提过类似问题。
“账面上大概是二十万的样子。”
郭天谷惊讶了:二十万,这几乎是厅局地市师级干部两辈子的工资。“你纳税
了没有?”这句问话是出自下意识的。
“没有。我这二十万,只是账面的价值。如果按照股票的面值计算,不过是一
万的样子。”
“即使是一万也应该纳税。”
“如果我出卖股票的话,就确实应该去纳税。”常锐的话说得相当婉转。
“他说得有道理:如果他不出卖股票,那么只能说是他购买了价值一万元的东
西。这从法律上也是站得住脚的。”
“你们如果不出卖,那么所谓的二十万就永远是镜花水月。”
“出卖是要出卖的。不过出卖的方式有很多:比方私下转让之类的。这样子在
银行的电脑记录上将没有任何踪迹。”
“很可惜,你的法律知识都用在这些方面了。”郭天谷对女儿说这话时想:一
曾几何时,她还是一个坚持原则的孩子,金钱腐蚀人的力量确实大。不过没有人和
钱有仇,既然政策和法律允许他们赚钱,那就让他们赚去好了。
常锐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父亲打电话,二十一点正是一天之中父亲精神的
最佳时刻。“我赚了二十万。”他开篇的第一句话就是这。
“我听上去就像是你赚了二千万似的。”父亲嘲笑道。
“可二十万毕竟是我原来四辈子的工资啊!”
“在股票市场,不能以某个时刻的成败来计算。必须在你退出交易时,你才有
资格说你赚了多少。当然这有个前提:就是那时你还活着。”
“我是不会赔的。我有理智,有头脑。”常锐不服。
“谁没有理智,没有头脑?你能看见的好处,别人也能看见。而竞争的结果会
把好处全部给抵销。”
常锐渐渐地冷静下来:“您能给我一些指教吗?”
“假设有十个人上了股票市场,其中最少有七个人赔钱,两个人不赔也不赚。
真正赚钱的人只有一个。”
“照您这么说,股票市场上早就没有人了。”
“你不要打断我的话!”父亲不高兴了。
“是的。”
“那七个赔钱的人不甘心,还要留在股票市场滚,试图赚回来。那两个不赔也
不赚的人,搞了半天,还是不赔也不赚。唯一真正赚钱的那个人还要在股票市场上
乘胜追击,因为他已经尝过赚钱的甜头了。”
“我就是真正赚钱的那一个人。”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在股票市场上没有人是永远赚钱的:赔钱、不赔也不赚、
真正赚钱这三者之间是经常相互转换的。”
常锐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只有如此,才能使父亲高兴。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上股票市场的资格的。在这个地方,你必须受宠不惊,无
故加之而不怒。你去读读《曾国藩家书》,这对你做人做事做股票生意都有帮助。”
曾国藩和股票有什么关系?常锐偷偷一笑。
“最后我告诉你:看大方向赚大钱,看小方向赚小钱。而且你不要想在最低点
买进,在最高点卖出。你要留一部分钱让别人去赚。”
“您能不能来我这里看看股票市场?”常锐感觉到父亲将要放下电话。
“我不看。我看过太多的股票市场了,早已经腻烦了。我现在只读《佛经》和
《易经》,被你拉着说这一番话,红尘污染,最少坏我九年的德行。”父亲放下电
话。
“你把香水拿出来我看看。”郭夏说这话时,满脸不屑的神情。她已经认定:
一个保姆有香水已属不正常,更不会有法国香水。
“我不想给你看。”康定站在她的小房门口,不肯打开门。
“我偏偏要看。”
“我有权利保住我的……”康定本来想说:保护自己的隐私。保姆们自有她们
的联合会、她们的沙龙,在那里她们相互学习交流,一同提高。可此刻她不知道是
因为紧张还是觉得“隐私”这个词不顺口,竟没有说出来。
“保住你的什么啊?”
康定一着急就更说不出来了。
“你有你的权利,我也有我的权利。”郭夏推开康定,“我今天非要你拿出不
可。”
康定不肯动,可郭夏坚持让她往出拿。女人与女人之间的争斗与男人与男人之
间的很不相同:她们很有“追究寇”的精神,不会因为理智之类的原因,做丝毫的
退让。
相持。
“你非得要看我就让你看。”康定来S市虽然将近一年了,可康定地区山民的野
性依然在她的骨髓里沸腾。她从皮带上一把扯下钥匙,使劲打开箱子,“你看!你
看!我让你看个够!”
箱子里各色时髦的女性物品应有尽有:仅香水一项就有:一千零一夜、千媚百
态、夜间飞行等四五种。另外还有假乳假发等。
郭夏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可她不肯认输,固执地往深处翻着,“你从哪里
来的这么许多钱?”
“我挣来的。”康定说这话时特别自豪。这钱确实是她挣来的;她在两个小饭
店中做洗碗工,每月的工资接近千元。
郭夏翻到一封信,她刚要看,康定就夺了过去,“这你不能看。”
“不看就不看。”郭夏知道这确实属于隐私。
“这是什么?”等箱子里面的东西翻得差不多时,郭夏终于抓住了把柄:一盒
女性的和一盒男性的避孕用具。
康定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你倒是说啊?!”
康定没有话说:她希望解放,追求解放,”正是因为这,她才离乡背景,千里
迢迢来到S市。可一旦遇到正经问题,她的解放精神就显得大大地不够了。
郭夏又从康定的手里拿过信来。这次她没有反抗。
“你听听。”郭夏对刚刚进来的常锐说,“我来S市,是到我的表哥家。我的表
哥是一个公司经理,他平时不是去美国就是去日本。很少在家。我的表嫂是一个律
师,每天忙着打官司,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我的任务就是给他们看家。”她越读
声音越大,“这个家里有录像机、电视机、空调机、电话机……所有这些东西都随
我用。我平时闲得无聊,就读读英文。以后有机会,就到亚园酒店去做公共关系小
姐。”她空过一段描写S市风景的没有读,“如果你有机会,请到S市来,我可以供
你吃住。你亲爱的。”
郭夏刚读到这,康定一把抢过信来,三下两下就撕得粉碎。
“你再看看这个。”郭夏又把避孕用具扔给常锐。
“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康定哭着把东西往箱子里扔,“你们这是欺负人。
我要到法院去告你!”
“你就上国际法庭去告,我也不怕你。”
康定背靠箱子,一副要拼了的样子,胸脯一起一伏,活像一座要爆炸的锅炉。
“你不要这样。如果你还要闹的话,我只好解除合同了。”常锐知道此刻必须
出面,否则后果不可收拾。
康定一下子软了下去。
常锐拉着妻子出了屋。
郭天谷无动于衷地在看电视。
深夜。
“以前我们家的老保姆就从来不是这个样子。她对待我就像对她的孩子。”郭
夏的余怒未消。
“她属于一个过去的时代。”在常锐和郭夏结婚时,老保姆尚在世。她年轻时
就守寡,一九五一年起就在郭家当保姆,几十年来相德以沫,确实是“一家人”。
“我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小混蛋!”
“你对老保姆以一家人看,她也就以一家人看你。而康定本来就没有打算在这
个家里呆一辈子。雇佣劳动就一定会产生雇佣思想。我不止一次对你说过:保姆贪
污一些菜钱、一些日常用品钱,都属于正常消耗。你必须认可。可你就是不听,自
己给自己找气受。”
“贪污一些钱是一回事,在我的家里和野男人睡觉又是一回事。我绝不允许她
玷污咱们家。”
“咱们家又不是圣地,有什么玷污不玷污的。睡觉吧。”
“我发现她比较听你的话,这是为什么?”
“在激化矛盾方面,你确实是一把好手,而解决矛盾你就不如我了:康定之所
以在这个家里干,不是为了这区区几十元工钱;她在饭店里赚的钱,十倍于此。她
为的是在S市有一个落脚之地。如果咱们不用她了,她就必须在外面找一个地方住。
而那些地方是每次公安局清查的重点。没有S市户口的人连一个星期也呆不住,就会
被遣返回去。这是主要矛盾,抓住了,其余的就会迎刃而解。”
第六章
S市股票市场以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繁荣起来:大学教授、政府的高级、中级和
低级官员,一般工人,个体户,以至于保姆都参加到股票生意中去了。“重要的是
参与”这个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口号用到这是很合适的。一句话:买卖股票已经由少
数人的行为演化成一场人民战争。
有一天晚上,康定没有回家。次日中午回来时,兴冲冲地拿给常锐五十股开发
银行的股票:“我排了一夜的队,也没有买到股票,可出来时在门口有一个人让给
我五十股。”
“什么价钱?”
“二百五十元。”
“你够有钱的。”常锐仔细地端详着股票。
“我是找一些战友借的。”
常锐没有笑出声:在S市的保姆群中流行着“战友”这个称呼。世界就是这样的
奇怪:在某些人群中过时的,在另外一些人中却极时髦。“利息是多少?”如今已
经没有白借的现象了,即使是在“战友”中。
“百分之二十五。”
常锐吓了一跳:“你知道股票是怎么一回事吗?”
“不知道。大概和国库券差不多吧。反正你们买我也买。”
“和国库券可太不一样了。国库券是债券。”他一想这话过于深奥,就又解释
道:“国库券是国家找你借钱后给你的一种凭证。国家是不会赖账的,它到时就会
还你。而且还有利息。股票就不一样了:那是别人在做生意,你入伙后,它们给你
的一种凭证。它们永远不还本,它们只付红利,如果亏了本,就连红利也不给了。”
“它们不就是国家吗?”
“它们只是一个团体。”
“团体不就是国家吗?”
常锐摇摇头:很难对康定解释清楚集体和国家之间的区别。
“股票不是可以买卖吗?”
“如果这家开发银行破了产,那么它们将一钱不值。”股票收入之所以高,就
是因为与证券和银行存款相比,股票有很大的风险性:企业经营失败,股票持有人
就可能丧本失利。商品经济的原则就是利益与风险成正比。这一点为世人所理解恐
怕要有一个很长的过程。他把股票还给康定:“我奉劝你:买了这次之后就不要去
买了。别的不说,光利息一项,就能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他已经发现其中有一张
股票是假的,但是没有说。发表坏消息本身就是坏事情。
“我爸爸说他也要买一些股票。”在晚上睡觉时,郭夏说。
“你爸爸买股票?!”常锐的惊讶状就像一个物理学家看见一台永动机在运转。
“我爸爸难道就不能买?”
“能!能!”常锐连声说,“他有多少钱?”
“大约有一万的样子。”
“买什么股票?”
“哪一种股票能赚钱?”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常锐笑了,“你真是白给我当了这么长时
间的老婆了。”
“好像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