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对话 - 王江月-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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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只留了负面的内容。其实真正的媒体是演员的监督者,而且是良性的监督者,而不是猜忌、炒作,娱乐记者更应该是演员的鞭策者和监督者,给演员营造好的环境和氛围。但是由于报纸竞争的因素,迫于各方压力,有些记者不得不去做他排斥的文章。按照人的本性,观众都有好奇心和偷窥心理,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记者:你也是一个普通的读者,你关心这种所谓“谈资”吗?
陈道明:我不关心。我连电视都不看,我们家没订报纸,厕所文化更不在我的关注范围内。我是个保守主义者,体现在我比较关心过去和历史。
我永远当不了‘火车头’
记者:你不属于那种前瞻式的人?
陈道明:不是,所以说我当不了“火车头”,也没有人把我当“火车头”。我觉得自己就是在第二三节车厢上的人。
记者:事实是,我问过很多学表演的学生包括年轻的演员,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演员,他们很多人的答案是陈道明。
陈道明:你应该把“很多人”改成“一些人”。我觉得大家可能把我“物化”了,并不真的代表我就是第一。
记者:你在拍《末代皇帝》那会儿,想过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演员吗?
陈道明:没有,这也是令我欣慰的一点——从来不给自己假设,不管是金钱假设还是名誉假设。我从来没有目标,我是一个自由主义者。我觉得一些东西很好玩的,是在我操作范围内就会去做。像有国外影片找我,很多人认为是机会我却不去拍,我觉得中国这块土地够我发挥的了,不想走什么国际路线了。我是没有太大抱负的人,我不给自己画地为牢,也不给自己格式化,自然成长最好。
我觉得人努力就意味着有一定程度的变形,奋斗就意味着有一部分的牺牲。就像人推门推不开的时候姿势肯定会变形(很形象地用肢体语言向我们示意),不用那么大的力,推门时会很绅士。我尽量保持不变形,这样生活才比较安定。我做不到大隐于世,顶多做到小隐于民。
记者:能达到这种不变形是有条件的,比如有的演员没有名气,甚至生存都还不能保证,他肯定会很用力地往前冲的?
陈道明:(深有感触地)是难,但我觉得这和人的天性有关。我能一个礼拜不出家门,可以一两年不拍戏,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觉得挺好。
记者:事实是这两年你拍戏的节奏比较快?
陈道明:这不是我耐不住寂寞,而是制片人不放过我。这些年我看剧本的量是差不多的,只不过以前别人是拿着红缨枪要我上戏;而现在是拿着枪对着我,甚至说我要不上,他们就举枪自杀。像昨天过中秋节,好几个人又找到我,说如果我不拍他们就要自杀,因为戏已经卖出去了。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改剧本,改好了我就上,不行我还是不上。
记者:某种程度上你还是幸运的,因为你掌握让他们“改”的话语权,不是很多人都有这种权利的,也不是所有人的话语权都被重视的。
陈道明:现在不需要改的电视剧本有吧?(但是如果你没有现在的名气和号召力……)我觉得这是演员的权利,而不是名演员的权利。不接受的人只能说他是势利眼,不能说提意见的人是不对的,如果是很好的创作者,不论大小演员的意见他都该考虑。
记者:有时候话语权也能反映出一个人的个性。比如在《中国式离婚》北京记者会上,因为摄像记者阻碍了演员跟文字记者的交流,所以你带着主要演员从主席台下到了记者席。不是所有人都敢这么做的。
陈道明:那天我确实有些恼火。可能别人比我有涵养,我想说话时就说,没有心情说的时候别人逼着我说我会很难受。我天生不怕得罪人,如果有一天媒体电视台要封杀我,我大不了就不拍戏了,相安无事。我做过休息十年的准备,也做过大家都围着别人转,自己被冷落的心理准备。因为这个职业总是东边日出西边雨,观众觉得我不再重要时我就不会再演下去了。我没有要死在舞台上的高尚境界,我肯定是死在家里,我是能少干一点就不多干一点。
在自我的世界里自得其乐
记者:想到有一天自己不再是焦点,不再被人簇拥,你害怕过吗?
陈道明:我不怕,因为我已做好了准备,那时的心态跟现在不会有什么改变,读读书、发发呆、遛遛弯,绝对不会失落。我经常跟朋友聊起有一天我不想做这行了做些什么。
记者:那你想做什么?
陈道明:争取做个好老头。(笑)一个胸无大志的好老头。
记者:包括做一个好父亲吗?
陈道明:我现在就是好父亲。
记者:是好丈夫吗?
陈道明:好丈夫不是,(很诚恳地)平时照顾家里不够,也不干家务活,只能说是心态上的好丈夫和好父亲,行动上付出的比较少,有点愧对吾家。
记者:既然意识到了,为什么不尝试改变一下?
陈道明:我觉得我一改变,别人会觉得很怪,这样会给人家惊着,所以还是按习惯行事吧。我说的都是实话(身子很放松地向后靠着,笑得很自在)。
记者:典型的大男子主义?
陈道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Yes;sir。(你在家里也很霸气)不霸气,因为家里人都愿意我作主,所以我就理所当然地作主了。
记者:大事管,小事也管吗?
陈道明:小事不管,小事管不过来。 (话音未落,陈道明机警作出反应,语气中带着调侃)你开始开我家的防盗门,试图拿钥匙往里塞。我说得对吗?我不能把我们家的事都公诸于众,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跟朋友聊天也如此,从不谈私事,从不谈他人事,我不议论这行里任何人的好与坏。
记者:生活中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道明:枯燥无味。在家里,经常往椅子上一坐,发呆。
记者:那太太和女儿没有意见吗?
陈道明:没有意见。他们已经适应了一个枯木头立在家,如果枯木突然有一天滋润了,他们肯定会觉得不对劲了,一定是哪漏水了。别说是在家,就是和朋友在一起,也很少说话,要不看剧本要不看书,要不在网上,他们都难以忍受我的枯燥单调。我从来不上街,不知道潮流是什么,不管在哪拍戏都在外景地和酒店两点一线间往返,但从没觉得乏味,在我的世界中生活其乐无穷。
记者:但有些乐趣是可以和家人一起分享的?
陈道明:是跟家人分享啊,现在有多少男人是情愿天天呆在家里的!这对家人来说就是最大的愉快。我是很稳定的,很享受这样没有欲望的生活,无欲则刚,有些话也敢讲了。调整好的这个心态是一个自我进化的过程。
记者:太太和女儿的生日你真的不记得?
陈道明:怎么会呢!我都记得,而且都会献出我的宝贵礼物。9月份太太刚过完生日,我送了一个价值四万多元的吊坠。
记者:你的生日太太也记得吧?
陈道明:我的生日我倒希望他们不记得,过生日太麻烦。太太和朋友给我买了好些我根本用不着的东西,比如烟斗,还有送我很贵重的笔,我家的笔可以拿箱子装。但这些是心意,我还得假模假势地领了(很温暖地笑了)。人生就在这很多无奈中消去了很多情感,慢慢地使我们麻木了(带着方鸿渐式的感慨)。
记者:《中国式离婚》播出期间,我看过一个采访编剧王海和蒋雯丽的电视访谈节目,其中主持人和王海一致认为你有一场戏演得不太自然。就是最后一场戏,宋建平和林晓风亲吻,据说这是你的荧屏初吻?
陈道明:(很释然地笑)我把初吻献给了蒋雯丽。拍那场戏我感觉很痛苦,那天蒋雯丽涂了很多唇膏,我享受不了那味儿。(所以主持人说由此看出陈道明生活中是个不接吻的人)是吗?谁知道我接不接吻啊?我觉得那场戏是可以不真吻的。我知道自己演得不太自然,他们批评得很对。
记者:戏播出了,你更在乎肯定的说法还是否定的?
陈道明:肯定否定都不想听。就像我小时候上学的心理一样——老师千万别当众表扬我,那会让我无地自容,因为我知道自己还有杂质;也千万别当众批评我,那会让我尴尬,因为我知道错了。没人理我最好。所以我拍过的片子从来不看,就像大师傅做完菜,往人家面前一端等别人来品尝就完成任务了。
记者:大师傅也分等级,这么说你觉得自己是特级“厨师”?
陈道明:不是,准确讲是一个有经验的“厨师”。(平时在家做饭吗?)从来不做,我对吃也不讲究,我可以三个月顿顿吃炒米饭,还不腻。我最爱吃的往往是最廉价的,我不喜欢复杂的东西,越简单越好。我的生存欲望比较低。
记者:可以说你的生活质量也比较低吗?
陈道明:我不认为,我对物质生活质量有自己的要求,我爱干净,而且非常在乎住的环境,一定要非常舒服、干净。(舒服未必奢华?)对,必须能让我在那里长时间呆着,要说物质的这个要求很高。我对精神生活的要求没边儿,自在就是精神世界。精神自在有很多表现方式,比如家里装修我一定是和工人一块干的,我喜欢这些,我一定要跟他们一样弄得一身土,而且从早到晚盯着,我觉得这是一种精神的愉快。
体味婚姻的模糊之美
记者:《中国式离婚》提到三种背叛:身体的背叛、心的背叛和身心的背叛。剧中刘东北认为心的背叛是最致命的,你认同他的观点吗?
陈道明:我说过我不是婚姻问题专家,我的理解绝不代表别人。有的人认为只要对方人不走就行,无所谓哪种背叛;有的则说你敢碰别人一下。性格导致婚姻的最终结果,没有标准可言。
关于情爱的话题道不明,从有了家庭史就无法谈清。不同年代、不同年龄的人会对婚姻有不同的解释。现代社会恐怕有很多人愿意当第三者,因为他完成了自己的感情历程,不像过去人们觉得婚外情是一种耻辱。就像歌里唱的:“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而有的人就不行,恪守妇道,恪守礼教。所以说中国的婚姻有殖民地的,有半殖民地的、有封建的、有现代的、有资产阶级的、有小资产阶级的……中国的婚姻理念是混杂的。
记者:都说夫妻相处是门学问,婚姻需要大智慧。我并不想让你以婚姻专家的角度阐释这些,只是想让你以一个在婚姻中的普通人谈些切身体会?
陈道明:每个家庭的婚姻体会都不一样,婚姻中讲的大智慧都是虚的。在爱情和婚姻中有时需要模糊,不要总问为什么?怎么回事?到底怎么样了?你会在模糊中看到一种美丽,不是别人的美丽,是你自己的美丽。在婚姻中最好难得糊涂,我并不是中庸,不相信模糊主义者,一定要去清晰化,未必有好的结果。
记者:如你所说不同年龄对婚姻的态度是不同的,人到中年的你怎么看待家庭和婚姻?
陈道明:婚姻和家庭对于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压力。我挺自在的,压力都是自己给自己的,人的压力只有两点,一个是良心的,一个是肌肤的。人最重要的就是随心所欲,保持一份愉快的心情。快乐不是每一个瞬间赋予的,如果一天的某一个时刻你不小心摔了个杯子,你这一天就不快乐了吗,未必,你得问自己总体快乐吗,要看平均值。
送女儿出国是为了锻炼她的能力
记者:女儿的成长和教育会给你带来压力吗?
陈道明:完全没有。我对孩子的教育就三条,第一要身体好;第二要愉快;第三才考虑到学习好。 比如她要染头发,我问她染完后愉快吗?她说愉快,就让她染了。她毕竟18岁了。
记者:她一直在国外学习,你觉得她的观念跟国内的孩子差异大吗?
陈道明:没有,她一年至少回国三次,上三次“国产进修班”,学中国的规矩(笑)。我对孩子没有太现实的目标,梦想和现实是两回事,不能拔苗助长。
记者:你把女儿送到国外学习的初衷是什么?
陈道明:叫她知道什么是独立,锻炼她的能力,我觉得未来的世界不是拼学历而是拼能力。我觉得女儿现在的能力还行,在做着自己认为愉快的事情,她愉快我就愉快。她正在上预科。
记者:女儿对艺术表演有兴趣吗?
陈道明:她跟我这行没什么关系,她也不认为她爸爸怎么样。她跟我之间的关系是朋友。
记者:你对她会提出一些建设性意见吗?
陈道明:没有太多的意见,就是问问她的能力行不行,她兴趣点能不能支撑到底,想不想做。仅此而已。
记者:在女儿面前你没有父亲的威慑力?
陈道明:碰到事才有,不过一年也碰不到一两次。平常的事就随她,顶多问她跟谁出去,这是从安全角度做。
记者:18岁正是谈恋爱的年龄,关于这方面作为父亲你对她有约束吗?
陈道明:没有。从愿望上来讲,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找一个稳定的,彼此相爱的人,但具体实施哪能一步到位,现在年轻的女孩至少得谈十次恋爱。
后记:
悬念
这是一次有准备的采访,但现场却变成了一次抛开提纲的聊天。充满着未知、悬念和惊喜。
两个小时中,陈道明给我的印象由冷转热,由矜持到轻松再到坦诚。开始,他戴着帽子挺直脊背坐在我的对面,后来他摘掉帽子,身体随意地倚在靠背上,开始跟我们轻松谈笑。那神情、举止、语气和笑容是意料之外的。
采访中谈及个人魅力的话题,我问他有没有自信——认定10个人中有6个人喜欢他?他不置可否。于是,我对周边的10个人做了一个调查。持肯定答案恰好6人,其他两人的答案是“没感觉”;一人的答案是“喜欢以前的他,不喜欢现在有点‘事’的他”;还有一人的答案是“仰视”,她不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喜欢。
也许,结果并不一定说明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陈道明身上已经被涂抹上些许神秘色彩。因为他的深居简出,因为他的特立独行,因为他的霸气。就如他自己所说媒体某种程度上已经“虚拟”了他。感谢这次与他面对面,让我看到一个真实的陈道明。原来他是一个没有目标随欲而安的人;原来他是一个活在自我世界中自得其乐的人;原来他是一个可以平等对话的性情中人。
我也惊诧于他处在风口浪尖的冷静和清醒。他不敢妄称自己已成“家”;觉得自己距“一个让人敬重的演员”还有很大的差距。也许,这就是陈道明的魅力。
采访中陈道明多次称自己是一个枯燥乏味的人。看记者半信半疑,他于是让身边的助手证明,见助手摇头,陈道明笑言“他不敢说”。末了,他如是评价自己:“我自认为还不是无聊的人,应该是一个能给大家带来压力和愉快的人。”
毋须多言。采访后我们愉悦的心境足以为证。
“只要你愉快是最重要的,文章写成写不成不重要。记住了,每个人在每秒钟都奔向死亡。如果这两个小时谈话很愉快,这两个小时值得,这种死亡消耗值得。”
但愿这两个小时对陈道明也是值得的。握别,他明朗的笑容,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