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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迎春花(冯德英)-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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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兄弟!”仲亭抱紧水山的双肩,“你打得对!”“好哥哥!”水山感动地说,“你从歪道上拐回来,兄弟心里也好过啦!”
  “水山哪!”仲亭流着大滴的热泪,声音抖颤着,“在战场为救你我身上挨了一枪,这一枪挨得值得!可是也是这一枪使我复员回来,慢慢的,我的思想变了质。这次你为着救我,给哥一拳,又把我打醒过来,重新革命!水山,你打准了我的毛病,我永远记住这一拳!”
  看着弟兄两个重新融合在一起,母亲拭着笑泪说:“好啦,都再别提打架的事啦,省得叫人家笑话。”
  水山摇摇头:“不,妈!我犯了错误,还要请上级处分。”“没关系,”仲亭以兄长的口吻说,“别说我有该打的地方,就是没有,当兄弟的打哥一下,那也没关系啊!算了吧,水山,谁也别提啦!”
第九章
  “儒春——儒春——”中午饭过后不久,这个早被山河村大半个疃的人们熟悉了的、使人极为讨厌的呼喊声又响起来了。
  南山根的打谷场上,儒春忙和春玲分手,撒腿就向家里跑。
  老东山把儿子叫回家后,将大门关严,摸了一下摇头摆尾的老灰狗,冲儒春质问道:“吃完饭就溜出去,上哪啦?”“上,上……”儒春望一眼父亲的脸,当然,说和春玲见面,一定要挨骂,就象昨天中午一样,在父亲面前撒了谎,“上南场晒草啦。”说完把红脸扭过,朝屋门走去。
  老东山哼了一声,说:“歇晌就下地,把地头刨刨。”儒春顺从地扛起镢头就走,可又被喝住了:“粪留给别人拾?”
  儒春才想起,由于心慌忘带粪篓子了,就急忙提起粪篓,正要出门,又站住说:“爹,我姑来啦!”
  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太婆走进门。这就是王镯子的生母,老东山的胞妹,是嫁在本村王姓人家的。她们家过去过着富农的日子。她早年丧夫,落下一男一女。抗日战争时期,王镯子的哥哥王井魁,有辆自行车,骑着跑烟台做投机买卖,后来被日本人收买当了汉奸。在敌人的一次大“扫荡”中,王井魁领着敌伪军来到家乡一带,大肆破坏。抗战胜利后,此人一直下落不明。
  这老太婆进得门来腚刚挨座,就向老东山诉苦道:“哥哥,这日子怎么过啊!人家都耕地下种,我的还没动一下。听振德大兄弟说,他对你嘱咐过,叫你帮……”
  “我知道啦,”老东山打断她的话,“明儿我给你捎着耕种上。唉,谁叫你养那不争气的儿子啦!”
  “是我命苦啊!”老太婆揩着鼻涕眼泪,“那井魁子从小不务正业,十五岁就学着抽大烟……唉,也是我娇惯坏的。这死东西,万不该当汉奸,如今连个下落都没有。象你,两个大儿子守在身边,抱孙子,享清福……唉,我那闺女——镯子也算把她妈忘了,对我连口好气也没有,去她家跟不上当个要饭的。唉!”她从衣兜里掏出两个鸡蛋,塞进儒春手里,“哥呀,我就喜欢儒春!老帮我干活,体性又好,妹还是那句老话,把儒春过继给我吧!”
  “这是命!”老东山抽着烟,眼睛半闭半睁说,“我两个儿子还嫌少;再说井魁也不定是死,他回来怎么办?我犯不着去找这个麻烦。人事天安排,这是命。”
  是啊,我知道我命苦!我也是盼井魁在人世,他就是去当八路军也比这样强,象镯子一样落个军属,还有人代耕哩!”“瞎说!”老东山哼了一声。
  “哥,”老太婆停止哭泣,“指导员说过,井魁真能回来,自个向政府认罪,不会杀他。你说这是真的吗?”“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人民政府说的这种话,错不了!”老东山坚定不移。
  “那年在北河看出斩,有个坏蛋杀过人也没枪毙,只判徒刑,为的是他自己跑到政府坦白的。”停在旁边的儒春,这时插上一句。
  “你知道什么!”老东山喝道。
  “是区长讲的……”儒春刚说半句,就被喝断了:“小辈人插什么嘴!还不赶快下地!”
  儒春走出门时,偷瞥了父亲一眼,心里说:“对我这末凶,看你怎么对付春玲,她可没我这末顺从……可是,春玲又怎么对付我爹呢?他这末厉害,她不怕吗?能斗过他吗?”儿子走后,老东山慢条斯理地对妹子说:“办事要思量,是对的。不过有的是明摆着的事,也用不着掂量。共产党不重记人仇,重的是人心。变好了的人过去坏也不杀,这个是实在,错不了。井魁那东西能自己回来向政府请罪,我看也是判几年刑的事。”
  “唉,这样敢情好!人家干部没难为过我老婆子,倒还关照我的庄稼。谁知井魁这兔羔子跑哪上啦?”老太婆悲哀地说,“我看哪,养上坏儿没有法治,当妈的非叫他害了不可……”
  送走老妹子后,老东山重把大门插好,躺在屋门前的草帘上,合上眼皮,让阳光尽情地晒着身子。
  老东山五十五岁,身子还挺壮实,脸上黑红,蓄着山羊式的黑胡子,满脸象蒙层冰霜,没有一点笑容,他头上还留着清朝时代的小辫子,这不仅是山河村男人头上独一无二的东西,恐怕在周围的村庄里也是罕见的。他有个习惯,总是闭着眼睛,走路也如此,谁也不答理。但说也怪,看他是闭着眼,可从来没走错路,或碰到什么东西上。这大概是他走熟了的关系。更使人惊奇的是,他虽闭目走路,可是路上或路边草里有摊粪便,却逃不出他的手。有人说老东山鼻子特别灵敏,是嗅味拣粪的。有几个青年人,要测验一下老东山拣粪用鼻子还是用眼睛,他们把块黑石头放在他前面路上,老东山连理都没理地走过去了。可是又一次他们把真粪放在路旁草丛里,老东山竟然直走上去拾起来。于是乎,人们都说老东山真有本领,别看他闭着眼,实际还看得见。其实说他闭眼是不确切的,这是老东山多年的习惯,不明眼看人,用眼缝的余光睨视一切。
  老东山弟兄三人,一个妹妹。他是老大,故此他并不老的时候,名字前面就被人们冠一“老”字。他父亲没给三个儿子留下几亩地,家境贫穷。父亲去世后,老东山在家不分黑夜白天种地干活,省出两个兄弟推小车跑烟台作买卖,把乡里的土产品运进城,换回生活用品再卖给乡下人,赚钱不少。在那些年月,军阀混战,土匪横行,民不聊生。胶东地区自古有荒年靠东北输进高粱、大豆过活的传统。民国十几年的时候,胶东大荒年,老东山的两个兄弟结合一帮小商人,用木帆小风船,冒生命危险穿过渤海湾,用胶东特产梨、苹果、麻等物品,去东北换回高粱、大豆,以高价出售,大发其财。后来两个兄弟利欲熏心,又有了些资本,就带着家眷搬到大连经商。
  就这样,老东山用兄弟赚回来的钱,买下好田三十多亩,山恋一大片,养上一条大骡子。老东山一家真是人畜两旺,喜庆满门。但好景不长,正当他准备着买土地盖幢大瓦房的时候,为争地边子和蒋子金打了一架。地主怀恨在心,串通南山里的土匪,绑了老东山的“票”。家里只好把存钱和独头骡子拿去换回了他的性命。人倒运真是祸不单行。日本侵略军占领了全东北,老东山的两个兄弟买卖倒行,卷席回胶东,不幸船遇强风骇浪,翻进沧海,全家葬身鱼腹。大弟弟的一个女孩淑娴,是自始跟伯父老东山生活的,幸免厄运。从此老东山的日子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到此地来了八路军时,他已卖出八亩田地和二分之一的山峦了。
  解放前,老东山每每想起这倒运的事,就心酸落泪。但自从来了八路军,他又庆幸倒了运好,不然自己的命运要和蒋子金那伙地主一样了,更是不上算。倒是老天有眼,使他老东山过着上不上下不下的中等日子,安然无恙,衣食不愁。从这个角度出发,老东山把共产党和国民党比较了一番,从心里感到共产党好。共产党把地主搞垮了,穷人都有地种,有饭吃,不再受地主和官衙门的欺负压迫了。如今的社会风尚好,不象从前提心吊胆,有两个钱就怕有人暗算。自己遭过绑票,命都差点休了。现在就是开着门睡觉,把东西放在街上也不定有人偷。江任保夫妻那样的人毕竟是个别的,全村也不过一两家,也是些闭门即能防的小偷。共产党的公粮要得少,苛捐杂税更是没有,老东山的日子比过去又有了起色,不但没从身上往下割肉——卖地,还买下好地三亩有余。
  老东山对共产党也有不满意的,那就是如今的麻烦事也不少,尤其是开这样会那样会,经常要出民工。虽然他心里也明白,没有这些不行,过去日本鬼子打不完,现在国民党反动派会打过来。进一步揭开,老东山的心意是,这些事做是应该做的,只是都要别人去做,和他自己没有关系,反正少他老东山一家,反动派该过不来还是过不来,该过来还是要过来。
  不过在这不满意之中也有老东山满意的,因为共产党办事只动嘴不动手,讲究说服动员,要自愿。老东山牢牢抓住这一条;人人都办的,不办不行的事,比如纳公粮,出民工等等,老东山不反对,随波逐流地跟着干;另一些强调自愿的事,例如参加组织,不是非出席不可的会议,参军等等,老东山心里拿稳,嘴里咬定,就是不自愿。遇到这后一种场合,谁说他落后也好,顽固也好,他是泰然自若,置若罔闻,一概不理睬。他心想,反正进步、积极也不能当饭吃,顶衣穿,相反尽误工夫,要那些好听的干啥!照老东山看来,那些干部、民兵、积极分子不能说都有点傻,反正是在干吃亏的事。但对他们,自己也感到需要这些有点傻的人,不然他的庄稼被谁踩了,东西被西房邻居江任保夫妻偷了,找谁管呢?所以碰上分到自己头上的公差勤务,动员他家的人参加组织和出席会议时,老东山真有点恨他们;可是碰上用到他们的时候,心里也有好感。
  老东山按照自己认定的人生哲理,指导全家的生活。两个儿子是干活能手,这也是他从小培养起来的。全家人没个念书的,理由是识字不能当饭顶衣且又误工夫。村里村外的狗屎、牛粪,几乎没有别人拾的份,全叫他父子包下了。老东山偶尔出去,手里拿着东西无暇带拾粪工具,路上遇见一摊粪便,他就用草包着放在什么地方;实在无法,有几次竟揣在怀里拿回家。他们家同外界来往很少,大门黑夜白日死闭着,门后还用链子拴着只灰色老狗。这狗已满十岁了。抗日战争时期为游击队活动方便,政府号召群众把狗打死,惟独老东山怎么动员也不自愿,几个火性子民兵闯进他家,要开枪打狗。老东山紧紧把狗搂在怀里,声言愿和狗一块挨枪弹。老东山把狗拴住道理有二:一是为守门,防备任保夫妻偷东西;二是省得狗跑出去把屎拉在外面被别人拾去。这两天村里到处轰轰着闹参军,老东山起始和往昔一样,闭着眼干活,不去理会。上次有人来动员他两个儿子去一个,他闭着眼睛听对方讲了半天道理,最后慢吞吞地问了一句:“自愿吗?”
  “当然自愿,不自愿的也不要。”
  “我们不自愿。”
  但他怕青年人心热,经不住鼓动,对两个儿子还是不放心,所以行走留神,除了上山下地,回家他就关上大门,哪也不让儿子去。有人来找他儿开会,他一概不准;实在叫急了,他自己出去顶着。有年儒春栽的地瓜大丰收,村里选儒春当了劳模,叫他去县上开会。老东山高低不让去,嘴上说怕误工夫,心里是怕儒春在县上被人动员着参加了工作。结果他顶儿子去了。自然,这也是指导员他们同意的。因为儒春劳动得好,实际上也是老东山教训指导的。昨天人家叫他大儿媳妇去开会,分配做军鞋的事。老东山以为是开参军会,自己又顶着去了。他进门一看,一屋子女人。她们瞅着他满脸胡子,把腰都笑弯了……老东山躺在草帘上,浑身被阳光晒得热烘烘的,感到很惬意,望着四合院一正一厢的房子,心里快活地想:“前下晚听说任保要卖南沙沟那一亩多地,哈!那地正靠我那两亩,买下后就连成片啦!早年这地在蒋子金手里,每年耕地都要赶我两犁,为这事和他理论,这老东西差点要了我的命……哼,你蒋子金可倒啦!你任保他妈的就是懒,那末好的地分到手,不用使粪也长庄稼,你何必要卖!好,你卖我买,也省得你两口子偷我的庄稼……”
  呼噜一声响,老东山吓得陡地坐起,见是只猫从墙头上跳下来。他喝骂一声,眼睛望着南墙说:“到秋收拾下庄稼,把南屋盖起来,好给儒春当新房。”他突然气闷起来,心里忿忿地说:“你曹振德不把闺女给我,咱也不希罕!等我把南屋盖得高高的,压着瓦顶,离村三里看得清,你看有没有闺女找上门?嘿!那真是割去门槛,静等着媳妇往家滚吧!”
  老东山心情舒畅,刚要躺下睡会觉,大灰狗呜的一声扑向门后,狂吠起来。
  “谁呀?”老东山粗声地问。
  “我呀,大爷!是我。”
  由于狗吠,他辨不出是谁,生气地爬起身,喝住狗,拉开门。对着来人,他一时愣住了。
  狗见是生人,又扑上来咬。春玲防备地把身子向旁边闪着,含笑道:“大爷,你在家歇晌。”
  “啊,你!进来吧。”老东山惊奇地招呼道,把狗喊住,让春玲进来。
  “俺大妈他们呢?”春玲进屋后坐在炕沿上,亲切地问道。“上菜园里去啦。”老东山坐在她对面,疑惑地看着她的表情,猜测她的来意。
  春玲想着怎么开口和他谈话,眼睛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四间房,中间是盘磨、锅灶,西房门挂着绿门帘,显然是淑娴住的。最东头那间放着面缸一类的东西,挨着的这间是老东山两口子的炕,也就是他现在接待春玲的所在。屋里的陈设挺齐备,也很古旧。炕前桌子上那挂座钟大概是老东山的母亲结婚时的陪礼,全变成黑色,时码也分不清了,当然钟摆是一动不动的。屋里最显眼的,是正间冲门的北墙上,挂着幅灶王爷的画,它那胖大的脸面布满黑点点,和长着麻子一样。这是苍蝇屎的装扮。春玲瞅着,差点笑出声。“你是找淑娴的吧?”老东山试探地问道。
  “不,不找她。”春玲摇摇头,心里有些跳荡,鼓着勇气说,“大爷,我来和你商量件事。”
  老东山心里忽然一动:“咦!莫不是她看我家富庶,要嫁过来?不然她冒进来做什么?看她这末亲热,脸上露笑,想讨我的好……这闺女干活挺勤快,长得也好……疯是有点疯,可是进了我的门,当上媳妇,就不由她啦。”他闪过这个想法,脸上露出对人少有的悦色,说:“我知道,孩子!没事你不会跑来。嘿嘿,如今兴你们自个主张,有么要办的,你尽管说吧!”
  春玲听他口气亲热,见他面色和善,心平静一些,开门见山地提出来:“大爷,办我和你儒春的事好说。我是想和你老商量商量,动员他去参军。”
  “阿,参军?”老头子惊呼,很少睁开的眼睛瞪得溜圆。“是,参军。”春玲话已出口,心全静下来,恳切地说,“大爷,参军的事不是新鲜的,咱村出去的也不少。为打垮反动派,争取全中国的解放……”春玲讲了一番革命道理。她讲得是那末生动细致,声调是那末亲切动听,感情是那末质朴纯真,使谁听了都要为之感动。她一面讲,同时注意着对方的表情。她见老东山一动不动,闷头抽烟,心想他是听进去了。等他抽完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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