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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贞观长歌-第17章

小说: 贞观长歌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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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利的部将花里儿看着城墙下数不清的尸体,一脸悲愤地对突利道:“可汗,不能再这么打了,几天下来,咱们已经打光了两个千人队,他颉利明摆着是要借刀杀人呀!咱们不玩儿完,他是不会死心的,与其让他这么暗算,还不如回到咱们部落,有这三万弟兄死保着你,和他死拼一场,输赢都落个痛快,像这么钝刀子挨宰什么时候能痛到个头呀?”

  突利望着城墙说道:“你说得不错,长痛不如短痛,传我的将令,全军集合!”花里儿露出欣喜来:“可汗,你终于想通了,好,我这就传令进击黄河渡口,从执矢思力手中夺船撤兵,绥州留给施罗叠自个儿玩儿吧。”突利看了花里儿一眼:“谁说往回撤了?我是要改变打法,全军出击,看他范鑫喘得过气来吗?别这么断一截胳膊再伸上去一截,没完没了的!”花里儿扑通跪了下来:“可汗,难道你想把咱们的老本全都搭上吗?”突利一指对面的城墙道:“绥州城里终究只有几千唐军,对付这伙子人总比对付那个人的二十几万骑兵容易吧!别忘了,十八个部落首领已经没了十五个,我可不想做这第十六个!”

  残阳如血,一片狼藉的绥州墙头上,一面残破的战旗在迎风飘扬。战旗下,一排士兵倚着垛口在小憩,他们破烂的衣衫和残旧的战甲上血迹斑斑,人人都是一脸疲惫之色。一个没有戴头盔的小兵正在吹着一只短笛,忧伤的乐曲响起在空中。一个绷布缠头的老兵从城墙的缝隙里拔出一片嫩嫩的青草叶子,张开干裂的嘴唇,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突然,小兵的笛声停止了,他趴在垛口木然地望着前方,眼睛越睁越大,冻结成恐怖的神情。前方,胡将花里儿袒露右臂,手提一口大刀,无数士兵突然迸发出一阵地动山摇的呐喊声,迎面冲来,一场血腥的攻防战开始了。

  笨重的云梯发出闷响落在城墙垛口之上,突利的部下前仆后继地往城头冲去。一副云梯搭上城墙,小兵冒着如蝗般飞来的羽箭奋力举着木叉从两面藤牌间伸出,一个胡兵跃上城头,一刀砍翻了一个迎上来的唐军士兵,接着几个胡兵跟上来,城墙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守军陷入一片混乱。危急时刻,范鑫出现在败退的人流中挥剑大喊:“不许退,快堵住口子!”他带着自己的亲兵小队奋力杀上去,唐军的士气振作起来,攻上来的胡兵被击退了,还抓了几个俘虏。一个老兵看着一身是血的范鑫道:“十几年来,胡寇七次犯扰绥州,每一回州官都弃城不守,绥州百姓七遭胡寇洗劫屠戮。不过,这一回大伙儿看出来了,刺史大人您是下了决心要替咱们守住这道城墙了!”范鑫慨然道:“是的,我向你们保证,绝不后退一步,一定坚持到朝廷的救兵到来!”

  这时,城墙下又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呐喊声。老兵喊道:“大人,敌人又要攻城了,那里还有一个大头领。”范鑫迅速趴到垛口上观察,说道:“那是突厥二汗突利!晓谕全军,敌人来者不善,一定要小心应对!”士兵们举起了藤牌,范鑫从腰间拔出剑来,城头的气氛分外紧张,所有的人都凝神屏息,等待着一次雷霆万钧的攻势来临。

  可是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敌人的攻击阵形刚刚向前推进了一百多步,却突然停下来,又过了一阵,竟然全军折回了。范鑫又守望了一阵,见敌人没有再进攻的意思,满脸困惑地离开垛口。回到刺史官署,他把绥州司曹参军赵恭存叫来密议。这位赵恭存虽然只是个八品小吏,但却是绥州城里数得着的干吏,又是本地人,熟知边事,范鑫一向对他十分倚重。范鑫向赵恭存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敌人已经试出用密集队形能够攻上城头,再来上几次,这城墙保不齐就要被他们攻下来了,可他们为什么突然停止进攻了呢?

  赵恭存略一思忖答道:“这个嘛,下官也只是猜测,此事或许可以有这样一种解释,那就是胡寇这次袭扰根本就不是为攻下绥州而来的。”范鑫问道:“不为打绥州,那是为何而来?”赵恭存说道:“下官听说这颉利从前可是草原上有名的猎手呀!”范鑫心里一惊:“你是说,他抛下这只香饵,是要引诱一只大猎物?”赵恭存的话蓦然点醒了他,刚才在城头抓住的那几个俘虏已经开口,其中有人供称,朝廷已派三路人马合计十五万人日夜兼程向绥州赶来。敌人明知唐军正在驰援而放缓了攻势,这足以说明,颉利就是想在绥州城下布一个大陷阱,诱歼那十多万援军。范鑫再也坐不住了,赶紧写了一封密信,挑了十名武艺高强的士兵,让他们半夜带着信出城送往长安。

  这十个人一路都遭到突利军的堵截,战死了九人,只剩一个浑身是血地跑回城下,守军放下绳子将他缒了上来。范鑫亲自向这位生还者询问了城外敌军的布防情况,才意识到绥州城已经被围成了一个铁桶,除非生出翅膀,否则根本无法把这个消息送出去!范鑫算了算敌人合围前自己的告急信发出的日子,不由心急如焚:朝廷派出的几路大军顶多还有三日就能杀到绥州城下了!

  “必须设法阻止他们继续前进!”范鑫深知唐朝军队现在的实力:如果这十几万人完了,那对整个大唐无疑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范鑫和赵恭存的判断没有错,白天突利突然下令停止攻城,是因为接到了颉利世子施罗叠的命令。而施罗叠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父亲临行时做了交代,打绥州不是目的,诱唐军主力来歼才是目的。突利的人马退下来后,施罗叠有些不放心,索性让突利那三万人先休整两日,由他和执矢思力继续攻城。

  到了这天夜里,意外却接连发生了,先是半夜有十来个唐军从城上下来准备潜逃,被突利的人马追杀殆尽。到了四更,东门突然有一股守军冲出来像是要突围,施罗叠赶紧亲自带人去围堵,双方一交手,冲出来的唐军就后退了,施罗叠的手下一直追赶到城门之下,那里只有几个守卒,杀红了眼的阿史那部骑兵们一拥而入,施罗叠止都止不住,居然就把绥州袭破了。各营中的人马不明就里,也跟着杀进城来,绥州城里顿时乱成一片。

  赵恭存被杀声惊醒,赶到绥州府库率领守库的唐军做最后的抵抗。一番厮杀,他的属下大半被杀死,自己也被数支长矛逼到了府库门口。这时施罗叠打马赶到,赵恭存伸开双手护住大门,厉声怒喝道:“这是大唐绥州府库禁地,谁也不许闯入!”施罗叠瞟了浑身血污的赵恭存一眼:“你是什么人呀,难道不怕刀枪吗?”赵恭存昂然道:“大唐绥州司曹参军赵恭存!”施罗叠纵声大笑:“原来是个看库房的,不过你也算有些胆气,冲这一点,只要你交出州库的钥匙,我可以饶你不死。”赵恭存牢牢握住钥匙,大声说道:“你只管拿我这条命去,钥匙绝不能给!”施罗叠下令:“把钥匙夺下来!”几个士兵将赵恭存从大门上拉下,去抢他的钥匙,怎么也抢不下来。施罗叠刷地抽出刀来,一刀砍下赵恭存的手臂,赵恭存惨叫一声跌倒在地,紧咬牙关,双眼怒目圆睁地看着州库大门。

  一个胡兵弯腰想从断臂上摘下钥匙,那支断臂上的手却紧紧握着,仍然取不下来,胡兵奋力一刀剁下,从残手中拣起钥匙,那钥匙却已被斩断了。施罗叠斥道:“混账!”那胡兵吓得一哆嗦,跪了下来,连声告饶,施罗叠一脚将他踢了个跟头,对一旁的兵卒发令道:“给我撞开大门!”几十个士兵抱起一截圆木使劲向大门撞去。木门发出沉重的声音,终于,大门被撞开了。施罗叠走了进去,眼前的情景却让他惊呆了:一间大大的屋子里空空如也,只在墙角放着一只木箱。一个小校劈开箱上的铜锁,将手探了进去,里面只有十几枚铜钱。施罗叠狠狠一脚踢在箱子上,走了出来,望着血泊中的赵恭存,带着一脸不解之色说道:“你拼着一条胳膊不要,就为这点钱?”赵恭存咬着牙没有吭声,剧烈的疼痛让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焚城的烈焰直冲向不尽的黑暗,把天空染成了血红!很快,有人来报告:已经在刺史官署拿住了唐朝守将范鑫。施罗叠兴冲冲地向刺史官署驰去,半路上拥出一队骠骑兵,队首一人用一双狼一样的眼睛狠狠盯了他一眼。施罗叠一惊,停下马来躬身道:“父汗,您已经到了!”颉利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到喜悦。

  一骑快马拎着一枚首级飞驰而至:“报大汗,从泾州出来的十多万唐军已经缩了回去。我军只捞着一个尾巴,斩杀唐军一千人,不过却砍下断后的唐将独孤彦云的首级。”说着将那枚首级往地上一扔。施罗叠上前看了一眼:“父汗,还真是独孤彦云,去岁儿臣南下并州时可没少吃这老匹夫的苦头。”执矢思力也在一旁道:“大汗,这可值得大大庆贺一番呀,这独孤彦云之父与李渊是姑表兄弟,他本人是随李世民在玄武门起事的九将之一呀!”

  颉利面色阴沉地道:“我布下重重疑兵,亲率主力千里绕道,从绥北河套僻静小路涉河而过,在这山林中整整埋伏了五日,最后就只斩得一员唐将,这还值得庆贺?”施罗叠知道这都是自己的过失,赶紧劝慰父亲:“父汗,您也别太难过,或许李世民气数未尽吧?”

  颉利看一眼儿子:“气数,什么是气数,这气数到底又是谁说了算?”颉利拔出剑来指着夜空大喊:“天呀,都说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的这颗心都快熬干了,你为何还要负我?如果你真的要与我颉利为敌,那就下来和我斗上三百回合,输赢都来个痛快吧!”

  苍天不语,一阵狂风吹过将颉利的斗篷吹得乱抖。施罗叠和执矢施力相对而视,露出骇然之色。

  良久,剑从颉利手中跌落下来。他转过身来,施罗叠发现自己的父亲一下子像是老了许多。他上前说道:“父汗,虽然没能围歼唐军主力,但绥州一战足以令唐军胆寒,咱们何不趁胜挥师南下直取长安?”颉利白了儿子一眼道:“亏你还读了那么多兵书,不知道打仗要讲天时地利吗?春夏关中泾、渭二河水高浪急,骑兵容易被河流隔断,难以纵横驰骋,仓促南下,事倍功半。再说,攻当攻其不备,是兵道的要髓,此役下来,唐朝已有准备,堵住了南下的通道。我们若一路强攻,打到长安得折损多少兵马?”

  挨了父亲的训斥施罗叠心里气恼,大声骂道:“都怪范鑫这个王八蛋,来呀,把范鑫拉到这儿来——砍了!”颉利却止住了他:“不,范鑫不能杀!咱们还要图取中原,如果抓一个刺史就杀一个,那不是逼着每一座城池里的唐朝守将都和咱们血战到底吗?”施罗叠一跺脚:“那,那就这么便宜他?”颉利发出一声冷笑,说道:“咱们饶了他,李世民会饶他吗?拿笔来,我要写封信,让范鑫带回长安去!”

  承庆殿里气氛沉重,李世民痛苦地坐在案几旁。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全力部署救援绥州,因为颉利的大纛一直在云中,他就留下了张宝相在那里监视对方,尉迟敬德等人都被他召回,此外,他还调集了柴绍北上泾州,甚至命李世率兵从乌城东出。这么下力气,一是因为他确实心系绥州百姓,二来呢,是因为被困在绥州城里的范鑫。三年了,他心里总觉得欠着这个臣子的情,况且,他也着实喜欢这个人的才干。

  没想到,就在大军将至时,城却破了,探马看到绥州城的火光后,向尉迟敬德发出警报,唐军停止了前进,正犹疑间,先头的一万人突然遭到一股强大骑兵的突袭,落入了敌人的重围,幸有独孤彦云率所部拼死力战,才掩护全军得脱,不过他自己却战死殉国。后来才弄清楚,在云中和张宝相对峙的不过是一支疑兵,颉利早就统率大军绕道从绥北河套中一段浅滩秘密徒涉了黄河,设伏于绥州西边的密林中。唐朝的援军再往前走十里,就会陷入重围,逃脱不掉被全歼的命运了。

  看到这样的败报,李世民又想起武德九年夏天的城下之盟,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又是一笔血债呀!是朕没有把这国家治理好,让胡寇欺凌了我们这么多年,朕这个大唐天子,只能看着百姓受戮,实在是有愧啊!”

  长孙无忌看着心里难受,他本想说句宽慰皇帝的话,又一时不知用什么样的措辞好,这时岑文本捧着一封书信走了进来对李世民道:“皇上,颉利让人带来了封信,让我朝纳贡三十万石粮食十万匹绢,以换取被他掳去的三万军民。”李世民接过信往桌上猛一拍,一脸悲愤地说:“杀了朕那么多人,还要敲这么大一笔竹杠。三十万石粮食十万匹绢!这比武德九年逼着咱们从国库里拿出来的还多呀,朕都登基三年了,难道还要再次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吗?罢了,就算我军不堪一战,朕也要与颉利决死一搏!”

  李世民将“不堪一战”四字说得很重,岑文本打量着李世民的脸色,揣摩皇上此话的意思,略一停顿即跪倒在地满面诚挚地道:“臣愿为皇上牵马坠镫,万死不辞。眼下泾州已有二十多万人马,再从各地抽调边兵、府兵,足可得四五十万人,就算胡兵都是铁打的,也要和他们拼一场。”

  李世民将岑文本扶起,将脸转向立在一旁的长孙无忌问道:“辅机,你说呢?”长孙无忌看看李世民又看看岑文本,他从李世民的目光中看出了某种期待,显然这位当朝天子虽然做出一副强硬的姿态,但心里其实并不想马上与颉利决战,长孙无忌略为沉吟,用低沉的语气说:“臣以为,兹事体大,最好召集重臣和诸王子们商议,周密筹划为宜。”

  有了大舅子给垫的这级台阶,李世民不假思索地接上话茬:“你说的也有道理,好,那就这么办吧!”

  这时岑文本问了一句:“皇上想不想见见送这封信的人?”李世民问:“是谁?”岑文本毕恭毕敬地答道:“范鑫,颉利把他放回来了,他正在太极殿外边跪着呢。”李世民脸一变斥道:“哼,他还有脸回来,你让他去大理寺等候发落吧,别在这儿现眼了。”

七、血字

  宫墙间回荡着老鸹不祥的叫声,长孙无忌领着马宣良等几个侍卫急匆匆穿过宫中甬道。远远看见衣衫褴褛身体十分虚弱的范鑫和一位属吏一起跪在两仪殿的台阶下。范鑫颤声道:“长孙大人。”长孙无忌走上前去“啪”就是一个耳光,范鑫被打得头一歪,血从嘴角流出。属吏站起来一把拦住长孙无忌:“请您不要打我家大人。”长孙无忌手使不上力气,脚又踹了出去,将范鑫踢倒在地,口中喊道:“打他?那是轻的,丢了城池不说,还有脸回来给胡寇送信,老子恨不得将你这个软骨头宰了!”范鑫捂着胸口,歪倒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

  长孙无忌挣脱属吏,拧着范鑫的衣领一把提起他来,挥掌就打。属吏扑通跪下来抱住长孙无忌的腿,泣道:“国舅爷,我家大人可不是软骨头,他有意让胡寇攻下城来是为了向朝廷示警呀!城破之时他就抱定了死志,他回来是因为有几句要紧话要向皇上说,如果只是为了自己求生,他为什么不逃之夭夭呢?”

  长孙无忌一愣,哆嗦着道:“绥州是你有意丢的?”范鑫说道:“胡寇对绥州围而不攻分明藏着巨大阴谋,下官又无法把消息传到朝廷,所以只好放敌人打进城去,城丢了,援军自然就不用再往前走了。”长孙无忌又问道:“你不知道丢了城池是要掉脑袋的吗?”范鑫低着头道:“下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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