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梦相约-第2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是举着那双眼睛走着的。我有些害怕。他走了，餐车就只剩我和乘警了。黑夜已经来临。
我们走吧！
他拍了我一下。我仰望着他。他接着说，还生气？
我把眼睛眨动着。乘警给我们让出通道。一前一后，我们到了卧铺车厢。
他的位置在上铺。待把背包放置停当，才说，一看你就是进藏的！我说你也是？他笑了一下，不进藏谁受这份洋罪？
我找了列车员，列车员告诉我等会看柯柯站有没有下车的，过一会你再来。下铺坐满了人，有的打牌，有的昏昏欲睡，有的干瞪着眼傻坐。我们坐在车窗旁的折叠凳子上。面对面就得说话，话题自然是西藏。他说在网上下载了很多关于西藏的资料，收藏了许多西藏书籍，但一直没买到《藏地牛皮书》和《格萨尔王传》。我问《藏地牛皮书》是不是用牛皮印刷的？他说要知道还买啥。他说西藏因为遥远而神秘，因为高远而原始，如今走在进藏的路上，还有点怀疑是不是真的。问我有没有这种感觉。
我思考的跟他不一样。我考虑的是车厢马上要息灯了，息了灯大家都休息都睡觉了，我该咋办。总不能在凳子上坐一夜吧，况且也不允许。打算去西藏就像去其他任何一个地方，没有过多准备过多想法，背上包就走。不就一个地方，别人能去，本人也能去，又不要护照。但不得不承认，对西藏了解的太少，除过知道西藏在地图的大致方位，没其他特殊感觉。
/* 62 */
我是山上一株菊
相约拉萨（2）
可我不能这样答复，毕竟他帮了我，救了我一把。我说西藏确实是个神奇的地方，尤其是察隅。他显然来了兴致，声音高了许多。他说你也知道察隅？那可是西藏的江南，一年四季鲜花盛开瓜果飘香，但至今不通公路，这样也好，有利于原始森林保护，没想到你还蛮了解西藏的。我哦了一下。没敢说这是中学课本上讲的。我望着列车员休息室的方向。
息灯了。我愣了一下，说你上去休息吧，我去看看。他要我上去休息，他过去看。我谢了一声。不一会他就回来了，告诉我暂时没票，要等德令哈下车的人，德令哈是个大站。我问车到德令哈是几点，他说大概夜里十二点多。
列车员走了过来，要我回硬座车厢。我说还是想补卧铺票。他说现在没有。我告诉他可以等。他说这儿不是等的地方，明天早晨你过来，明天早上空出来的铺位多。
我忍住了。想说神经病大白天才补卧铺，张了张嘴没说出口。他说你先上去休息，我过去。说着就不见了。列车员也走了。
我爬了上去，可不敢闭眼睛，更不敢躺下，半依半靠在枕头上，感觉列车的奔驰。此时的他在哪，列车上没什么可干，只有思考。他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我是个不能粘手的面团，可为什么还这样对我，是个活雷峰？或者为某种企图作铺垫？
过了不知多久，还是睡着了。我在跳舞，在拉萨河女神面前跳舞，拉萨河女神婀娜多姿，头顶一颗巨大的绿松石，耳朵上坠着两枚丰硕的红色玛瑙，身上的藏袍闪耀着华贵的光辉。拉萨河女神与松赞干布翩翩起舞，松赞干布的大臣与文成公主手牵手飘渺而来，很快加入到舞蹈者的行列。那双眼睛也来了，将手远远地伸过来，我把手递了过去。
一只手伸了过来，他真的来了，匍匐在扶梯上。我赶紧收住脚，往里挪了挪，他上来了。我说对不起，你吃苦了。他说没关系，过一会说不定就有票了。可能是我们的说话声惊动了列车员，列车员的头不知从什么地方涨了起来，拍了一下他，示意他下去。他下去了，跟着列车员去了列车员休息室。
我清醒过来，同时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要是被乘警遣送回去该咋办，想起一位熟人因与一位女子独处一室被人发现而闹得满城风雨。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是滋味。我不敢动，不敢看过道那头。害怕他过来，又希望他过来。不一会，列车员的头又漫过来，黑黑的，天那么大。他没拍我，用的是低矮又严厉的声音，你，下来！
我慌慌张张爬了下去。列车员休息室窄小而明亮。他立在里面。侧对着我。就在这一瞬，我很感激，感激他没让我看他的脸。我是多么不想看他的脸呀。他又是那么清楚。我把身子尽量站直。列车员说，他说你是他老婆，到底是不是？
我想麻烦来了，赶紧说好话，千万不敢把窟窿再扯大。可深更半夜，从黑暗急速走进光明的我，还是没有马上回不过神。我活动了一下眼睛，脸才开始燃烧。是的，列车员就是这么问的，问我是不是他老婆。我不敢看他，也不敢看列车员，可我得回答列车员的提问，还不能迟缓。望了他一眼。他的头微低着，很平静的样子。不敢正眼看列车员，只是大致望过去。我咳了一声，说，是。
列车员说幸亏你们是两口子，不知道的看你们钻在一个被窝还以为你们是啥关系……我有点火了，想争辩，想劈头盖脸骂他一通。什么被窝，二尺宽的铁板也是被窝？我们只是坐在一个铺位上，而且是刚刚坐在一起……好了，这有张票，拿钱来！
列车员把后面的话说得很干练。
我把钱递过去，说了声谢谢。又说了几声对不起。对不起是说给他听的。此时此刻，才真切地感到我是多么可恶。贪图安逸又没本事，自己难受不说，还搭上个无辜者。他是因为我才狼狈，才遭受如此委屈的。而我们只是两个没有一点关系的陌路人。
我们上了各自的铺位。
太阳光把车厢染红的时候才起床。起来后坐在铺上不下来，偏着头看茫茫戈壁。
下车前最好别见面，见面是件难堪的事。我对自己说。
我们还是打了招呼。不可能不见面，一节车厢，一个开水炉，一个水龙头。打招呼的时候，显得都很平静，尽量不看对方的眼睛。他说已经跟格尔木一家旅行社联系好了，有人接，问我咋走。我说随便咋走都行，反正从格尔木到拉萨的汽车很多，乘上哪辆是哪辆。他笑了笑，那就拉萨见！
我应了一声，拉萨见！
车过昆仑山时才想起，拉萨见只是句客套话，拉萨再小也是个省会城市，毫无准备的两个人再相见？笑话！没有联系方式怎么相见？
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有意还是忽略？当我们并肩走出格尔木火车站时，高原风鼓舞着大地，想说点什么，最终没有。还是他想的周到，不想再见，还客气一下。毕竟是现代人，现代人就得有现代人的规则。
不相见的好，见到我就会想起尴尬。谁也不愿回忆不愉快的事，可我和尴尬紧紧相连。
天下就有这么奇怪的事。没到拉萨我们就再见了。
我们是在沱沱河边的一家小旅馆再见面的。车到这家旅馆的时候已经黑定了。说是旅馆，还不如说是个歇脚的地方，几间低矮的房子，几盏忽明忽暗的电灯。旅馆只有三四间客房。牛羊肉的味道很浓，牧区特有的膻味。我问有没有条件好点的住处。主人盯着我一个劲地笑。司机说要不是车的前灯坏了，谁在这住，长途司机都不住，何况你们，将就点吧！
我便往指给我的小屋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呕吐。门没关严，风把门吹得咣噹咣噹直响。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呻吟声。我有些奇怪，咋给我指了间男人住的房子？
我退了回来，想问老板，老板早不见了，外面漆黑一片，风呼呼地吹着。我把衣服裹得更紧。司机站在不远处小解。还没等我搭话，他就说，这儿不比内地，没有厕所，整个青藏高原寻不见两个厕所，一路上你也经见过。男女同房不习惯吧？人在这个地方能吃能喝已经不错了，这儿没有男人女人之分，只有牦牛和人，别说你们内地人，我们在这个地方都不敢有想法，有想法也是白搭。
我说我没有跟男人同住的习惯。
想大着嗓门说这句话，把不满喊叫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可我喘着气，不走路不说话还好点，一生气就难受。司机把裤子系稳，往我跟前走了几步。我听见他也喘着粗气。他也缺氧。他说，谁让你是女的，不可能让男人睡到雪地上，把房子腾给你吧，你不住，还有人没法安顿，幸亏咱们来的早。
/* 63 */
我是山上一株菊
相约拉萨（3）
司机佝偻着身子往手上哈气，哈出的气被高原风吹得四处逃散。司机很快消失了。宁静和寒冷缠裹着我。我激灵了一下，知道是害怕，也是清冷。只好往房间走去，房门半掩着，既没有门扣，也没有门闩。我把步子走得很慢，很平稳。司机说过，在高原上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激动，不要大声说话，不要走得过快，更不能奔跑。总之，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心平气和，行动缓慢。我牢记司机的教诲，一路上还算安宁，只在二道梁脑子有点木，打一会盹就好了。
我走了进去，低着头，脸有些热。虽然明白单靠昏暗的灯光根本看不清人的表情，还是一个劲地低着头，尽量避着。房间已经住了三个男人一个女人，其中一个男人在呻吟，一个刚刚呕吐完毕。我的床离门很近，一步就跨到门外了。所以对门的注意远比对人多些。还是有心理障碍，有不好意思的成分，也有不踏实的想法。一个一向感觉良好，自以为是的人怎么住这种档次的旅馆？英雄落难，虎落平原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凤凰掉进鸡窝里，能好受吗？况且还男女同屋。一帮连面都没见过的男女，忽然间住在一个屋檐下，虽然是世界屋脊这种特殊环境的屋檐下，一时半会还是反应不过来。不光我反应不过来，那几个人肯定也不习惯。所好大家都是旅行者，有着共同目标，西藏让我们这些天南海北的男女走到一起。但走的也太过分了，都走进一间房子了。只好听司机的话，不把男人当男人，女人当女人，大家只是人。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嗨——
我把头转向那个声音。接着也嗨了一声。然后我们笑了。怎么会是你？怎么是你！
我感到头痛了一下。知道违反了司机的交代，便放低了声音，迟缓了笑容。呕吐的声音更大了，气味更难闻，呻吟的男人用胳臂擦一把，斜着眼睛望我。我想问那人要不要喝几粒高原安。想想还是不问的好，每个初上高原的人都会带这些药品。
他走了过来，问我洗簌了没有。我摇摇头。他往门外走。我跟了出去。门外靠墙的地方有个半人高的炉子，炉面盖着圆形的铁片，铁片中间有个圆孔。他把铁棍穿进圆孔，把铁盖钩到一边，一炉红彤彤的炉火便呈现在眼前。我惊得哎呀了一声，又缩回去。他说你烤火，我给你看水。接着又揭开另一个炉盖，炉塘没有红彤彤的牦牛粪火，而是一窝静静的清水，水面袅袅着淡淡的水雾。他把手伸进水里，说了声，还得一会！
咱们走走？
走走！
我们走进漆黑的夜里。青藏公路上还有车辆行驰，车灯把夜空照得一片亮一片黑。虽然很想喊叫几声，抒发对世界屋脊的深情厚意，对长江源头的无限情怀，可发自身心的声音却细若游丝。我说，看呀！好多星星，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繁盛的星星。他说，早看见了，还看见沱沱河了，长江就是长江，源头都那样宽阔雄壮，比内地许多江河都宽阔。我说你看见沱沱河了？好好说说，具体点，我也想看沱沱河，那可是长江之源呀！他说，不难，就在前面。
我们便慢慢走着，沿公路一直往前。他走得比我还慢，不时喘着粗气。我把步子放得尽量和他差不多，与他并排。一辆车驶过，往他旁边靠了靠，与他靠得很近。我收敛着自己，没有激动，严格地说是不敢激动，不敢往其他地方想。一想头就会痛，谁愿意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我们靠得很紧，算得上相依而行。边走边谈论星星。虽然头不敢总是仰着，还是不停地被星空吸引。内地怎么就没这么明亮的星星！那颗星星在滑行！那颗星星跑到北斗星跟前了！天呀！这儿的星星好低，手一伸就能抓住！那就摘吧，摘多少都不会被人发现！没有人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忽然，屏住了呼吸。没有风的声音，没有星星的声音。
我往路边躲了一下，他往另一边躲了一下。我能感到，也许他也感觉到了。我是有意的，也许他也是有意的。我们到了桥边。他说这就是万里长江第一桥，沱沱河大桥。我把身子往桥边靠了靠。我说啥也看不见。他说等会就着车的灯光可能能看见。一辆车果然驶过来。车灯在冷风中一闪而过，除过几截铁栏杆什么也看不清。我沮丧万分。可也不敢过分难过。他说明天早晨说不定能看见。我说那得返回来，司机肯定不答应。他安慰我说，没关系，往唐古拉去的方向能看见沱沱河上游，越往西藏方向景色会越好，咱们不是冲着西藏去的吗？西藏不会令我们失望！
我是微笑着入睡的。反复回味西藏不会让我们失望的话。门是被他用拨火棍从里面抵住的。刚躺下的时候还是有些别扭，有些不自然，还有几份新奇。可毕竟年轻，有比新奇更重要的，那就是瞌睡。瞌睡一来，什么都不存在了。渐渐地，别扭麻木了，害怕平静了。似睡似醒中，又想起联系方式的事。临睡前几个人互问了姓氏，因为年龄相当，大家互相以小什么小什么相称。即就是这样，谁也没多问一句，谁也没多答一点。我想，明天早晨上路前还是给他留下联系方式。
半夜总听见有人开门关门，接着是呼呼的风声，隐约间有打火机的声音，有点蜡烛的声音，有人说发电机停了，只能蜡烛凑合。呼噜声忽高忽地，忽急忽慢。后来就听见了那个声音，而且非常清晰非常明确，声音是从他的床位发出的，那是远比说话声和呼噜声清脆得多的声音，从人的下体发出的声音。那个声音惊天动地，在空中绕着弯儿。司机说人在高原不要大声说话，不要急速走路，没说不能高声打屁。可我不想承认是他发出的，不管是谁，只要不是他就行。耳朵却欺骗不了自己。天亮以后怎样相见？火车上的尴尬刚刚消解，又是这件事。男人原来这样？
天还没亮就响起了敲门声。门只响了两声，咯吱一声开了，拨火棍毕竟没有长途司机的臂力大。
他先走的，经过我的铺位时说了声，拉萨见！
/* 64 */
我是山上一株菊
相约拉萨（4）
我抬了一下头，头很沉，只好扬了扬胳臂，想叫住他，可没有，嘴里蠕动着，声音不大明晰，意思却是清白的——拉萨见——
给司机说了许多好话，司机也没返回去。他说沱沱河大桥没啥看的，还不如你们内地随便那个沟坎上的桥，内地的桥才叫桥，沱沱河水不大，河不宽，桥能有多高大？我把氧气袋拿出来猛吸了几口。体力渐渐好点，就被高原风光吸引住了。雪山，草甸，牦牛，牧人，一眼望去尽是惊叹。沿途许多地方都在修路，修建青藏铁路的大批物资也从青藏公路运输。车一堵一大串，一停就是两三个小时，沿途随处可见碰撞的车辆和破损的物品。车到羊八井时，司机说，谢天谢地，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昨晚跟咱们抢住处的那个车，有印象没？翻啦！
我问哪辆车？他说跟你住一个屋的那伙人。我自言自语地说不会吧，不会吧。心却慌了起来。这是我的毛病，一有事心就慌。我说能不能把车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