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远的青春自述 那些忧伤的年轻人-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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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一起朗读李白的诗篇,一起诵读希腊的成就,这似乎比一切工具化的教育更有效。年轻的灵魂最需要的是理想主义、生命的激情与阳光的照耀,这种情感会促使他们正确地选择自己的生活,对于世界充满了乐观的希望。
到了中午,太阳爬到了更高的位置,你也应该爬到四楼的期刊室内。这时候,太阳已经失去了最初的纯真了,它有点猛烈了。这种光线让人的头脑有点昏沉,捧起一本《大西洋月刊》或者是《新共和》,总之是一本看上去显得你很有品位的杂志,它们可以帮助你休息和虚荣心,至少可以装模作样地把你和那些阅读《读者》的人区分开。显然,你一会儿就要困了,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你也无需和困倦作斗争,趴在那些著名的期刊上睡一觉D巴。或许在睡眠中,你可以会见那些刚才阅读过的人,那些密密麻麻中英文或许拉丁文的文字可以化作一个软软的床垫,而那些伟大的思想伟大的人物可以成为一个鹅毛般舒适的枕头,世界流行期刊则是那些帮你放松的按摩,这是一场多有意义的睡眠啊!
对于寒冷的冬天来说,三教的南面一排教室是晒太阳的理想场所。北京的冬天冷且干燥,且常常北风怒吼。这时候,如果你踏人了三教那些教室,你立刻会感到一阵无法言说的温暖。记得大三那年的政治课,我总是早早地去抢占最后一排靠窗座位。三教的教室被密封得极好,暖气供应得极充足,以致我们可以穿着衬衫也不觉冷。于是下午两点的课开始时、找就开始趴在桌子上,心满意足地听着窗外北风的吼叫,然后我眼皮一闭,也不管老师在讲什么高举什么理论的旗帜,那一切似乎都极具催眠作用。这才是生活啊,有时候,我一觉醒来,发现和我一排的同学全都趴在桌子上,姿势各异,但无疑都在快活地享受着阳光的照耀,心甘情愿地做了睡眠的俘虏。最夸张的是,一次上课当中,一位睡梦中人竟然开始说梦活,肯定是阳光让他太舒服了,以至于得意忘形而开始胡言乱浯。他似乎在叫一个姑娘的名字,他的含混却宏亮的声音顿时让政治课老师一时哑语,然后一场哄笑惊醒了另一片梦中君子。
晒太阳(2)
对于不刮风的秋天与春天来讲,静园草坪几乎是一个美妙的阳光浴场。翻美国大学的画报,那些著名大学几乎都有一片片的大草坪,春天到来的时候,被捂了一冬天的学生们,让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纷纷把草坪当作了海滩。春天的静园电有这种功用,不过北京的风沙实在可恶,能够晒太阳的春天相当珍贵。这时候,草刚刚开始绿,它们让我们嗅到了生命的床道。中午吃过饭,走过静园时,会发现草坪上一片各种颜色约“尸体”。有的是一对男女拥抱在一起,或者一群人躺在那里聊天,也有单独的人在那里看书。大约到了一点左右,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肯定正在体验睡觉的美妙。一个小时过后,大部分人开始坐起来,大家开始继续读书说话。
这么一片草坪,不用来晒太阳简直是暴殄天物。每当天气好时,我一定要努力抛弃一切事物,当我的脚一跨入早坪时,立刻感到一种归属感——似乎我天生就应该躺在这里。我想起了一位不知名的俄国诗人的一句诗:“我来到世间,就是为了晒晒太阳。”透彻精辟,妙不可言。
有时候会在静园的阳光下碰见朋友。于是开始一起快快乐乐地胡说八道,比如有人建议把这里改成天体日光浴场。当话题聊光之后,我们就开始四处寻找漂亮的单身女孩。如果侥幸发现一位躺在那里的姑娘,肯定会有人提出去帮她擦橄榄油。我们甚至模拟了好莱坞影片中的这种场面,只是当需要实践时,我们总是缺乏勇气,一是没有橄榄油,用食用油来替代终究不太好;二是姑娘们似乎总是穿得多多的,不愿意把自己的肩膀让别人来抚摸。最终,还有我们当中的一个家伙最先沉不住气,他把自己的衬衫脱了下来,说是见见阳光。我们冷漠地看着他的肩膀,一点按摩的欲望都没有。
我在北大太阳肯定是没有晒够,我总是希望能够去更多的大学寻找阳光的踪影,顺便发现一下智慧。记得第一次看到哥伦比亚大学的照片时,我一下子就被那些台阶惊呆了。照片中,正好是阳光明媚,那些青年男女在台阶上散坐着,看起来放松之极。于是,我决定将来申请哥大时第一句这样写:我渴望去贵校的图书馆前的台阶上晒太阳,因为北大图书馆的台阶太少了……
灵魂导游者(1)
我对于1995年的9月印象深刻。那是个不太炎热的秋天,19岁的我背着一个破烂军挎书包在北京大学第三教学楼里乱串。这时候,我刚刚成为不可一世的大一新生。因为第一个月没有安排正式课程,于是,我开始在三教里寻找消遣。
我无比怀念那时候自己拥有的勇气与热忱。我常常是上课时间在楼道里逡巡,一双拖鞋和我左摇右晃的身体完美地搭配着。我会一个教室挨一个教室地观察授课教师的样子,或者是教室里女生的漂亮程度,只要有一方让人满意,我就会摇摇晃晃地推门进去。看一眼老师,或者干脆谁也不看地走到最后一排,直挺挺地坐下,开始听课。这种举动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是暂时中断了老师的授课,有几天,我甚至迷恋上被众人注视的感觉。
当然,除了观察女生外,我在课堂上得到了当时自己无法意识到的收获。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听了十几门课程,其中涉及了文学、历史、政治、法律、计算机,甚至还有一门有机化学。当然,大多数课我都没有听完,我常常是在把凳子坐热之前就离开。这些课程,让我生硬地知道了一些名词,听到了一些朦胧的概念……
我怀疑,这一个月耗尽了我对上课的所有热忱。因为在接下来的四年时间里,上课只给我带来了无休止的厌倦与疲惫。我和宿舍里的同学们,积极去抢占教室的最后一排位置,然后通过睡眠与交流色情笑话熬过漫长的50分钟,大多数时间里,我们干脆逃避上课。我总觉得,讲台上那个正在说话的人,与我缺乏关联,他讲的东西只是为了帮助我通过考试,获得某项资格证书。
快结束大学生活的时候,我阅读到阿兰·布鲁姆的一段话,这位芝加哥大学教授认为作为老师,他得到的最大奉承,是他最欣赏的一个学生在游历时寄给他的一张明信片,上面写道:“你不但是一个政治哲学教授,而且还是导游。”阿兰感慨道:“作为一个教育者,没有什么比这能更好地表达我的动机。他认为我已经为他的所见所闻作好了准备,然后他可以独立地思考了……在我们的时代,教育应该去发现学生们渴望完美的任何东西,重建一种知识体系,能让他们自发地去追求完美。”
这段略显哕唆的话精确地说明了我厌倦的原因——我缺乏灵魂上的导游者。我回忆起入学的第一个月,如果说得夸张与抽象一点,那应该是颗充满稚气灵魂在三教里游荡,它本能地在寻找着些东西,它渴望与某些目标发生亲近。我想起来了,我当时执着地在三教里游荡的一个主要原因,源于对大学的幻觉。
对于一个懵懂的19岁少年来讲,前方的道路光明却无序。他希望在这充满分叉的路口寻到一条归属自己双脚的路。而在此之前,我阅读到的一切书籍都向我暗示,大学是这样一个地方。在这里,有许多充满智慧的长者,向你传达他们积累多年的经验,帮助你辨明方向。他们可以激发出你的热情,激活你的心智。我怀疑,我不知疲倦地在三教里乱串,正是处于这一本能性的渴望。
显然,我渴望寻找方向的灵魂遭受了粗暴的冷遇。我的老师似乎更习惯于让我的大脑塞人各种公式数据或者理论。他们没有热情或者没有能力,赋予这些公式数据理论以意义,更糟糕的是,他们似乎压根看不出台下那群头发乱蓬蓬、满脸一触即发地热情家伙们,是一颗颗灵魂,而这些灵魂是如此渴望被引入某种奇特的旅行之中……
我不知道阿兰·布鲁姆是如何去充当这个灵魂的导游者的。但是后来,我读到一本有关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艾德勒的书。这位教授的授课方式是这样的,他每周布置一本经典著作让学生阅读,在下周的课堂上,将就这本书展开讨论。每个学生都必须阐述其独特的观点,而艾德勒像一位窥探者一样,深入每一个发言者的内心世界,逼迫它进行更深入地思考,诱导他进入一个更宽广的空间。于是,每一次讨论都演化成了一次心智上的格斗。
灵魂导游者(2)
这是一种怎样的高峰体验。我甚至可以猜想出,那些与我年纪相仿的家伙,如何在课堂上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气急败坏,时而不知所云的模样。但正是在这过程中,他们最大限度地探索了各种可能,让自己的思维在不断撞击中成熟起来。这也正是阿兰·布鲁姆所说的让他们获得思考的能力。
当然,我并非奢望每一位老师都能具有艾德勒能力。但是,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我们的大学教育者从来就没有赋予灵魂导游者的意义,他们更多的从事的是知识的灌输者。于是,一届届地学生茫然走进校园,然后更加茫然地走出校园;在进人大学时,他们怀着某种渴望,走出校园时,却带着深深的失望。
大二的一天(1)
不知不觉我就大二了,没注意啊,又苍老了一岁,也好,那满脸好奇的稚气总算消退了,不用贴上标签似的走在燕园的哪里都被人小看成新生了。因为年龄长了,思想可能也伴随着成熟了,据说会毒害青年思想的图书馆的港台期刊阅览室也可以进了,长大也不坏。当然大二了,新生的锐气也消磨没了,再不会满怀喜悦地去听讲座,再不会万丈豪情地去畅谈国际民生问题,再不会积极可爱地去参加社团活动,大一时对漂亮女孩的不成熟的期望也藏到心里去了,只是偶尔躁动一下,搅得自己心神不宁。还有理想,刚进校时,咱的心气比天高,一年了,也该正视自己了,就是一俗人,希望越高,失望越大,其实大学嘛,好好修养生息四年的地方……人家不是说大学有四个阶段吗,大一呐喊,大二彷徨,大三沉沦,大四朝花夕拾吗,是啊,大一的确是喊累了,到底人生该是怎样?我的追求呢?我的抱负呢?我又糊涂了,果然彷徨……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得快。
哎哟,天又亮了,学校那个该死的喇叭又他妈的响了,大清早的,中东和谈跟我有什么关系,加利要下台了,下就下呗,何必早晨六点半就告诉我呢,大冬天的,被窝一刻值千金啊。学校真是不体恤民情,上课时间安排那么早,大好青春年华,却弄得整天睡眠不足,跟个睡死鬼投胎似的,怎么能精神百倍去迎接挑战。啊欠,好漂亮圆满的口型,起就起吧,不足的觉高数课再补吧,高数教授真不错,不爱点名,而且讲的内容真是太催眠了,想想这些,心里就一阵甜蜜……
被子还叠吗?我看不用了,反正中午还要回来睡,人不能总是把精力浪费在不必要的重复事件中,多不划算。年轻人,邋遢一点是个性,整日一尘不染的,跟个姑娘似的,多没味道。我看其他那几个小子也没叠,更不能突出自己了。牙还是要刷的,糟糕昨天又忘记买牙膏了,又得用小五的了,这家伙老使“中华”,害得我也只能用“中华”,凑合用吧,总比没有强。SHIT,今天的“中华”也快没了,瞧它那干瘪的身材,我记得它昨天还挺丰满,曲线圆滑,怎么衰老得这么快,肯定是小六他们捷足先登了,这帮小子,下手快而狠……去对面借吧,是借,尽管从不还……
水池边上堆满了人,懒鬼,都不早起,跟我抢水龙头……厕所里也客满了,全忙着清除昨天的负担,轻装上阵迎接新一天的挑战。人有三急啊,面对自然的召唤,等待的人心急如焚,焦虑之情,痛苦之状,写满脸庞。生活处处有折磨,这是哪位哲人的话,真是太有道理了……
吃饭,早餐还是要吃的,吃饭可是人生一大乐趣。占有另一种生命的肉体,让自己的占有欲得到充分满足,不亦快哉!嗯,我对面那个女孩似乎还不错,不过吃相实在是糟糕的很,现在的女孩太不注意自己的仪表了,尤其是理科女生,明明先天不足,还不后天补过,偏偏又放肆如斯。今天的油条,枯瘦得像千年的僵尸,没有一点油水,还煳了吧叽,食堂的大师傅真有水平,净做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
高数老师总是勤奋得让人汗颜,除了几个习惯占座的物理系女生就数他到的早。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上来就是满满一黑板公式定理,而且课上一句废话不讲,一节课下来唇干舌燥,满身的粉笔灰,除了肃然起敬,我实在是无话可说了。可老师再辛苦,总是给人感觉缺乏乐趣,僵化的公式加上僵化的说教,睡意又浓了。人该顺其自然,庄子说的,既然困了,就睡吧,何必死撑着听课,反正听不懂。
大梦谁先觉,太阳当空照,我的精神又来了,关键是高数课下了。去晒晒太阳吧,高数课完了的时候我的心情总是特别好,还有这么好的太阳,真想找个姑娘聊聊天,算了吧,看看周围的女孩,都是长成那个样子,这也不奇怪,但凡长得水灵点的姑娘谁能考北大物理系,大好青春时光却要做孤家寡人,除了怨恨自己命苦还能说什么呢。想起清华同学的一首民谣,其中两句是“清华某女一回头,震倒两座教学楼,清华某女再回头,滚滚长江水断流……”言语不无夸张戏谑,却也是满含无奈与辛酸,其实北大比起清华又能好多少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这是惟一能自我安慰的,清华、北大的学生学习那么好,为什么,这是有深层次原因的……
大二的一天(2)
英语课还是蛮有意思的。一个长的不错的女研究生代课,个子高高的,线条不错,还留有披肩发,我对披肩发向来印象良好,周慧敏、关之琳都是吧。英语也比高数来的容易,动嘴说就是啦,跟聊天没什么两样,再说一个女孩子总比高数的老教授给人的视觉效果良好多了……
今天的内容是学唱英文歌曲,据说很练发音,这个女孩子还挺有花样。问我想唱什么,随口答道《DANGEROUS》。迈克儿·杰克逊的味道,老师恐怕不行吧!果然,今天只能学《昨日重现》(YESTERDAYONCEMORE),又是“沙啦啦啦啦啦”,平时听还听不够,竟然要学。不过总比背单词强。还真别说,这小姑娘唱歌还真不错,挺柔和抒情的,唱的时候长发一甩一甩的,赏心悦目啊,真恨自己晚生了几年。爱情是没有年龄界限的,这是谁说的,这是在中国,好像这句话不是太适用,真找个研究生女朋友,我那帮哥们儿还不得骂我有恋母情结。
又在胡思乱想,人性本恶啊,稍不留神就要堕落。下课了,看看英语老师,因为唱歌而微红的脸,依旧的飘飘长发,自己竟有点儿犯罪的感觉。有什么事吗?看到我发愣她竟问我,没什么,我赶紧溜吧……
好在该吃午饭,午饭是支持上午四节课的最大动力,所以一下课,瞧这些男男女女们都放弃了平时好不容易装成的绅士风度和淑女作风,朝着食堂大步流星地只争朝夕,比我还急。食堂里的人好像比饭还多,没买着饭的一个个急不可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