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千家诗-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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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府本是汉代设立的一种音乐机构,其任务是搜集各地的民歌,配上音乐,以备皇家祭祀或宴
会之用。后来,乐府中所藏的配乐歌辞也称做“乐府”,乐府遂演变成了一种诗歌体裁。本篇即讨论
这种文体的一些问题,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诗歌、音乐的特征和作用;二、诗歌、音乐的起源
和发展;三、诗歌和音乐的关系。其主旨是提倡雅正,反对靡靡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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诠赋第八
诗有六义,其二曰赋。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昔邵公称:
“公卿献诗、师箴赋。”传云:“登高能赋,可为大夫。”诗序则同义,传
说则异体。总其归途,实相枝干。刘向云明不歌而颂,班固称古诗之流也。
至如郑庄之赋《大隧》,士■之赋《狐裘》,结言韵,词自己作。虽
合赋体,明而未融。及灵均唱《骚》,始广声貌。然赋也者,受命于诗人,
拓宇于《楚辞》也。于是荀况《礼》《智》,宋玉《风》《钓》,爰锡名号,
与诗画境,六义附庸,蔚成大国。遂客主以首引,极声貌以穷文,斯盖别诗
之原始,命赋之厥初也。
秦世不文,颇有杂赋。汉初词人,顺流而作,陆贾扣其端,贾谊振其绪,
枚、马同其风,王、扬骋其势,皋、朔已下,品物毕图。繁积于宣时,校阅
于成世,进御之赋,千有余首,讨其源流,信兴楚而盛汉矣。
夫京殿苑猎,述行序志,并体国经野,义尚光大。既履端于倡序,亦归
余于总乱。序以建言,首引情本;乱以理篇,迭致文契。按《那》之卒章,
闵马称“乱”,故知殷人辑颂,楚人理赋,斯并鸿裁之寰域,雅文之枢辖也。
至于草区禽族,庶品杂类,则触兴致情,因变取会;拟诸形容,则言务
纤密;象其物宜,则理贵侧附。斯又小制之区畛,奇巧之机要也。
观夫荀结隐语,事数自环;宋发巧谈,实始淫丽;枚乘 《菟园》,举要
以会新;相如《上林》,繁类以成艳;贾谊《鵩鸟》,致辨于情理;子渊《洞
箫》,穷变于声貌;孟坚 《两都》,明绚以雅赡;张衡《二京》,迅发以宏
富;子云《甘泉》,构深玮之风;延寿《灵光》,含飞动之势。凡此十家,
并辞赋之英杰也。及仲宣靡密,发端必遒;伟长博通,时逢壮采;太冲、安
仁策勋于鸿规,士衡、子安底绩于流制;景纯绮巧,缛理有余;彦伯梗概,
情韵不匮;亦魏晋之赋首也。
原夫登高之旨,盖睹物兴情。情以物兴,故义必明雅;物以情观,故辞
必巧丽。丽辞雅义,符采相胜,如组织之品朱紫,画绘之著玄黄,文虽新而
有质,色虽糅而有本,此立赋之大体也。然逐末之俦,蔑弃其本,虽读千赋,
愈惑体要,遂使繁华损枝,膏腴害骨,无贵风轨,莫益劝戒。此扬子之所以
追悔于雕虫,贻诮于雾縠者也。
赞曰:赋自《诗》出,分歧异派。写物图貌,蔚似雕画。■滞必扬,言
庸无隘。风归丽则,辞剪美稗。
【大意】
诠赋,就是解说赋这种文体。一、赋源于“诗六义”之赋,其特点是铺陈文采,体察物象,抒
写情志。二、赋渊源于《诗经》,扩充于《楚辞》,到荀子、宋玉时独立成一种文体,以后不断发展,
出现了大赋、小赋等类。三、从荀子以来的18位作家,才情有异,风格各具,是辞赋作家中的英杰。
四、写赋的要求主要有两条:一是内容必须鲜明雅正,二是文辞必须精巧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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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赞第九
四始之至,颂居其极。颂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昔帝喾之世,
咸墨为颂,以歌 《九韶》。自商已下,文理允备。
夫化偃一国谓之风,风正四方谓之雅,容告神明谓之颂。风雅序人,事
兼变正;颂主告神,义必纯美。鲁国以公旦次编,商人以前王追录,斯乃宗
庙之正歌,非宴飨之常咏也。 《时迈》一篇,周公所制;哲人之颂,规式存
焉。
夫民各有心,勿壅惟口。晋舆之称原田,鲁民之刺裘■,直言不咏,短
辞以讽,丘明、子高并谍为诵。斯则野诵之变体,浸被乎人事矣。
及三闾《桔颂》,情采芬芳,比类寓意,又覃及细物矣。至于秦政刻文,
爰颂其德;汉之惠景,亦有述容:沿世并作,相继于时矣。若夫子云之表充
国,孟坚之序戴侯,武仲之美显宗,史岑之述熹后,或拟《清庙》,或范《駉》
《那》,虽浅深不同,详略各异,其褒德显容,典章一也。
至于班、傅之《北征》《西巡》,变为序引,岂不褒过而谬体哉!马融
之 《广成》《上林》,雅而似赋,何弄文而失质乎!又崔瑗《文学》、蔡邕
《樊渠》,并致美于序,而简约乎篇;挚虞品藻,颇为精核,至云杂以风雅,
而不变旨趣,徒张虚论,有似黄白之伪说矣。
及魏晋辨颂,鲜有出辙。陈思所缀,以《皇子》为标;陆机积篇,惟《功
臣》最显。其褒贬杂居,固末代之讹体也。
原夫颂惟典雅,辞必清铄,敷写似赋,而不入华侈之区;敬慎如铭,而
异乎规戒之域;揄扬以发藻,汪洋以树义,唯纤曲巧致,与情而变,其大体
所底,如斯而已。
赞者,明也,助也。昔虞舜之祀,乐正重赞,盖唱发之辞也。及益赞于
禹,伊陟赞于巫咸,并飏言以明事,嗟叹以助辞也。故汉置鸿胪,以唱拜为
赞,即古之遗语也。至相如属笔,始赞荆轲。及迁史固书,托赞褒贬,约文
以总录,颂体以论辞。又纪传后评,亦同其名。而仲洽《流别》,谬称为述,
失之远矣。
及景纯注 《雅》,动植必赞,义兼美恶,亦犹颂之变耳。然本其为义,
事生奖叹,所以古来篇体,促而不广,必结言于四字之句,盘桓乎数韵之辞,
约举以尽情,昭灼以遂文,此其体也。发源虽远,而致用盖寡。大抵所归,
其颂家之细条乎?
赞曰:容体底颂,勋业垂赞。镂彩摛文,声理有烂。年积愈远,音徽如
旦。降及品物,炫辞作玩。
【大意】
颂本是祭神的舞歌,后变为歌功颂德的一种文体。赞指赞美、赞助,是用来概括或补充前文的。
这两种文体都是诗的流变,所以合在一起讲。篇中分别对颂、赞的特点、作用、源流及写作要求等,
做了简要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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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盟第十
天地定位,祀遍群神。六宗既禋,三望咸秩,甘雨和风,是生黍稷,兆
民所仰,美报兴焉。牺盛惟馨,本于明德,祝史陈信,资乎文辞。昔伊耆始
蜡,以祭八神。其辞云:“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无作,草木归其泽。”
则上皇祝文,爰在兹矣。
舜之《祠田》云:“荷此长耜,耕彼南亩,四海俱有。”利民之志,颇
形于言矣。至于商履,圣敬日跻,玄牡告天,以万方罪己,即郊禋之词也;
素车祷旱,以六事责躬,则雩禜之文也。及周之太祝,掌六祝之辞。是以庶
物咸生,陈于天地之郊;旁作穆穆,唱于迎日之拜;夙兴夜处,言于袝庙之
祝;多福无疆,布于少牢之馈;宜社类祃,莫不有文。所以寅虔于于神祗,
严恭于宗庙也。
春秋已下,黩祀谄祭,祝币史辞,靡神不至。至于张老成室,致善于歌
器之祷;蒯聩临战,获佑于筋骨之请。虽造次颠沛,必于祝矣。若夫《楚辞·招
魂》,可谓祝辞之组緉也。
汉之群祀,肃其旨礼,既总硕儒之仪,亦参方士之术。所以秘祝移过,
异于成汤之心;侲子驱疫,同乎越巫之祝:礼失之渐也。至如黄帝有祝邪之
文,东方朔有骂鬼之书,于是后之谴咒,务于善骂。惟陈思诰咎,裁以正义
矣。
若乃礼之祭祀,事止告飨;而中代祭文,兼赞言行。祭而兼赞,盖引神
而作也。又汉代山陵,哀策流文;周丧盛姬,内史执策。然则策本书赠,因
哀而为文也。是以义同于诔,而文实告神,诔首而哀末,颂体而祝仪,太史
所作之赞,因周之祝文也。
凡群言发华,而降神务实,修辞立诚,在于无愧。祈祷之式,必诚以敬;
祭奠之楷,宜恭且哀:此其大较也。班固之祀濛山,祈祷之诚敬也;潘岳之
祭庾妇,奠祭之恭哀也。举汇而求,昭然可鉴矣。
盟者,明也。骍毛白马,珠盘玉敦,陈辞乎方明之下,祝告于神明者也。
在昔三王,诅盟不及,时有要誓,结言而退。周衰屡盟,以及要契,始之以
曹沫,终之以毛遂。及秦昭盟夷,设黄龙之诅;汉祖建侯,定山河之誓。然
义存则克终,道废则渝始,崇替在人,咒何预焉。若夫臧洪歃辞,气截云霓;
刘琨铁誓,精贯霏霜;而无补于晋汉,反为仇雠。故知信不由衷,盟无益也。
夫盟之大体,必序危机,奖忠孝,共存亡,戮心力,祈幽灵以取鉴,指
九天以为正,感激以立诚,切至以敷辞。此其所同也。然非辞之难,处辞为
难,后之君子,宜在殷鉴。忠信可矣,无恃神焉!
赞曰:毖祀钦明,祝史惟谈。立诚在肃,修辞必甘。季代弥饰,绚言朱
蓝。神之来格,所贵无惭。
【大意】
祝本是古代负责向神祈祷的官员,他所祷告的文辞叫祝文。盟是结盟时对神所立的誓言。这两
种文体都是告神的,所以放在同一篇讲。篇中对祝文、盟辞的特点、作用、源流及写作要求等,做了
简要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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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箴第十一
昔帝轩刻舆几以弼违,大禹勒笋簴而招谏;成汤盘盂,著日新之规,武
王户席,题必戒之训;周公慎言于金人,仲尼革容于欹器:则先圣鉴戒,其
来久矣。
故铭者,名也,观器必也正名,审用贵乎盛德。盖臧武仲之论铭也,曰:
“天子令德,诸侯计功,大夫称伐。”夏铸九牧之金鼎,周勒肃慎之楛矢,
令德之事也;吕望铭功于昆吾,仲山镂绩于庸器,计功之义也;魏颗纪勋于
景钟,孔悝表勤于卫鼎,称伐之类也。
若乃飞廉有石椁之锡,灵公有蒿里之谥,铭发幽石,吁可怪矣。赵灵勒
迹于番吾,秦昭刻博于华山,夸诞示后,吁可笑也。详观众例,铭义见矣。
至于始皇勒岳,政暴而文泽,亦有疏通之美焉。若班固燕然之勒,张昶
华阴之碣,序亦盛矣。蔡邕铭思,独冠古今。桥公之钺,吐纳典谟;朱穆之
鼎,全成碑文:溺所长也。至如敬通杂器,准矱戒铭,而事非其物,繁略违
中。崔骃品物,赞多戒少;李尤积篇,义俭辞碎。蓍龟神物,而居博弈之中;
衡斛嘉量,而在臼杵之末,曾名品之未暇,何事理之能闲哉!魏文九宝,器
利辞钝。唯张载《剑阁》,其才清采,迅足骎骎,后发前至,勒铭岷汉,得
其宜矣。
箴者,所以攻疾防患,喻针石也。斯文之兴,盛于三代。夏商二箴,余
句颇存。及周之辛甲《百官箴》一篇,体义备焉。迄至春秋,微而未绝。故
魏绛讽君于后羿,楚子训民于在勤。战代以来,弃德务功,铭辞代兴,箴文
委绝。至扬雄稽古,始范虞箴,作卿尹州牧二十五篇。及崔、胡补缀,总称
百官,指事配位,幋鉴可征。信所谓追清风于前古,攀辛甲于后代者也。
至于潘勖《符节》,要而失浅;温峤《傅臣》,博而患繁;王济《国子》,
引广事杂;潘尼《乘舆》,义正体芜。凡斯继作,鲜有克衷。至于王朗《杂
箴》,乃置巾履,得其戒慎,而失其所施。观其约文举要,宪章 《戒铭》,
而水火井灶,繁辞不已,志有偏也。
夫箴诵于官,铭题于器,名目虽异,而警戒实同。箴全御过,故文资确
切;铭兼褒赞,故体贵弘润。其取事也必核以辨,其摛文也必简而深,此其
大要也。然矢言之道盖阙,庸器之制久沦,所以箴铭异用,罕施于代。惟秉
文君子,宜酌其远大焉。
赞曰:铭实表器,箴惟德轨。有佩于言,无鉴于水。秉兹贞厉,敬言乎
履。义典则弘,文约为美。
【大意】
铭是刻在器物上记功德或寓鉴戒的文字。箴是讥刺缺失和用作警戒的文字。本篇论述铭、箴这
两种文体的特点、作用、源流和写作要求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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诔碑第十二
周世盛德,有铭诔之文。大夫之材,临丧能诔。诔者,累也,累其德行,
旌之不朽也。夏商已前,其详靡闻。周虽有诔,未被于士。又贱不诔贵,幼
不诔长,在万乘则称天以诔之。读诔定谥,其节文大矣。自鲁庄战乘丘,始
及于士。逮尼父卒,哀公作诔,观其懸胖校睾糁荆浞穷W鳎攀健
存焉。至柳妻之诔惠子,则辞哀而韵长矣。
暨乎汉世,承流而作,扬雄之诔元后,文实烦秽,沙麓撮其要,而挚疑
成篇。安有累德述尊,而阔略四句乎?杜笃之诔,有誉前代。吴诔虽工,而
他篇颇疏,岂以见称光武而改盻千金哉!傅毅所制,文体伦序;孝山崔瑗,
辩絜相参。观其序事如传,辞靡律调,固诔之才也。
潘岳构意,专师孝山,巧于序悲,易入新切。所以隔代相望,能征厥声
者也。至于崔骃诔赵,刘陶诔黄,并得宪章,工在简要。陈思叨名,而体实
繁缓,文皇诔末,旨言自陈,其乖甚矣。若夫殷臣诔汤,追褒玄鸟之祚;周
史歌文,上阐后稷之烈。诔述祖宗,盖诗人之则也。
至于序述哀情,则触类而长。傅毅之诔北海,云:“白日幽光,氛雾杳
冥。”始序致感,遂为后式。景而效者,弥取于工矣。
详夫诔之为制,盖选言录行,传体而颂文,荣始而哀终。论其人也,暖
乎若可觌;道其哀也,凄焉如可伤。此其旨也。
碑者,埤也。上古帝皇,纪号封禅,树石碑岳,故曰碑也。周穆纪迹于
弇山之石,亦古碑之意也。又宗庙有碑,树之两楹,事止丽牲,未勒勋绩。
而庸器渐缺,故后代用碑,以石代金,同乎不朽。自庙徂坟,犹封墓也。
自后汉以来,碑碣云起,才锋所断,莫高蔡邕。观杨赐之碑,骨鲠训典;
陈郭二文,词无择言。周乎众碑,莫非清允。其叙事也该而要,其缀采也雅
而泽。清词转而不穷,巧义出而卓立。察其为才,自然而至。孔融所创,有
慕伯喈。张陈两文,辨给足采,亦其亚也。及孙绰为文,志在碑诔。温、王、
郄、庾,辞多枝杂。桓彝一篇,最为辨裁。
夫属碑之体,资乎史才,其序则传,其文则铭。标序盛德,必见清风之
华;昭纪鸿懿,必见峻伟之烈。此碑之制也。夫碑实铭器,铭实碑文。因器
立名,事光于诔。是以勒石赞勋者,入铭之域;树碑述已者,同诔之区焉。
赞曰:写实追虚,碑诔以立。铭德慕行,文采允集。观风似面,听辞如
泣。石墨镌华,颓影岂忒。
【大意】
诔是临丧时累计死者德行,以确定其谥号的文字。碑指碑文,是刻在死者墓碑上以记述其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