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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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从西山路口一直向北走,越过黄茅岭往下走,有两条路:一条向西,走过去寻找风景却毫无所得;另一条稍为偏北又折向东去,只走了四十丈,路就被一条河流截断了,有一座石山横挡在这条路的尽头。石山顶部天然生成女墙和栋梁的形状,旁边又凸出一块好象堡垒,有一个洞象门。从洞往里探望一片漆黑,丢一块小石子进去,咚地一下有水响声,那声音很宏亮,好久才消失。石山可以盘绕着登到山顶,站在上面望得很远。山上没有泥土却长着很好的树木和竹子,而且更显得形状奇特质地坚硬,竹木分布疏密有致、高低参差,好象是人工特意布置的。
唉!我怀疑上帝的有无已很久了,到了这儿更以为上帝确实是有的。但又奇怪他不把这小石城山安放到人烟辐凑的中原地区去,却把它摆在这荒僻遥远的蛮夷之地,即使经过千百年也没有一次可以显示自己奇异景色的机会,这简直是白耗力气而毫无用处,神灵的上帝似乎不会这样做的。那么上帝果真没有的吧?有人说:“上帝之所以这样安排是用这佳胜景色来安慰那些被贬逐在此地的贤人的。”也有人说:“这地方山川钟灵之气不孕育伟人,而唯独凝聚成这奇山胜景,所以楚地的南部少出人材而多产奇峰怪石。”这二种说法,我都不信。(汪贤度)
【注释】[1]垠(yín银):边界。[2]睥睨(pì nì避逆):城墙上的小墙,亦称女墙。(lì丽):栋。[3]数(cù醋):密。[4]造物者:指创造万物的上帝。[5]更(gēng耕):经历、经过。伎:同“技”;技艺、长处。
阿房宫赋([唐]杜牧)
【作者介绍】杜牧(803—852年)字牧之,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宰相杜佑之孙。唐文宗太和二年(828年)进士。为弘文馆校书郎。历监察御史、膳部、比部及司勋元外郎,黄州、池州、睦州、湖州刺史。官终中书舍人。早年颇有抱负,主张削平藩镇,抗击吐蕃,回纥统治集团的侵扰,加强国防,以拯救日趋衰败的唐王朝,晚年渐趋保守消极。
杜牧诗文兼擅,是晚唐著名作家。他的散文以议论见长,气势纵横,敢于论列军国大事,指陈时弊,具有较强的现实性,继承了韩、柳派古文家的优良传统。他的诗意境清新,风格豪健俊爽,在晚唐轻浮艳丽的文坛上独树一帜。后人因称他为“小杜”,以继杜甫;又因和李商隐齐名,被称为“小李杜”。
【题解】阿房宫,秦宫名,遗址在今陕西省西安市西南。秦始皇统一中国,认为首都咸阳的宫殿太小,便大兴土木,于公元前二一二年,发徒卒七十余万人,在渭水南面营造阿房宫,“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坐万人,下可建五丈旗”(《史记·秦始皇本纪》)。宫未建成,秦国灭亡。项羽攻入咸阳,放火焚毁。阿房,犹言近旁。“以其去咸阳近,且号阿旁”(《汉书·贾山传》颜师古注)。也有说因其形“四阿房广”(言四角有曲檐)而得名。杜牧在《上知己文章启》中说:“宝历(唐敬宗年号)大起宫室,广声色,故作《阿房宫赋》。”(《樊川文集》卷十六)可见这是借秦警唐之作,目的在于通过写阿房宫事总结亡秦教训,使唐敬宗李湛引为鉴戒:统治者横征暴敛,荒淫无度,其结果只能是民怨沸腾,国亡族灭。
这篇赋充分体现了唐代文赋的特点,即描写和议论紧密结合。前面极力铺叙渲染宫殿歌舞之盛,宫女珍宝之多,人民痛苦之深,既夸张,又富于想象,且比喻奇巧新颖。后面发议论,回环往复,层层推进,见解精辟,发人深省。语言上骈散兼行,错落有致,词采瑰丽,声调和谐,一扫汉赋那种平板单调的弊病,成为古代赋体中不可多得的佳作。
【原文】六王毕[1],四海一。蜀山兀[2],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3],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4],直走咸阳[5]。二川溶溶[6],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7],檐牙高啄。各抱地势,勾心斗角。盘盘焉[8],囷囷焉[9],蜂房水涡,矗不知乎几千万落[10]。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11],不霁何虹[12]?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妃嫔媵嫱[13],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14],朝歌夜弦,为秦宫人。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15];烟斜雾横,焚椒兰也[16]。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17],杳不知其所之也[18]。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19],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20]。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剽掠其人[21],倚叠如山。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鼎铛玉石[22],金块珠砾。弃掷逦迤[23],秦人视之,亦不甚惜。
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24],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25],多于南亩之农夫[26];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27];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28];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29];管弦呕哑[30],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31],日益骄固。戍卒叫[32],函谷举[33],楚人一炬[34],可怜焦土。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35],谁得而族灭也[36]?秦人不暇自哀,而使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选自《四部丛刊》本《樊川文集》
【译文】六国灭亡,秦始皇统一中国后,伐光了蜀山的树木,阿房宫才盖起来。阿房宫占地三百多里,楼阁高耸,遮天蔽日。从骊山之北构筑宫殿,曲折地向西延伸,一直修到秦京咸阳。渭水和樊川两条河,水波荡漾地流入宫墙。五步一栋楼,十步一座阁。走廊曲折象缦带一般回环,飞檐象禽鸟在高处啄食。楼阁各依地势的高下而建,象是互相环抱,宫室高低屋角,象钩一样联结,飞檐彼此相向,又象在争斗。盘旋地、曲折地,密接如蜂房,回旋如水涡,不知矗立着几千万座。长桥横卧在渭水上,人们看了要惊讶:天上没有云,怎么出现了龙?复道横空而过,彩色斑烂,人们看了要诧异:不是雨过天晴,哪里来的彩虹?楼阁随着地势高高低低,使人迷糊,辨不清东西方向。台上歌声悠扬,充满暖意,使人感到有如春光那样和煦。殿中舞袖飘拂,好象带来阵阵寒意,使人感到风雨交加那样凄冷。就在同一天,同一座宫里,气候竟会如此不同。
那些亡了国的妃嫔和公主们,辞别了自己国家的楼阁、宫殿,被一车车送来秦国,日夜献歌奏乐,成了秦国的宫人。星光闪烁,原来是她们打开了梳妆镜子;绿云缭绕,原来是她们正在早晨梳理发髻;渭水河面上浮起一层垢腻,2是她们倒掉的残脂剩粉;空中烟雾弥漫,是她们在焚烧椒兰香料。皇帝的宫车驰过,声如雷霆,使人骤然吃惊;听那车声渐远,也不知驰到哪儿去了。宫人们用尽心思修饰容貌,打扮得极其娇媚妍丽,耐心地久立远视,盼望皇帝能亲自驾临。可是有许多宫女整整等了三十六年,还未见到皇帝。燕、赵收藏的财宝,韩、魏聚敛的金玉,齐、楚搜求的珍奇,这都是多少世代、多少年月以来,从人民那里掠夺来的,堆积得如山一样。一旦国家灭亡,不能占有了,统统运进了阿房宫。在这里把宝鼎看作铁锅,美玉当石头,又视黄金为土块,珍珠为沙石,随意丢弃,秦人看见了也不觉得可惜。
唉!一个人的心,也就是千万个人的心。秦始皇喜爱奢侈,老百姓也顾念自己的家业。为什么搜刮人民的财物一分一厘都不放过,挥霍时却象泥沙一样毫不珍惜呢?阿房宫中的柱子,比田里的农夫还多;架在梁上的椽子,比织布机上的女2工还多;建筑物上的钉头,比粮仓里的粟粒还多;横直密布的瓦缝,比身上衣服的线缝还多;栏杆纵横,比天下的城郭还多;嘈杂的器乐声,比闹市的人说话声还多。秦统治者穷奢极侈,使天下的老百姓敢怒而不敢言。秦始皇这个独夫,却越来越骄横顽固。于是,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四方响应,刘邦攻破函谷关,项羽放了一把火,可惜富丽堂皇的阿房宫变成了一片焦土。
唉!灭亡六国的是六国自己,而不是秦国;灭亡秦国的是秦国自己,而不是天下百姓。唉!如果六国统治者都是爱护本国人民,那么就有足够的力量抗拒秦国。如果秦国统治者同样能爱护六国的人民,那么秦就能从三世传下去,甚至可以传到万世,都为君王,谁还能灭掉秦国呢?秦统治者来不及为自己的灭亡哀叹,只好让后世的人为他们哀叹;后世的人如果只是哀叹而不引为鉴戒,那么又要让再后世的人为他们哀叹了。(冯海荣)
【注释】[1]六王:指战国时齐、楚、燕、韩、赵、魏六国之君。[2]兀(wù雾):突兀,指山上树林砍尽,只剩下光秃的山顶。[3]覆压:覆盖。三百余里:指宫殿占地面积大。《三辅皇图》载:阿房宫“规恢三百余里”。[4]骊山:在今陕西省临潼县东南。构:建筑。[5]走:趋向。咸阳:秦朝的国都。[6]二川:指渭水和樊川。渭水源出甘肃,流经陕西省;樊川即樊水,灞水的支流,在今陕西省。[7]廊腰:走廊中间的转折处。缦,无花纹的丝绸。[8]盘盘:盘旋。焉,犹“然”。[9]囷囷(jūn君):曲折。[10]矗:高耸。落:座、所,建筑物的单位量词。一说指院落、院子。[11]复道:宫中楼阁相通,上下都有通道,称复道。因筑在山上,故称行空。[12]霁(jì寄):雨止云开。[13]妃:帝王的妾,太子王侯的妻。嫔(pín贫):宫中女官。媵(yìng映):后妃陪嫁的女子。嫱(qiáng强):宫中女官。[14]辇(niǎn碾):古代贵族乘坐的人力车。此用作动词,乘车。[15]脂水:洗胭脂的水。[16]椒、兰:两种芳香植物。[17]辘(lù鹿)辘:车声。[18]杳(yǎo咬):远。[19]望幸:盼望皇帝到来。幸,封建时代称皇帝亲临为幸。[20]秦始皇在位共三十六年多(前246—前210),在兼并六国前自不能罗致诸侯子女,这里是夸张。[21]其人:其民。唐人避太宗李世民讳,以“人”代“民”。[22]鼎:古代一种三足两耳的贵重器物。铛( chēng称):铁锅,三足。[23]逦迤(lǐ yǐ里以):接连不断。这里是说到处都是。[24]锱铢(zī zhū资朱):古时的重量单位。《说文》:六铢为锱。此极言微小。[25]负栋:支撑栋梁的柱子。[26]南亩:泛指农田。[27]庾:粮仓。[28]帛缕:丝绸衣服上的纱线。[29]九土:九州,指全国。郭:外城。[30]管弦:指箫笙、琴瑟等乐器。呕哑:乐器发出的声音。[31]独夫:丧尽人心的暴君,指秦始皇。[32]戍卒叫:指陈胜、吴广在谪戍渔阳途中,于大泽乡振臂一呼,率众起义。[33]函谷举:指刘邦攻破函谷关。举,攻破,拔取。[34]楚人一炬:公元前二0六年,项羽入咸阳,杀秦将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史记·项羽本纪》)。楚人,指项羽。项羽是楚将项燕的后代,故称楚人。[35]递三世:传至第三代。[36]族灭:即灭族。古有灭三族、九族、十族的酷刑。此指秦朝彻底覆灭。
书褒城驿壁([唐]孙樵)
【作者小传】孙樵,字可之,又字隐之(见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关东(函谷关以东)人,具体郡县已不可知,生卒年亦不详。唐宣宗大中九年(855)进士,授中书舍人。黄巢起义军入长安,随僖宗奔岐、陇,迁职方郎中。孙樵是唐代后期著名的散文家,“幼而工文”。对古代典籍“常自探讨”(《孙可之集·自序》),并自称“尝得为文真诀于来无择,来无择得之于皇甫持正,皇甫持正得之于韩吏部退之”(《与王霖秀才书》)。其文语多讽刺,以奇崛见称。有《孙可之集》。
【题解】这是一篇讽刺性杂文。作者借褒城驿的由雄大宏丽而变为荒芜残破的现实,抒发了对当时吏治败坏的感慨。文章揭露了地方官吏怠惰贪婪,不理政务,视州县为驿站,因而造成百姓困顿,这在晚唐有一定现实意义。作者认为产生这一社会弊病的缘由,在于朝廷任用非人和官制不善,这亦可谓有识之见。文章首尾两段叙事,行文简洁;中间两段记言,其意重在说明州县同于驿站。议论中肯,语言辛辣,寓意深刻,是本文的主要特色。褒城,唐属兴元府,即今陕西勉县。驿,古代递送公文或来往官员投宿、换马的处所。
【原文】褒城驿号天下第一。及得寓目,视其沼,则浅混而污;视其舟,则离败而胶;庭除甚芜,堂庑甚残[1],乌睹其所谓宏丽者?
讯于驿吏,则曰:“忠穆公曾牧梁州[2],以褒城控二节度治所[3],龙节虎旗,驰驿奔轺[4],以去以来,毂交蹄劘[5],由是崇侈其驿,以示雄大。盖当时视他驿为壮。且一岁宾至者不下数百辈,苟夕得其庇,饥得其饱,皆暮至朝去,宁有顾惜心耶?至如棹舟,则必折篙破舷碎鹢而后止[7];渔钓,则必枯泉汩泥尽鱼而后止。至有饲马于轩,宿隼于堂[8],凡所以污败室庐,糜毁器用,官小者,其下虽气猛,可制;官大者,其下益暴横,难禁。由是日益破碎,不与曩类。某曹八九辈,虽以供馈之隙,一二力治之,其能补数十百人残暴乎[9]?”
语未既,有老甿笑于旁,且曰:“举今州县皆驿也。吾闻开元中,天下富蕃,号为理平,踵千里者不裹粮,长子孙者不知兵。今者天下无金革之声,而户口日益破,疆埸无侵削之虞[10],而垦田日益寡,生民日益困,财力日益竭,其故何哉?凡与天子共治天下者,刺史县令而已,以其耳目接于民,而政令速于行也。今朝廷命官,既已轻任刺史县令,而又促数于更易。且刺史县令,远者三岁一更,近者一二岁再更,故州县之政,苟有不利于民,可以出意革去其甚者,在刺史则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在县令亦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当愁醉,当饥饱鲜,囊帛椟金,笑与秩终。”呜呼!州县真驿耶?矧更代之隙[11],黠吏因缘恣为奸欺,以卖州县者乎!如此而欲望生民不困,财力不竭,户口不破,垦田不寡,难哉!
予既揖退老甿,条其言,书于褒城驿屋壁。
——选自《四部丛刊》本《孙樵集》
【译文】褒城驿号称全国第一,到我亲眼所见,看其池水,浅浊而肮脏;看其船只,破碎而搁沉;庭院台阶十分荒芜,堂房廊屋都很残破,哪里看得到它所谓的宏大壮丽呢?
向管理驿站的官吏询问,他们则说:“忠穆公严震曾担任梁州州牧,因为褒城控制着通往两个节度使治所的要道,各式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