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态书-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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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一组精英从此拆伙，各管各，把原来的一百分成四五分，每人落得十多廿分下场，无以为继。　
这样不能容人、容物，不知如何办事。
因小失大，以後都做不出好成绩，白便宜了渔翁。
管理科学可浓缩至一句话：“把事情做好”，怎么样做，甚么人做，如何分配工作量，姿态萧洒抑或呕心沥血，统统不重要。
一定要学习合作，一个人不可能跳探戈，请忍耐，请宽容。

98人　球
同文叙述他十一年前自沪抵港在罗湖过关的事，有泪有汗。
因有共同经验，感慨万干。
由大人带着来港时，只有六、七岁，上海已经解放，坐三日三夜火车，印象中似在广州过了一夜，始抵罗湖，走过边界，从此做了异乡人。
上海出生的宁波人，从头到尾，都未曾踏足宁波，之后因极私人理由，也没有重返上海。心甘情愿辛辛苦苦的学好粤语，再习英语，到了今日，直接就把他乡当作故乡。
情愫暗生，难舍难分，有机会便同外国人说：“我们这里真美，是不是”，充满盼望，希望获认同。
就读的小学在北角，中学在铜锣湾，第一份工作在明报，本市大街小巷，转弯抹角，统统留下脚印。
老友们相识超过四分一世纪，一个眼色，一个姿势，已明心意。
没有抛不下的身外物，谁没有谁，都一样过，是，理论实践起来，往往是另外一回事。爱国，未必，爱港，毫无疑问。

99昔　
最没有压力的错，也许只是爱错了人，或是恨错了人。
比较痛苦的，是说错话，像“这个发型不配你”、“该件衣服颜色不好”，这等芝麻绿豆的琐碎事，又不会影响朋友的英明神武，盖世才华，提来作甚。
更悲哀的，是做错事，譬如讲，一日在咖啡座偶遇长辈，笑谈了三分钟，事后忽然觉悟：哎唷，竟忘记站起来！足足汗颜一个礼拜。
最最最最最惨绝人寰的，是翻错资料，写错文，张冠李戴，丢错书包。
奇是奇在写的时候黑字白纸，光天白日，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对，事后复阅数遍，也不察觉，绝非完美主义者，但原一直木知木觉，错到底，无所谓。不过事与愿违。
等登在报上，一看，灵光闪现，此时才发觉错错错，耳畔似传来无数摇头叹息声，顿时欲引咎辞职，不做不错嘛。
人家打工，错了，公司围内，顶多三五百人知道，写作，一有错手，看到的人以万计。
竟会有这样痛苦的行业，天天把测验答案刊登出来，任人浏览。

100言论自由
美新闻界不大喜欢他们现任副总统奎尔，烦恼之余，给他一个绰号，叫他BLOND　BIMBO。
外国人骇笑，用到这种字眼来批评长官，也只有他们做得到。
BIMBO，在字典中，作行为不检点的女子解，平日我们看见没有大脑、娇柔做作，煞有介事、无自知之明的女人，便鄙夷地说：这真是名BIMBO。
奎尔自诩是肯尼地接班人，已被资深行家当面斥责：“先生，我曾与肯尼地共事，而你，并非肯尼地。
但该人是否一名金发活宝，不在讨论的范围。
美国社会问题千疮百孔，帝国主义横行霸道，飞扬跋危，但是，仍然啡人羡慕的是，他们有真正的言论自由。
言论自由是一切自由的根源。
在本市，可幸环境也不差，总督时常被优秀漫画家绘成卡通人物来嘲讽，所作作为，亦需经众尺度审核，实在吃不消的时候，他还得用普通话答：“家说我什么，我不放在心上。”
大家所担心的是，许只是这一点日后会起变化，吃甚么穿甚么，反而不重要。

101收　放
前辈说：文艺之道，放易收难，往往一放难收，看似长江大河，实则跑野马而已。
一味放尽，虽或较易博俗眼欣赏，到底无甚可观，才艺不足以控制，沦为恶俗。
真的，谁比谁更不会骂杀千万，谁比谁更不会掀人私隐，乱戴帽子。
少年时撰文，理曲气壮，我是是是是是，你非非非非非，见没有回响，还以为对方理亏害只因放是有形的，热闹的，易为一般人接受。
前辈有点难过：“世人已经习惯定了型的表演模式，无法适应以收为主的较高层次模式。”
他担心在现代文艺领域中，这种收而不放的观念已经不合时宜。
“现代精神贵于开门见山，不再迂回曲折。”
乐观的人不肯低估读者的智慧，含蓄得恰到好处的文字，一定有固定的知音人。
只是，或许亦不要同读者长期捉迷藏，太过曲折离奇，一如进入迷宫，当然也难以接受。

102外头人
本港摄制的影片，故事以本港发生的人与事为中心，目标观众，是香港人，但是，一剧之本，却交到外头人手中编写。
也并非不可为，但是，倘若卖座欠佳，引不起香港观众的共鸣，就不能有任何抱怨。
香港是一个非常奇突华洋共处的时髦都会，步伐紧张，姿势老练，局外人一知半解，资料搜集得再详尽，也还是生硬突兀。
洋人以香港做背境拍戏，从来没拍好过，许是这个道理。
当然不是歧视台湾或是大陆的撰稿人。
我们对这两个地方的社会民生又有甚么深切了解，武侠科幻、搞笑剧本，还可以忽视地区性，实实在在的言情生活片，又是另外一件事，最好由自己人操刀。
可别以为大家都是中国人，写的都是中文字，即能天下大同，一家亲。
这同文笔优劣名气大小无甚关系，没有切实感受，甚难写得出真实味道。
怕只怕观众说一句“我们不是这样的”，拒绝入场，无以为继。

103同行敌国
曹雪芹谈他那个时代的流行小说，借石头之嘴说出来。
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那里有工夫去看那理冶之书，爱看适趣闲文者特多。
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通共熟套之旧稿。
更有—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涂毒笔墨，坏人子弟，不可胜数。
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干部共出一套，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剧中小丑环婢，开口即之乎者也，自相矛盾、不近情理。
哗，弹至一文不值。
可见同行如敌国这话一点错不了。
完了他还没忘记称赞自己的作品：“我不借此套（指历来野史），反倒新奇别致。”
又说：“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实非别书之可比。”
看到此地，揑一把汗，批评完行家，又大力自吹，可见艺高人胆大。
而人性，真的数千年如一日。

104叫他走
据说有这样的事，老总差记者去访问写作人，记者到达目的地，见到小说作者，傲慢地道：“我从来没有读过你的作品。”
对这样的恶客表现涵养工夫实属无谓，这种人，不敬业、不乐业，不尊重别人，也不尊重自身，大可即刻拉开门，请他走路，“再见再见，不送不送”。
谁不看谁的作品都可以，本市并无法律规定换身分证之前必需熟读红楼水浒。
但是，身为记者，接下任务之前，必需做好准备工夫。
访问大作家，一定先要挑灯夜战苦读该人著作，访问大导演，起码要把此君所有影片看一次，访问政坛名人当然得了解他的政见他的立场。
如果觉得太麻烦，大可同老总讲数，下次专门到鷄尾酒会去客串。
倘若认为访问对象不配不值浪费时间，乃可向上司直言，坚持原则，最多辞职。
千万不要勉强，勉强没有幸福，一次两次三次办不好事，前途堪虞。
被访者下叫他走，老板也会叫他走。

105认　真
少年办事，感情用事，总不大可靠，人性天生自由散漫、磨练得多，才见真功夫。
因为年纪大了，倘若还不认真，社会的睑一变，认真起来，恐怕要吃不清兜着走。
于是大家一天比一天认真，未敢怠慢，口角亦一日比一日像校长，自勉勉人。
认真又分两种，对工作认真，好得不得了，可是渐渐对自身过分认真，却大告而不妙。
两者分别十分微妙，但绝对看得出来：谁谁谁忽尔时时刻刻觉得被得罪，某某某不住报告他的业绩，希望引起公众共鸣，他同她忘不了细述非常非常私人的恩怨……也许都是对自己过分认真了。
一听到哪个导演一个镜头捻足三百次，便莞尔，这当然不是对工作认真，大导演还没到现场，就百分百肯定他要的是甚么，不可能有姿势无实际，浪费时间金钱。
一篇小说删增批阅一千次？大概也是对自己太认真了，连个人的天分才能可以去到哪里都胡涂了，知己比知彼重要。
瞎认真蛮可怕的。

106活　该
但凡有关人士诉苦诉之不尽，像女子抱怨丈夫无良薄幸，编辑怪某作者期期脱稿，伙计恨坏老板恨到入骨，阿甲又被阿乙欺骗……
统统不予同情。
活该。
分明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另一个愿捱，乐在其中，不知恁地又害起躁来，藉词诉苦，残害旁人双耳。
真不愿意，叫对方走好了，请对方不动，那自己也可以站起来走。
这还真是三十六着之中最高明的一招。
何用长年累月抱怨。
或因懦弱、或因善良、或不得已，或有苦衷，一时实在无法离了那里，那么，作为一个现代人，最好闷声不响：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不要怪社会，亦母须怪人类。
有时实在忍不住了，向当事人：“能不能，一走了之？”
答案：“唷，谁要是有你这么狠心倒好了。”
可见还有好处，可见还不想拆伙分手。
其中恩怨，实非旁人可以了解，当事人实不能希祈局外人无限期给予怜悯。

107劳动妇女
统计数字：全港妇女约三百万人，其中一百八十万人为十五岁以上具有工作能力，但现时出来工作的妇女只有九十万人，占妇女劳动人口一半。
廿九岁至三十多岁的妇女因要照顾家庭，劳动力流失最多。
在职妇女，不论收入高低，外型打扮总显得精神奕奕，工作岗位上接触面广，见识多了，直接影响气质量度。　
如有选择，还是出来做事的好，孵在家中，渐渐失去私人时间，交不到朋友，没有归属感，欠缺自信心，于生理与心理无益。
最大的损失是没有经济来源，经济上不能独立。
在自由社会中，最悲惨是生活上必须倚赖他人，不管这人是甚么关系，甚么身分。
最理想在二十五岁到四十五岁这段时间为社会服务，随后带着节蓄退休，为自己服务，或游山玩水，或插花钓鱼，或进修功课。
男人固然最好了解家务之繁苦，女性亦当明白办公室生涯是怎么一回事。
只有上过班的人，才会明白，为甚么有时收工回家，疲倦得不想开口说话。

108看小说
看小说，首要条件，是客观虚心，那样，才能得到无上乐趣。
常说：我写人读，苦也苦煞，人写我读，不亦乐乎，虽是同文，但捧起他人著作，完全以读者身分出现：松弛、投入、才能得到享受。
香茗一杯，水果一碟，读将起来，看到精妙之处，往住大喊一声哎唷哇呀，怎么人家偏偏就想得到！不由得敲起脑袋来。
阅遍全市流行与非流行小说，十分知彼知己。
甲君人情练达即文章，乙君著作最最诡艳，丙君已进行三线剧情交待技术，丁君是今日本市被模仿至多的作家……统统心中有数。
谁退步，谁进步，自然一目了然。
尽量乐观地发掘优点，千万不要心存偏见，有心找碴，专说些扫兴话如“另一部通俗流行作品”、“呵本市何日何人会得写出一本战争与和平”、“始终不能进入文学殿堂”……
如此挑剔，怎么做一个快乐的读者？
甚至乎很难做一个快乐的人吧。
真正的读者但愿百花齐花，百鸟争鸣，每日一书，时刻伴我。

109罚　抄
小时候在学校犯规，把抄一百次“我要准时交功课”，顽皮孩子自然不肯逐句边念边写，把该句醒世恒言印在脑海中。
有条捷径，很快写完一百句，那就是先写一百个我字，我我我我我我我，然后写要字，要要要要要要要，余类推，完工后，凑在一起，也就是“我要准时交功课”。
同时跳着写三个长篇，也同罚抄差不多吧。
“情未了”开五千字头，放下去写“爱与恨”，八千字后，又续写“夜未央”。
写得这样忽忙，可能影响句气行气，甚至情调气氛，人物性格的统一，也许情节亦会兜乱，一支笔从此滑出轨道。
有天分，易办事，手挥目送，如行云流水，文字自然有黏贴功能，凑在一块，顿成巨著，霎时间，不费吹灰之力，同时完成数部长篇。
本市写作环境特殊，与众不同，份份报纸，部部周刊，都有副刊，写作人泰半已练成通天澈地本领，赶着写，间着写，跳着写，怎么样都行。
羡煞将勤补拙者。

110转枱子
公众场所吃饭、喝茶，一定碰得到熟人，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
一句起三句止，做人要识问，“好吗”、“长久不见”、“我们再联络”，已经足够。
倘若真的难舍难分，欢欣若狂，可以第二天再约，自清晨谈到深夜。
人家的枱子，不适宜久留，人家约会，或谈正经，或纯散心，一定有话要说，我同你，宜速速回避。
千万不要一转枱子赖着不走，干脆斟一杯茶，加入派对，滔滔不绝，说将起来，没完没了。
半晌总算离桌，可是过二十分钟，又转回来了。
这样，对两张桌子的主人客人都不公平吧。
该类心态，可称坐一望二，已经有朋友同座，心犹不足，双眼四处浏览，噫，终於发觉更好的了，满场飞，多热闹，这边说一句，那边说两句，一举数得，相识满天下。
转拾子专家不但吃饭不专一、连做工、交朋友，也采取同一姿态。
会不会太活跃了？

111知　己
最常见的感慨：相识遍天下，知己无一人。
甚么叫做知己？
要求不宜太高，一个人的心，原本是天下至寂寞的地方，不然的话，一位朋友，不会把“我所有的烦忧，只有耶稣知道”这两行字绣在枕头套上。
知己并不是专为阁下两肋插刀、随召随到，摆平天一切事的动物。
知己也不过是血肉之躯，除出做知己之外，他还有他的职业、家庭、杂务。
生活中日常琐事最最折磨人及消耗时间，毋须战争、瘟疫、失恋、知己可能也走不开，不便即时提供慰藉，要体谅知己，才会有知己。
知己也有别的知己，知己不是星体，单围绕着一个太阳转。
知己不是附属品，马屁精，逢事均说好好好，好得不得了。
知已是价值观与人生观相似的益友，知已是有商有量有意见的良师，知己愿意伸出双手，但是我们决不能乘机将他拖落水。
细想想，不是没有知己的。

112烦　恼
世上没有烦恼的成年人大抵是很少的。
大家都有烦恼，你我他各有各的苦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们也都看重自己的烦恼，一碰就烦得头发都几乎白棹，唇焦舌枯，苦也苦煞脱。
他人的烦恼也许大如天地，但烦恼是自己的好，故此相形之下，我们的琐事气事肯定与宇宙共存。
这样想法亦无可厚非，但，似乎不应该叫旁人也同样重视我们的烦恼。
谁不想一个电话拿起来：喂喂喂，快快出来，正为某人某事烦得不得了，需要倾诉……
可惜在现实世界里，这种习惯不改，渐渐会变成厌人物，谁的苦难，注定跟紧了谁，不应亦不能转嫁他人。
可是，如果真的匀得出时间，倾听人家的烦恼，代为分析、理解、安慰又实在是功德无量。
一颗同情的心，永远受欢迎。
烦恼的宣传面积与实际体积肯定有距离，这倒不是重要的问题，一个人越是成熟，越是拒绝透露个人烦恼。

113成　功
甚么叫成功？
有人说只要在某一行做到第一把交椅，就是成功。
又有人认为，在三十五岁之前名成利就，就是成功。
或者，只要赚得比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