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奴左三知 (出书版)-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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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三知抬手,轻轻放在裴陵的脸上,抚摸那干裂、布满血泡的唇瓣。此刻,那曾在无数个夜里吐出残忍话语的柔软嘴唇却向在述说,面前的男人是当之无愧的好汉。
这就是裴陵吗?这才是裴陵吗?
犹豫着低下头,左三知的舌尖碰到了裴陵干裂的唇。可挨上的那瞬,却如被火烫到,猛地收了回来。
重新躺好,没有抽回被熟睡中裴陵握紧的手。左三知闭上眼睛,发现裴陵掌心的粗糙不亚于自己。
第五章
边关这场战役让朝廷震惊。李振中上了个奏折,把事情经过很隐晦地报给了皇上。
结果数日后,朝廷下旨让李振中先主持庆功,粮草将源源不断运送到边关,直到胡人真正投降为止。至于那些有嫌疑故意纵敌的人,则全部押解进京,交给大理寺审判。
战事稍歇,屯田营地恢复如常,西路军仍回原地,李振中的军队则绕望北城扎营。所有的兵士都休养生息,以待下一次战事的来临。
因为李振中住在望北城外的营盘,所以裴陵他们几个将领也都住在这里,随时待命。
左三知的伤也在日复一日的调养下渐渐痊愈。在军医说他可以下床继续练武后,他便重新拾起刀枪,日夜练习,想把浪费的时光弥补回来。裴勇、裴义来看他,他便问两人自己什么时候能回裴陵身边伺候,可裴勇的回答得吞吞吐吐。
「左三知,二少爷说你这次立了战功,可能上头会有赏赐,所以,你暂时不用回去伺候他,还是先养伤,调养好身体。」
裴勇挠挠头,搞不懂裴陵在想什么,不过前几日他让裴义去李振中那边打探,听那边人说李振中似乎对左三知器重有加,希望可以把左三知调到他的麾下出力,如此说来,裴陵不让左三知回到身边,可能也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
「不会,我一个小小的兵士,打仗也都是为了皇上和百姓,论功行赏的话也轮不到我。」左三知笑着,心说李振中在战场上对自己赞赏有加,按他的个性,应该会提拔自己,难道裴陵因为这点有所顾忌?
「这都说不准。」裴义琢磨了一下:「主帅新来前方。这边大多是年轻的将士,他从前的手下不多,按理,他会培养自己的势力。咱们二少爷好歹是裴家的子弟,算是大皇子那边的人,即使李振中想重用,可能也会被大皇子掣肘。」
「我哪有那样的好运?还是老实地遵循自己的本份吧。」李振中是否青眼有加都是后面的事情,关键是裴陵要怎么处理自己呢?左三知收刀站稳,摸娑着下巴,回想那天裴陵举止的每个细节,隐隐猜出些什么。
三人各持己见时,一个兵士过来跟三个人打了个千:「裴大人请三位去一趟。」
哦?心中有什么决定了?左三知跟裴勇、裴义两人进了裴陵的帐篷,就看到裴陵指着自己的书柜问:「裴勇,我这里的书少了很多啊。」
「这个,小的……」裴勇心说坏了,左三知看完那些书就交给了自己,自己忘记还了。
「二少爷,裴勇是看那几本书有些发黄,怕被虫子蛀了,才拿出去晒晒,晒完收到我们的帐篷里,忘了拿回来。」裴义嘻嘻笑着,拉着裴勇的衣袖道。
「边塞风沙大,书不干燥到脆成粉末就不错了,还说什么怕虫子蛀?」裴陵听了裴义的胡诌便狠狠瞪了他们两人一眼,转头问左三知:「你伤好的差不多了。明天起,你回我帐下,还像从前一样伺候我吧。」
「二少爷,这……」裴勇、裴义听了这话非常吃惊,心说左三知立了大功,怎么也得升个小官啊,为什么还调回去伺候人呢?
「是,将军。」左三知倒没犹豫,很痛快地拱手。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裴陵看两个家丁替左三知鸣不平的模样,便斥退他们两人,走到左三知面前道:「心里不甘愿是吧?」
「怎么会?这本来就是小的应该做的。」左三知低头答道。
「你以为我相信你的回答?」裴陵抬起左三知的脸,便伸手用指腹在那唇上摸娑着,沿着那起伏,逐渐加大自己的力度,「不管怎样,在李振中最后下命令前,你就先留在我帐下伺候我……你这里还有道伤口啊。」
裴陵的手摸到左三知的耳际,发现他耳后后面还有小小的伤口。
「乱箭飞来,自然是无法躲开。」
「嗯,你先出去吧。」裴陵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放开左三知,摆摆手。
左三知躬身退出,掀起帘子前又回头看了眼裴陵,发现裴陵好像很累一样坐在椅子上,满脸寂寞的表情。放下门帘转身,左三知又看到本该离去的裴勇、裴义在不远处招呼他。
「怎么了?」左三知见两人一左一右拉自己远离帐篷,不知道两人搞什么花样。
「左三知,听到二少爷的决定,我有些不服气。便找了人去李振中将军那里打听。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裴勇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小疙瘩。
「左三知,其实事情也没那么严重,可能二少爷有他的想法吧。」裴义虽然口里是这么说的,但神情却表示他这话有些言不由衷。
「究竟是何事?」左三知追问。
「我听说……」裴勇压低嗓音道:「我们被二少爷找来前。二少爷刚从李振中将军那里回来。李振中将军当着好几个人的面说想调你到他帐下效命,可被二少爷拒绝了,说你不过是他手里一个仆役,还是留在他帐下伺候他好了。李将军有些生气,但碍于二少爷态度坚决就没说什么,但在二少爷走后,就骂二少爷不识材,说要强制二少爷放你到他那边。」
「左三知?你不要怪二少爷,李将军那边你也没有熟人,说不定看你受到将军的器重还排挤你。」裴勇拍拍左三知的肩膀,觉得自己刚才那些话似乎对裴陵有些不敬。
「是啊,左三知,二少爷虽然让你伺候他,但他对你很好啊。而且,他虽然外表个性暴烈,但骨子里是悲天悯人的。」裴义跟着点头。
左三知瞧两人一唱一和,也不点破,反正这个事情决定全都在裴陵跟李振中手哩,他们几个人的想法也左右不了什么。
而像是印证他的念头一样,几天后随封赏诏书下来的还有兵部批文,上面提升了一批官员,左三知的名字也赫然在列,从一名普通的兵士变成带领百余名兵士的百户校尉。
对于一个没有军学背景的普通兵士而言,这算是很大的提拔了。
左三知不知道李振中是如何报奏自己的攻劳,但接下来的换住所、换服饰,却让他真实地感受到,他已经不再是伺候裴陵的那个亲兵了,而是裴陵麾下可以出征打仗的勇士。
「新官上任的感觉如何?」裴陵瞧着左三知一身新衣,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他带着手下的几个百户、总旗去赴李振中举办的庆功宴,一路上,遇到不少将官,那些人跟他打招呼倒还拘束,但跟左三知打招呼便热络了许多。
李振中对左三知的赏识太明显,而裴陵这次立功又没有被朝廷表彰,任谁都明白,裴陵已经开始失势,而左三知却开始出头。
「大人折杀小人了。」左三知连忙躬身。他也不喜欢那些人的趋炎附势,但既然进了官场,就得按照新规矩来。
李振中把庆功宴办得盛大,地点选在望北城外的营盘。除去轮值的兵士只能吃饭不能喝酒,其它的兵士皆允许放开胆量吃喝,营妓们也彻夜接客,让这些经历大战的兵士们好好享受一番。
裴陵一行进帐篷时,其它将官差不多都到齐了。大家看到裴陵,一起打招呼。裴陵也不客气,自己挑了个好地方坐下,又命左三知给自己倒酒、夹菜,在左三知的伺候下开始吃喝。
左三知虽有了官职,但官阶微小,加上还在裴陵手下效命,所以听裴陵让自己伺候,倒也没说什么,就老老实实地给裴陵倒酒。可李振中看到裴陵这样支使左三知,脸上却露出不满,当初以为裴陵说拒绝也是因为惜才,但这样看来,却好像不是那样了。
「裴陵,来,你这次守城有功,老夫敬您一杯。」李振中决定再次跟裴陵讨要左三知。
「。」看,李振中本想发作,但想到这次裴陵被降职,他倒也能理解裴陵的心境。毕竟如果没有裴陵带人来会合,自己不会赢得那么痛快,而且裴陵最多也是平调,不应该被降职。如此说来,肯定是朝廷上有人对裴陵不满,但为何对他不满呢?好像又没有理由。
「谢将军。」裴陵摇摇晃晃上前喝了那杯,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旁边的左三知看裴陵喝完酒腿有些打颤了,便上前扶住。
「滚开,我自己能走。」裴陵皱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骂了一句,还甩手给了左三知一个嘴巴。
这个巴掌声非常清脆,加上刚才那句骂,不由让李振中和周围敬酒的几个将官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安静下来。有机灵的,马上又张罗大家喝酒,重新带起了气氛,而李振中沉下脸,瞪着裴陵。
「裴陵,左三知现在不是你的手下,是朝廷的命官了。」李振中点了裴陵一句,又端了杯酒亲手递给左三知:「左三知,这次你的功劳很大。」
「谢将军褒奖。」左三知宠辱不惊,单膝跪地地受了那杯酒,一饮而尽。旁边的几个将官则鼓掌叫好,赞叹左三知的气魄。
「不过一个军奴出身的下级兵士。」裴陵见状反而撇嘴。
「英雄不论出身,为国选材,怎能有门第之见?」李振中回营后便派人查了左三知的一切,知道后更觉得左三知是个有志气的好汉。
「呵呵,将军自然得是任人唯贤。」裴陵笑笑,抬头看了眼左三知,发现左三知的神色仍未有改变,眼里波澜不兴,让人看不透想法。
「既然裴陵你也认为如此,那么把左三知掉入我麾下如何?我这里正好缺个了解边关形势的人,左三知在边关生活多年,很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
李振中当着众人的面问裴陵,他知道下面那些喧哗的将官们都在留意自己和裴陵的谈话。
裴陵听了这话,便慢慢道:「他本是伺候末将起居的人,侥幸立了点功劳有了官职,既然将军赏识,那下个调令不就可以了,何必问末将意见?」
「你……」听到裴陵话里带刺,李振中挑起了眉毛。旁边的左三知一看不好,便连忙跪下接道:「都是为了大周的疆土跟百姓,小人到哪都是一样的。」
「呵呵,好。」李振中听到左三知回答,觉得十分满意,他眼角堆笑,拍了拍左三知的肩膀以示鼓励,又转头看向裴陵。
「既然如此,一切听凭将军吩咐了。」裴陵举杯,又敬了李振中一杯,「将军,末将不胜酒力,先告退了。」说罢拂袖起身径直往营帐外走去,走路间还碰倒了一些杯盏。那些将官们也都很明智地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继续吃喝闲聊。
「将军,裴大人守城时死了几位得力手下,因此心情一直不好。请将军不要见怪,小人先出去送裴大人,感谢将军赏识栽培,三知定会努力,以求不负将军期望。」左三知见裴陵出去,才抱拳跟李振中施礼,随便找个理由解释裴陵的失礼。
「好,好。」李振中捻须笑着,频频点头。他旁边的几个将官也都觉得裴陵今天有些异常,但见左三知如此,便都在心中夸赞左三知得体,而裴陵不识人。
□
夜色还是一样的黑,围坐在篝火旁,兵士们的粗言鄙语也透出兴高采烈,唯一低沉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心境吧?
裴陵牵过枣红马,慢慢爬了上去。他让裴勇、裴义回帐中喝酒,自己则用脚跟一磕,让马儿便穿过堆堆火焰和兵士,小步跑出了营盘。
此时该是月上中天,可或许是近日风沙作祟,一朵朵乌云在空中漂浮,挡住了所有的光亮,让裴陵看不清前面的路。他回头望去,却见身后远处的大军营盘火光闪烁,映得周围的草木也清晰无比。
相比之下,自己的身影真是孤单呢。裴陵笑笑,拽住缰绳,继续策马向黑暗中走去。
来到边关近十年了,从一个普通的小旗兵升到了卫指挥史,其间虽然也有父亲的护佑,可那些战功哪个不是自己亲手立下的?
在边关,家世和军学的出身或许能让同僚们有所顾忌,但手下那些粗野的兵士看得只是身为男人的真才实学。
要服众,就要真的超越他们所有人。
裴陵低着头,抚摸枣红马的脊背。他和马已经走到了荒草茂盛之处。这里,草长得比膝盖还高,裴陵骑马踏进去,连踩在马镫上的脚都被没了,靴子则和那些荒草摩擦着,发出清晰的声音。裴陵见四下无人,便勒住缰绳,跳下了马,把披风随手丢在地上,躺了上去。
鼻子里面都是草叶的腥气,还有泥土的味道。风吹过,有些凉意,却还是带不走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裴陵闭上眼睛,拽了根草到嘴里嚼着,尝到苦涩后又吐了出去,重新揪了根放在口中叼着。
左三知此时在哪里呢?是不是在给李振中敬酒?他成了李振中的部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总比跟着自己好吧?
自己都从这圣旨中感觉到自己的前途渺茫,左三知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到?自己不被提拔,肯定是因为二皇子孝王那边有人分析了什么,说不准皇上已经明白大皇子勾结胡人、试图簒取边关的军权……
裴陵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的手,想起刚才就是这只手,打了左三知一巴掌。
那巴掌虽响,可打的力道很轻。裴陵想到左三知挨了巴掌后的不动声色,不知道左三知是否明白此举背后的深意。这相当于割袍断义的一巴掌虽然让自己在众人心目中变得恶劣,却也让他们知道左三知并非他的心腹。
这样左三知就可以摆脱曾是裴陵手下的阴影,免得日后别人因为自己跟他产生芥蒂。现在看来,自己还蛮成功的。
裴陵笑笑,觉得打了左三知的那只手隐隐作痛,再摸摸自己的额头,上面也冒出薄汗——陈年好酒劲头足。
在这里躺下去,可能会着凉生病吧,但还是不想回营盘啊。那些喧哗笑闹,那些所谓的军功战绩其实又能算是什么呢?无非是虚伪和虚名而已。
人生在世,好比一张枯叶,纵使飞过万水千山,最终还不是泯灭入了尘埃?钱财好比粪土,富贵犹如浮云,究竟有什么才是自己能抓住的呢?
裴陵站起来,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伸手在空中抓了一下,嘲笑着自己心中那些没头没脑的寂寞。
「大人,大人!」
黯然之际,裴陵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略带焦急的呼唤也随之而来,撞入他的胸膛。他努力让自己站稳,定睛一看,从马上跳下的竟是左三知。
「大人,您喝多了,小人送您回营帐休息吧。」左三知上前要搀扶裴陵。
刚才出了帐篷,他瞧裴陵和枣红马都不见了,猜是裴陵又跑到营盘外面,问了几个兵士,打听了裴陵走的方向,便找了马沿路跟来。
夜色笼罩中,路也难走,他找了半天,才注意到枣红马,也看到在了枣红马旁摇摇晃晃,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裴陵。
「放开。」裴陵甩手,推开了要扶着自己的左三知,他盯着左三知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慢慢吐出一个字:「脱。」
脱?左三知看着眼底闪动隐隐欲火的裴陵,没说什么。他抬起手,放在衣扣上停顿了下,还是开始解了。
裴陵看着左三知脱衣服,便后退几步,坐在了自己的披风上。他伸手又开始拽草,一根一根攒在手里紧紧卷着。
「大人。」左三知脱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裴陵面前。这些日子的调养,已经让他的体格恢复到从前模样,只是身上的伤痕更多,也更有男子气概。
大人,是啊,你一直这么恭敬地称呼我。甚至在我做那种事情时都很少皱眉。可是你不喜欢对吧?因为那样有损你的尊严。裴陵笑笑,冲左三知勾勾手指,示意左三知过来。
「唔……」左三知闷哼了声。他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