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铁笛子-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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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路才走了三分之二,玉泉崖顶业已在望,非但未见双方拼斗,人影皆无,于理不合。再往不好的想,万山夫妇如已遇害,贼党不问去留,走哪条路也应看见,怎会一直望到底始终不见一人?看神气,也许群贼见崖下雨水太多,往来不便,平日享受又好,崖洞之中空无所有,虽有张家供应,往返不便,贼党多喜女色,山居寂寞荒凉,自非所愿,多半匆匆赶来,看了一眼便自走去,因见归途难走,苏五老贼老想就势拉拢,使双方合流,代张家求情,专和自己这面作对,本来暗中托得有人,就势一劝,于是改走山口,甚而回到张家都不一定,万山夫妇不曾遇上,才会这样清静。
万芳笑答:〃这班穷凶极恶之徒对于我们早就咬牙切齿,心中痛恨,明知玉泉崖乃大师兄闲时吹笛下棋、与良友饮酒谈心之地,又知他有一副金棋子,乃平日积蓄,准备防荒救灾,事起仓猝,救济难民之用,每次用完照例随时设法将它补上,虽然时多时少,也值不少银子。这类沉重之物,大师兄平日孤身一人往来江湖,遍地亲人,到处为家,最怕累赘,决不会带在身旁。照旺子昨日初遇苏、李二贼时所见情景,分明是想看相这几百两黄金,因寻不到,料被大师兄取走,心疑人已先来,才会那等说法。贼党不来也罢,既已到此,哪有不往崖上窥探查看之理,这深雨水,常人自难飞渡,如何挡得住他们?我由来路这面远望,仿佛水宽崖险,难于纵过,走近一看,中间还有落脚之处,并非难事。三凶两怪全会水性,以我猜想,非但崖顶上贼党业已去过,连崖下隐藏的石洞均被发现都在意中,如何说得这等轻松?此地我未来过,听大师兄说,今夜所居崖洞隐在壑旁石崖之下,内里甚是宽大,沿途不见人影,就许贼党和我们一样,抄了近路当先赶来,万山夫妇已被擒住,正在崖洞之中拷问,受苦受难呢。〃
一句话把二人提醒,都着了急。二人也赶到崖对面石坡之上,中间隔着一片水洼匆匆跃了过去。旺子当头领路,早将兵刃取出,万芳见他情急,又恐抢前遇敌,受了暗算,一看那崖形势,凭自己的轻功并不难上,方在低喝:〃旺子不可大意,由我在前,你只说出地方,紧防敌人居高临下暗放冷箭,吃他暗亏。〃边说边往前纵。刚抢到崖脚,下半本是一片坡地,再上两三丈变成峭壁,虽比另一面还要险峻,一则先易后难,不必到顶便可望见上面敌人动作,又可借着地形隐避,偷偷掩上。
万、姜二人早和旺子商定,问好形势,到时虽然时近黄昏,天色已转清明,崖是石质,无什草木,水已流尽,轻功稍好便可随意上下。万芳刚抢往前面,把如意锁心轮打开,忽听崖那面有了响动,旺子便要绕将过去,姜飞忙把他拉住,低喝:〃你怎如此冒失,贼党明用诱敌之计,此去正好上当,快跟万师叔抢到上面,我在这里断后,相机行事,以防你受贼党误伤。〃话未说完,万芳已带旺子悄悄往上赶去。还未到达崖顶,忽听隔崖临壑一面有人急呼:〃是二位师叔么?请由下面过来,崖顶无人,不要再上去了。〃说时姜飞已先赶过,二人也同赶到离崖顶不远的危崖角上,闻言听出万山口音,心中惊喜。
正要转身,猛瞥见一条人影在斜对面山坡树林之中闪了两闪,看去像个矮胖子,头戴一顶斗笠,似非本人所有,又宽又大,扣在头上,面目全被遮住,又是居高临下,中间隔着一大片水,沿途都是山石林木掩蔽,没有看清,只觉那人装束奇特,穿着一件宽袍大袖,像僧衣不像僧衣的粗葛衫,短只齐膝,下面赤脚,穿着一双草鞋,背后似有一圆白影子,密林阴暗,略现即隐,俯视姜飞闻得万山呼声,已沿着崖脚石坡陡峻之地飞驰绕去。那人身法绝快,也似不曾看见自己,急切间不知是敌是友,料知追赶不上,又不知万山吉凶,隔着后山崖这大一片地方,怎会知道自己前来,为何不来相见,一味急喊,心疑有什急事,也未纵下,见侧面有一天然厌径,虽然险滑,旺子还能走过,忙同赶去,到后一看,果是万山,身上衣服虽破了两片,人却满面喜容,立在壑旁,正朝姜飞挥手急喊:〃师叔快来!〃一面连向壑旁脚底张望,神情甚是紧张。
三人已相继赶过,未容问答,便听壑底女子呼叱之声,正是万山之妻葵花针唐文燕在下面洞中喝骂。万山见三人业已赶到,不顾多说,当先便往壑岸崖洞中翻落,口中喝骂:〃狗贼鼠辈找死,可知武当山卧眉峰姜、万二位师叔都来了么?〃三人见万山周身泥污狼藉,人已纵落,隐闻扑斗之声由崖洞中往上传来,料知下面洞中已有贼党被擒,或是被围在内,万山夫妇在彼防守,想是贼党乘隙欲逃,和王妻拼斗起来,方才来贼甚多,凭他夫妻本领决非敌手,分明另有异人相助才得成功,只不知三凶两怪是否全数落网。当时惊喜交集,不顾崖口水草泥污,姜飞在前,刚刚往下翻落,想往洞口浅岸之上纵下,目光到处,猛瞥见一个短小精悍的贼党由洞中冲出,看那意思是想援着崖旁山藤往上逃走,无奈下面崖势内凹,近顶一段乍看是片上突下缩的峭壁,共只洞前两尺来宽一条浅崖,不是事前知道,只当是片藤蔓丛生的崖壁,决看不出内里藏有一座山洞。
那贼正是三凶中的大凶恶狗星张洪泰,被擒时自己受伤,仗着凶狡诡诈,假装伤重,毫不抗拒,等对头强敌一走,便打主意,暗用缩骨法,刚把手上绑绳褪掉,悄悄解去死结,乘着另一同党和万山夫妇相对争吵喝骂之际,本来就想冷不防将余下绑绳弃掉,乘隙逃走。但因万山夫妇也是能手,一开头就奉有异人暗示,防守甚紧,兵刃暗器全未离手,人都把住洞口,无一离开。同党虽有六个,俱都被擒,绑了一个结实,内有两个还受有重伤,转动皆难,正在破口大骂,表示好汉,一面激怒敌人,以求速死,以免少时人来现眼,并想自己人抽空逃脱。不料这两个敌人心明眼亮,只管相对喝骂,人却不离原处。心正发急,刚把裤腿插的一把小快刀偷偷握在手里,借着伤重不能起立,横卧洞角,暗中准备。
忽听方才强敌去而复转,探头往下发话,大意是说,姜、万二人同一幼童就要赶到。
这些恶贼虽极厉害,均是初来,有一凶一怪均会缩骨法,但是平日酒色荒淫,功夫没练到家,还受有伤,怎么也逃走不脱,只管放心,崖顶空无一人,四面大水,我现在不愿先见他们,又有要事去往赴约,必须离开,防你姜师叔他们误会贼党不曾来此却是讨厌。
你两夫妇可分出一人去引他们来此,照我所说处置,除那两个极恶穷凶的一凶一怪之外,下余四贼只要乖乖服输,从此洗心革面,由你姜师叔破去他的气功,便可暂时饶他狗命等语。话刚说完,万山似因责任重大,万一强敌走后,六贼挣断绑索群起反抗抵敌不住,想请来人等上一会,人来再走,急喊了几声。上面来人先骂万山这大个子,没有出息,看守几个现成绑好的狗贼都不放心。万山听出对方非走不可,一时情急,以为此人如在上面便不怕被擒的贼党逃走,匆匆和女的嘱咐了两句,人便纵将上去。
贼党先听二人争论,说不几句强敌便自走去,随听万山喊人,好似姜、万二人业已赶到。张洪泰暗忖,这两个对头多年仇敌,如被寻来休想活命。一时情急,便朝对面那两个受重伤的同党暗中示意,令其故意挣扎,王妻唐文燕得知六贼无一善良,自己孤身一人决看守他不住。正在持刀喝骂,一面拿着葵花针,准备贼党一逃立时下手。张贼见她心神已分,目光专注对面,悄没声先用手中尖刀把邻近一贼的绑索割断,那贼乃是青海有名大盗多宝蜈蚣韩素,天性凶暴,第一次吃此大亏,心中恨毒,怒发如狂,几次想要喝骂挣扎,均被张贼示意止住,跌坐地上,暗中却在用力挣扎,准备冷不防挣断绑索,纵起逃走,或与敌人拼个死活。二贼相隔又近,经此一来脱绑而起。
事有凑巧、对面一贼受伤虽重,生来力大,性如烈火,被擒时受气最多,又因绑索用完,临时取了一些山藤将他绑上。这类山藤虽极坚韧,绑得又紧,不易挣断,但那贼狡猾,仗着会点气功,先把气绷住。万山夫妇绑时稍一疏忽,见那贼伤重,不曾在意,自从被擒一直领头咒骂,本就打着拼命主意,一见张贼和另一同党连使眼色,一个已将双手解脱,拔出尖刀,又听上面双方问答之声越来越近,自觉时机瞬息,稍纵即逝,如其拼舍一命,也须死中求活,还有一线生机,否则,这两个强仇大敌一到,照自己平日所行所为,一个也休想活命。念头一转,顿犯凶野之性,一声怒吼,先将背上绑索挣脱,连脚底绑藤均未及去掉,冷不防就地纵起,猛伸双手连人朝前扑去。
唐文燕虽是将门之女,娘婆二家都是江湖上有名人物,因是洗手多年不曾应敌,方才动手又深知这六贼的厉害,料定一贼暴起,余贼也必同时蠢动,心中一慌,一面喝骂,急喊〃万山快来〃,左手葵花针刚刚发出,准备横刀斫去。不料来贼有名的冲天炮,向不怕死,来势又猛又急,就将他一刀杀死,或是斫翻在地,人也必要闪开,否则必被扑中,闹上一身鲜血。这还不说,最厉害是左壁二贼也在暴动,恶狗星张洪泰更是阴险狡诈,先令受重伤的贼喝骂拼命,吸住敌人目光,再寻上一个替死鬼代将绑索割断,激令出手,又是一个性暴的恶贼,刚一脱身,便随对面同党左右夹攻。幸而万山听出情势紧急,纵将下来,目光到处,瞥见二贼同向乃妻夹攻,虽是一双空手,来势只更猛恶,当头一贼面上业已中了两枝葵花针,竟毫不畏惧,纵时反将腿上绑藤挣脱,带着一身的伤,恶狠狠迎面扑来,心中一惊,忙即上前。正待夫妻二人各敌一面,张贼支使别人暴起拼命,他却假装伤重,旁观不动。等到万山夫妻一对一由洞口打到当中,下余三贼除两怪中的鸳鸯眼钻天鹞子尤冲受伤太重,软筋被别人毁掉,实在无法脱身而外,下余两贼见此情景也都乘机挣扎,想用全力脱绑而起,内中一个已将手上绑索脱去,并还顺手抢到一柄钢刀,洞中当时一阵大乱。
张贼早就听出上面有人要来,本还存有戒心,不敢妄动,见状大喜,上面的人又无动静,最厉害的强敌业已走去,以为天赐良机,更不怠慢,立时乘隙冲将出去,因被擒时早就看好形势,正想援着藤蔓翻上崖顶,姜飞恰由上面轻悄悄赶纵下来。一见有贼冲出,看去眼熟,料是三凶两怪之一,更不怠慢,本意就势一脚踢翻,不料旺子性急,竟由另一面翻将下来,瞥见有贼逃出,扬手就一钢丸。不料张贼手疾眼快,武功甚高,旺子人还不曾纵落,先在崖上探头,喝骂〃有贼〃!刚一扬手便被接去。正待回击,一面援藤抢上,猛听头上风生,一条人影当头飞落,心里一慌,就势把那个钢丸改朝姜飞打去,业已无及,先是接连三粒钢丸连珠打到,肩臂等处伤已不轻,最厉害是未了一下竟打中在先前被人打伤的背肋骨上,伤上加伤,竟将那根肋骨打断,奇痛攻心。刚怒吼得一声,铮的一响眼前一暗,左肩窝又受了一下猛击,穿皮透肉,深嵌入骨,便是铁人也禁不住。本就不能活命,再吃姜飞凌空当头一脚,那崖又浅,一声惨嗥,就这一眨眼的当儿,连受重创又吃姜飞用锁心轮把钢丸反击回来,刚挨了一下重的,同时再吃了一脚,当时翻身仰跌,直落壑底。
洞中五贼就这先后几句话的功夫,已有四贼同时脱身纵起。当头一个本来受伤甚重,再一空手拼命,吃唐文燕连打中了两葵花针,还不知进退,反更情急暴跳,仗着一身硬功,妄想空手夺刀,与敌拼命。文燕看出来势猛恶,人怕拼命,一面侧身纵避,右手挥刀,左手接连又是三枝葵花针,全钉在那贼脸上,竟将左眼打瞎,奇痛攻心,暴怒慌乱中微一疏神,文燕看出那贼太凶,不敢再用刀背,乘其手忙脚乱之际,用力一刀将腿斩断,就势一脚踢翻在地。还有三贼相继发难,一个也是空手,到底吃亏,万山又非弱者,接连几刀,刚将那贼逼往中心,另二贼同时暴起,一个抢了一把钢刀,一个身边暗器甚多,被擒时有一串月牙金钱毒刀缠在腰间,未被收去,乘机取出乱打,三贼武功都比他夫妇高,眼看危急,贼党金钱刀刚一扬手,化为两蓬寒光,分朝二人打去。忽听铮、铮、铮、铮一串响声过处,紧跟着又是两三声怒吼,三贼相继倒地,同时两大一小三条人影已相继由洞外飞纵进来。
原来万山独敌空手的一贼,情急势猛,上来虽颇得势,并未将人斫伤。文燕敌那持刀的一个更非对手,连发几枝葵花针均被打落,心正发慌,又有一贼纵起,一声呼喝,对面二贼便各往旁纵避,立有两蓬银光分头打来。万山夫妻瞥见敌人暗器上下飞舞而来,知道厉害,方觉不妙,心念才动,就这时机不容:一瞬之际,一股急风带着两团寒光圆如满月飞将进来,刚一照面,还未看清,那两蓬银雨已被姜、万二人的锁心轮反击回去,其势更急。后面跟着旺子,一手拿着三折钩连枪,一手连发钢丸,甚是勇猛。万山因见贼党怒吼惨嗥,相继倒地,忙喊:〃师叔、旺弟且慢,还有好些话未问呢!〃三人也自停手。分别上前一看,因姜、万二人知道那贼来历,夫妻二人恰巧同时纵进洞内。迎头瞥见所发暗器,认出此是最凶毒的月牙金钱刀,一发十五柄,旋转飞舞而来,难于闪避,并有奇毒,中人必死,一时情急,不约而同抢到万山夫妇前面,用如意锁心轮网中捞鱼,用力一挥,无意之中各奔一面,变成一正一反,全洞地方又只三四丈方圆,没有内里山腹高大,救人心切,用力太猛,那两套三十柄毒药金钱刀全被打飞,满洞激射。动手三贼骤出意外,没想到敌人兵器这等厉害,相继打中见血,内中两贼并还深嵌入骨,当时身死。另一贼也被打中面门,伤虽不重,却连中了三刀,当然也是无救。
最妙是那大怪尤冲自知罪恶深重,敌人决不放手,有意要他好看,动手时先给他吃了许多苦头,戏侮个够,绑时又将软筋捏断,四肢不能用力,便是放开也逃不脱,无如天性凶险,还想阴谋害人。躺在地上正想主意,见五贼先后暴起,正在幸灾乐祸,最好由五贼合力把万山夫妇杀死,敌人跟踪赶到,再将这五个同党除去,免得丢他一人受敌人宰割,还要把方才对敌丢人现眼之事当笑话去向江湖上人传说,送了性命再落骂名。
旁观者清;刚看出来那是和沈鸿夫妇一起的积年深仇,命中克星,暗中叫苦。心念才动,接连两柄月牙毒刀已相继激射过来,一中左眼,一中脑门,只惨嗥得半声便自死去。等到万山夫妇提醒一看,五贼已各尸横就地,皆断了气息。
一问前情,才知三人走后,万山夫妇拿了许多食用之物刚往玉泉崖走来,中途遇见一位异人。先并不知他是棘门三侠中的癞和尚,总算这两夫妇常受老汉指教,眼皮较杂,见那人虽然貌不惊人,生得那么矮胖,赤脚草鞋,下面露出半条泥腿,头戴一顶斗笠,看去像个外路来的农人,身上所穿却是一件宽袍大袖、形似僧衣的葛衫,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已与常人不同。最妙是他那斗笠又大又宽、内里还藏有插鞘,与天水那伙刀客所戴一样,并还是个特号的,比寻常的大得多。他人生得矮短,一颗圆头差一点遮去半截,只露眼睛在外,大小还不相称,这样累